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特看来快要口吐白沫了,由此可见他不习惯被他视为低他好几等的人对他那样说话。真是遗憾。埃勒从经验中得知人生在世必须取所能取,必要时用武力也行。如果一个人必须因为某个天生好命的贵族的一句话就卑躬屈膝、忍气吞声,那么活着还有什么价值?
埃勒并不介意做这份工作。他以前也受雇杀人过,但他不喜欢别人告诉他该怎么做,他也不喜欢别人对他大呼小叫。他的身材比大部分人高大魁梧,如果他的身材没有使其它人觉得最好不要对他咆哮,他的态度也会。有人告诉他他长得不算难看,神色却十分凶狠。因此他习惯别人对他小心翼翼,即使那并不是真正的尊敬。
至于这次要杀的是个女人对他来说只有一个差别。他见过她的美貌,确切点说是据说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而他特别喜欢美女。他会杀了她,但在杀她前要先得到她。华特不需要知道那一点,因为他很可能会坚持只准杀她,不准碰她。
克瑞和强恩没有相同的念头,只想照华特的意思杀掉她。但克瑞的箭射得太不准,而强恩进了修道院就没有出来。
老实说,要不是埃勒心存淫念,她早就死了,因为那天在登博堡附近的树林里,直接杀掉她会比试图掳走她容易许多。但他开始怀疑先占有她值不值得他使自己和朋友如此冒险,不是因为华特此刻对他的叫骂,而是因为强恩的死。
也许他应该直接雇用他熟识的那个妓女混进雪佛堡毒死那个女人。但是他还没有亲身尝试混进雪佛堡,他必须知道雪佛堡是否真的像华特说的那样难以进入,然后再来做决定。
但有件事是他非抱怨不可的。他不介意雇主隐瞒买凶杀人的动机,因为那不关他的事。但他不喜欢没有被告知攸关任务成败的细节。
于是他说:「爵爷,你应该警告我们那个女人的未婚夫是伯爵之子。」
「如果你们在宋沃夫去接她前完成任务,告不告诉你们不会有任何差别。她是名副其实的笨蛋,行为举止跟农民一样,甚至独自进入登博堡的树林。在宋沃夫抵达前,杀她是易如反掌的事。但在你们搞砸了三次之后,她可能会像王后一样被严密保护着,尤其是现在她被安置在戒备森严的雪佛堡里。」
埃勒忍不住纳闷,如果杀她真有那么容易,那么傲慢的男爵为什么还没有自己动手。也许是因为他控制不了刀子,就像他控制不了流出嘴巴的口水一样。
当然啦,他还没有见过不以咆哮怒吼来掩饰懦弱内在的「爵爷」。他知道有例外,真正的骑士勤奋操练,擅长作战和杀戮。埃勒只是还没有遇到那样的人,但话说回来,他不太可能遇得到,因为那样的人不需要埃勒提供的那种服务,必要时他们自己就能够处理那种事。
但他没有把那些话告诉华特,而是说:「如果她以前的行为像农民,你凭什么认为她不会继续那样?我认为她最大的敌人是她自己。我们不需要去找她,她会自己送上门来。」
「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华特说,但看起来安心了些。「别忘了时间限制。她必须在两家结为亲家之前死掉,而不是之后。明白吗?」
「明白,但我们仍然打算好好利用她自身的愚蠢。」
「随便,但别再让我失望了,否则你们会见识到国王之怒,以及我的。」
埃勒放声大笑,使华特的脸色变得红一块白一块的。为什么那些猥琐的爵爷认为提到国王会具有以天罚来威胁的效果?提到已故的狮心王理查德或许有效,但提到的是他优柔寡断的弟弟?
怒不可遏的华特终于发出声音说:「放肆!」
埃勒轻蔑地挥挥手,根本不把男爵的愤怒放在心上。「拿宋沃夫威胁我,我或许还会担心。连我都听说过他是个优秀出色的骑士。但你们的国王只会耍阴谋施诡计,他只对忠于他的贵族构成威胁。我会达成任务,因为我愿意,而不是因为担心你不高兴。」
华特再度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抬头挺胸,僵硬地走出房间。埃勒根本不在乎他严重地侮辱了他的雇主。他已经拿到一半的酬金,事成后会去收另一半;如果男爵企图赖帐,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房间外,华特想的是大同小异的心事。他早就打算在事成后杀人灭口,但现在他考虑亲自动手,而且认为自己会从中得到极大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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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们下楼到大厅的途中,敏丽停在楼梯间墙壁的箭眼前,渴望地凝视着雪佛堡围墙外的原野。
「妳今天显得闷闷不乐,令我有点担心。」乔安妮说,确信姊姊是另有心事,而不是因为她几乎可以说是被软禁在这里。「是不是旅途劳顿还没有恢复?」
「不是。」
简短的回答令乔安妮更加担心。「好吧,妳在嚼什么蛆?」
敏丽回头对妹妹淡淡一笑。「如果我喜欢蛆──」
「妳知道我的意思。」乔安妮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妳也知道妳有烦恼瞒不了我,无论妳如何努力。」
敏丽叹口气,然后悄声说:「他吻了我。」
乔安妮眨眨眼。「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但那是好事──」
「好个鬼!」敏丽厉声反驳。
「不,真的是好事。」乔安妮坚持道。「记不记得我们谈过他渴望妳对妳有什么好处?除了他想要那样做以外,他没有别的理由吻妳──」
「不,他有更充分的理由。」敏丽想到就有气地说。「因为他可以。」
乔安妮愣了一会儿,然后轻声低笑。「别傻了。原因当然不是那样。」
「他说的原因就是那样。」
「也许吧,但原因仍然不是那样。」
「那么妳知道原因是怎样吗?」敏丽恼怒地问。
「仔细想想,妳很容易就会明白。」乔安妮回答。「如果一个男人不想吻妳,那么他会吻妳吗?」
「我可以想出许多其它的理由。」敏丽说。「亲吻可以用来建立和平、确立势力范围、惩罚、恐吓──」
「够了。」乔安妮翻着白眼打岔。「妳为什么不肯承认他有可能是渴望妳?我们决定了那样对妳有好处。」
「不,是妳决定的。」敏丽提醒她。「我决定我不希罕他的渴望。」
乔安妮眉头一皱。「妳不喜欢他的吻吗?」敏丽粉颊上的红晕就是最好的答案,乔安妮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好,我们至少可以庆幸妳不觉得讨厌极了。」
「狺狺舔我的脸颊时我也不介意,那表示我想要牠舔我吗?」
「狼和沃夫不能相提并论。」
敏丽嗤鼻表示无法苟同。「我倒觉得把沃夫拿来跟狼比很容易,不是我的那只狼,而是一般的狼。」
乔安妮叹口气。「我以为妳不会真的对此事固执到极点,但妳下定决心要证明我错了,是不是?」
「对什么事固执?不喜欢他吗?不想要他的吻吗?乔安妮,妳没有体验过他害我脚踝断裂时我忍受的那种痛苦和担心成为瘸子的那种忧惧。我没有跛脚可以说是奇迹出现。」
「我没有体验过妳的痛苦,但确实体验过妳可能跛脚的忧惧。但那已经是陈年往事了,敏丽。他已经长大成人。妳真的认为他现在还会造成妳那种痛苦吗?他是盖义爵爷的儿子。妳知道盖义爵爷多么仁慈,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截然不同?」
「当然可能。我就是孩子长大后与双亲截然不同的最佳例证。」
「才不是那样的。我听爸爸提过许多次妳让他想起我们的母亲。」
敏丽翻个白眼。「因为她的脾气有点暴躁。妳认为她其它的地方会跟我一样吗?」
「举妳为例真的不恰当。」乔安妮轻笑着承认。「但沃夫把我当成妳时我跟他说过话,他谦恭、殷勤、彬彬有礼──」
「他把我当成男孩子时我跟他说过话,他粗鲁、傲慢、目中无人。」
乔安妮恼怒地举起双臂。「算了,我放弃。」
「很好。」敏丽说。
乔安妮立刻接着说:「妳赋予固执这两个字新的意义。他不会像对待无礼的仆人那样对待他的妻子,而他抵达那天以为妳是个不知分寸的仆人。」
「不,他对待他的妻子可能更坏。」敏丽反驳。「因为他可以。」
「天啊!他的那句话真的惹火了妳。我现在感觉到了。」
敏丽哼地一声说:「我才不在乎──」
「敏丽,别想骗我,妳知道妳骗不了我。难道妳宁愿听他说他期待跟妳上床吗?说妳诱使他等不及婚礼举行?那些话不会令妳难为情吗?还有,他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别说是妳问他为什么吻妳,否则连我都要打妳巴掌。」
「当然是我问他的。」敏丽嘟嚷着说。「他的那个吻使我傻了。因此我问出我想到的第一件事。」
「傻了?」乔安妮感兴趣地问。
「妳懂我的意思。」
「事实上,我并不确定。」乔安妮若有所思地回答。「妳所谓的傻了是指心神不宁?还是指百感交集,无法思考?算了,依我之见,两种傻了都很好。」
敏丽发出近似低吼的声音。「我不喜欢思绪一片混乱。他的吻就对我造成那种影响。」
「我有没有告诉过妳爸爸的侍从吻过我?」
敏丽眨眨眼。「瑞奇爵士?爸爸没有剥了他的皮吗?」
乔安妮轻声低笑。「我当然没有告诉爸爸。反正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何况他在事后再三道了歉。说实话,我觉得受宠若惊。但我当时已经爱上威廉了。」
敏丽往后靠在墙上。「我猜妳有一个看法要表明?」
「那当然。」乔安妮咧嘴而笑。「我什么时候言不及义过?被瑞奇吻和被爸爸吻的感觉差不多,像被蚊子咬了一口,第二天就忘了。他的吻没有激起我的任何感觉。但当威廉第一次吻我时,太多的感觉使我差点兴奋得晕过去,敏丽。两者根本没得比,渴望会带给妳截然不同的感受。」
乔安妮的话还没有说完,敏丽的脸已经红了,但最后那句话使她激动地否认道:「我才没有渴望他!我怎么可能在恨他时想要他?」
「也许是因为妳不是真的恨他。妳想要恨他,这一点不容否认。妳非常努力去恨,但发现恨他很困难。」
「说得好,乔安妮,甚至很合逻辑。」敏丽挖苦道。「但妳忘了把他使我生气考虑进去。他气得我快要吐血,那表示我想要他吗?」
乔安妮受伤地看她一眼。「我只是想帮妳,使妳好过些,但妳宁愿死守着自己的苦恼。」
「不,我宁愿想办法逃避这桩婚约。我说过好多遍,但妳都没听进去。乔安妮,我希望妳救我脱离苦海,而不是推我下火坑。」
乔安妮把手放在她的臂膀上以示同情。「但妳恐怕无路可逃。我宁愿妳做好心理准备接受那个事实,也不愿妳毫无准备地面对它,到时变得非常不快乐。」
敏丽拥抱她一下。「我不是有意拿妳出气──」
「不,拿我出气总比拿他出气好。」乔安妮说。「好了,我不再说这件事就是了──今天不说了。我们最好在他们派人来找我们之前下去。对了,妳穿粉红色很好看。」
敏丽低头望向身上那件乔安妮借给她的粉红色衣裳,没好气地说:「专挑这种破坏我胃口的话说。」
乔安妮轻声低笑,拉着姊姊步下楼梯,开玩笑地说:「我开始觉得妳的问题出在没有足够的活动来发泄过剩的精力,所以妳杷全部精力都用来闹别扭。」
「我没有闹别扭。」敏丽嘟嚷着说。
「妳有。爱佳夫人有次向我透露,有个方法可以让人很容易就筋疲力尽,连擦地板或做其它事的力气都没有。」
「我猜妳要告诉我的是个大秘密?」
「不,其实是个很简单的解决之道。」但她加快速度移到姊姊前面的两个阶梯时才继续说:「生很多孩子就行了。」然后在姊姊作势扑打前跑下剩余的阶梯。
第八章
他看到她们进入大厅。她们今天的穿著没有一模一样,但长相还是一模一样。其中一个在笑,另一个在皱眉。就此一次,他轻易分辨出谁是谁。
沃夫再次暗自埋怨命运赐给他的是那个怪异的姊姊,而不是那个正常的妹妹。但说也奇怪,现在看着笑靥如花的乔安妮,他一点也不觉得像当初以为她会属于他时那样受吸引。但看着她的姊姊……
真要命!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血脉贲张。他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向来不喜欢脾气坏、难相处和尖利刻薄的女人。男人上床时不会想应付使性子的女人,但他的未婚妻随时随地都在使性子。即使是现在,从她的表情看来,她显然在生气……她怎么可能挑起他的欲望?
「你看着她时非这漾皱着眉头不可吗?」盖义以疲倦的语气问。
沃夫瞥向父亲。他没有听到他靠近,从他回到雪佛堡后,他们就没有再谈过敏丽。昨晚上床前他只向父亲报告敏丽遭受攻击的详情。
他放松表情。「我不知道我在皱眉头。」
盖义啧啧作声。「你不必把对她的感觉表现得如此明显。让她知道你有多么讨厌她对你也没有好处。」
沃夫差点放声大笑,但最后只是苦笑着承认。「她已经知道了。她跟我有同感。她爱的是别人,父亲。她亲口对我承认的。」
盖义皱一下眉头,然后嗤鼻道:「自卫反应,无疑是因为她无法不感觉到你的厌恶。」
沃夫无法否认那种可能性,因为他自己就做过那种事,在她承认爱的是别人时骗她说他也另有所爱。但那无法解释她对他的深恶痛绝。因为他害死了她的鹰?他不敢相信有人会为了一只鸟记恨那么久。因为那天在林间小径他没有去追捕攻击她的歹徒?比较有可能。但连那个也不足以构成她想要解除婚约的理由。
但他不打算对父亲强调那一点。事实上,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不要紧。她和我正在──适应彼此。她的父亲答应给她几个星期适应。」
盖义挑起一道眉。「如此说来,你不再那么反对这门亲事了?」
沃夫耸耸肩。「就算我没有那么反对吧。我仍然认为她只会给我带来麻烦,但那些麻烦可能会──很有趣,至少不再像我原先想象的那样讨厌。她的父亲认为她在习惯婚姻生活之后就会改变。你知不知道她希望自己是男人?她喜欢男性的娱乐胜于女性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