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么严重啦!谢妈妈千万不要这样说。”
谢亦洋眼神中充满期待地说:“该催他们约会了吧?算命的说他今年红鸾星动耶!还是个已经认识的女孩呢!”
“现在可能还不行,没有成功的把握。家琪说要好好规划接下来的步骤,说不定需要你们一起帮忙……”
“好啊!好啊!帮什么忙?”两老迫不及待的提出呼应。
“什么忙?我也帮!”
家树开门进来就说道,众人立即面面相觑地缄口不语,气氛十分诡异。
家树感到奇怪,企图从大家脸上找出一些端倪。
“在聊什么这么热闹?怎么我一来就都不讲了?”
家琪见状忍不住嗤嗤地笑倒在欣然身上。
“走,我们去你房间讲秘密……”她故意拉了欣然就走,知道哥哥一定会十分纳闷。
家树果然纳闷地看著欣然。欣然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跟著家琪走了。
来到房间,欣然道:“先说好,别高兴得太早!真正具挑战性的是你哥那一关!”她想,家树人很好,明娟也很可爱,但要这么刻意地把他们送做堆,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可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
家琪似乎懂她心中在想什么,便说:“我们只是帮他们增加一点发展的机会,到时候能不能真正在一起,还是看他们自己。你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天吧!”
欣然甩甩头,也是无奈地说:“好吧!但我帮她的这些还不够,还得再全面性一点,你有什么主意?”
“老话一句,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李明娟会不会做菜?”
欣然摇头说:“我看是不会,她家厨房只用来烧开水。”
“那可不行,但可以叫我妈教她,这样做出来的菜,就有妈妈的味道了!”
“你爸爸说不定也愿意教她些什么?”欣然大笑,觉得此法的确可以试试。
家琪也认真起来地说道:“对……我来跟爸妈商量,轮到他们给明娟集训的时候,你就把大哥带出去,混到晚上再回来,我跟你讲……”
宁静的午后,蜿蜒曲折的山路石阶。两侧都是斑驳的老厝、石屋。腐朽的窗框、路旁不知名的花草、一只出来闲逛的红冠大公鸡。这就是九份。
欣然一身清爽裤装打扮,正和家树慢慢从一道山路石阶转进另一道九弯十八拐的阶梯,家树看著球鞋下的石阶道:“真像迷宫。”
“一百年前,好多怀著淘金梦的人开始涌进九份,为了适应这里的地形、气候,石阶路很快便蔓延开来了。表面看起来像迷宫一样乱,其实四通八达,很方便呢!”向来怀旧的欣然,对九份的历史毫不陌生。
看著眼前的九份,家树很难想象旧时盛况,疑惑地问:“淘金?这里以前产黄金?”
“六十年前就渐渐没有了。在九份的全盛时期,那些矿主、矿工因为金子取得容易,但采金却十分危险,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所以大家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出手大方得很。听说九份当时歌舞升平、日夜狂欢,热闹得不得了,还有外号叫做‘小香港’、‘小上海’呢!想象不到吧?唉!
如今已是繁华落尽了!”欣然解释著家树心中的疑惑。
怕欣然太累,家树特意问她:“你走得还习惯吗?累不累?”
“其实这种石阶路上上上下、曲曲折折的,虽然不太好走,不遇每走一步,景观都有变化,比在平地上看到的风景更美。”
家树若有所思地凝望陶醉在美景中的欣然说:“……人生不也是一样?”
欣然懂得家树的心思,笑了……
家树也报以一笑,然后高举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真是个耐人寻味的地方。”
“还好没在星期假日带你来,那种时候,这里是万头钻动、人声鼎沸,光堵车就够你受的了,还想寻什么味啊?”
家树一笑。默默地走著,察觉得出这女孩的善心体人,窃下满是欢喜。
来到湮没在荒烟蔓草中的旧矿坑口。
欣然娓娓诉说心中的感动:“当年开采金矿,真的很困难也很危险,需要很多经验以及超人的毅力……”
家树点点头接续道:“还要有很多运气吧!”
“是需要运气。以前我采访过这里的老矿工,听了不少故事。有的矿主一直开挖到用光资金,还没挖到金子,可是当别人一接手,金子马上就出现了。还有一次,大家以为挖到新的金脉,开心得要命,后来才知道原来只是黄铁旷而已。”
“不过大家还是要继续试试自己的运气吧!”家树笑说。
“是啊!一直到前些年,想来试运气的还大有人在呢!但是矿坑里那有金子!……刚才一路上你看见有些房子被挖得乱七八糟,搁在那儿没人管吧?
听说以前九份的矿工有把金子埋在家里的习惯,大概是有人曾经买下旧房子,整修挖到过,结果风声一传出去,就时常有人到九份来买房子,买了却不来住,只是想翻墙倒土,看能不能挖到藏金。”
家树微笑若有所思地说:“人常会做很多奇怪的事情,只是为了一个希望。”
“太执著于希望,通常免不了失望。”欣然刻意地把话接下去。
“你是说找金子?”家树没能马上明白欣然的用意,愣愣地望著她。
“追求爱情不也是这样吗?”
家树想了想说:“哦!说起来……爱情倒真有点像黄金,我知道它确实是藏在某个地方,只是不晓得有没有这个运气找得到。”
“你怎么知道它确实是藏在某个地方呢?万一它根本不存在呢?”
家树没想到欣然会有如此质疑。
“你觉得爱情根本不存在?”
欣然未置可否,只是微笑地眺望远方。家树也就这样端视她,表面平静无波,心中万马奔腾。
欣然回眸,正巧撞上家树的寂寂深邃,不禁将头一低,支吾地说:“我……我带你去……去吃……芋仔蕃薯!”
“啊?”家树噗嗤一笑,觉得那四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实在是──怪怪的。
“怎么了?看不起我们台湾蕃薯呀?”欣然微发娇嗔,边走还边咕哝道:“等一下别跟我说还要一块!”
家树笑著紧紧跟上,深深感受这水瓶女子的独特可爱。才想著时,转眼已经到了目的地。欣然买了就递给他,传达一种对本土“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嗯!真的好吃地!跟普通蕃薯不一样。”家树果然吃得津津有味。
欣然热心地解释道:“这是蕃薯的改良品种,用芋头和蕃薯配出来的。就种在九份附近山上,因为泥士里含著海风和雾气带来的盐分,所以生长出来的蕃薯别具风味!可是全台有名的喔!”
家树再大口尝了尝,一会儿方道:“真的好吃!喂!怎么你什么都知道啊?”
“你以为我这个导游这么逊,只会带你吃吃喝喝、拍张照片、买买土产啊?”欣然俏皮地回答。
家树笑著摇头说:“现在的小女孩这么伶牙俐齿,我真是招架不住!”
“好了,谢老先生,您就快点吃吧!”欣然得意极了。
“也罢!等将来你跟你先生搬来美国,我一定带你们好好看看纽约。”
欣然突地想起志源,神情显得有点魂不守舍。她答应过妈打电话给志源的,可是实在一直没那个心情,与他面对两人之间的问题。
“你好象在烦恼什么?”家树察觉到欣然神情忧郁,当然还包括这些天来让他纳闷的“古怪”。
“没有啊!”欣然顺顺头发,走在老街上,视线却落在远方的海岸线。
“我觉得你对爱情满悲观的,这不太像是快要结婚的人会有的想法。……
当然,也许这样问,有点交浅言深……”家树小心地说出自已的想法。
欣然反而不好意思了。“你不要这么客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欣然眺望著远方美丽的海岸线,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海风的味道……我喜欢看海,喜欢这种无边无际的自由。好多年前我告诉家琪,我真想造一只船,在海上漂荡,漂到哪里算哪里,每个地方应该都有好玩的风景。记得家琪问我,你老是漂荡,怎么能找得到港湾?”
家树轻声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回答?”
只听欣然淡淡地不以为然地说:“谁需要港湾?十九岁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以为他是另一只喜欢漂荡的船。心想也好,自由自在流浪的同时,能有个伴也较不寂寞。谁知八年来,他已经把自己改造成一个港湾,开始要我垂下重重的铁锚,永远永远停在这个地方。”她两眼依旧远眺海平面。
“你觉得港湾不好吗?”
“港湾或许很好,可是我不想让我的灵魂被绑得动不了,没有自己。”
没有任何批评,家树温和地看著思绪迷网的欣然问:“你告诉过他吗?”
“他只说,别的女人都求之不得的安定,你却不要?……他所谓的安定,就是扮演一个固定的角色,遵循一个固定的价值观,重复一个固定的生活方式,简单地说,就是把人变成一个固定的样板。我曾经想说服自己去接受,可是发现我不快乐的程度竟然深到让自已害怕。”欣然沮丧极了。
“可是你们还是在一起那么久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那种情分不同。”
“第一个爱上的人……的确是不同。”家树想起自己的故事。
“那年夏天,我记得纽约特别热。在曼哈顿的拥挤的人行道上,一个小提琴手在路边演奏‘流浪者之歌’。她在人群中跟我说了很多话,我几乎都听不清楚,只听见一句‘对不起’,她说了好几遍。……我的脑子好象冻僵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眼睁睁看著她的白裙子消失在人群里。……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也许是一整日相处下来,彼此有了些熟悉,加上欣然坦诚剖析自己的情感,向来对感情不愿多言的家树也不禁说了开来。
对这样一个凄美的故事,欣然听了不禁为之动容。
“纽约那个城市,我早就想离开了,可是,不如怎么地却始终离不开。难道……我还在幻想有一天能在人群之中看到她?……”家树眉头微蹙。
两人沉默著,在风中各思心事。
欣然倒在床上打了个呵欠。
“喂!我带你哥在外面走一天了,很累耶!你不回家伺候公婆,在我这儿混什么?”
“向你报告进度啊!”家琪嘟著嘴撒娇。“撑著点嘛!……跟你讲,我妈说啊,李明娟虽然娇滴滴的什么都不会做,鱼煎到皮烂掉三层、腌鸡像在给鸡按摩,可是还满肯学的,我妈觉得这样已经不错了!”
“你爸呢?有没有教她什么呢?”欣然干脆都问个明白。
“教她写毛笔字。哇塞!她的字真不是普通没救。不过也难为她了!这个罪我小时候就受够了,只有家树那个呆子,念到大四还每天乖乖地写一篇。”
“你自己不长进还笑人家!你大哥他……”欣然想也该跟家琪说说自己今天的进度,但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怎样?”家琪急欲知道详情。
“……唉!你不懂。”欣然长叹口气,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就是不懂才拜托你去教李明娟嘛!……喂!接下来怎么办?”
欣然振振精神说:“……接下来得‘双管齐下’啰!”
“那你要常常调虎离山,把我哥弄远一点。”
“下次该你了吧!”欣然有意无意推拖地说:“你不是答应要在你哥身上下工夫吗?现在反而只有你最清闲!”欣然不免责怪家琪现实。
家琪被说得不好意思,只好说:“好啦!好啦!你也得加紧努力,时间紧迫喔!”
欣然累得瘫倒在床上。
“明天我会带新书给她。对了……我还想到一些点子,不过,对你哥……
会有点罪恶感。”她表情内疚地闭上眼。
“哇!快说,越有罪恶感的恶作剧越过瘾!快告诉我!”家琪居然会有如此反应,让人都要怀疑她和家树到底是不是亲兄妹了。
欣然笑而不答,彷佛睡去。
明娟与店员正在算帐,见欣然抱著几本书进店来,立刻朗笑迎接。
“来啦?马上好了,你先看一看,喜欢什么,我成本价给你!”又是这句惯用的“阿沙力”语言。
“没关系,你先忙。”欣然笑著点头,随意浏览店里五颜六色的衣饰。
一会儿,明娟得空过来招呼道:“不好意思,好几天没管店里的事,有些帐目要清。我们进去里头的工作室聊吧?”
欣然起身跟著她来到一个小房间,还没坐定就将书交给明娟说:“这个礼拜的功课。”
“啊?我要发疯了,读这些到底有什么用啊!”明娟沮丧地倒在椅子上。
“腹有诗书气自华,怎么会没有用!”
明娟却说:“家树在大学教书,要找女博士、女学者,还怕不够多吗?”
欣然耐著性子解释著说道:“读书不只是为了得到知识,重要的是可以启发你的思考,让你有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想法,才会有个人的风格和气质。”“做人开心就好了!想那么多干嘛?”这就是明娟爽朗简单的风格。
“什么都不想,就一定很开心吗?要有耐性!我们随便聊聊,你不是看完张爱玲的短篇小说了吗?最喜欢那一篇?”欣然不想让明娟陷入情绪的漩涡里。
“还要考试啊?”明娟瞪大眼睛,高八度的声音显出她的不耐烦。
“是听听你的想法。来,说说你的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
“那对那个人物印象比较深?”
“不知道。”
欣然被明娟的态度惹毛了,起身想离开。“你今天心情不好,我走了!”
“欣然!”明娟上前拉住她,泫然饮泣,良久才开口说:“好,我……喜欢那篇‘倾城之恋’……白流苏最后终于得到了范柳原,我……再苦也一定要得到谢家树……得到了他,我才能忘记以前那些不如意的感情,他是我的理想。只要他疼我,我也会爱他……”说著说著,明娟哭了起来。
欣然见了真是感慨良多,便将她拥了入怀,轻轻拍著她。
明娟哽咽地说:“做女人为什么这么难?”
欣然想著,无言以对。
“急著找我干嘛?”家琪从大楼中出来,欣然就拉著她慢慢走著。
“找你商量。我们这样帮明娟实在是缓不济急!现在需要的是抓题应付考试的技巧。”欣然紧张地直扭手帕说道。
“这就对了!我本来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怕你说我耍花招,没想到你终于想通啦!”欣然白家琪一眼说:“少废话!我们得一步一步来,仿真情境,预测问题,设定答案,然后再教明娟怎么随机应变。虽然她只懂得一点点,但只要表现在恰当的时机,就会感觉好象懂得很多的样子。唉!难免还是得使出小人手段,虽然对不起你哥,但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双眼慧黠地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