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有用,打铁趁热嘛!”欣然靠在枕头上,伸著懒腰。
“好了!好了!你们先听听!”明娟拿起草稿就念道:
亲爱的家树:
今天有两个新客人来店里,总共买了五万块衣服,我真是开心死了!晚上请家琪和欣然吃饭,那家馆子菜很不错喔!等你回来我带你去,我们点了橙汁排骨、蚝油芥兰、蟹黄豆腐,还清蒸了一条石斑鱼……
“等等!等等!”家琪睁大眼打断明娟的话,说道:“你写这是什么东西啊!别想要我哥有半点感动了!”
欣然也笑得捧腹说道:“写日记也不是让你记流水帐啊!”
“而且这那有半点情书的味道啊!你吃什么菜跟他有什么关系?”
明娟想了想,委屈地说:“那要不然,后面加一句‘我吃甜点的时候,忍不住想到你’。”
欣然苦笑著摇头,家琪转头一径地皱眉看她。欣然一看得很不安,突地意会说道:“看什么?别打我的主意!”
家琪邪笑说著:“嘿嘿嘿,你逃不掉?戚戚戚? 中午十二点,家树在朋友家聊著天。“家树,回台湾发展算了,机会挺多的。”范成安喝了口茶说。
“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尤其这次回来,发现我爸妈真的老了,我应该──”话未说完,传真电话忽地响起,家树一怔,想起欣然的叮咛,连忙起身去传真机旁看个究竟。
成安赶紧说:“忙什么,我待会儿再看就好了!”
传真信逐行出现眼帘,家树笑著说道:“是传给我的。”
家树:
有个朋友昨天来看我,她从小就是这样:喜欢扮家家酒,喜欢结婚,喜欢抱著布娃娃又拍又哄,喜欢楞头楞脑的男生,叫他“先生”;她现在就拥有著梦想中的婚姻,幸福得要命!……可是,有人也说过,当我们品尝了爱情的甘蔗汁以后,还得苦苦咽下婚姻的甘蔗渣,咽一辈子。你说,婚姻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正在困惑的明媚家树不自觉地微微一笑,突地,他感到这感觉既新鲜又熟悉。……到底是怎么了呢?
晚上,欣然伏案写信,不时支颐看看手中家树送的钥匙环。
“欣然!”家琪蹦蹦跳跳地进了卧房,来到她身边。
“公司忙完啦?”欣然间,姿势变也没变。
家琪靠近她耳畔说:“明娟给我看了你让她抄的信,真不是盖的,你写得还真好耶!”
“真的吗?”欣然微笑地看著玻璃瓶中的小鱼。
“乱真情流露的。那是不是你心里想对志源讲的话?”
“乱讲!”欣然啐了她一口。
铃──电话响了,家琪在房内的分机接起。
“喂?……”
她微笑著,转头把话筒交给欣然。
“说曹操,曹操就到。”
欣然疑惑地接过。
“喂?”
“是我。”那端传来志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消沉。
“……上次对不起,我太冲了。”
沉默了一会儿,欣然才道:“已经太习惯了。”接著两边又是一阵沉默。
“你还好吧?”欣然开口问道。
“不好,见不到你。”
欣然登时心软,什么话也说不出。
“该回来了吧?”志源恳求著说:“我去接你好吗?”
“不用了!你工作忙。不要来接啦!”
家琪看著欣然的神色,忍不住笑了。
挂上电话,欣然陷入莫名的情绪中。
家琪拍拍她的肩膀,老练地说:“会好的,都那么久了!”
欣然无奈地说:“算了!不想它。先把明娟的功课做完再说。对了!万一他们日后发现还是合不来,当初是被假象骗了,结果又得分开,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你想太多了!感情的事就是这样,我们只是给明娟加点调味料,让她先能吸引我大哥,将来他们能不能在一起,靠的不是调味料,而是营养!什么是营养?就是个性、习惯、情份嘛!像你跟志源,恐怕也没有共同的兴趣和嗜好吧?为什么还能在一起?就靠营养啊!所以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什么责任问题的啦!”
“你呀!欲‘脱’之罪,何患无辞!”欣然轻打了她一下。
范成安家中,家树正在看报,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钟。“十二点整。”他在心中雀跃地默念。果然,传真机马上准时响起。
家树:
今天我在店里,一下午都在看门外走来走去的行人。很多看起来像是夫妻和情侣。我在想,他们是怎么相遇、怎么相爱的呢?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缘份呢?
缘份是一种机率,在几十亿人中要遇见一个,这机率真是小啊!……更难的是,缘份那么捉摸不定,有时出其不意地来,有时稍纵即逝地走。来的时候要掌握,走的时候要放手。……家树,你觉不觉得人生当中很需要这样洒脱的姿态?
正在祝福你的明娟欣然独自在街上走著,经过上次与家树去过的乐器行,店内正巧传出“往日情怀”的歌声,她停住脚步,聆听著也陷入回忆中……
经过一刻钟之久,她才举步,慢慢地走向不远处──明娟的店。
才刚进门,就被店里混乱的场面震住了。许多客人正围绕著明娟,聒噪地讨论质料、设计、价钱,欣然只好在一旁等。
十一点五十分了,明娟还在与客人周旋,忙得不可开交,欣然等得十分焦急,上前拉一拉明娟。
“再不抄就夹不及了!”她焦急地提醒著。
“我现在那走得开?”明娟翻找著架上的衣服边说道:“都是熟客带来的,不能不给面子呀!店员生病请假,我也没办法。而且,晚一、两个钟头再传不要紧吧?”
“你以为是交作业、传公文啊?谈恋爱就要这样嘛!迟了就破坏了!”
明娟犹豫著,客人却在此时大声唤她:“李小姐,这件要算多少啊?”
“我马上来!”明娟也喊著。一边把欣然拉到柜台,提笔在欣然的信稿后面写几个字后说:“喏!好了,就这样传了!”
“好……好了?”欣然尚未回过神来,明娟已迎向客人而去了。
她看著信稿上多加的字,摇头苦笑著。
PS:这封信是我用左手写的,厉害吧?
明娟语句从传真机中一行行出现,家树迫不及待地读著,微笑起来。
“哦?用左手写的?”
家树:
今天很孤单,在这个台北城。我常觉得台北提供了很多方便,为了享受这些方便,我们得忍受很多不方便。以前觉得孤单,我总是怀念起早晨的海;
你知道吗?早晨的海,其像一个刚洗完脸的小孩。……今天觉得孤单,不知为什么,却怀念起一个人,怀念起一个人……
正在孤单的明娟家树的心酸痛了起来。一种愈想愈难过的情绪,正在他的心中无止境地蔓延开来……
“怎么了?”成安觉得他表情有些怪。
“我……我想现在就回台北!”
华灯初上,家树背著简单行李走出机场,想起上衣口袋中的三封传真信,拿出来看了又看,微笑起来。脚步轻快地坐上出租车。
真是很奇妙,不是吗?明娟和初次见面时差了十万八干里,听家琪说她是被逼来相亲,才会故意那样表现的。他咧嘴不停地笑,自己对婚姻的要求,不过是种“相知”的感觉,现在,这个人出现了,就是这个人了……
脑海忽地涌现另一名女子──欣然,但他甩甩头,把此念头打住。
不一会儿,家树已然来到明娟的店门口。
中午才因做成了三、四笔大生意,索性暂时打烊休息,和朋友去KTV大唱大醉,高喊今年一定要把自己嫁掉的明娟,此时止因微醺而精神不振,在柜台边频频打呵欠。
她才刚打完一个呵欠,抬头就见家树立在门口。背著行李、倚著墙,微笑地看著她。
她一惊,愣住了,以为是在作梦。半晌,才缓缓走向门口。
家树含笑等她,明娟不自觉地靠近,与他互相凝视……
第五章
水瓶座的女人──需要伤透心神的爱情宁愿割舍
“干杯!干杯!”谢家两兄妹和明娟、欣然四人举杯互碰。
“欣然,你不是还有一星期假吗?这么早回去干嘛?”明娟不明白地问。
欣然笑而不语。家琪立刻抢白说道:“她呀!男朋友说两句好听话就投降了。真是没出息的东西!你说话呀!光傻笑就算啦?前两天不是还吵得天翻地覆,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吗?这下马上愿意当丁太太啦?”
欣然仍是默不作声,一径地微笑著。家树凝视著她,觉得不大对劲。
“你真的决定了?”他问。
欣然想了想才说道:“也许,这世上其实只有煤矿,根本没有黄金。”
家树会心一笑。明娟凑近,匿声问道:“在说什么密语啊?我都听不懂。”
“有一次我们在讨论,爱情如果真的像黄金,结果你发现挖到的只是煤炭,你会怎么样?”
明娟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家琪赶忙接口:“那夹那么多黄金让每个人都挖得到啊!像我只要挖到煤炭拿来生火,就感觉很温暖了!明娟,你要听我劝,不要想太多,千万别学他们,那只会把自己搞得惨兮兮,一点用也没的!”明娟直率地表示:“我是不喜欢想太多,但我还是希望……”她瞄了家树一眼,对欣然附耳低声道:“希望我挖到的是黄金。”
欣然也偷瞄家树,笑说:“一定是!”
明娟举杯,态度十分恭敬、认真地说:“欣然,谢谢你!”
家树看得不明白,疑惑地问:“你们是不是也在说密语啊?不然我怎么都听不懂?”
明娟对欣然眨眨眼,爽直地大笑:“这可不能告诉你!”
家树端杯水要回卧房,行经欣然门口时,她正好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还在收拾?”家树问:“可不可以聊聊?”
“好啊!正好有东西给你。”欣然回身进入房间,边走边说:“不好意思房里很乱。”
室内散著一些衣服和书本,家树在书桌旁坐下。
“没关系,整理打包总是这种情况嘛!”
欣然微笑著,将玻璃罐捧到他眼前。
“喏!小鱼,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小鱼,记得换水,一次不要喂太多。”
“你就叫它小鱼?”家树接过瓶子。
“嗯!这个名字最适合它了。”
“那,丁太太这个名字适合你吗?”
欣然折衣服的动作停了两秒钟,才平稳地答道:“不管跟谁结婚,我还是叫做常欣然。”
“真的希望是这样。”家树诚心地说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欣然说:“看来你跟明娟进展得不错。”
家树笑笑说:“她……是不太一样。有时看起来好象没什么想法,只是一个漂亮得很世俗的女孩;有时做起事、说起话来却又特殊得让人惊喜。像我这次去南部,她每天中午都传真一封信给我。”
“哦?”欣然挑挑眉,故意问:“写得好不好?”
“我本来打算住一个礼拜,结果三天就跑回来了,你说她写得好不好?”
欣然玩著睡衣的袖子,忍不住笑说:“那就恭喜你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她了吧!”家树耸耸肩,忽地,他看见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好奇地念道:“鸟,是天上的鱼,快乐地在白云中间游来游去……这诗……你写的啊?”
欣然把一叠书放进皮箱里,才答道:“虽然放假,刊物的童诗专栏可不能停。”
家树原本微微笑著欣赏,忽然间脸色一变,专注地抓起笔记本盯著看。
欣然见家树未作声,抬头一看,很不好意思地伸手抢下笔记本说:“写得不好,不要看啦!”
家树仍旧怔怔地看著,不过视线已转移到起身去逗小鱼的欣然,他的神情含有复杂及疑惑。
“家树跟明娟才刚开始谈恋爱,你现在就准备客人名单,会不会太早啊?”谢亦洋边看著八点档连续剧,边对老婆的举动表示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家树那有多少时闲谈什么恋爱!还有人家欣然早上神神秘秘地跟我挂保证,家树一定会爱上明娟。”
厨房口的家树正端著泡好的咖啡要走向客厅,一听母亲这番话,连忙停住。
“都要感谢欣然,才让家树和明娟这么顺利。”
谢妈妈放下笔,纳闷地说:“说也奇怪,欣然实在比我们还了解家树,要不是她已经订婚,也快结婚了,我还真想求她当我们家的媳妇呢!”
“唉!只怪我们家树没这福份!其实呀──”
“不过话说回来,明娟也不错,长得美,脾气又好……”
家树靠在墙上,若有所思。
芳枝继续陶醉地说:“订婚和结婚都不能免,我们只有家树一个儿子,要做当然要做全套来过过瘾!还有酒席、喜帖、请证婚人,老仔,这个交给你,要请一个大角,立法委员什么的,最好是总统,我们才有面子,知吗?”“知啦!面子问题!”谢亦洋摇头苦笑著。
“唉呀!还有最重要的,要先拍结婚照,才来得及印在喜帖上!”芳枝得意地拍手接续说道:“趁这个机会,我自已也要拍几张结婚照!”
谢亦洋一怔,随即失笑:“你?你拍结婚照?我有没有听错。多大年纪了还作怪,笑破别人肚皮!”
“怎样?不行啊?!嫌我老!我嫁给你时才二十岁,多么娇滴滴、水当当,结果咧?婚礼随随便便!我也是远近驰名的水姑娘仔,去嫁给你这个穷教书的,真无彩啊!我不管,我也要穿漂亮的白纱,捧著好多鲜花,叫他们帮我拍得雾蒙蒙的,哇!一定给它很美啦!”
“好好好!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爱拍几张就拍几张,可以了吧?”
“我一个人怎么拍?你也要穿西装,打一个啾啾跟我一起拍!”
“哎哟!我的老天!”谢亦洋痛苦得几乎想仰天长啸。
家树一直在思考著,最后决定要展开行动。他知道欣然还没回来,便偷偷潜进她房里,翻了翻桌上的笔记本,找出三张传真信对一下。
前二张笔迹相同,第三张赫然是欣然的笔迹,而且有另一个笔迹清楚地写著:“PS:这封信是我用左手写的,厉害吧?明娟”左手写的?家树神情转为生气。接著在桌上又翻了翻,找到欣然丢弃一旁画了个大叉叉、绉绉的纸,摊开一看,更令他恼怒。
……诚然很痛苦,但痛苦也不是没有好处……
正在有点痛苦的明娟家树冷笑心想,这一定是他提早回来所以没派上用场的信。他看著鱼缸沉思起来,回忆慢慢涌现……
第一次看到明娟,俗艳。再一次见到她,白衣飘飘,很有气质。
然后钢琴曲调“往日情怀”……明娟问:“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你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