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灌进屋内,品瑶也不觉得冷,因为她此刻的心更冷。
???
玄灿果然说到做到,那之后不再来到品瑶的房院。
品瑶没有生病,却明显消瘦了许多,气色差,食欲也不佳,晚上总是睡不好。
腊月将尽,王府里开始忙着迎新年,前后大扫除后焕然一新,每扇门都贴上新的春联,还挂上除夕长亮的大红灯笼,新年的喜气似乎已提早降临,但一切都温暖不了品瑶枯萎的心,她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时宫中传来消息,太子下谕赏赐玄灿贝勒十位美艳佳人为妾,在兰馨刻意的隐瞒下,王府里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不知秋月是打哪儿得来的风声,立刻迫不及待跑去告诉品瑶。
其实,秋月不是没有私心,光是品瑶就能掳获玄灿所有的关注,再来十个美人,哪还有自己站的位置,是以十万火急赶去通知品瑶。
“请姊一定要阻止贝勒爷,否则一旦进宫谢恩,一切就成了定局。”
秋月苦口婆心就怕劝不动品瑶,没想品瑶比自己所预期的还要紧张,知道玄灿已经起身进宫,就飞也似的追了出去。
小红见状,拿起披风也追赶在后,秋月本想举步跟上,忽然心思一转,就往内室跑去,随即翻出品瑶的宝珠盒……
而这一头,品瑶跑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在园子的小湖边追到玄灿,她上气不接下气直喘个不停,因为天寒,嘴巴吐出来的气,都成了一团团的白烟。
小红这时也已赶来,迅即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品瑶的身上。
“天寒地冻的,不多穿件衣衫就往外跑,是很容易着凉生病的。”她忠心的叮咛着。
品瑶感激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多说什么,就侧身绕过她,询问站在前面的玄灿,“你现在是不是就要到宫里去?”
“怎么?你也听说了?”他的脸色从疑惑到了悟,跟着得意的笑了起来,还自以为是的问:“你是来祝贺我的?还是来阻止我的?”
“我是来请求你,到了宫里帮我去看看姊姊,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不知她好不好。”
“什么?”玄灿蓦然瞠大了双目,不满的瞪视着她,忿忿的说:“难道你没听说吗?太子下谕赏赐我十名宫中美人。”
“我知道。”
“怎么你不阻止我?”
“我能阻止你吗?”
他怔了怔,似乎没料到她的反问,是以嘴角激动的抽搐着,凝视着她,好久好久才从齿缝迸出一句,“不能!”
“所以,我也没想过要阻止你,只求你见到太子时,问问姊姊的近况,看她好不好。”她表情平淡的说。
他低吼一声,忽然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她,“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当真一点都不妒怨?不在乎再有十个女人分走你丈夫的心?”
她仰起头来,莫可奈何的耸耸肩,“你已经厌倦我了,那是你说的,不是吗?”
玄灿浑身一颤,像是被她的几句话给击败,他放开手向后退,侧着头不敢看她,担心自己的眼神会出卖了他。
“贝勒爷,你不是真心说那种话的,对不对?”小红突然冲上前嚷叫。
她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小红长期在品瑶的身边服侍,看着她欢笑,看着她开心,看着她忧虑,看着她衰弱,而这一切只为一个人,就是玄灿。
“你瞧小姐瘦了好多,她这些日子根本不知是怎么过的!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求你就别再折磨她了。”
玄灿怎会看不出来,可是他骄傲的自尊心正作祟,再说品瑶是那么样的倔强,说什么他也不能先摆出弱势的姿态。
何况,在他说了那么许多决绝的话语之后,怎能出尔反尔,那不等于自打巴掌!
他身为堂堂的贝勒爷,这不是他该有的作风。
“小红,你别乱说话。”品瑶出言斥责,拉开了小红。
“奴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奴婢不愿意见小姐总是不开心,这样下去会生病的。”小红笨拙的说,却是最真诚的心底话。
品瑶张口要说话,忽然下腹一阵刺痛袭来,她下意识咬住下唇,眉心顿时纠紧。
“小姐,你怎么了?”小红见状,忙上前询问。
品瑶摆了摆手。
“没……没事,也许是刚刚跑得太急了。”她细声说道。还好只是一下子,刺痛渐渐舒缓,也就不觉得难过。
而玄灿始终站在那儿,冷眼看着一切。
品瑶不再寄予希望,对小红吩咐,“我们回去吧。”
小红看了玄灿一眼,对他的漠不关心也感到失望,只能依了小姐的意思。
就在这时,秋月找到了他们,她飞也似的奔来,气还没接上就抓着品瑶的胳臂,猛力摇晃的问:“怎么样?劝住贝勒爷了吗?他是不是不进宫了?你留住他了吗?”
她迭声追问,手劲又强又猛,不在乎弄伤了品瑶。
“秋月姨太,你快住手,你会弄伤小姐。”小红忙上前阻止,拉开激动异常的秋月,再探视自己小姐身子是否无恙。
“贱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秋月突然发飙,动手拉扯小红的头发,反手就赏她一耳光,还使劲拧捏她的大腿。
小红痛得大叫,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嚎啕大哭。
“秋月,你饶了小红,是她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啊!”品瑶突然惨叫。
她本想上前搭救小红,却遭到池鱼之殃,被秋月狠狠捏了几下。
“你疯了吗?”玄灿忿然喝斥,冲上前抓住秋月的衣领,把她拖离品瑶主仆两人。“居然跟个丫鬟计较,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听到品瑶惨叫,他不禁改变旁观的打算。
“我什么身份?”秋月悲愤的嚷叫,“在这王府里,我连个丫头都不如!即使我卑躬屈膝委屈自己,小心翼翼讨好府里的每一个人,也得不到贝勒爷的一丝垂爱。
“我算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算是什么?就像当初不明白贝勒爷为什么会看上我,把我娶进王府一样,我在贝勒爷的心里到底算是什么呢?或许,我真的连个丫鬟都不如!”
秋月说着,竟狂笑起来。
玄灿骇然,秋月的指控令他颇失尊严,不觉恼羞成怒,把品瑶也算是和秋月一伙的。
“合着你们是来争宠闹事的?妇人之见,我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他手一袖甩,转身就走。
秋月脸色大变,不敢再笑了,她冲上去拖住他,跪在地上哭喊。
“秋月不敢争宠闹事,只求贝勒爷谢绝太子的好意,往后秋月会更尽心尽力的伺候贝勒爷。”
玄灿为了这事早烦透了,秋月这一闹,心中一把无名火燃烧起来。
“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说着,一脚踢开秋月。
秋月狼狈的滚落在雪地上,见他如此决绝,转而向品瑶求助,她匍匐在她的脚边哭诉,“求你去求求贝勒爷,他爱你,他会听你的。”
“秋月,”品瑶早忘了适才的冲突与不快,弯身扶起秋月。“你别这样,快起来吧!”
“你不答应,秋月就跪地不起。”
品瑶莫可奈何,无助的望向玄灿。
只见他大步走来,一把将秋月从她脚边拖走,然后再重重甩开,秋月的身子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终于撞上石头停下。
品瑶见了大惊失色,上前拦住还要继续施暴的玄灿,怒声质问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秋月?好歹她也是你的女人呀!”
玄灿横眉竖眼,气急败坏的叫嚷,“难道你看不出她已经被她自己的嫉妒心给蒙蔽了理智,她根本是在无理取闹!”
“就算是,那也是因为她太爱你了。”
他气得颤抖不已,甩头说:“这种爱,不要也罢!”
玄灿的薄幸寡情,令品瑶感到失望透顶。
“你……你太无情了!”她咬牙骂道。
“你不要再替她说话!”他勃然大怒,恶狠狠的冲着品瑶吼叫,“你愈是这样,我的心就愈狠!你愈是不在乎,我愈是要去做!本来我是想回拒太子的,但现在我考虑答应接受他的好意。”
“不要,不要再惹贝勒爷生气了,千万不要惹贝勒爷生气。”秋月直嚷。
她不知何时起了身,已然站到他们的身旁,向品瑶哀求不已。
“你再胡闹,我就马上把你送出王府!”玄灿威吓着她。
“我不胡闹,不敢胡闹。”秋月赶紧收敛自己,低着头,连话也不敢大声说。
品瑶看不过去,上前搭住秋月的臂膀,劝道:“秋月算了,我们还是回去……”
谁知话还没说完,秋月忽然挣脱她,嘴里直嚷,“我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这个,是这个惹得贝勒爷不高兴。”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
品瑶一看,大惊失色,秋月手上拿的锦袋,不正是小言子的玉佩。
“秋月,”她着急的叫嚷,“你怎么可以未经我的允许,私自偷拿我的东西?你快还给我。”
“不行!”秋月厉声拒绝她,“都是这东西惹得贝勒爷不高兴,这东西不吉利,应该马上丢掉。”
“不!”品瑶慌了,失声大叫,“不可以,你马上还给我!”说着,就上前要夺回。
小红看傻眼了,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见小姐身弱不敌,跟着上前要抢秋月手中的锦袋。
玄灿惊讶无比,见品瑶竟如此看重锦袋内的东西,那男人在她心中的份量可见一斑。他不禁妒火中烧,上前抓住品瑶,怒声质问她。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不顾身份和人这样子争抢,不怕下头的人见了笑话?”
“你先别问我,先帮我跟秋月拿回来。”品瑶忙说,眼睛始终看着秋月和小红。
他拉着她不放,坚持要得到答案。“你先把话说清楚。”
她叹道:“这东西对我真的很重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来……”
小红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品瑶断了已到嘴边的话,只见锦袋已脱离秋月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转眼落在结冰的湖面上。
秋月本想扔进尚未结冰的湖中央,但在小红强力的阻挠下,失了准头,锦袋才暂时得以不消失在冰冷的湖水中。
但仅仅是这样,品瑶已深受打击,像失落了一颗心,只盼能捡回来。
玄灿发现她的企图,立即拉住了她。
“你疯了!这糊面的冰还薄,过去准会落水,那东西真值得你连命都不要了?到底是谁给你的?”
品瑶失神的望着玄灿,茫然叫唤着,“小言子……”
玄灿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在这转瞬间,品瑶已挣脱他走上了湖面。
“小姐危险,你快回来!”小红大喊。只怪她太专注于落在冰面上的锦袋,没发现小姐危险的举动,想阻止时已来不及了。
小红的喊叫声,同时唤回玄灿的心神,他看见品瑶正走在湖面上,试图捡回小小的锦袋,不禁大喊,“你回来——品儿——”
“咯啦!”像是回应他的呼唤,湖面的薄冰传来破裂的巨响,并且迅速蔓延开来。
他大惊,脸上血色顿失,冲上前去要救品瑶,却被秋月和小红拦阻。
“让我过去,我要去救品儿……”
来不及了——
品瑶终于捡到锦袋,却在同时失去重心,掉进冰冷的湖水里。
当冰水淹没身子,她立即失去知觉,厚重的披风将她带往湖底。
“品儿——”
玄灿大叫,整颗心都碎了。
第九章
玄灿抱着湿渌渌的品瑶冲回房里,亲自替她换上干的衣裤,命人取来所有的暖炉,在大夫来到之前,和小红不断搓揉她的四肢,试图让她的身子尽快暖和起来。
“品儿,你不能有事,否则我也活不成了……”
他喃喃自语,看她的面色惨白,手指颤抖的探看她的鼻息。
“感谢老天爷,她还活着。”他终于舒了一口气。“小红,不要停止,我们尽量保持她的体温。”
小红点头,忙抹去脸上的泪,从品瑶掉下湖水的那一刻起,她的泪就没停过。
“品儿,醒过来,求你快醒过来,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我要向你忏悔,向你赎罪,求你快点醒来……”
玄灿不停的说,品瑶却始终没有苏醒,这时大夫终于来了,兰馨闻讯也赶来探问。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一进屋劈头就问,看见立在床边的玄灿竟湿得一身狼狈样,焦虑不已,担忧的说:“你怎么一身湿透?万一病了怎么办?快点,快去换上干的衣服。”
玄灿动也不动,对母亲的催促恍若未闻,两眼直盯着床上气息微弱的妻子。
“这……这到底是怎么啦?”兰馨皱紧了眉头,不知所措。
“小姐掉进湖里,是贝勒爷救了她。”小红说。
最危急的一刻,玄灿不顾性命挣脱小红和秋月,跳进冰冷的湖水,救起品瑶,那是小红这一生都忘不了的事。
“怎么会这样?”兰馨很是意外,不解的问:“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掉进湖里去呢?”
小红目光怨愤的直瞪着伫立在一旁的秋月。
“不……不关我的事。”秋月立即心虚的摇手否认。
兰馨看看战眎不安的秋月,再看看失魂落魄的玄灿,和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品瑶,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见大夫把完脉,玄灿立即出声询问情况,所有的人也都围了过来。
“喝了几口水,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那品儿为什么还不醒来呢?”玄灿焦急的问。
“贝勒爷请听老夫把话说完,莫着急。”大夫有条不紊的说:“少福晋的身子本来就太过虚弱,现下又受了寒,腹中胎儿恐怕保不住。”说着,便摇了摇头。
众人诧异惊呼,兰馨更是激动,不好容易盼来了孙子,眼看就要保不住。
“大夫,你要想办法救救我的媳妇,救救我的孙子。”她哀求的喊着,几乎要下跪了。
“老夫一定尽力。”他阻止兰馨的跪势,忙取来纸笔,坐下来连开好几味药材,忽然抬起头问道:“请问府中可有上好人参?”
“有有有,”兰馨点头连声说,“有几支长白山的千年人参。”
“那太好了,先切片然后放入少福晋的口中含着,这样可以保持她的元气。”
兰馨应声,忙差人去大院取来人参。
“这样可以吗?”小红忽然开口问。“上回小姐就是喝了福晋命甄媛姨太送来的参汤,结果嗓子哑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养了好久才好的。”
兰馨大震。“我什么时候差你送过参汤?”她质问秋月。
面对所有责难的目光,秋月的脸上血色尽失,绞紧了指头。“我……我……”
玄灿冲上前,指着秋月的鼻子大吼,“你,马上滚出去!”
秋月战眎着,狼狈的逃了出去。
“唉,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兰馨哀声埋怨,无助的问:“这该怎么办?该如何是好?”
“没事的,品儿一定会没事的。”玄灿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