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博堡增建了一道防御用的围墙,使内堡场变成原来的两倍,但旧围墙依然屹立着,两道围墙之间兴建了许多新房舍。事实上,这里的房舍足以容纳一支庞大的军队而不嫌太过拥挤,内堡场里还有两座可供练矛的操场和一座可供练箭的靶场。
沃夫急于了解他的未婚妻,因此在不久后就进入城堡主楼。他仍然不敢相信他的好运,不敢相信她的转变竟然如此大。果然有人把她管教成端庄娴静的淑女。他想象不出更理想的妻子,轻声细语、羞涩腼?,而且姿色出众。
她比约克郡的珂妮还要漂亮,肌肤还要细嫩。虽然她还没有像珂妮那样挑起他的性欲,但他相信她一定能。见到她使他太过惊喜而无暇想到其它。
火把照亮通往大厅的楼梯。小教堂也在主楼里。一间宽敞的候见室通往大厅和小教堂。灯火通明的楼梯通往一间宽敞的候见室,再分别通往大厅和同在主楼里的小教堂。另一道楼梯通往主楼的四楼。
沃夫在匆忙间差点撞到一个刚刚从教堂里出来的人。他一看出那个人是谁就感到怒火再度上升。那个男孩显然设法逃过了处罚,这一点令沃夫很不高兴。
因此他以嘲讽的语气说:「祈祷刚才的言语放肆获得原谅吗?」他希望男孩会知道犯错的后果而不敢再犯。
但男孩大胆地面对他。「祈祷你会离开,但看来我的祈望并未实现。」
太过分了。那小子只不过是个奴仆。任何奴仆敢对贵族如此无礼都该挨耳光。沃夫气得忍不住要动手,但男孩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径自转身进入大厅走向一旁,显然很习惯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不怕会受到处罚。
沃夫火冒三丈地立刻追过去,甚至打算在必要时一路追到厨房去,但大厅里的其它人看到他,奈杰出声喊他,迫使他把注意力转向主人。
看到未婚妻和她的父亲在一起使他的恼怒消失,他热切地走向大壁炉去加入他们。大厅是因奈杰的财富而有所改善的另一个区域。一般的城堡大厅里通常只有堡主专用的一张高背椅,这里却有四张铺着毛皮的高背椅。一张雕花矮桌放在四张椅子中央,桌上摆着一盘茶点。板凳和长凳散布各处,由此可见这里有很多人使用。壁炉里的火焰给刚从户外进来的人带来暖意,但大厅里的其它地方并不冷。采光良好的窗户都镶嵌着昂贵的玻璃,把刺骨寒风隔绝在外。石墙上张挂的巨幅花毯也增添了室内的暖意。
如此豪华舒适的大厅连国王都要羡慕不已,沃夫心想。约翰八成没来过,否则他一定会找理由把它充公。
沃夫并不乐意他效忠的是一个他丝毫不喜欢的国王。但他的心情和国内其它的贵族一样。虽然约翰的为人使他朋友少敌人多,但他仍然是他们的国王,有诚信的人会遵守对他的誓言,直到忍无可忍为止。
奈杰迎上前来带他走向壁炉。沃夫的到来似乎使他非常开心。
「很高兴你终于为我们两家的结合前来,沃夫。令尊捎信说你要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否则我就会叫我的女儿准备好。但看来你已经见到她了。」
他们抵达壁炉,奈杰的女儿紧张地站在那里等他们。沃夫立刻对她露出温暖的笑容来化解她的紧张,握起她颤抖的手凑到唇边。
「是的,我们见过面了,爵爷。」他对奈杰说,但眼睛仍然盯着女子。「但还没有经过正式介绍。」
「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沃夫勋爵。」她红着脸尴尬地说。她在树林里就该澄清他的误会,但怯懦使她保持缄默。她害怕生气的男人;他的高大使她不敢冒险惹他生气。
看到他一脸的大惑不解,她急忙进一步解释:「我是她的妹妹乔安妮。」
奈杰此刻也是一脸的大惑不解。「但你确实见到敏丽了,不是吗?你刚才和她一起进入大厅的。」
沃夫回头望向大厅门口。刚才和他一起进来的只有那个男孩。天啊,不,那个不可能是她。否则那会意味着她这些年来一点也没变,那会意味着他终究得一辈子和那个泼妇拴绑在一起,正如他害怕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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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她下来,乔安妮,务必使她破例一次穿得象样点。」
那是奈杰勋爵几个小时前对女儿的吩咐。无论穿的像不象样,柯敏丽显然都不打算下楼到大厅来。破例一次?天啊,那是否意味着她的穿著和举止从来没有像淑女过?
被迫娶一个毫无女人味的女人使沃夫气得要命,但他还是保持缄默以免侮辱到父亲的好友。奈杰怎么可以对他的长女放纵到如此地步?
奈杰努力在等待时娱乐沃夫,讲述着狮心王理查德的故事和他参与的大小战役。奈杰是个身经百战的骑士,年龄比沃夫的父亲小五岁,他们一起参加十字军东征时他还很年轻。盖义前往圣地前已经有两个女儿出嫁了,但奈杰留在家乡的只有一个妻子。
以往因不感兴趣而没有注意听,但现在沃夫想起父母好像提过奈杰还有一个女儿。他还知道奈杰的妻子在敏丽出生后没多久就死了,但没有母亲的教导不能作为她变成今日这般模样的借口。许多贵族妇女死于难产,但她们的女儿还是被教养得很好。
他们在令人不安的静默里继续等待着。仆人来来去去。晚餐时间接近时搁板桌被架设起来。两名女子还是没有回到大厅。
奈杰终于面带尴尬笑容地叹口气说:「也许我应该解释一下关于我大女儿敏丽的事。她跟一般的十八岁年轻女子不同。」
颇为含蓄的说法,但沃夫只是说:「我已经注意到了。」
但那样的回答还是使奈杰难堪地皱眉蹙额。「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但她一直希望她是我的儿子,而不是我的女儿。无论是男是女,她都是我的继承人,但她却不那样想。她宁愿当个骑士,挥不动剑使她非常生气。因此她从事那些她能够做到的男性活动。」
沃夫几乎没有勇气问,但又不得不知道。「哪些活动?」
「打猎,不是像淑女那样,而是像猎人那样。她练就一身射箭的好本领。事实上,我没见过哪个男人射箭射得比她准。她想出必要时她要如何保卫登博堡的方法。虽然永远不会有那个必要,但她仍然以她能够做到而自豪。她和某些她认为是不可狩猎的动物作朋友;事实上,她对动物很有一套,从小就能轻易驯服野生动物。」
沃夫听到最后那句话时感到自己脸红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多年前小敏丽真的可能像她所说的那样驯服和拥有那只猎鹰。
「她喜欢做男人的事。这是否意味着她嘲弄女人做的事?」
「不仅是嘲弄,而且是连碰都不碰。」奈杰再度叹息道。「我相信你一定注意到她的穿著了。我试过许多次但都无法使她穿她天生该穿的服装。我不给她钱买衣服,而是做好了给她。她用它们跟农奴交换她爱穿的衣服。我没收那些衣服,她却用新鲜的肉换来更多衣服。我同样地没收那些衣服,天啊,我的农奴都快没衣服穿了,我企图管束她的那年夏天,他们几乎全都是衣不蔽体。」
沃夫想问却没有问奈杰为什么不直接命令女儿照他的话做,一来是因为觉得那样问太没礼貌,二来是怕发现她对父亲毫无敬意,一点也不在意违抗他的命令。但他有权知道最坏的情况,不是吗?
「她不晓得她打扮成男人的模样看起来很……可笑吗?」
「你以为她在乎?不,她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外表。她不像一般女人那样爱美。」
沃夫叹口气,再也忍不住地问:「为什么坐视这种事发生?为什么没有在情况变得不可收拾前约束她的行为?」
不出所料,那个问题令奈杰十分难堪。「都怪我不好。我唯一的借口是我发觉敏丽行为反常时已经太迟了。内人过世使我失魂落魄。我人在这里,心却不在这里。我不知道你是否能了解那种令人无法自拔的丧妻之恸,但我几乎不记得我是怎么度过她死后的头几年。」
「家父说你爱她至深。」沃夫局促不安地说,因为奈杰此刻好像又沈湎在悲伤之中。
「是的,但直到她死后才知道爱得有多深。我的弟弟厄柏当时跟我们住在一起。我把两个女儿交给他照顾,但他也是个鳏夫,他认为敏丽的男孩作风很有趣而没有管束她。」
「但你说你人在这里──」
「是的,但终日藉酒浇愁,几乎没有清醒过。」奈杰承认。「我的两个女儿经常假扮成对方,所以我看到乔安妮时当她是敏丽而没有察觉到事情有异。等我终于看清敏丽变成什么样子时,她已经定了型,拒绝改变。」
沃夫微微一僵。「拒绝?」
「不像她妹妹乔安妮柔顺得有点怯懦,敏丽遗传了她母亲的刚烈性子。这是我一直无法严加管教她的原因之一。我怕她知道她使我想起她的母亲而利用这一点来对付我。」
「教导女儿不是父亲的责任,没有人指望你教导她,但这里没有淑女可以教她吗?」沃夫问。
奈杰摇头。「自从内人过世后,这里一直没有身分地位够高的淑女,除了我家臣的女眷以外,但她们都没有那个坚忍毅力可以跟我女儿相抗衡。等我终于清醒过来,发觉敏丽没有受到该受的教育时,我把她送去傅贝堡寄养,希望胡禹勋爵的夫人能够接手管教她。但那时她已经我行我素太久,尝试了几年后,他们把她送回来说爱莫能助。他们试过各种不会严重伤害她的方法,但轻微的处罚根本不管用。」
沃夫纳闷奈杰是否知道他描述的是一个不适合为人妻的女人,任何脑筋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想要娶那样不正常的女人。天啊,那正是他摆脱这桩婚约的最佳理由。奈杰会觉得必须免除他履行婚约的义务。沃夫只需要指出那一点就行了。
「谢谢你的坦诚相告,奈杰爵爷,但考虑到所有情况,你认为她能成为贤妻良母吗?」
令他大失所望的是,奈杰竟然微笑道:「是的,我毫不怀疑只需要有子女和一个她爱的丈夫就能磨圆她的棱角,使她步入正轨。」
「你怎么能那么肯定?」
「因为她母亲的情形就是如此,而她是她的女儿。我说过内人性子刚烈,实不相瞒,我们相识之初,她是个愤怒高傲、牙尖嘴利的小泼妇。但是爱情使她彻底改变。」
沃夫差点嗤之以鼻,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你假设的是她会爱我。万一她没有呢?」
奈杰的呵呵低笑使他更加困惑。「我看不出你有什么毛病,还是你要告诉我你跟女人处不来?」看到沃夫脸红时他又说:「我想也没有。假以时日,等你成为敏丽的生活中心,她就会跟别的女人一样。事实上,我不会放心把我的长女托付给盖义儿子以外的任何人,因为我知道只要你有一点点像你父亲,你就会善待她。」
那句话打破了沃夫想使奈杰取消婚约的最后希望。他势必得娶那个泼妇,因为他是他父亲的儿子,因为他不是粗暴的骑士,因为他不欺负弱小,因为他父亲把他教养得太好。
但他心中还是充满怨愤,因为不愿被迫由他来驯服他的悍妻。「但在这奢望的改变发生前,奈杰爵爷,我还是必须应付她。她不理会你的命令,你凭什么认为她会服从我?」
「因为她知道对我可以抗命到什么程度而不吃到苦头,对你则没有那个优势。她不笨,孩子,一点也不。她只是目前的人生态度有点奇怪,把一些奇怪的事看得很重要。但等结婚以后,她认为重要的事就会改变。」
作父亲的奈杰很乐观。沃夫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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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妮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找到姊姊。敏丽有可能爬上通往北塔楼的楼梯到她们共享的房间去了,但不出乔安妮所料,她不在房间里,这表示她穿过走廊到西塔楼,从那里的楼梯下楼离开城堡主楼了。当她不愿被找到时,想在偌大的登博堡找到她并不容易。
她好不容易才在马厩找到姊姊在跟宋沃夫的黑色种马交朋友。牠虽然不是体型巨大、生性凶猛的战马,但仍然十分高大,而且看来不太友善,直到现在。
「你不是在设法使牠跟牠的主人作对吧?」乔安妮在接近隔栏时不安地问。
「我有想过。」
那句恶声恶气的回答使乔安妮露出微笑。「但改变了主意?」
「对,我不想看到牠受伤。如果那个混蛋突然无法控制牠,他一定会对牠痛下毒手。我有那种切身经验。」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敏丽。」乔安妮柔声提醒。「那时他只是个男孩子,不像现在是个大男人。他一定改变──」
敏丽猛地抬起头,绿眸中充满金黄的怒火。「妳在林间小径亲眼看到的。要不是妳及时挺身而出,他就会动手揍我。」
「但他不知道那是妳。」
「无论他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不都是比他瘦小许多吗?」
乔安妮无法反驳,只好说:「我看到他在恍然大悟哪一个是妳时惊恐万分。」
「好极了。」敏丽说。「那么等我回到大厅时就会听到那桩愚蠢的婚约已经取消了。」
「这我可不敢确定。」乔安妮咬着嘴唇说。「他有那个权力取消他父亲订定的婚约吗?」
敏丽皱起眉头。「大概没有。看来我势必得叫爸爸取消婚约。我本来就打算那样做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这个必要。」接着她哼地一声说:「我怎么会想得到?过去六年里他随时可以来迎娶我,但他没有。说真的,我已经把他忘得一乾二净了。」
她们两个都知道那不完全是实话。敏丽的心另有所属,但在与宋沃夫的婚约解除前无法嫁给她的心上人。因此她无法不去想她那段长达十八年却始终没有结果的婚约。
「他也许姗姗来迟,敏丽,但他终究是来了。万一妳还是得嫁给他呢?」
「我宁愿从塔楼顶上跳下去。」
「敏丽!」
「我只说宁愿,又没说真的会那样做。」
乔安妮靠在隔栏上,不知道该如何使姊姊好过些。宋沃夫实在很残忍,不但拖延了这么多年,其间甚至不曾有任何联络,不曾来登博堡作过客,让两人有机会了解和习惯彼此。她认为他十二年前来的那次不算,因为那次他只给姊姊留下满腔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