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丽柳眉微蹙,不确定蕾娜在说什么。「但我已经回答了。我没有生他的气。我没有考虑到婚姻的各个层面就贸然向他求婚是我的愚蠢,不能怪他。」
「妳还有一件事没有考虑到。洛朗不可能未经蓝诺同意就娶妳,而蓝诺绝对不会同意。即使妳和雪佛伯爵之子的婚约因某种原因而结束,我们经由妳与柯家结盟仍然会侮辱到我们臣服的领主,因为盖义爵爷本人也经由他的儿子寻求过那种联盟。妳是不是忽略了那些政治后果?」
那含蓄的责备使敏丽脸红。「家父最近尝试过指出那一点,但我承认,心烦意乱的我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我猜我不需要问妳是否仍然心烦意乱。妳在三更半夜还醒着就是最好的答案。」
「但不是因为洛朗。妳可以叫他放心,不然我明天去跟他说。」
「我可以帮什么忙来解除妳其它的烦恼?」
洛朗显然没有对他母亲和盘托出。「没有,只不过是我压根不想嫁给沃夫。现在我知道约翰国王也不希望我嫁给沃夫。不知道家父会另觅何人娶我。多来年我心目中的人选只有洛朗,从来没有考虑过其它人。」
「妳怎么会认为约翰反对妳和沃夫的婚事?」
「他告诉我的。」
蕾娜微笑着摇头。「也许我应该这样问才对,妳怎么会认为约翰的好恶会影响到你们的婚事?据我所知,你们的婚事已经得到先王理查德的祝福,并不需要约翰的准许。如果他要禁止,他早就下令了。他会告诉妳而不告诉盖义爵爷就表示他不打算直接干预。我的猜测是,他不敢激怒像盖义那样的忠臣,因为现在已经有太多贵族对他不满了。」
这下子敏丽更有理由相信,如果约翰打算把她对他做的事说出来,如果她胆敢对他做出任何控诉,那么他一定会把所有的过错都诬赖到她头上,声称他自己是全然无辜的。~知应该向蕾娜说明,她却犹豫不决。越多人知道约翰试图染指她来结束她的婚约,即使他死不承认,他就越可能想要报复她的脱身方式。
因此她只是说:「也许妳猜的没错。」
蕾娜点点头,然后问:「现在来谈谈妳烦恼的最后部分。」
「最后部分?」
「我无意刺探,但听到妳说妳压根不想嫁给沃夫令人不由得大吃一惊。我从沃夫出生起就认识他。他已成为优秀的年轻人,很为他父亲增光。我的丈夫和沃夫一起征战过,他对那孩子也是只有好话。我知道女人觉得他很有魅力。当他来这里作客时,我的大女儿不只一次自作多情出洋相。沃夫有什么地方令妳不喜欢?」
敏丽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的反应都是那样。她没有提儿时的积怨,因为她知道蕾娜一定会说那个不重要。于是她说出另一个不想嫁给沃夫的理由。
「他爱的是别人。」
「啊!」蕾娜回答,好像完全了解似的。「他那样不太聪明,但可能也没那么严重,不用花多少力气就可以解决。」
「怎么解决?」
蕾娜轻声低笑。「给他一个也爱妳的理由,然后给他一个更爱妳的理由。」
「妳一定见过我妹妹。」敏丽嘟嚷道。「妳们两个的想法非常相像。」
蕾娜闻言大笑。「那只是普通的女性推理,亲爱的。」
非当事人说起来当然轻松。首先要面临的就难以克服的,尤其是双方都有同感时。
「我不要被迫争取丈夫的爱。」敏丽有点僵硬地说。
「对,理想上是不该有那个必要。但在现实生活中,大部分的女人都不得不如此,如果她们想得到那种爱。我很惊讶很多女人并不在乎。在出于政治利益而安排的婚姻里,她们对爱情不抱任何期待,所以得不到也不会失望。一桩良好婚姻的决定因素有许多,爱情通常不在其中。啊,但是有爱情时……妳无法想象──」
「蕾娜,在泄漏我们的秘密吗?」
看到直率得经常令人脸红的蕾娜竟然也会脸红令人感到有趣。脸红归脸红,蕾娜还是转头望向巨大身影填满门洞的丈夫。
「我正要回床上去。」蕾娜告诉丈夫,起身准备离开。
「真的吗?不知怎么的,我有点怀疑。」
那句话使蕾娜露出愤慨的表情。敏丽没有看到那个表情,十分担心自己害蓝诺生他妻子的气。
因此当蕾娜说:「我没有在多管闲事。」时,敏丽立刻帮腔道:「她真的没有。」当蕾娜补充说:「我也没有在惹人厌。」时,敏丽也补充道:「她绝不会惹人厌。事实上,蕾娜夫人帮了我很大的忙。」
蕾娜在这时回头望向她,轻声低笑着说:「别紧张,孩子,他没有生气。就算有,我也不在乎。」
她在说完后警告地瞥了蓝诺一眼。蓝诺露齿而笑,显示类似的话他以前听过许多次。
洛朗在这时从父亲身边挤进房间,恼怒地说:「我没有要妳害敏丽整夜不能睡觉,母亲。」
蕾娜举起双手,气鼓鼓地说:「我这就回我的床上去。」她二话不说地走出房间。
「我最好跟过去,以免她又绕道而行。」蓝诺说。「别待大久,洛朗。我们今晚都需要睡一下。」他也离开了房间。
说也奇怪,洛朗和敏丽发现他们两个在他的父母离开后都脸红了,也许是因为他们被单独留在一间卧室里,但更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都知道刚才在这房间里谈论的是什么话题。他首先努力使他们放轻松,走过去坐在他母亲先前坐的床缘上。
「对不起。」他说,握住她的手。「我只是希望母亲能帮忙化解妳的烦恼,如果妳很烦恼的话。她对那个很在行。但我没有想到她会害妳熬夜。」
「不用道歉,洛朗。我没有睡着,否则她不会进来。」
「啊,所以妳还在烦恼?」
敏丽翻个白眼,故意改变话题。「你们家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他轻声低笑。「别人我不知道,但母亲和我经常三更半夜在厨房碰到对方,通常是某种突发状况害她无法吃完晚餐。我们在那里往往聊得很愉快,直到父亲像今晚这样半夜醒来发现她不见了而下楼来找她。」
「那你不睡觉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是睡不着,而是经常肚子饿,肚子一饿就睡不着。」
他那种懊恼的语气逗得敏丽笑了起来。「是啊,要喂饱那么大的身体很不容易。」
敞开的房门附近传来一个声响,突兀地打断了她的笑声。他们两个转头察看,因为那个声响很像是拔剑出鞘的声音。果然就是。
沃夫站在门口,手中握着剑,目光没有放在敏丽身上,而是死盯着洛朗。「很遗憾,我不得不杀你。」
敏丽脸色发白,不是因为不该出现的沃夫出现了,也不是因为他刚刚冷静地扬言要杀她的朋友,而是因为她想到他唯有从乔安妮口中才有可能知道到科顿堡来找她。
因此她对他劈头就问:「你对乔安妮做了什么事使她对你说出我的行踪?她绝不会心甘情愿地主动告诉你。」
她的指责使他把深蓝的眼眸转向她,其中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她没有说。事实上,我一开口问,她就昏倒在我脚边了。」
「真的吗?」她狐疑地问。「你问她时有多么生气?」
「非常。」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没有拷问乔安妮,只是把她吓得魂不附体。但是……
「如果她没有告诉你,那你怎么会知道到这里来找我?」
「多天前她一时粗心大意,把妳给妳心上人取的昵称告诉了我哥哥。遍寻不着妳时,我终于想通妳的温柔巨人是谁和妳会去找他。」
他在说最后那句话时视线再度移向洛朗。敏丽的视线也跟着移动,结果却看到「温柔巨人」咧着嘴在傻笑。她心想洛朗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自身的处境好笑。还是他认为沃夫说要杀他是在开玩笑?还是他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他们在讨论这件事时的语气还算平和?
她看得出来沃夫憋着满腔怒火。问题是,他在气什么?气她不告而别?还是气在哪里找到她和谁在一起?
「你犯不着杀他。」她说。「我发现我对洛朗完全是兄妹之情。何况他拒绝和我结婚,原因也是他把我当妹妹看。」
「妳当我是傻瓜?」沃夫回答。「证据就在眼前。」
敏丽在如释重负后就有勇气跟盛怒中的沃夫吵架。「什么证据?」敏丽嗤鼻道。「如果你指的是发现洛朗和我共处一室,那么你应该先问清楚缘由再下结论。如果早到几分钟,你会发现他的父母也在这里。他以为他的母亲害我熬夜而到这里来找她。她没有害我熬夜,但她确实在这里。沃夫,我相信你不会胡涂到不去求证就挥剑砍人。」
「敏丽,妳为什么要故意激怒他?」洛朗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我才没有。」她否认。
「刚刚就是。」他说,接着转向沃夫。「爵爷,她说的是实情。就算她没有和你订婚,我也不能和她结婚,因为那就像和自己的妹妹结婚一样,你不得不同意没有人会愿意做那种事。」
洛朗在努力化解紧张的气氛。但沃夫不为所动,他的表情毫无变化;即使有,也是再度转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阴郁。
「照妳现在的说法,当初妳说爱他时是在谎骗我?」
敏丽原本希望他不会提起这件事,但既然他提起了,她也只好承认:「我说那句话时并没有爱上他,但当时我确实认为那是有可能的。我一直以为我能够爱他。我只是没有仔细思考过,所以不明白我已经爱着他了,只不过那是种与婚姻不相容的爱。我们对彼此都没有欲望,还要讲得多明白你才听得懂?」
「妳又来了,敏丽。」洛朗几乎是用吼的埋怨。
「怎样啦?」她恼怒地说。
「激怒他。解释清楚就可以了,没有必要揪住这件事不放。」
「睡觉去,洛朗。你在帮倒忙。」
「我不能。」洛朗叹息道,好像他最想做的就是去睡觉。
她这才明白他只是聪明地没有明讲他不敢留下她单独跟沃夫在一起。她也宁可不要和沃夫独处,但此刻她比较担心的是洛朗,而不是她自己,因为沃夫还没有把剑收起来。
沃夫想必是有了同样的领悟,或是以为洛朗不愿在手无寸铁时经过他身边,因此他把剑收了起来,然后说:「为了令尊,我很高兴我终究不必杀你。照她的话做。」洛朗依然踌躇不前时,他又说:「她从许配给我的那天起就是我的人。不要妄想干涉我们的事。」
他们在紧张的气氛中凝视对方良久。洛朗终于点头离去。
敏丽知道如果洛朗认为她和沃夫在一起有危险,他是绝对不会退让的。她只希望她能像他一样肯定,但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事实上,她突然感到紧张不安,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叫他回来。那份紧张在沃夫关门落闩把他们锁在房内时增加了十倍。
「你要做什么?」她沙哑地问,脸上恢愎的那点血色再度消失。他不吭声,只是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她。
「这件事可以等天亮后再谈──」她的建议被他硬生生打断。
「没什么好谈的。」他说。她想要起身下床时,他命令:「不要动!」
这时她真的开始惊慌了。他的表情没有变,看来仍然怒不可遏。不管他要做什么,
她知道她都不会喜欢,如果她活得到事后。她不确定她活不活得到。她也不确定他要做什么,直到他一边凝视着她,一边缓缓脱掉斗篷。
「不要这样做,沃夫。」
他不答反问:「妳真的以为妳能嫁给萧洛朗,他在娶了妳之后还能活命吗?」
「如果我父亲同意,你就无话可说。」
他对她摇头。「妳以为那样能阻止我杀他吗?」
她渐渐了解他的意思了。无论她怎么做,他都已经视她为禁脔。即使他并不是真心想娶她,她还是他的人。她永远无法嫁给其它人,因为他会视之为通奸。他那种毫无道理的强烈占有欲令她啼笑皆非。她不可能赢。她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她突然想起她和约翰国王的冲突。连最有权势的人,国王都能使他顺从他的意志。沃夫还不知道约翰反对他们的婚事。当她告诉他时,他应该会很高兴,因为那样他就有理由不和她结婚。如果取消婚约的人是他,他就不会再视她为禁脔。而她显然没有同样的选择权。
「你不知道我离开的真正原因。那改变了一切,沃夫。」他的剑鞘和腰带落地。「听我说!」
「婚约取消了吗?」
「没有,但是──」
「那么一切都没有变。」
「我跟你说有就是有!国王插手了。他反对我们的婚事,这正是你取消婚约所需要的理由。我们只需要告诉我们的父母就行了。」
「就算我相信妳的话,女人,那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约翰不但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任何有关这件事的话,除了对妳,反而相当公开地表达出他的赞同之意。」
「我说的是实话!」
「那么让我更明白地告诉妳那为什么不重要。约翰的期望只有在他承认时才算数,但他没有承认,也不太可能会承认。所以让我们现在就确使妳知道妳属于谁和不要再试图否认。我们今晚就把婚约落实。」他把她推倒在床上,然后欺身压住她。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没有立刻接受这个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娶她的理由。但紧接着她发觉他这会儿是太生气,所以不在乎。
他的愤怒使她走投无路地哭喊:「不要!不要这样做,沃夫。我不会再逃跑了。我会嫁给你,我发誓!只是不要像这样在愤怒中占有我。」
她的眼中噙着泪水。她惊慌到连自己何时开始哭泣都不知道。要不是看到她的泪水,怒不可遏的他是不会住手的。他用力亲吻她一下,然后在一句咒骂中下床,随即拿起他的衣物离开房间。
敏丽如释重负地倒回床上,接着开始不停地颤抖。她自身的愤怒要到许久之后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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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丽醒来后不久就发现自己睡掉了整个上午。但她不觉得讶异,因为沃夫离开后她生气到天快亮时才睡着。她只是很讶异竟然没有人尝试来叫醒她,尤其是沃夫。或许他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打算在今天返回雪佛堡。或许骑了半个夜晚赶抵科顿堡的他也还没起床。无论如何,不再吓得魂不附体的她现在有许多话要对他说。
她仍然无法相信他竟然对她做出那种事。不仅是那样,她在睡着前开始怀疑他不是真的打算和她上床,他的目的只在吓得她对他发下誓言,她果然很快就让他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