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铎颇具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应,却见他指了指窗外,他抬眼探去,见着容婧从窗外走过,她以极恶毒的目光瞪了夭若一眼。
「她是人证。」朱夭若闷声道。「我原本以为自个儿是在发梦,就连肚子上的脚印都可以推说是鬼踹的;可容婧天天在我的耳根子旁喳呼个没完没了,好似怕我忘了那一晚的事,我哪里记得自个儿做了什么?我以为我是在发梦啊!倘若知道那不是梦,我岂敢如此放肆?」
天晓得他有多后悔……他羞愧得没脸见人,更别提要他去见小姐了。
「哦……」廉铎点了点头,凑近他一些,问道:「那……梦中的情景呢?」
「那是……」朱夭若饮眼思忖着,当他将梦境里的女子换上小姐的脸时,他的心不由得狂跳一下,该死!莫怪当时的触感竟是那般真实,因为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啊……
廉铎睇着他涨成猪肝色的脸,不禁推了他一把。「到底是怎么着?」就连事后回想,他都能羞赧成这副样子……可见事发当时,他有多么地放肆了。
「别问了。」朱夭若又羞又恼地侧过脸。
这种事他怎么能说?打死他也说不出口……他真的以为自个儿醉了,他没那心思的,他只是……
廉铎睇着他为难的侧脸,不禁以老大哥的姿态往他的肩头一搭。
「夭若,咱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吧?」他突地问道。
朱夭若回头,狐疑地睇着他。「你为何提起这件事儿?」
「大哥对你好不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朱夭若压根儿不领情,瞇起幽深的黑眸瞪着他,只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同你说……」唉唉!这事儿还真难开口。「你知道的,那个……」
「我知道什么了?」朱夭若不禁发噱,有点哭笑不得。「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犯不着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难不成廉铎是瞧他心情郁闷,特地想要逗他发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他还客气什么?「我想,你定是对小姐动情了。」
「嗄?」什么?!
「这可不是我胡思乱想的,而是有根据的。」他轻咳两声才道:「依你的性子,尽管是在梦中,你也不会造次的,是不?」
「但我以为那是梦,我自然是……」倘若他知道那个女子就是小姐,他就算有一百颗胆子都不敢这次。
「话不是这么说的。」还有太多太多的事,多得不胜枚举,但每一桩、每一样都可以说是铁证。「你太在意小姐了,无论是小姐要寻找美少年,还是放纵容婧丫头……你满脑子都在算计着要如何逗小姐开心;若是小姐不睬你,你便如丧考妣,窝在房里,哪儿也不去。」
「这是应该的,因为小姐待我……」
「小姐待你可真是有够好的了。」
外头传来的嗓音打断了朱夭若的话,他抬眼探去,见着廉硕走了进来。
「就说小姐偏心,就算你赖在这儿,什么事都不做,她也不会差使你。」
「那是因为小姐不想见着我。」他没好气地道。
以为他喜欢这样不成?他知道府里有不少事得忙,原本人手已经不足,倘若他现下又闲着,还拉着廉家兄弟不干活……几天没踏出房间,不知道外头乱成什么样子了?
「是你不想见着小姐吧?」廉硕走到两人面前,索性往桌上一坐。「我这几天跟着小姐里里外外地跑,瞧她就和以往一样,只有你好似没脸见人似的,窝在这房里……说穿了,你根本就是在偷闲吧?」
「啐!」朱夭若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
偷闲……他的眼睛是出了问题不成?他哪里像是很闲的样子?
压根儿不知道他心里乱成一团,方才听廉铎胡说八道,就已经够令他头疼了,如今还多了个廉硕。
「我说小姐真的相当疼你。」
「是吗?」朱夭若冷冷地续道:「你倒是说个理由来听听,别再说什么小姐见我偷闲也不会吭一声之类的蠢话。」
难道廉硕真的不知道他和小姐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发生这种事后,要他怎么有脸见她?他知道不能继续这样子下去,自个儿定要去向小姐陪罪,但……再给他一段时日吧!
现下的他,真是羞得不敢见她啊。
「就好像……」廉硕思忖了一会儿才道:「小姐向来不会管我们上妓馆,却对你相当严厉。」
「这是什么理由?」朱夭若不禁发噱。
「我是说真的!你也知晓小姐的性子向来随性得很,不会过问下人到底去哪儿了,可她偏偏十分注意你;记得那日你醉倒在青楼里,小姐可是气得一整天都没用膳呢。」
「那是因为你们生性好色,她早巳见怪不怪,而我……」真不知道廉硕在想什么,亏他竟能说得口沫横飞,好似真有这么一同事。
一个说他对小姐动了情,一个说小姐疼他入骨……现下是怎么着?好似他们真的看对了眼,只是双方皆不知情……啐!又不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亏他们俩想得出来。
「这话说得不对,咱们是色大胆小,只敢上青楼,不似某人有色也有胆,居然连主子都敢推倒在床榻上……」廉硕边说边点着头,煞有几分赞赏之意。
「你!」没事把话题转到这上头作啥?嫌他不够烦吗?
「不提这些,我来这儿是要告诉你,有人上铺子提亲了。」廉硕压根儿不睬夭若的反应,径自说道。
「哼!这又怎么着?」朱夭若掉头不睬他。
小姐长得美若天仙,有人上门提亲一点都不意外,而且……依小姐只贪恋美少年的个性,提亲的人一定会败兴而归。
「不怎么着,只是小姐没赶人,反而留下对方。」
「嗄?」朱夭若猛地回头。
「谈得可起劲呢……」廉硕轻描淡写地道,然而话未完,便见着一抹人影飞奔而去,他不禁喊道:「夭若!小姐不准你踏出门,你……」
「不用叫了,见不到人影了。」廉铎没好气地打断他。
「啧!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主子倘若真要出阁也轮不到咱们置喙,他紧张个什么劲儿?」廉硕不由得发噱。
廉铎若有所思地睇着门外,不由得摇头晃脑起来。
唉唉,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如此地清楚明了,却只有身陷其中的人不明白;他都说得这般清楚了,夭若却是打死也不相信,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不管他了!
第八章
「我就不送了。」
当铺前头,送走了聒噪不休的媒婆,范江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铺子里,有些恍神地坐回案桌后的椅子上。
已经到这时候了……
是啊!都已经五年了,夭若的年岁同她一般大,算了算也该成家立业了……然而他可是她的典当物耶,他要如何成亲?
有人上门同她说煤,她可以二话不说地赶人,但如今人家说煤的对象不是她,这可就有点棘手了,再加上她已经一连数天没见着他的面了……一想到夭若,范江的粉颜不由得烧烫起来,她不禁摇头叹气。
教她如何见他?
就怕自个儿见着他,一不小心便会抡起拳头打他,一个不经意把他打成残废,她岂不是要养他一辈子?
说来说去还不都要怪他?
居然将她错认成花娘……喝醉了又怎么着?难不成喝醉了,不管做什么事都没有错?
要她怎么受得住这种事?
他如此地放肆,非但亲了她,还对她上下其手,更不可饶恕的是,他居然……啐!到苏州是想过得开心的,然而美少年也不过才瞧了几天,接下来的日子却混乱到不行。
搬到苏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怎么老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是谁起的头?
是她吗?
范江乏力地饮眉思忖着,突地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抬眼便见着夭若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教她连忙敛下眼。
啐!方想到他,他便跑来了?
他跑到这儿做什么?他不是正躲着她吗?既然打算躲她,他就该窝在府里才是啊!跑到这儿……教她怎么面对他?
「小姐,听说有人上门提亲?」朱夭若快步走到桌旁,压根儿不管自个儿还上气不接下气。
范江微挑起眉,偷觑了他一眼。「怎么着?」
这么厉害?连着几天窝在府里,他也知道铺子里发生什么事了?啊!八成是廉硕那笨蛋跑去通风报信的。
「人呢?」偌大的大厅就只有小姐一人啊,该不会是廉硕诓他的吧?
「走了。」她随手抓了个天山玉镇纸把玩。
啐!男大当婚,看来他真的想成家了……他要怎么成家?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岂会愿意跟着他一块儿吃苦?方才她没同媒婆说,他不是她府上的总管,而是她的典当品……要是媒婆知道夭若只不过是当铺的第一号典当品,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唉!她太过仁慈了,方才若直截了当地说清楚,媒人肯定会立即打道回府。
只是……他通常都在铺子里和府里走动,或者是陪着她出游,怎么会有人看得上他?
并不是她要嫌弃他,而是他真不是她偏爱的类型。
她要的男人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器宇轩昂、潇洒不羁,而他……除了浓眉大眼之外,其它的嘛……飞扬的浓眉显得太刚强,看得出固执的性子,黑眸显得太阴沉,好似随时都在算计别人,鼻梁显得太刚毅,唇瓣抿得极为……混蛋!教她又想起不该想起的事了。
「走了?」他一愣。
换句话说,她终究还是拒绝了?
可不是吗?小姐是偏爱美少年没错,但仅止欣赏罢了,从未想过要占为已有,更遑论与哪个小白脸结为夫妻……啐!明明知道的事儿,可当初一见着容婧,他怎会笨得一头栽进小姐设下的陷阱?
「嗯。」她状似随意地道,彷若把那一晚的事给忘了,但只有她心里清楚,把玩着镇纸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不管他为何突地跑来,但现下都已经把事儿告诉他了,他也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不说话,他不搭腔,气氛好似突地沉重起来。
朱夭若瞅着她,见她把玩着手里的镇纸;小姐宁可盯着手上的镇纸也不多瞧他一眼?他不禁在心里暗叹。
她定是在意得紧……
或许他还无法看穿主子的心思,但这么一丁点小动作,他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然而事情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倘若不趁现下把话说开,往后五年要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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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完气后,朱夭若刻意忽略跳颤不休的心,方要开口……
「你……」
「妳……」
范江抬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对看一眼,她连忙移开目光。
「你先说吧。」
「小姐有什么吩咐?」
谁知道两人竟又一块儿开口,她不禁没好气地抬眼瞪着他。
「我要你先说,你听不懂啊?」原本是想问他有无成亲的打算,但既然他有话想说,就直说啊!
「我……」心跳急促,教他在舌尖上打转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婆婆妈妈个什么劲儿?」她没好气地道:「想说什么就说啊!」
这样你啊我的,听在耳里多不舒服?相识五年了,想当初刚和他一起生活时,也没见他这般别扭过。
「我……」他深吸一口气,总觉得气哽在喉头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逼得他几乎快要窒息,只好一鼓作气地道:「那一夜的事是我的无心之过,我知晓自个儿定是唐突了小姐,所以我……」
「得了、得了,往后别再犯了。」她挥了挥手,状似不在意地道,然而却急急地垂下螓首,不想教他瞧见烧烫的粉颜。
这种事能在这当头说吗?
无端端地在这当头提起这件事作啥?想同她道歉,待她回去再说不就得了?现下天色还早,说这种话……教她心儿狂跳,头都晕了。
「可……」他坏了她的清白,这事儿怎能这样就算了?
难道小姐压根儿不在意他坏了她的清白?知道她向来潇洒惯了,凡事不拘小节,但怎能连这种事都不在意?
「不用说了,我说怎么着便怎么着。」她有些不耐烦地说。
这小子可不要蠢得同她说,他想要娶她以示负责……这等蠢话,她可是不想听的。
不要说了!不要再教她不经意地想起那一夜的事……她的脸很烫,他再说下去,她的脸可能真要着火了。
不!在她的脸着火之前,她肯定会忍不住地对他动粗。
「可是……」
「我叫你别说了!」她恼火地将镇纸朝他丢去。
「哎呀,暗器!」
门口传来的笑声,令两人同时探去,竟见着好一阵子没见着人影的花问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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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儿,妳是这样待客的?」花问柳走进铺子干笑着。
「问柳?你怎么来了?我并没有告诉你,我带着妹妹们到苏州来了。」范江惊诧地睇着他,尽管意外,却又万分感谢他恰巧出现在这儿,教她可以不必再独自面对夭若那个蠢蛋。
「这就是我了不起的地方。」花问柳依旧带着笑,他把玩着镇纸走近范江,不忘拍拍朱夭若的肩。「唷!许久不见,更像个男人了。」
朱夭若不语,只是客套地点了点头。
他向来不喜欢花问柳,原因极为明显,因为他有着一张小姐万分喜爱的美少年面孔,尽管虚长自个儿几岁,但他瞧起来却依旧带着美少年的青涩感。
是男人就不该长成这种脸!
「喝,更阴沉了。」花问柳不禁苦笑。
看来他今儿个来得真不是时候!总觉得现下的气氛有些诡异,亏他千里迢迢地赶到苏州,跑得这般辛苦,又没见着自个儿的心上人范洋……唉!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跟着咱们跑了,因为没了心思打探咱们的消息,才会将近一年音讯全无。」范江笑笑地说着。
此时朱夭若一如往常地定到她的身后。
「唉……」花问柳缓步走到她身旁,连连叹息。「妳就不晓得我为了洋儿费了多大的心力。」
「是吗?」她可瞧不出来。
早在来苏州之前便没瞧见他的身影,亏他还说得天花乱坠。
「哎呀!妳不晓得,自从我当了官,天天忙得晕头转向,数人差使着东南西北到处跑;而后又因为我大哥在杭州捅了搂子,延误了数日。待我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上门一瞧,才知道当铺居然搬迁了,光是要查得妳们的下落就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一知晓妳们到了苏州,我便趁着去湖州出公差的机会,从湖州连夜跑来了。」他可是一刻都不敢休息呢。
他从京城走了一趟杭州,再赶回京城,又跑了一趟湖州,接着拐向苏州……路途虽然不算顶远,可就是心急如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