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负气的淋个冷水浴,使自己从那场惊心动魄的欢愉之中冷却下来,又迟滞到全部的人都吃完早餐,各自忙活之后,才下楼去。
她本想到牧场转悠一圈,又瞧见赛玛始终跟在维扬身边,于是打消念头,便待在屋里帮着维莉打理一些家务。
“怎么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这不像你。”维莉手忙着剥四季豆。“开始觉得这里的生活乏味无聊了。”
“没有。”征云回答的意兴阑珊。
“昨晚赛玛跟我们一道来,本来想介绍你们认识,可是哥哥要我不要打扰你,让你休息。征云,你身上的伤又复发了?”
征云心悸动一下,脸发红。“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些瘀青需要时间来消退,无碍。”
“那我就放心了。后天赛玛要上山,哥哥会陪她去,我是想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一道去,那一天很热闹的,有布农族的祭典,值得一看。”
“我去,方便吗?”
“当然方便,赛玛很欢迎你去。”
“是吗?那维扬呢?”
“哥哥没有意见。”维莉鼓动的说:“去啦!难得碰到这个机会,以前我们四人就常常去参加布农族的祭典,很有意义,也让人感动,你参加过一次,就明白了。”
“你们……感情很好?”
“以前景仁的爸爸也在牧场工作,而赛玛是景仁的表姐,经常来牧场玩,所以我们可以说是一起长大。”
“后来你嫁给景仁,那维扬呢?我看他跟赛玛的感情很好,他们各方面又很登对,没有在一起不是很可惜。”
“那时候很多人一度也以为他们是一对,结婚是迟早的事,可是没有想到,最后结婚的人会是我和景仁,而哥哥离开这里到国外读书,接着赛玛就跟着一个音乐家走了。”维莉娓娓道出这件往事。
“赛玛结婚了?”
“没有,她跟那个音乐家同居几年,后来他们分手了,于是赛玛便又回到这里。”
“那么他们是旧情复燃?”
“这——我就不知道了,哥哥不喜欢我过问他私人感情的事。”维莉说。“你决定要去了吗?”
“我考虑一下。”这是征云第一次没有当下作出决定。
* * *
“翔志,你可能误解我们之间的关系了,我们是朋友,但并没有要好到你侬我侬、不分彼此的地步。你既然有本事升经理,就算少了我一个人抬轿,也应该不会影响到业绩才对。对不起,我现在还在休假期间,不想过问公事,再连络吧。”征云一口气说完,不等翔志反应,径自挂上电话。
她转身才要走出书房时,书房的电话再度响起。
征云任由电话一直的响着。
“你在?”维扬快步跑进书房,意外的看到征云瞪着电话瞧。“电话响了,怎么不接呢?”
他正要拿起话筒时,征云喊了一声。“不要接!”
“为什么不接?”维扬等着她回答。
“因为……”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维扬拿起电话。“喂?唐林牧场。……请等一下。”他把电话递给征云。“找你的。”
她不得已又接过电话。“翔志,我不是说……”她意识到维扬还在,于是用手掩住话筒,抬眼示意他回避。
维扬耸耸肩,缓慢的走出书房。
“吕翔志,请你不要再打来了!”征云控制不住自己不耐烦的声音,略高昂的说:“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不要再打扰我休假……对,我是在计较、我小气,可是我的业绩是公司最好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好了,我不想再说这件事了,你好自为之吧……我什么时候销假回去?不知道,也许不回去了,就留在牧场放牛。”征云没好气的回话。
又随意敷衍他几句,便挂了电话。
从书房出来,征云信步闲逛着,远远就看到形影不离的维扬和赛玛,她故意视而不见,没有朝他们那里走去,反而来到马厩。
她心一时痒起,忍不住想上马一雪前耻,于是便把维扬谆谆告诫她不可以独自骑马的话抛到脑后。
她本想拉安妮出马房,但瞥见一旁的黛安娜昂首挺立,一对铜铃大的马眼瞪视着她时,顿时激起要征服它的欲望,于是她重新将安妮牵回去,轻拍一下以示安抚,直接牵着黛安娜出去。
起初,它摆出桀骜不驯的态度,对征云不理不睬,不管她怎么催逼胁迫,它就是不走,兀自低着头吃草。
“走啊!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征云耐性渐失,脚不停地踢着它的马肚。“快走!使尽全力的向前面冲,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技术并不比赛玛差。快跑!”
它仍是充耳不闻,纹风不动。
征云又恼又气,一时不知所措的呆坐在马背上。
猝不及防的,它竟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之下,风驰电掣的向前狂奔起来。
“啊!”征云一路的惊声尖叫,手忙脚乱的驾驭无章,身体犹如在船上摇飘不定,让旁人看了着实为她捏一把冷汗。
维扬来到马厩,不见黛安娜时,心里不觉疑惑,目光望向马场时,惊见征云僵坐在黛安娜上面摇晃,不免惊心害怕,又生气她自作主张。
他气急败坏的赶紧骑到征云身旁。
“你在干什么!”他的手越过来想拉住黛安娜的缰绳,但是它好像通人性似的借题发挥,变本加厉的胡乱使性子。
“我……”她惊吓地说不出话来。
“乖女孩!安静下来,安静下来……”他口里喃喃说着,企图安抚黛安娜。
这次的安抚似乎没有得到任何效果,戴安娜仍是狂奔乱窜。
“维扬,好像没有用……怎么办?”征云害怕的说。
“怎么办!你若能早认清楚自己的能力,就不该这么逞强!”维扬暴躁的说。
“我自己跳下来好了……”
“你疯了!”维扬扯着喉咙说。“待会我说放开手上的缰绳时,你就放手,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维扬目光锐利的逡巡一下周遭环境,然后大声一喊。“就是现在,快放手!”
征云不敢稍有迟疑的听从他的指示。
就在放开手的同时,他朝她扑过来,用身体护住她,两人滚落到另一头的坡地之下。
好半晌,直到两个互拥的身体静止不动。
征云在维扬身体底下微弱蠕动。
“我……没事了,谢谢你。”她想挣脱他的拥抱。
他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目露凶光的俯看她。
“一句没事就算了?我不是说过不要独自一人骑马,而且还是骑一匹你不熟悉的马,何况黛安娜这几天的情绪很不稳定。”
“我不知道会这个样子……早上我看赛玛骑得轻松,所以我想我应该也可以才对。”
“你以为骑马就像你在都市开车一样,只要是车子就可以开上马路?丝毫都没有考虑到马是活生生的动物,也有脾气和情绪,你这样莽撞又不体恤的行为,怎么称得上是好骑师!”维扬气极败坏的数落她。
“如果你是心疼你的爱马,以后我会很知趣,不会再碰你的马,你大可以放心了。”
“我心疼的不是马,是你。你在牧场的一切都由我负责。”
“不必了,反正我在你眼中就是一个不堪一击的都市娇娇女,比不上你那位原住民公主。”征云偏过脸,并不看他的眼睛。
“赛玛的骑术很好,也不是第一次骑黛安娜,她知道如何驾驭它,可是你不同!”他的声音不觉地提高许多。“你只是一个新手,日前才刚从马背上摔下来,为什么还要做出逞强的事来?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要是真的出事,那就算我自作孽,活该倒霉,怪不到你身上。”征云说得不甚在乎。
“永远都不要说这种话……”维扬将她的脸转向他,低头吻她的唇。“这话残忍又不负责,也很伤人的心。”
征云讶异的看着他贴近的脸,他是真的担心她。
维扬吻过她的唇、她的下巴,此时他那热情的火舌正在舔舐她细腻敏感的耳勺后面。
“刚才那通电话是你的男朋友打来的?”
“是……同事。”
“昨晚……我一直在想你。”
“嗯……”征云轻吟一声,全身荡过一阵爱潮。
两人身体紧密交缠,热烈拥吻。
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朝他们这里过来。
征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手抵住他的胸口,稍稍分开彼此的身体。
“你不怕你的旧情人就在不远处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征云直勾勾盯看他的反应。
“这里是我的地盘,没有人可以监视我。”他翻下她的身体,与她并躺着。“她是赛玛,昨晚才来牧场。我想维莉应该跟你提过上山的事,要去吗?”
“我不知道。”征云是想答应,但是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夏心希望她去,还是礼貌上顺口一提而已。
“我希望你去。”
“为什么?你不怕她吃醋?”
“我这样做是有目的……”维扬才要说时,赛玛已骑着黛安娜来到他们这里,凯撒跟在她后面。
“我看到只有黛安娜和凯撒自己回来,我还担心发生了什么事?”赛玛用怀疑的眼光俯看他们。
征云连忙坐了起来。
“没事,征云还不习惯黛安娜。”维扬简单说明。
“那是当然的,黛安娜不像一般的马,不是任何人都骑得来。”赛玛傲然的说。“你一定就是维莉邀来唐林牧场作客的杜征云小姐,你好,我是赛玛,昨晚我来时,没能见到你,现在看到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赛玛俨然一副女主人之姿,而维扬似乎也没有异议,仍旧舒适躺着,轻轻摸着凯撒低下来的头。
“你好。”征云也正面迎向她。
“征云,你还没有回答我。”维扬从腰袋里拿出一块方糖塞入凯撒嘴里。
“什么事?”赛玛问。
“我正在问她明天是否愿意跟我们一道上山。”
“她答应了?”赛玛的眼底掠过一道排斥之光。
“你答应吗?”维扬眼神牢牢的盯住征云。
“我……”征云看看维扬,又瞧瞧赛玛,不觉犹豫起来。
“山里不比你住惯的城市舒适,若是杜小姐不嫌弃的话,我真希望你能一道来。”赛玛说。
征云心里可不认为赛玛是真心诚意的邀请她,她迎向那双含妒的眼睛,一时起了顺水推舟的促狭之心。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征云的嘴角浮出狡黠的笑意。
赛玛脸色不自然搐动一下。“维扬,我们该回去了,维莉一定又在奇怪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维扬站起来,走到黛安娜身边,也拿出一颗方糖放入它的嘴中,并在马的耳畔轻声细语几句。
“它是被宠坏的小姐,想骑它,就得甜甜它的嘴,然后再到耳边美言几句,否则一切免谈。”维扬笑着对征云说。这一番话也就是同意她可以骑黛安娜。
征云默记在心。
维扬骑上凯撒之后,朝征云伸出手。
征云摇摇头。“我想在这里再持一会。”
“好吧,不过不要太晚,天暗下来之前要进屋。”维扬说完,临策马离去之前,又转身对征云说:“很高兴你答应了。”
“你别高兴太早,山上有很多我跟维扬的回忆。”赛玛轻蔑地丢下话,很快地就跟上维扬。
第六章
过午,他们三人乘坐维扬的吉普车上山。
一路上,赛玛频频跟维扬诉说过往的种种,似乎有意让坐在后座的征云一句话也插不上,最好有自知是闯入者之明。
征云戴上太阳眼镜,装作假寐的样子,来个相应不理,不过他们的谈话仍是句句传入耳。
她聆听着他们的谈话,但随着车子逐一绕着山路攀登而上时,赛玛却越显沉默,到最后完全噤口不语,尾音还拖着长长的叹息。
“别担心,没事的。”维扬空出一只握住赛玛的手,并轻声安慰她。
“我已经有五年没有回来了,不知道姆姆他们是否还会接受我。”赛玛不胜唏嘘的说。
“你不要想太多,这一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很关心你。”
“是吗?”赛玛不确定的说。“维扬,谢谢你能陪我回来。没有你在身边,我真的没有勇气再面对姆姆。”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种话吗?只要你今后能好好的面对生活,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维扬真心的说。
语罢,赛玛小声啜泣着。
这话,别说是赛玛,换作任何一个女孩听了,心里一定是暖烘烘的;可是征云却凉透了心,全身起了寒颤,这其中甚至隐含极大的愤怒和羞辱。
她想起,他几次主动撩动她心弦的吻、以及那一日天雷勾动地火的结合,如今又听到他对赛玛的表白,她才想到自己也不过是点缀他牧场生活的一位女配角,如今女主角回来了,她当然只得靠边站。
既然如此,那……她也可以把他当成是一次度假时的艳情。征云紧紧的咬着嘴唇,倔强的死钻胡同。
一路的颠簸,终于,车子停下来了。
“征云、征云,快醒来,我们到了。”
征云有意让他多喊几声,然后才故作姿态的悠缓醒过来。
“到了?”征云下车,把眼镜往上推,耀眼的阳光刺得她一阵目眩。
“你的脸色很难看,没事吧?”维扬问。
“还……好。”征云重新将眼镜戴上。“可能是弯来拐去的山路让我不舒服,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维扬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便跨步走到赛玛的身边,两人并肩朝一间老旧的木皮屋走去。
征云没有跟上去,而他们好像也忘记了她的存在。
他们直直走进木皮屋。
她停下来,没有跟着进去,反而在路边随意拣了一块石头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维扬出来找她。
“原来你在这里!”他的声音里有放心和指责。
征云不看他,也不搭话。
“你又怎么了?”他随地拾起小石子,丢向远方。“才来,马上就对这里感到失望,心里后悔了?”
“你不需要用这种酸里酸气的口气来讽刺我,反正我是全身充满市侩的庸俗女人,一定没有眼光欣赏这里的好。”
“我发现你的个性不仅是倔强、不服输,而且还很容易冲动,有时候真会让人招架不住。”
“对,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可爱的女人,不是男人温柔的伴侣,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那做啥还邀请我一道来!”
“原来你在生我的气!”
“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气自己为什么要相信你说希望我来的鬼话。”征云气话脱口而出,怔忡一下,半晌不说话。
维扬拿下她的太阳眼镜,盯着她的脸不放。
征云伸手想去抢眼镜,不果。
强烈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来。
“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能一道来。你为什么总要扭曲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呢?”
她半眯着眼睛,看不清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我没有扭曲你的话,你们在车上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你是真心要陪赛玛一道上山,怎么还能说出真心希望我来的话?你未免太多真心了。”征云揶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