萧中尘冶眼瞧着他,”是我太久没回家,还是我记错了?萧府从不欢迎拜月教的人,不是吗?”
“是……是,啊!不是,任姑娘也是拜月教的人,所以我想他们是任姑娘的族人,不好拒绝,”仆人抬头一眼,却又害怕的低下,”而且他们说是为任姑娘而来。”
“打发他们走。”萧中尘急着与程老板碰面,无心搭理。
“可……可是,已经有人去通知任姑娘了。”
该死的!萧中尘迈向偏厅的身子急速转身,”拖延她的时间,知道吗?”
“是。”仆人领命前去。
萧中尘抱起双臂,横在胸前,他倒要看看是哪些拜月教的人不知死活,竟敢找上他们萧家要人。
最重要的是,萧中尘的领域被人冒犯了,他既将任缁衣视为保护对象之一,就不容人侵犯,哪怕是她的族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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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的书房中,聚集了许多拜月教徒,大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萧中尘才在佣人的报告下姗姗来迟,让他们的怒气一触即发。
“萧十二郎果然好大的架子。”带头者是一位年纪五十岁的中年汉子。
萧中尘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不远之客,不请自来,还妄想萧某人以礼相待,有可能吗?”
中年汉子强忍住气,”在下张兆辉,拜月教九大长老之一,与你母亲陆双丝当年齐名。”
“住口!我母亲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直呼的。”
“十二郎,我们依礼前来,希望你能收起敌意和不友善的态度。”
“笑话,我们与拜月教早已画清界线,毫无瓜葛了,今日前来,我没让他们把你们赶出去,已算客气。”萧中尘淡然且严肃地道,斜飞入鬓的倨傲双眉,早已不耐烦的紧紧皱着,他的耐性向来不多。
张兆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我们走,倒也容易,希望十二郎将任教主之女任缁衣交出来。”
“不可能!缁衣在这里住了五年,她已是萧府的一份子。亡萧中尘突然收起懒散的态度,精光四射的眸子淡淡地扫了张兆辉一眼,警告的意味相当浓厚。
张兆辉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任缁衣是拜月教中唯一还活着的圣裔女子,我们需要她回来,重整拜月教。”
事实上,在当年的内乱后,护主派的圣裔与传统保守派这两派人马都死伤惨重,拜月教面临存亡绝续的关头,扬言取而代之的张兆辉又无令人信服的能力,以至于偌大的拜月教逐渐崩溃,四分五裂。
张兆辉在用尽各种办法均无法让族人信服后,终于想起任昊生还有一个久病缠身的小女儿,只要那女孩还没死,他可以封她为拜月教圣女,挟天子以令诸侯,重新召集族人,以圆他的教主梦。
但先决条件是要那女孩没死,这几年他召集与他相同信念之人,辗转打听的结果,得知任缁衣躲在西域萧府,他马上动身,早一天得到她,便能早一天完成他的霸业。
没想到,他竟然得跟人人惧怕、喜怒无常的萧十二郎打交道。
天要亡他。
“缁衣对当拜月教的圣女毫无兴趣,你们可以死心了。”萧中尘冷冽的打碎他的梦想。
“我们要求见到任缁衣再谈,一切由她自己决定。”
“你们凭什么做此要求?”
“我们是她的族人。”
“那又如何?”萧中尘狂恣的冶笑一声,”五年来对她不闻不问,现在说要她就要她,你们未免太下把我放在眼里。”
“至少我们是她的族人,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族人,”张兆辉情急智生,”缁衣这孩子从小乖巧念旧,你怕她见到我们之后,会同意跟我们走,所以才阻挠我们是吧?”
萧中尘沉下脸,”张兆辉,就凭你也敢在这里放肆,姑且不论我们萧家早已退出拜月教,教中人事一概不闻不问,就凭你这个图谋不轨,煽动拜月教人自相残杀的叛徒,还没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
张兆辉吓好大一跳,”你……”
“我当然知道,连你今日前来的居心也摸得一清二楚,怎么,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吗?”萧中尘笑得猖狂,连眉眼间的不层都是那么显而易见。
张兆辉和那群人面面相觑,”不,你不能代替任缁衣做决定,更何况只要为人子女,一定要替自己的父母安葬送终……”
“你该不会暗示我任昊生还没死吧!”萧中尘始终平淡的口吻,令人钮铥捉摸他的心思。
“任昊生死了,尸体也早已火化了,但骨灰仍在拜月教的总坛里,任缁衣若想尽孝,就必须回总坛。”
没见到他出手,众人只觉眼一花,就看见一只茶杯倒挥在张兆辉身后的壁上。
光看这一手,就知道萧十二郎的武功深不可测,若他想要张兆辉的命,十个张兆辉也死了。
“我没有什么耐性,但你最好记住一件事,我不在乎你们将任昊生怎么了,至于,任缁衣会不会去当那该死的圣女,答案是永远不会。”萧中尘站起身,够久了,他没耐性去听他们的废话。
“慢……慢着,我们坚持和任缁衣见面。”
“不要逼我大开杀戒。”
“她不是你的囚犯,与你更非亲非故。”
萧中尘倏地邪魅一笑,令人看了胆战心惊,”我母亲是前拜月教大祭司,任教主和家母曾是青梅竹马,任教主临死之前托孤于我萧家,你们以为没有任何关联吗?”
他的话令拜月教之人再起波澜。
“你是说她已经是你们萧家的人了?”
“不对,他们假传喜讯,说不定他虚张声势,骗人的。”教中人意见分歧。
“不管如何,任缁衣已经在这住了五年,谁敢肯定她还是清白的?”有人质问。
“不能让她当圣女了。”
张兆辉的心里是一团乱,万万想不到那病弱女子也会有人爱,真是失策啊!
站在一旁,无心看好戏的萧中尘不层的勾起嘴角,轻蔑的看着这些愚蠢的人们,如果任缁衣不是处子,他们就不让她当拜月教的圣女吗?
好可怕,且不人道的规定,万一任缁衣真被他们逮回去,岂不是一辈子都别想嫁人了。
去,随便他们。
他要一旁的仆人仔细盯着他们,等他们吵累了,马上送他们出府,自己趁着一团混乱中,大大方方的开门出去。
没想到,才一踏出门,便与任缁衣那张苍白含泪的小脸对上,萧中尘虽纳闷,却也记得将房门关上,抓着她的手臂,施展轻功,先离开这里再谈。
拜月教众人浑然不知,他们一心想要的任缁衣刚才就站在外头。
任缁衣在他怀中挣扎无用,只能任由他带她到他的房间。
“我要回中原。”她嘟起小嘴执意地道。
“回去自投罗网?他们摆明是欺负你,你怎么不明白?”萧中尘没好气的见她紧咬着下唇,内心不争气地软化了,”我不是要你去见程老板的吗?怎么跑来偷听呢?”
“程老板说我的药现在没货,我跟他又没什么好聊的,自然早早就散了,又听他们说你在前厅有客人,我本来想等你出来,可是越听越不对,他们说话的口气好气人,我……”任缁衣越说越恼,趴在桌面上低低饮泣着。
萧中尘低叹一声,将她的头压进自己的胸膛,”要哭就哭个痛快吧!明天一切都会没事的。”
第一次接触到父亲以外的男性胸膛,任缁衣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从不知自己有这么多的心事,现在全因为确定父亲的死讯而爆发出来。
她的小拳头紧紧握着,无论如何,她都得回去一赵,她要安葬她的父亲。
如果他们一定要她当圣女,那就当吧!反正她已经没有未来,就让她为爹爹报仇吧!
她许下誓言,毫不犹豫。
第六章
夜凉如水,任缁衣悄悄的开了房门,单薄瘦弱的身子投入昏暗的月色下,她小心的穿过层层迭迭的长廊,避过小玉为就近照顾她所睡的偏房,焦急却难掩兴奋的往外走着。
她几乎快要在走道上奔跑起来,内心的欣喜简直快在她胸膛里炸开,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只靠自己的力量,她就快要成功了!
她住的地方本就偏僻,距离偏门不远,萧家堡从未累赘的安排夜里巡防,只在偏门设下戒备森严的关卡,由会武功的家丁负责看管,防止外人在夜里潜入。
任缁衣在这住了五年,她知道轮替的时刻,此时,正是这样的时机。四下看了看,无人,她的小手放到门把上。真就这样走了?任缁衣突然有点犹豫,但想到父亲,她柳眉微蹙,手使劲一扳,门竟然连动也不动!她急了,心里祈祷千万别在这时候出差错。
苍白的小脸满布深深的忧郁,早在决定离去时,她便瞒着十二郎悄悄返回前厅和族人见面,要他们在附近的城镇等她,她只要跟着族人,就可以回到总坛了吧!她毕竟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这样的身子可以捱得了长途跋涉,但先决条件是,她得先逃出这萧家。
没想到她被困住了,而且进退两难。
在月亮被天狗吃了的黑夜里,陡见萧府围墙上伫立着一道颀长的人影,一件上好丝缎外加貂毛织就的斗篷遮住他大半个身躯,平底快靴,一身绝黑,犹如鬼魅般轻飘飘的站着,笠帽掩去面孔,一管横笛抱胸,姿势虽优雅闲适,浑身却散发出饱经世故和洞犀世事的沉稳气质。
他冶冶的看着任缁衣努力的身影,持笛的左手衣袖轻轻一挥,一颗拇指大的彩珠在昏暗中划出一道柔和的乳白色光芒,直射进萧府内院。
不多久,萧中尘一脸暴怒的出现,微皱的衣衫再配上凌乱的黑发,胡乱穿上的衣裤,豪迈的将硬朗的前胸暴露着,看起来既危险又要命的性感,却对着黑衣人怒喊,”凌休恨,你最好有天大的理由。”
三更半夜不睡觉,老喜欢在人家屋顶上闲逛,这些他认了,谁叫他交友不慎,但这回居然打破他最喜欢的花瓶,下可原谅。
凌休恨淡淡的用横笛指了指那兀自努力的小人儿,”瞧,我替你省下将来多少麻烦,不过,朋友一场,我不指望将来你感激我就是了。”
萧中尘顺着他的手势狐疑的望去,这一看,没睡好的下床气更大了,”该死的,她一个人想上哪儿去?”
“慢着,你做什么?”凌休恨连忙问道。
“把她抓回来。”萧中尘想也不想的回道。
“然后再让她偷跑第二次、第三次?”凌休恨淡淡的一句话,成功的定住了萧中尘的脚步。
“她不信任我会帮她解决拜月教的事,她甚至不愿与我一起商量。”萧中尘懊恼的爬过额前乱发,该死!他都已经专程派人赶赴关内,查出拜月教总坛,以便将任昊生的骨灰取回来。
“如果你对她无心,这是你离开她的好机会,任缁衣虽然单纯、与世无争,不过,她多病的身子骨和她爹的死,是她心头的两个死结。”凌休恨旁观者清,尤其明白好友以往的精神包袱并末因莲儿的去世而消失,只是被埋藏至更深处罢了。
萧中尘的双唇抿成一条线,”我看不出来哥哥对妹妹需要防范这么多。”
“你真的只当她是妹妹吗?”
“当然,不会有别的理由了。”仅只于此,他不会承认自己对病娃娃有点动心,他只把这种情绪当成是一时迷乱。
“只怕日久生情,这绝对是你无法掌握的。”凌休恨幽幽低叹,不甚乐观。
“我说不会就不会,你别婆婆妈妈的罗唆行不行?”
凌休恨冶眼睥睨,”你把她当妹妹?就算是好了,她却把你当成爱慕的对象,我可以想见的,只有未来你全心栽入的蠢相。”
“你……”萧中尘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心里猛念大悲咒。别激动,凌休恨本来就是喜怒无常,善恶莫辨的人物,换心情就像在换天气,何况他最近心情不好,八成是挑上他这个死忠兼换帖的老朋友恶作剧了。
千万不能被他的话煽动,萧中尘暗中提醒自己,和病娃娃的关系只能是兄妹,再简单不过了,这样对他们两个都好。
“从她依赖你,眷恋你的表情可以明显地看出,她已经等你等了很多年了,只是你始终没把她放在眼里,这回急着离开,想必已经放弃了。”凌休恨兴致一来,索性分析起她的心理。
他的话成功的挑起萧中尘的记忆,印象中在任缁衣刚来的时候,他为她第一次疗伤,便发现在她病弱的身子骨里,隐藏着一个自暴自弃的灵魂,如果没有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她会连自己都抛弃掉,什么也不要。
印象中,任缁衣应该只要当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要被动的接受别人为她准备好的一切就好,萧中尘就是因为体会到任昊生在过去的岁月里一直这么做,才认为把任缁衣留在府中,只要衣食无缺就可以的。
难道不是吗?
凌休恨默默咀嚼他那五味杂陈的神情,然后挑挑眉笑了,这抹笑容令他俊美的脸庞光彩大增,”算了,既然你执意当她是妹妹,我也不再说什么了,这回来是向你告别的。”
“你要走?”萧中尘暂时收回自己的思绪,关心的望着好友。
“是的,我想离开这里。”
“回中原?”
“暂时不会。”
“你想回去报仇吗?”这是萧中尘最担心的,不是因为凌休恨的仇人个个大有来头,而是那个敌人令凌休恨爱也难、恨也难。
凌休恨的笑容慢慢钦去,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面容,”将来也许,但现在没这个心情,我想离开这里,到更远的地方走走看看。”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想回来就回来,现在我是一个人,自由得很,”凌休恨扬眉一笑,“反正就这样了,你知道我到哪里都是不甘寂寞的,说不定会找个好女人组成一个小家庭,到时候我说什么也会回来收你的贺礼,也说不定你比我更早成家。”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过去种种全深深镂刻在记忆里,此夜此景,虽然豪迈,却也带着淡淡的感伤,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成家只不过是永远的幻想,短时间内都不会成真的。
凌休恨笑得有点苍凉,遗世独立的惆怅更深了,他若有所指的目光转向别处,“你不去找她行吗?她已经被守门人发现了,你不去救她,行吗?”
萧中尘将注意放在那小人儿身上时,又忍不住抱怨连连,”她真笨,萧家的门房可能被三言两语打通吗?还想用银两买通,真蠢!咦,她哪来的钱?”
“你不下去救她吗?等惊动老夫人就不妙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