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乔瑟不愧消息灵通,海蓝才来他公司找过他一次,乔瑟居然就有本事“听说”?
伊森笑笑,干脆承认。
“啧——”乔瑟惋惜地摇头,“可惜桑妮在我回义大利前还跟我打听你呢!这下她要失望了。”
“算了吧。”伊森摇头,翻出一包烟来。桑妮,克里昂的独生女儿,他以为上回跟她的那一次约会之后,他就被判出局。“她上回要我陪她去参加一个拍卖会,我们两个根本几乎无话可谈,一点交集也没有。”
乔瑟笑叹道:“富家千金女的生活圈也是很狭窄的,你多担待点吧,人家可是对你赞赏有加呢!”
“不会吧?”伊森皱起了眉,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桑妮的身影,虽说桑妮长得也还算美,只是她的美总像是包含了太多人工……唉,还是自然点的海蓝好。“算了。”伊森又加了一句,完全提不起兴趣。
“是啊,反正你现在有女朋友了。”乔瑟揶揄地拿自已的酒碰碰他的。“美满啊?”
“到目前为止,她好像还没有什么缺点。”伊森灌了口啤酒,语气中掩不住自负与开心,“说真的,能找到这样的女人,我这辈子差不多心满意足了。”
“今人羡慕啊,什么时候带来给我见见?”乔瑟顺一手从伊森那儿拿来一根烟,抽了起来。
“随时都可以。”伊森背靠着吧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声音是带了点幸福得意,“反正她现在就住我那里,你有时间上我家坐坐吧。”
“你既然下了邀请书,我就一定去。”乔瑟微笑,跟伊森一样把背靠在吧台上,正对着舞台。舞台上的小喇叭手正忘情地陶醉在音乐之中,乔瑟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句:“他们本来应该还有个萨克斯风手吧?听说美艳迷人得一塌胡涂,看样子今天不在。”
“你知道?”伊森讶异地挑挑眉,带点神秘而得意的微笑,正想告诉乔瑟他跟海蓝的关系,没想到乔瑟接下来的话令他更吃惊。
“我当然知道。”
乔瑟眼光还停留在舞台上,完全不知道他随口说出来的话会带给伊森多大的震撼。
“她叫岑海蓝,中国人。我们去义大利的那段时间,这边的事交给桑妮,那笨女人不晓得听了谁的建议,居然有天晚上派了人来想绑架她!还好没出事。克里昂先生在义大利听到这消息,气得立刻打越洋电话回来把桑妮臭骂了一顿!”乔瑟像说笑话那样地笑了起来。“你不晓得他是怎么训他女儿的,当着我的面就朝电话大吼:“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以为逞凶斗狠就能解决事情?要用脑袋!脑袋懂不懂?还好没绑到,否则我把你绑了还人家!
唉!实在不知道克里昂先生这么精明厉害的人。
怎么忘了给他女儿生脑袋。他那天当下发誓,就算他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他以后也不敢把业务交给她了。”
伊森诧异万分,心惊胆跳,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正常。“桑妮为什么要绑她?结了什么粱子?”
“你还想不到?”乔瑟看了他一眼,“岑海蓝是上官龙腾的独生女儿。那个台湾黑帮起家的大哥大,你总该听说过吧?我们从义大利来美国抢地盘,他们也从亚洲来美国抢地盘,现在纽约已经是他们的天下,下一步就看上洛杉矶了。”
伊森脸色乍变,好半天才逼出一句:“她姓岑,不姓上官,怎么会……”
“她母亲姓岑。”乔瑟的眼光停留在舞台上,正好错过伊森脸上精采的变化。“听说是她母亲被人暗杀之后,上宫龙腾为了纪念她母亲,就把她的姓改了;从母姓在中国人来说其实是满普遍的。”
是了,海蓝的母亲死于非命,那场车祸原来是暗杀,怪不得海蓝心中对过往的记忆如此排斥,他只知道海蓝家很有钱,没想到她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原来他救了海蓝的那天,她遇到的不是抢劫,而是绑架。
伊森的表情变得森冷,眼光也充满阴霾,他在克里昂家不过是个附属企业的小角色,桑妮的绑架行动他自然不可能得知。只是真是讽刺极了,救了海蓝的竟然是他,克里昂家的自己人。
为什么海蓝不曾告诉他实话?
“上官龙腾很难缠,我们看上的事业,他们都要插手、竟争,最近更是过分,不知从哪抓了个把柄,告克里昂教唆他人犯罪。”乔瑟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弄得冰块铿铛响,他和眼神变得深沉。“桑妮却还在这紧要关头去绑架他女儿,也怪不得克里昂会把桑妮骂成那样……哦,对了,听说克里昂有意把这案子交给你。”
“什么?我!?”伊森惊跳起来,差点打翻吧台上的酒杯。克里昂要他做什么?去跟海蓝的父亲作对?伊森的额头立刻划上深深的刻痕。“为什么是我?我向来都是帮他打发税捐处,这种案子有其他律师在替他辨不是吗?”
就因为你之前表现得太好,所以他愈来愈相信你了。”乔瑟赞许地拍拍伊森的肩膀,“老弟,你要飞黄腾达了。”飞黄腾达?是了,所以他必须去帮他老板扳他女朋友的老爸,或者换个角度来看,如果他的老板知道他的女朋友就是自己头号敌人的女儿,会有什么想法?
这是个复杂到他几乎有能解决的状况,烦得他整 个脑袋就像是要爆炸开来,他深吸一口气,想镇定自己的思绪,可是他渐渐发现,深呼吸的方法已经对他没有用了。
“伊森?伊森?”
“什么?”伊森陡地回过神,发现乔瑟锐利的眼睛正盯着他。
“你看起来不对劲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我……”伊森欲言又止,但是乔瑟神通广大,自己又能瞒他多久?他叹了口气。“我跟我女朋友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她叫海蓝,我只知道她中国人,家境很富有,但我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世背景。”
乔瑟睁大眼睛,愕然地皱眉,摇头大喊:“天!有这么巧的事!”
“我不晓得她是否故意瞒我或什么的,她知道我阵克里昂做事,却从来不多说。”伊森烦燥的脑子,此时却忽然掠过一丝卑鄙的想法,“难不成她是刻意引诱我?可我又不是克里昂先生跟前的红人,这又是为了么?”
“也许她是真的爱你吧。”乔瑟一句话解决了伊森的疑问,“据我所知,岑海蓝从不插手她父亲的事业,她父亲想尽办法希望她做接班人,但她始终都没有兴趣,而且已经离家出走很久了。这也是桑妮被老爸臭骂一顿的原因,绑架一个不相干的人回来做什么?”
“不过——”乔瑟眉心倏地微拧,“如果可以,我劝你还是早点散了好。”
伊森心底的优虑,果然仍是无法解决。
“你跟她在一块儿,肯定影响到你在克里昂家的发展,你的立场怎么可能确定呢?克里昂不会再认为你是忠心的了。换个角度看,你从岑海蓝那里铁定很重的,你想她老爸可能会乐意让你跟他女儿在一起吗?”乔瑟的脸在烟雾之后看来冷静至极,“所以说,你们两个在一起,对你的未来来说,没什么好处的。”
伊森静默了,不发一言的他连平日的帅气俊美都仿佛消失不见,换成的是深沉与阴郁。
“老弟,你我都是在意大利贫民区长大的,今天能有这种成就,不容易呀!看开点吧,世界上的女人不只她一个。”乔瑟缓缓吐出一口烟,语气犀利却实际。“再想想,如果没有了海蓝,你大可考虑桑妮了,他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海蓝一个身上。美丽的海蓝,聪明的海蓝,性感的海蓝,麻烦的海蓝……
他曾以为他飘泊不定的终于找到停靠的港口,他曾以为海蓝会是他今生最美也是最后的恋曲,然而这些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却让一切都变了色。
这麻烦的状况……伊森把头埋进一双大手掌里,苦思不出结论。
× × ×
当天晚上伊森开车回家时,可以想见在他心中,是复杂得无以名状的挣扎与天人交战。
明天等海蓝回来之后,该怎样问她?该怎么说她?可是就像刚才跟乔瑟讨讼不出个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伊森怀着心事,才刚开门踩进公寓,没想到身后一双柔软细嫩的小手便伸过来住他的双眼,然后海蓝那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声音在他身边愉悦地乍响:“Surprise”
伊森又惊又喜又烦又闷,这五昧杂陈的情绪一下子全翻涌上来,害他差点把刚刚在酒吧里灌的酒吐个满地!
岑海蓝吓了一跳,急忙去拍抚他的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开个玩笑而已嘛!”
伊森的手撑在墙上,好半天才止住胡乱翻腾的胃,站直身子。“你不是明天才回来?”
“我想你罗,所以就提早飞回来了嘛。”岑海蓝甜笑地凑到他面前,给他深情一吻。
伊森心里头烦得要死,他借口脱外套,轻轻避过那一吻。
“你那个亲戚的婚礼怎样?”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看一看又放回去,她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不怎么样,无聊死了。”岑海蓝爬上沙发,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抱枕抱着,“本来之前还想要你跟我一块儿去,幸好没有。”
伊森原本没预计今天会面对海蓝,还想趁晚上好好的想想的,可是这下被逼得一点思考的时间也没有了,理智与情感像两股巨大的横流在他脑里撞来撞去,撞得让他想去撞墙,不由得脱口而出:“你父亲大概不会想认识我吧!”
“什么意思?”岑海蓝不解,放下手中的抱枕。
“我说——”伊森很快地接口,几乎没经过思考。“你父亲要是知道我在帮克里昂做事,恐怕根本不愿意你跟我在一起吧!”
岑海蓝迅速抬眼看他,深邃的黑眸中有着一些了解、一些忧郁,她幽幽地说:“你……都知道了?”
伊森转过身来面对她,那模样简直就是质问。“我都知道了,你父亲就是鼎鼎大名的上官龙腾。仿明明知道我老板跟你父亲是死对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冢世?”
“我并不是故意瞒你,横竖你也没问过我。”岑海蓝顺手抛了那个抱枕,斜斜地瞅着伊森,聪明的她猜得到伊森忧虑所在。“你是怕我影响了你的事业发展,是不是?”
伊森闷声不答,终于还是燃起一根烟,而从他烦躁的表情,岑海蓝知道她猜对了。
“我不觉得这会有什么问题。”她缓缓说,“我一点也不欣赏我父亲,不赞同他用尽各种合法、不合法的手段来达到他今天的地位,所以我跟他的事业根本不会有任何牵连;他是他,我是我,你不必把我当成上官家的人。”
伊森定定地凝着她,“不管怎样,他总是你父亲。”
“我不懂。”岑海蓝固执地不肯让步,“我以为爱一个人,就是要不顾一切地去爱,什么身分、职业、这些都不成问题不是吗?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怎样还会有心思考虑这些?”
“不在问题?”伊森在她面前吐出一片朦朦的烟雾,进出一声颇为讽刺的笑。“你想得太单纯了,小女孩,你看得太天真了。你父亲最近控告我老板,我老板却打算让我去替他辨护,这种状况之下,你告诉我,你希望谁赢谁输?你父亲?还是我?”
岑海蓝怔住了。
她是真的太天真了吗?还是想得太单纯了?她一直认为,只要她与她家的事业无瓜葛,就算伊森帮克里昂做事又怎样?可是她忘了,真的忘了,她毕竟还是上官家的人,万一遇上像现在这样两难的时刻,她该偏袒哪一边?
“你可以不要打这个官司,让别人去打!”她陡地冲出一句。
他漠然看着她,好像她说的是他听不懂的话,“我需要我的事业。”
是了,她太自私了,怎样可以这样子要求他?那……若无法要求他,就要求自己吧!岑海蓝咬咬牙,“那你去把官司打赢吧!我爸爸输了就输了,不干我的事。”
天哪!她闭了闭眼睛。为了爱情,她连家人都不顾了吗?实在是……
然而伊森却一点也不领情,“你不知道,你给我好大的压力。”
压力?岑海蓝的泪水突然涌上来,即使就要夺眶而出,可是她忍住了。她真的不知道,原来她的身世竟然会带给她的情人这么大的压力!
这样说来,好像他们当初就不该开始,开始就是个错误,是她太天真了吗?可是偏偏爱苗在冥冥之中滋长,由不得人抗拒,就是想煞车也没办法呀。
他低叹一声,一个人走到窗边去。他不停地抽烟,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海蓝,你跟我不一样,你有本钱浪漫,谈浪漫的恋爱,因为你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是我不同,我有负担。我经过了这么工的努力才达到今天小小的成绩,你期望我怎么做?”
岑海蓝用手撑住了沙发的扶手,似乎用以支撑她无力的身躯,她的心好冷,她强自镇定,说出她很不想说的话:“你的意思是,我们该结束了?”
伊森心一震,半天回不出话来,他望着窗外的景物,夜晚的住宅区静静的,感觉有些沉重,他的呼吸也是沉重的。
岑海蓝把伊森的沉默当成回答。虽然她极不舍得这段感情,只要想到离开伊森就足以叫她心痛欲裂,但又能怎样呢?她淡泊名利,隐居到山中都不怕,可是伊森从头到尾就想飞黄腾达,他们之间的观念差实在太大。
可是上天为何要允许他们之间相爱?还是爱得那么深?
岑海蓝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可她一向是坚强自负的,走就走吧,她告诉自己,人家不要你了。
她站起身来,随手抓了皮包,只抛了一句:“我走了。”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一直倚在窗前的伊森从头到尾没有变换姿势,像个麻木僵硬的木头人,一直到他手上的烯尽,火花烧到他的手指,他才微惊地甩掉烟,有了一点动作。
走了,就这么干脆地走了。海蓝,好女孩,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干脆俐落,真真是他喜爱的典型。
走了就走了,你做得对,乔瑟一定会这么说。而他的理智也这样告诉他,早点结束总比以后结束麻烦好,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这分手的情况会让人痛苦得想要死掉。
他感觉自己心底的某部分空了,海蓝走了,把那部分也带走,而那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填补的。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雨渐沥沥地落着,_滴滴像滴进他的心里,好冷。他忽然想起,海蓝走的时候没有带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