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问柳脸上漾着笑意走到两人跟前,却发现两人脸上古怪的神情,以及空气中诡异的氛围。
他不禁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范江轻笑道。
范洋看了她一眼,接着故意调开目光,看石案、看柜子、看花架,就是不看花问柳。
可尽管不瞧他,她也能轻易地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停留在她身上。
倘若他的目光能在人身上烧个洞,她的身上肯定多了许多窟窿。
范洋恼火地抬眼瞪去,果真见到一双彷若嵌上黑曜石般的漂亮眸子,正柔情似水地凝视着她,当两人四目相接时,花问柳还不忘送上一抹足以魅惑众生的笑容给她,教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真是够了,她为何要接受这般非人的对待?
「我要回去了。」再待下去,她真怕自个儿会不给面子地当场吐出来。
「顺道带问柳一道回去,他还不知道咱们住哪儿。」范江见她起身,好心地提醒她一声,教她别忘了方才她交代的话。
范洋无奈地回头睨范江一眼,见她一脸坚决,忍不住转而瞪向花问柳,打算将一肚子的火气发泄在他身上。
没想到花问柳突然直挺挺地朝她逼近……不对,不是逼近,而是往她身上倒!
「喂!」
范洋闪也不是、接也不是,可眼看着花问柳就快要摔到地板上,她只得伸出双手接住他,甚至还教他给压倒在地上。
「怎么了?」范江连忙定到两人身旁,弯下身子推了推花问柳,见他没半点反应,赶紧探了采他的鼻息,「没事啊!」
还有气息呢,也挺匀的,他怎会突地倒下?
是昏了,还是……
「大姐,妳应该要先关心我吧?」被压在底下的范洋教不省人事的花问柳给撞得头昏脑胀,结果自个儿的亲大姐不先来问她,反倒是先关心起那个臭家伙,她真想撞壁啊。
花问柳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真要论起清白,这一刻她的清白早已教他给毁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大姐居然压根儿不在意?
范江蹲在她的身旁,敷衍地拍拍她。「妳壮得像头牛,才这么一丁点的碰撞不会有事的。」
「大姐!」范洋不禁嘟起嘴来。
她知道大姐向来喜欢美少年,对漂亮的男人自然也会多瞧个两眼,但花问柳已经年近三十,不年轻了,虽然脸是挺俊俏的,但早已脱去生嫩的稚气,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了,想不到依然对大姐造成这般杀伤力。
他该去追求大姐的,说不准大姐会愿意点头嫁给他;而她要的男人,绝对不会是他。
「把他带回去吧!」范江只丢下这句话,又悠然地走回原本的桧木大椅,舒服地窝在上头。
「大姐,他都昏了,妳要我怎么带他回去?」好歹也先拉她一把,现下她根本就起不来啊。
「妳说呢?」话落,范江自顾自地把玩着镇纸,思绪不知道神游到何方去。
范洋平躺在地上,瞪着趴在她胸前的男人,气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总不能真的这样耗着不动吧!这儿可是铺子耶,若是让踏进里头的客人瞧见,她就算跳进湖里也洗不清了!
「啊--混蛋!」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雇了辆马车,范洋带着花问柳回到自个儿的院落。
她扛着昏死的他,随意地踹开一间客房,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给扛上床榻,然后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床榻边,还不忘回头啐他一口。
混蛋!他睡得倒是挺香甜的,压根儿不知道她有多累,居然要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扛着一个男人回家?
府里头的下人也不知道都跑哪儿去了,让她这个二小姐在后门站了老半天也不见半个人来帮忙,逼得她不得不靠自己的力量将他给扛进来。
她虽是个练家子,可要她扛个壮硕的男人走这么远的路,还是把她给累坏了。
而他……哼,昏得跟死了没两样,任她又是拖又是拉、又是推又是扛的,他依旧昏睡得八风不动,安稳得很。
大姐说,他会睡得这么熟,大抵是因为之前马不停蹄地东奔西跑使然。
花问柳原本该是打算要直奔苏州的,可他是个官,上头要他做什么他岂敢不从,只好拼着一口气拐来拐去的,直到办妥所有的事,才不眠不休地一路赶到苏州;当他见她不在铺子里时,又像疯了似的在街上四处寻她。
疯子!谁要他这么仿的?
他将再多的心思搁到她身上也没用,她根本就不喜欢他,更不可能回报他的,他怎么一点都不明白?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倒不如去挑个温顺的姑娘凑合凑合,说不准现在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五年了耶,从她及笄那一年至今都已过了五年。
缓和了有些紊乱的气息,范洋直起身子方要走,却又突地顿住脚步,回头睇了一眼睡得正香甜的花问柳。
啐,倘若不是因为他是个官,她怕落了个谋杀朝廷要宫的罪名,方才在回府的路上她就会把他给丢进湖里,省得他老是跟在她身后缠个没完没了。
这会儿她逼不得已将他扛回府,也如大姐之意将他置于自个儿的院落里,这样该算是没事了吧?
范洋回头往门口走,却又突地闻到一股浓重的汗臭味,逼得她立时止步不前。
方才扛着他让她逼出一身湿汗,回头非得先到浴间沐浴不可,要不然她这德行要怎么见人?
想到此,范洋连忙抓起襟门嗅着,她一路闻到白个儿的袖口,却没闻到一丝汗味,然这房里确实是飘着一股极为浓重的汗臭味啊!
她知道府里的人手不足,管事的朱夭若是大姐最疼爱的侍从,但她好歹是二小姐,就算人手不足、她又向来不住客房,他偶尔也该差人到她的院落打扫打扫吧!
她继续在房里嗅嗅闻闻,脚步倏地停在床榻边,垂眼瞪着睡得一脸天真无邪的花问柳。
她微瞇起黑眸,缓缓地俯下身子,轻轻一嗅--
「哇!」她猛地捂住口鼻。
简直是吓死人了,真没想到男人可以臭到这种地步!
无怪乎她从方才便闻到一股足以教人窒息的臭味,原本还以为是马车的味道,想不到竟是他身上的。
走走走,非走不可,再待下去,她肯定会臭死在这里!
她拔腿欲跑,才一个转身,脚步都没来得及踏出,便感觉一双温热的手掌扣在她腰上,她想也不想地甩开,结果不但没甩开他的手,反倒是教他给搂进怀里。
啊!臭死了!
「花问柳,你放开我!」她捂着口鼻,放声大吼着。
混蛋,他居然装死!
明明就是醒着,还故意装睡,教她一个姑娘家扛着他回来……他真是好大的胆子,有本事就松开她,两个人比划比划。
她非给他一顿教训不可,让他知道她范洋不是寻常的姑娘家,不能够教人任意欺负的。
「洋儿,我好想妳。」他低嗄道,大手圈上她的腰肢,将她往怀里带,紧紧地贴近他的胸膛。
「你!」这个混蛋,以为四下无人,便打算对她胡来?
作梦,她不会如他所愿的!
范洋使劲地挣扎着,又是手脚并用、又是拳打脚踢,只差没动口咬他;只不过身后的人依旧八风不动,任她踢踹搥打。
「花问柳,你还不快点放开我!」她气喘吁吁地吼道。
可恶,仗着自个儿的力气大,就紧扪住她不放。
好,他有本事就这样扣着不动吧,若是有人打这儿经过……不成!若是教人瞧见,那她的清白……
「花问柳!」
她死命地吼着,突然又想到若是她的嗓音太大,吸引了下人前来察看,岂不是又坏了自个儿清白。
范洋想到这儿,不禁收敛音量,小小声地道:「喂-—」
她摇着肩膀,小力挣扎,却听到耳边传来花问柳均匀的呼吸声。
她一愣,反过身抬眼瞧见他浓密如扇的长睫微颤,掩住了一双漂亮的眸子,看似熟寐。
他的脸带着几分沧桑和憔悴,唇角却勾着满足的微笑,教她不由得看傻了眼。
可恶啊--
罢了、罢了,反正四下无人,他也早已经昏睡了,没人会知道他坏了她的清白的,她就大人大量地不同他计较了。
第三章
几抹灿白的光线照射在花问柳的脸上,热得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张开沉重的眼皮。
他疲惫地探向光源处,却只看见一抹背光的身影,他不由得瞇起迷人的桃花眼,长臂一探,将站在床榻前的身影给捞进怀里。
「洋儿。」
不是梦啊,他真的来到了苏州,将这名教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给搂进怀里了。
这感觉是如此真实,不若梦中的空虚。
「花二哥,我不是二姐啊。」
「咦?」他一愣,连忙松开手定睛一瞧,才发现教他搂在怀里的人是范涛不是范洋,赶紧放开她,「真是对不住,我以为妳是……」
「不打紧,没人瞧见。」范涛倒也不怎么在意,随即起身替他倒了杯茶,「花二哥,喝茶吧。」
「多谢。」他接过手,笑得有些腼腆,轻声问道:「呃……洋儿呢?」
唉,他怎会这般猴急?未将来人瞧清楚便一把抱过来,若是教洋儿给瞧见,往后肯定都不理睬他了。
「花二哥,你不先问问现下是什么时候、这儿是哪儿,反倒问起二姐在哪里?」范涛掩嘴偷笑。
「呃……」花问柳干笑两声,喝了口茶,微润干涩的喉咙,梢梢环顾了四周,柔声道:「这儿该是妳们的新住所了,是不?只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我只记得……」
他记得范洋在巷子里数人调戏,然后一眨眼,她飞也似地逃了,他赶忙急起直追,赶到铺子里见着她;而后……他好似做了个梦,梦见他搂着她睡……
唉,原来是梦啊!
「是二姐扛你回来的;不过,二姐现下不在这儿,许是到铺子去了吧。」
「她扛我回来的?」他惊道。
「二姐说的。」她没瞧见。
「是哦……」老天,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他居然教她给扛回这儿。他探了探外头的天色,「现下看起来似乎也不早了。」外头的日头赤辣,该是晌午时分了吧。
莫非他一晕倒,就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唉,只怪他连夜赶路,眼都未合,一心只想着要早些见着她,岂料一见着她之后,他居然无力地昏厥在地。
不知道洋儿会不会生他的气?会不会又躲着他……
「确实不早了,我是拿午膳来给你的。」
闻言,他轻笑道:「真是多谢妳了。」唉,想要洋儿伺候他……可有得磨了。
范涛偏着头瞅他,微弯的眉眼带着笑意,「近一年不见,怎么会觉得花二哥变得斯文不少?真是教人不习惯。」她记得他以前极为放肆不羁,而且人前人后有所差距耶。
「很怪吗?」难道是他佯装得不够彻底?
倘若连涛儿这迷糊的小姑娘都瞧得出端倪,那么精明如洋儿会瞧不透吗?
「倒不是很怪,只是……」她很认真地偏着螓首,思忖了半晌才道:「总觉得和二姐好像啊。」
「嗄?」难不成她是指夫妻脸?
彷若瞧穿了他的心思,范涛不禁掩嘴笑道:「不是长得像,而是佯装的感觉很像。」真是忍不住想说他们两人是天生一对。
「佯装?」有那般明显吗?
「唉,就不知道二姐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老爱在铺子里搔首弄姿、卖弄风情,还不忘假扮温柔婉约,在他人面前隐藏自个儿的真性情。」有时候她真会怀疑她不是她二姐呢。
「是吗?」他不禁苦笑。
洋儿在想什么他岂会不知道?
正因为如此,洋儿扮娴雅温顺,连带的,他也把自个儿折腾得这般难受。
「花二哥又不是什么温文之辈,老是扮斯文,倒没了以往的落拓飒爽的感觉,总觉得……」她欲言又止地睇着他。
范涛那双看似迷糊却又偶生精光的水眸子,好似要把花问柳给瞧穿似的,教他有点难堪。
「觉得如何?」他艰涩的开口。
「觉得你不像是你了。」
以往的花二哥风趣又潇洒,压根儿不会这般客气,感觉还比现下亲切了一些;而他现下给人的感觉,就和二姐如出一辙。
「不像是我?」他不由得一愣。
不像吗?可洋儿爱的是斯文有礼的男人啊!
要他出口成章、内敛温文,对他而言是有几分难度,但他已经绞尽脑汁地揣摩学习了,谁知道却还是落个没了本性的下场。
犹若学步邯郸,曾末得其彷佛,又复失其故步……
见他敛眼思忖:心魂不知道飞到哪儿去,范涛不禁开口提醒道:「花二哥,先别想了,去沐浴吧,你身上的味道,可是熏得我都快要晕了。」接着伸手取回他递过来的茶杯。
花问柳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由得干笑两声。
「现在正值酷暑,我又忙着赶路,连觉都舍不得睡,更别说要沐浴了。」他一刻不歇地朝苏州迈进,就只为了早一刻看见洋儿。
唉,阔别近一年的相逢,该是可歌可泣的,可现下他只想哭泣……
洋儿一瞧见他便逃,她逃他就追,他追她再逃,这一来一去的,到底要追逐到什么时候?
是因为他追,她才逃的吗?倘若他不追了,她也毋需再逃;可就算不逃了,她也不会是属于他的,这真是难解的问题。
「别想了,我带你去浴间吧。」范涛一边催促他,一边不忘捂住口鼻。
花问柳搔了搔头,方要跳下床,却蓦地发觉浑身疼得好似教人狠狠毒打了一顿。
「怎么了?」站在门口的范涛不解地望着他。
「呃,不知道是连夜赶路还是怎么着,我只觉得浑身发疼。」尤其是双腿……
该不是因为他又骑马又奔跑的关系吧?
范涛抿唇轻笑道:「八成是二姐干的。」
「咦?」
「我一早端早膳来时,就见着二姐教你给搂在怀里,二姐一见我入内,二话不说就对你又踢又踹,只差没抓起你的手猛啃一顿。」若不是她及早制止,此刻他的伤势恐怕不只如此。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梦啊!他笑得有点傻,双手不断地抚着教她狠狠踢踹过的双腿,唇角不自觉漾出笑意。
范涛瞪着他傻笑的脸,不禁摇头苦笑,暗叹两人真是天生一对,一个追一个跑,一个打一个挨,旁人能说什么来着!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洗去一身的汗臭油腻,花问柳换上一袭范洋最爱的月牙白薄衫,外头罩了件绣有银线花样的半臂,头上束发缀以玉冠柳缚,腰间革带轻系,再悬以绶环和扇套,就连脚上的锦靴也都精心挑选了月牙白;这一身清透的白,在炎炎夏日里头显得舒服而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