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赖在这里,明儿个天一亮,你就回杭州吧!」她迷人的唇瓣微掀,吐出淡漠且不留情面的话语。
段巽乾瞪大眼,不敢相信她居然要赶他走。
水凝香以为她还年轻吗?已经不年轻了,再过个两年,看看还有哪户好人家愿意迎娶她入门;如今他改变主意要娶她,她就该暗自窃喜了,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拿乔?是见他态度放软,故意欺他不成?
「凝香,你怎么说这种话?」水老爷歛下笑脸。「都多大的人了,说起话来笨嘴拙舌的,岂不是让人笑话?」
「让人笑话的是他!不过喝了几杯青杏酒便昏睡一天一夜,比咱们府里任何一个婢女都还不济,像他这种人,凭什么当我的夫婿?」水凝香忿忿不平地瞪着他,恨不得他此刻凭空消失。
他三年前不来,如今来了,以为她会乖乖顺从吗?
三年前,或许她会考虑出阁;三年后,他想都别想,谁不知道他贪图的是什么!
「你说这是什么话?你要让人笑我不会管教女儿吗?」水老爷气恼地吼着:「这婚事是你娘十八年前订下的,十八年后由我做主,你不能有意见,尽管准备出阁便是。」
「我不依!」她气得直跳脚。
「由不得你!」
「爹,你……」她怒瞪着段巽乾,恼他为何偏偏在这时候来,恼他既然三年前不来,现下为何又来了?
如果他一开始便不打算迎娶她,那就不要来呀!现下来了,却教她的命运落得如此乖舛……
「明儿个你带他到酒场走走,顺便到街上逛逛,近来不是有许多新鲜玩意儿吗?看是要去看戏、听曲,或是游湖都成,你得要善尽地主之谊,听见了没有?」水老爷再次搬出父亲的威严。
「不要!」她执拗地道。
避他都来不及了,还要她自投罗网,当她是傻子啊?
「由不得你说不!我决定好的事,不准任何人更改,现下给我回房去,早点歇息!」
水老爷也不管她到底依不依,把脸一别,睇向段巽乾,脸上堆满笑意。
「贤婿,用膳之后早点歇息吧,明儿个再请小女带你一游苏州城。」
段巽乾还来不及应好,便见水老爷推着水凝香往外走,而她还不时回眸恼怒地瞪着他。
「怎么会……」他疲惫地倒回床榻。
啧!怎会和他想像的南辕北辙,相差如此之大?
她该要回以一笑的,怎么从头到尾只见她既恼怒又淡漠?
第3章(1)
「你怎么会在这儿?」
天一亮,水凝香方将自个儿的仪容打理好,门一开便见段巽乾立在门前,她诧异地瞪着不请自来的他。
「这儿是姑娘家的闺房,你到这儿做什么?」
面对她来势汹汹的责问,他只是一笑置之。
「是水老爷要我在这儿等你的,我叨扰到你了吗?」
她会恼怒是意料中的事……想起昨儿个她对自己表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他便猜得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他有点不太习惯,毕竟从未有姑娘家让他尝过这种滋味。
「可不是吗?在闺女房前鬼鬼祟祟的,肯定没有安什么好心。」她淡漠地道,等着他退开,孰知他仍是动也不动。「走开。」
抬眼睇着挡住阳光的他,暗恼他长得这么高大,是明着要欺负她吗?
「你在生我的气吗?」他突然说道。
事情竟会变得如此麻烦?他都已经改变主意打算要娶她,讵料她居然如此厌恶他……真是麻烦!可是再麻烦,也得想个办法将她迎娶回去。
一来她是棵摇钱树,二来她又挺对他的味,而且他想要再瞧瞧她那日的笑颜。
往后他们就是夫妻了,她总不能老拿一张臭脸对着他吧?只是……她到底要拿乔到何时?负她三年,她心里诸多怨怼,他自然理解,可好歹他人都来了,况且正要提亲,她还想如何?
「不敢。」她见他不动,索性推他一把,逼他让出一条路。
段巽乾不同她一般见识,紧跟在她的身后。
「你现下要去酒场了吗?」天色还早,她总不可能先上酒楼吧?
「关你什么事?」她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是怎么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该不会是对她居心不良吧?
「是不关我的事,不过你爹要我跟着你,跟你到外头逛逛。」段巽乾无视于她冷言冷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姿态。
这丫头的脾气真是大,然而他也是有脾气的,一旦惹恼了他,他可不管她到底是不是一棵摇钱树。
「哼!我在苏州城里自由来去数年,何时需要人跟着?」
水凝香原本想要加快脚步,后来心念一转,他人高腿长,就算她用跑的也甩不掉他,与其如此累煞自个儿,倒不如依着自个儿的步调走。
「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独自走在外头,抱有非分之想、想要一亲芳泽的人有多少,谁知道呢?」他低哼一声。
真不知是不是水府的名声太响亮,还是苏州城里的不肖份子不多,为此水老爷才敢放她一人在外头行走,连随侍的丫头都没有。
水凝香突地止步,回头瞪着他。「依我看来,有非分之想的人就是你!」
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居然出言调戏她!他们段府不也是大户人家,怎么说起话来这般粗俗不雅?
段巽乾直勾勾地瞅着她,突然觉得她噙怒的水眸澄澈得教他心头又是一震。
「这么说也对,我不讳言自己确实有非分之想……」
可不是吗?倘若不是她长得俊,自己又怎会临时改变主意?
她有酿酒的本事,确实可以在生意上帮他不少,然而她这双眼的魅力不亚于酿酒技术,更教他心动。
「你……无耻!」
见他不断逼近,一张俊尔的脸缓缓地贴近她,甚至还下流地轻眨了下眼,她猛然往后跳了一步,粉嫩两颊飘起红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能说是无耻?况且,你可是十八年前便与我指腹为婚的妻子,倘若我心仪于你,继而共结连理,这岂不是美事一桩?」这桩婚事已不如先前那般教他难以接受。
「我……」他怎么又逼近了?「哼!你不过只是个光看皮相的肤浅之辈,若不是我长得好,你岂会愿意提亲?说不准早就掉头走了。」
无耻!居然刻意靠得这么近……这里可是水府,他该不会错把这儿当成杭州的段府了吧?
「没错,你说得有理。」确是如此没错,但是……「若是你的性子不改,即使我真想提亲,亦会望之却步。」
她是长得俏,却不温顺,像是只伸出爪子的小猫,在他面前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瞧起来是挺可爱的,可若是太过撒泼,只会教他不耐,会让他失了兴趣,到时候就不知道是谁损失得比较多。
「你大可回去,水府不留无心人。」她微恼地说:「要走就走,不会有人留你的!况且,你三年前没有依约前来提亲,现下更毋需为了约定前来!」
他以为现下大摇大摆地前来提亲,自己就得感激他不成?
段巽乾睇着她因恼怒而涨红的俏脸,他该要感到气愤、该为她的不知好歹而发火,可他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还觉得心弦微颤……
「你不想嫁入段家?」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非但不恼她,甚至还想再靠近她一些,嗅闻现下充斥在他鼻息之间、教他意乱神迷的香气到底是不是来自她身上。
「不想!」见他又靠近一点,她忙不迭地又往后退。
「在商场上,段府可是比水府来得有名声;论起家产,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为什么不想?」他实在想不通她在坚持什么,若只是为了他迟了三年才提亲而使性子,也该有个限度吧?
「我不嫁就是不嫁,哪有什么理由!」被他恬不知耻地逼到墙角,水凝香又羞又恼地骂道:「你别再靠过来了!」
他好歹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怎么行径跟登徒子没啥两样?
「我想要亲近你也不成?」这俏姑娘的规矩可真不少。
「当然不成!」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逼近的俊脸、邪魅的眼眸,分不清自个儿脸上的燥热是因羞还是怒。「段巽乾,这儿是水府,倘若你再靠过来,我可是要唤人了,届时别怪我不为你留颜面!」
倏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的唇上偷个香吻。
她呆若木鸡,只觉得唇上被他柔软的唇飞掠而过,快速得几乎要让她以为是错觉。他亲她……他居然敢轻薄她!
水凝香以手捂着薄唇,不敢相信他的行径如此下流。
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无礼地亲她,他眼里根本没有王法,完全以为他一提亲,自己就真的非他莫嫁……他居然如此大胆、如此不要脸!
段巽乾挑起眉,微微一笑。「你不是要到酒场去吗?」
要让姑娘家安静地合上嘴,亲吻似乎是不二法门,瞧!她这下子岂不是安静了?那羞红的神态,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不关你的事!」
一个火辣辣的耳刮子冷不防地袭上他俊尔的脸。
段巽乾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见她有如一只惊慌的猫儿逃之夭夭。
他没有追赶,只是傻愣地睇着她的身影愈飘愈远……
「爷,你太心急了。」开阳不知道何时走到他的身后。「凝香姑娘可是千金小姐,又不是花楼里的花娘,你这么做会惹她嫌的。」
段巽乾回身瞪着他。「要你多事!」
好个水凝香!居然甩了他一个耳刮子,好似把他当成登徒子般恶惩……她不嫁,是吗?他非娶她不可!
「大小姐,你瞧这些酒,成了吗?」酒场的伙计舀了一匙酒递给水凝香看。
水凝香傻愣地站在大木桶旁,置若罔闻,失神得厉害。
「大小姐?」伙计不禁又轻唤一声。
她猛然回神,瞪大眼瞧着他。「有事?」
唉!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身在酒场,魂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些醴不知道成不成了?」
「我瞧瞧。」她以手轻沾,再放进嘴里浅尝了下,接着点点头。「成了,把梅子加进去,就可以封口了。」
第3章(2)
「要加梅子?」
「醴的气味不如酒母重,倘若不多加点生果或是五谷,就怕气味太淡。」水凝香把心神拉回来,专注在制酒的程序上头。
「那何不直接用酒母?」伙计不解地问。
「酒母太烈,不胜酒力的女子饮用起来容易醉,遂我想要稍稍改变一下,多招客源。」她抬眼睇着他。「南临,你可要好好学,他日我如果再辟新场,可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南临搔了搔头,清秀而黝黑的脸浮上红晕。「承蒙大小姐看得起,我定会努力学习,不过大小姐方才到底是怎么了?我唤了好几声,只见小姐失神得厉害,不知道是在思忖什么。」
「我在想……那些丹麴不知道成了没有。」
「我还以为是因为段家少爷过府提亲,让大小姐乱了心神呢。」南临没有察觉她脸色骤变,依旧自顾自的说:「大伙儿都在说总算是盼到他来了,这下子大小姐总算可以洗刷在外头的臭名……」
「你先下去吧。」水凝香漾着笑打断他。
南临一愣,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小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说错什么呢?」她依旧漾着笑,只是笑得有点勉强。「下去吧,赶紧去封口,天候正热,要是迟了,我怕味儿会散掉。」
「知道了。」
见南临离去,水凝香又偎在大木桶边,心烦气躁地瞪着地上的红土。
唉,她到底是怎么了?老挂记着他做什么?那个无耻的男人!居然趁她不备偷亲她……
她羞恼地抬手摩挲着唇,不知该拿这种奇异的心情如何是好。
若是三年前,她或许还会顺从他,然而三年后……她已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待嫁的心情早已消散。
三年前,她日日盼着他会带着八人大轿前来苏州迎娶她,可她每盼望一日,便失望一次,直到现下已经全然绝望。她都已经绝望了,他还来做什么?
「在想什么?」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水凝香头顶响起,她连忙抬眼,猛然对上他阴鸷的目光,吓得她往后一退,撞上了身后的大木桶。
「你在想什么?」段巽乾赶紧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想护住她的小脑袋瓜。
水凝香微恼地抬眼睇他。「你无端端地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我在想你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谁知我都走到你面前了,你却依旧浑然不觉,你究竟在想什么?」
段巽乾舍不得把手移开,依旧扶在她的后脑勺上,偷偷地摩挲着她柔细似丝的黑发。
「关你什么事?」
感觉他的手指在她的发上轻移着,她赶忙闪开;她又气、又恼、又羞,想要再斥责他的无礼,却碍于酒场里有十多双眼直盯着她瞧,教她不敢太过放肆。
他怎么会来了?到底是哪个多事的人指引他到这里来?八成是爹,他恨不得把自己和他凑成对,自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真不知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是段家亏欠他们,为何他会一口答允段巽干的提亲?
「是不关我的事,但我想要在这酒场晃晃,你能替我带路吗?」他睇着自己的大手,对于她的闪避不以为意。
「不要!」
她想也不想地别过脸去,见到十多双眼直盯着她,不禁微恼地以手示意,催促他们上工。
「你打了我一个巴掌。」他突然说道。
「咦?」
「你该不会以为我让你赏了个巴掌之后,还会像没事一般,当事情没发生过吧?」他情难自禁地又偎近她一点。
「我……」他该不会是想要对她……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你赏了我一个巴掌,自然是要向我陪罪的,是不?」他低语着,脸上有着一抹勾魂摄魄的笑。
「是你轻薄我,凭什么要我向你陪罪?」
「错!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想同你处得近一些,好让彼此熟稔一点,这岂能算是轻薄?」他笑得很坏,不给她任何机会回嘴。「你说,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定要说成是我轻薄你?说啊!」
这里的人可不少,他就不信她真会说出口。
「你……」她怒瞪着他,发觉身旁的人竖起十多只耳朵偷听着,不禁恼怒地说:「我正忙着!不方便带你逛酒场,你不如回府里歇息,毕竟你昨儿个醉了一天一夜,还是多歇着好。」
她说到最后,蓄意把声量拉高,好让在场的人听得见,引起阵阵的窃笑声。
段巽乾略微不悦地回头睇着身后的人。
好样的!她分明是蓄意的……是想把他当成娃儿一般耍弄吗?也得瞧她玩不玩得起!
「要我回府歇着,也成,你陪我一道吧!」他倏地欺近她,大手绕至她身后发狠地收紧,将她拉近。「咱们都快要成亲了,也该多亲近、亲近,你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