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大师兄挥剑疾厉,刀刀不留情,一劈,她就闪;一扫,她就跳:一托,她就抵;虽是打得她无反击之力,她倒也不认输。
她只是尚未露出真本事而已,因为他的动作太快让她来不及运气,若是让她把招式使出来,还怕不打得他屁滚尿流?
然而,那只是她的想象罢了。
那大师兄的脚一拐,南门天骄随即摔个狗吃屎,还来不及闪开,就觉一股剑气直逼她的颈项,震得她一身冷颤。
“剑下留人!”饮禅以手臂抵住剑,顺势往后一扬,把那大师兄连人带剑击退数丈远。“天骄、天骄,你没事吧?”
他的手微抚地触着她雪白颈项上的触眼剑痕。
倘若不是他及时护住她,后果真不堪设想。
“没事、没事。”她只觉得颈后有些热热的而已,倔强地提起剑打算再战。“过来,咱们再战一回。”
哼,以为她会这样就范吗?
“别玩了,你已经受伤了。”饮禅咬牙,怒眼瞪视着眼前一干人。
“我受伤?”有吗?怎么不痛?
“各位师兄弟,饮禅已决心皈依佛门,再不问红尘俗事。今儿个再回江都县,不过是有些话想要同纨儿说清楚,但她即将出阁,为免惹人非议,饮禅不会再找她,只求让饮禅在此地为天骄找个大夫疗伤,休憩两天再走。”他拱着拳,敛下的眼眸戾气横生,杀气略现。
“哼,皈依佛门,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大师兄让众师弟扶着仍大声喊话。“不准你们在此地停留,即刻就走。”
“你们到底讲不讲理?饮禅说的话你们是听不懂吗?况且这个地方又不是你家的,你管咱们要在这里待多久;若是咱们真不走,你等能拿咱们如何?哼!饮禅轻轻一碰,你就飞到几丈外了,倘若要认真比试,孰赢孰败,可还不知道。”敢在她面前嚣张?他是关公面前要大刀,去脸!
“你——”
“不管各位师兄弟答不答应,饮禅已如此决定。”
话落,他随即抱着南门天骄,纵身往城门飞去,不睬他们到底是允或不允。
他现下只担心她,担心得连心都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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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让我同他们拼了?”
南门天骄破搁置在床榻上,尽管雪白颈项上仍汩汩淌着血,却没有半点疲态,一双丽眸里仍是布满怒火,一点也不理这不算太大的伤痕。“你以为我不能,我只
是还没使出绝招罢了,再给我一点时间,铁定杀得他们屁滚尿流、弃械投降。”
真是一群混蛋,分明想气死她,她觉得好火大,好生气! ;
“你以为你能吗?”
砰的一声,躺在床榻上的南门天骄目睹他大掌拍下的桌面瞬间解体,吓得她面色如土。
他还在生气。
说的也是,她早该知道他余怒未消,光是方才踹开人家客栈大门的那股蛮劲,她就该知道他在生气;只是他干嘛那么火大?倘若他真是那么火大的话,为什么不眼那些人说明白呢?独自生闷气作啥?气死了也没用。
对,气死了也没用!她知道她也不该再生气,可是她连自己到底是为何生气都不知道,要她怎么教自己别发火呢?
“饮禅,你不要生气,这件事我会帮你的。”她够义气了吧!
他想见那个纨儿姑娘?没问题,由她来处理,这等小事她还担待得起:不管那些人到底信是不信,横竖只要纨儿姑娘信了即可。
男人都是这个样儿的……呜,心又痛了,她到底是怎么了?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他托着额,尚未止得了惊栗的心跳:“你安分些,待你的伤好,我就送你回南门山庄。”
要他再承受一次那种滋味,怕是会把他给逼疯了。
这蠢丫头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潜栘默化,让他为了她的愚蠢而担心受怕。
他是不是该残忍一点告诉她,她的功夫连三脚猫都称不上?倘若再放任她自大下去,就怕她哪天便死在自己的自满之下。
“你不见纨儿姑娘了?”送她回山庄?为什么?她还没游遍五湖四海哩。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有些舒坦了。这真是怪事儿。
“既然她都要出阁了,我若是去找她,怕会坏了她的清白,不如不见的好。”饮禅坐在床榻边,取来沾湿的布为她擦拭颈间干涸的血迹,见她微蹙起眉倔着不喊疼,怒道:“一个姑娘家同人家逞什么强?今儿个受伤了,你倒觉得好受?”
他的仇家多得不可数,若是再把她留在身边,依她逞强的性子,这事儿肯定会再重演;与其如此,倒不如早点把她送回南门山庄,让她的父兄们保护她,他还觉得安心些。
“喂,咱们是至友、是伙伴吧!我可是为了你受伤的,你居然还骂我!”太没天良了吧!
“谁要你为我受伤?不都要你躲在我的身后了,你硬是要出头。”见她回嘴,压在她颈上的力道不小心重了些,见她痛得龇咧嘴又不吭声,他的眉皱得更深了。
“出头也是为了你呀!”听他这么说,再痛她也要咬牙忍下。“那些家伙出言不逊,说起话来没半句好听的,专挑得刺耳的说,说得你好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似的,要我怎么能不生气?咱们在谈话,他们莫名其妙耍刀弄剑地出现,这算是哪门子的侠客啊?我能不生气吗?”
“你又知道他们只是出言不逊?难道你就不怕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将沾血的布丢到一旁,开始轻柔地在伤口上搽一层金创药。
她怎么能够这么相信他?不知道她是对任何人都没有防备,还是唯独对他没半点怀疑?
“你当我是笨蛋吗?难道我看不出来谁在说谎吗?你说这句话未免太伤我了。”她噘起嘴,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咱们一路相伴下扬州,算算日子也将近个把个月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一群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人的话,而不相信和我相处这么久的你吗?饮禅,你真是把我瞧得太扁了。”
她的心情怎么会起伏这么大呢?一下子闷得要死,一下子好些,现下却又觉得难受……她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就凭这样?”他搽药的手停了下来。
是她太好骗了吗?可她的这一番话,却教他感动;
“不够吗?”要不怎样才够?“倘若你真如他们说得罪大恶极,这一路上,你不会处处容忍我;就算你以往真如他们说得这般恶劣,可在这一段时问里,我可以感觉到你的改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我而言这样就够了,总比有些人错了还不知道悔改的好,不是吗?”
这么点道理,书上写了一堆,可真正去做得下相当的决心;倘若他真是个知错能改之人,她就更欣赏他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她的傲慢骄恣的。
“你倒是宽宏大量得很。”如果当年他伤的是她的家人,她是否还会这么想?同理,纨儿不想见他,他并不意外,然而他只是希望再见她一面罢了。一开始是这么想,现下他只想赶紧把这蠢丫头送回南门山庄。
“那当然,我的性子向来极好。”她嘿嘿笑着,忽然伤口又痛得她龇牙咧嘴。“你甭担心其它的事,有我在,我来替你处理。”
“处理什么?”他不懂她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
她一定会让他很惊讶!
只是她心底总是觉得不舒坦,很不舒坦。
第十章
月黑风高,
南门天骄鬼鬼崇祟地摸进—幢大宅院里,穿进穿出的找寻伊人身影。
饮禅不能来找纨儿姑娘?
呵呵,没关系,她可以带纨儿姑娘去见饮禅。
她总觉得笑得不是很开怀,因为尽管是笑了,心头还是闷着,到底是在闷什么呢?她现下可是在做件好事,应该要高兴才对,她却难受极了。
她又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找寻纨儿姑娘的闺房,一会儿垮着睑,一会儿佯装着笑脸,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扮给谁瞧的。
西厢的尽头系满了彩带,定是那儿了。
也不管到底是不是,她运用自己最引以为豪的轻功直奔而去,也不管里头到底有多少人,随即推开门,大剌剌地晃进里头,
“谁?”
“我是……”南门天骄一拾眼,见到花厅里端坐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看得她眼睛都直了。饮禅骗她,苏纨根本就不比她差,甚卒还略胜她一筹!“我是南门天骄,我来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突然不想带她去了。
“见谁?”苏纨提高警觉地看着她。
“司徒吞残。”她是个讲义气的人,没道理事情做到一半却突然收手;况且若是带她去见饮禅,相信他一定会很高兴。连着两天,他老是臭着一张脸,她看得都腻了,也怕了。
苏纨纤细的身形微颤,随即冷淡开口:“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但我绝对不会去见杀父仇人的,姑娘请回吧!”
“可他有话想对你说,不对你说的话,他是无法安心出家的。”她是多么地不想劝她去,可却又不得不说。
“出家?他?”苏纨瞪大水眸,微愕的神情稍纵即逝,快得没让南门天骄看清楚。“一切都过去了,他想出家也好、做什么都好,我和他之间的事都过去了;明儿个我就要出阁了,请姑娘转告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逆转时空,我爹终究是死在他的手中,不管我原不原谅他都不重要,请他毋需再搁在心上。”
“可若是你亲口告诉他的话会更好。”南门天骄急急地道。
她不想去就算了,她为什么硬是要劝她?然而只要一想起饮禅那张臭脸,她就忍不住想要无所不用其极的绑她走。
“姑娘,我明儿个即要出阁,深更半夜你要我去见他,若是让人瞧见了,你以为我夫家的人能够放过他和我吗?”
“可是……”
她不是不懂她说的话,只是她真的很想瞧见饮禅开心的模样。
“请回吧,请姑娘赶紧劝他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那么我告辞了。”她拱了拱手,随即像只猫一样悄悄地离开。
这项计画极好,可惜的是她没能完成,总觉得有点遗憾,却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但不讳言的是,她松了一口气的成分比遗憾多一点,她确实是不希望苏纨去见饮禅。
然而,到底是为什么呢?
望着满天深寂的黑,没有半点光亮,她不禁自问:到底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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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哪儿去了?”
南门天骄像只猫蹑手蹑脚地溜进客栈的房间里,孰知才自以为极为轻微地打开门,却听见饮禅彷若鬼魅般低沉的嗓音荡进她的耳里,吓得她原地跳起;想要赶紧逃出门,却又觉得丢脸,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坐在桌旁的他。
“嘿嘿……我去遛遛。”她也知道很难让人相信。
她近来是愈来愈丢睑了,见到他的臭睑就怕得说话会结巴。唉!她这张嘴可还是头一次结巴哩!
“去哪儿遛遛?”饮禅挑起眉,冷冷地抖睨着她。“这儿你人生地不熟的,你到底能够上哪儿遛遛?该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溜进苏纨的闺房里了吧?”
她的心思不难猜,或者该说她很容易被看透。
“嗯。”她不喜欢撒谎,只好认了。
走近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是摇曳的烛火太晕黄,她总觉得他今儿个看起来十分俊美;披散的头发虽未束起却整齐多了,下巴上的胡髭也修得干净,衣袍瞧起来也挺顺眼的。
有酒味?她坐在他的对面,睇着他面前的怀子,只觉得怀里的颜色看起来像酒不像茶……他居然喝酒了,他守的是哪一门子的戒律啊?
他的心情有那么闷吗?连她在他身边也不能让他开心一些吗?虽说她老见他冷着脸,可她还没见过他这种臭脸,好像天下人欠他很多似的,连她也跟着不快活。
“你忘了你的伤未好?”她的伤口比他想象中的深,需要更多的时间痊愈,孰知她大小姐压根儿不以为意,竟然带着伤就晃出去了。她简直是天真得教他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好多了,你别生气嘛!我有替你带口讯回来。”她连忙邀功。
“纨儿?’
“嗯。”叫得多亲密!她的心又揪痛了下。“她说一切都过去了,不管她原不原谅都不重要,你不用放在心上,”
倘若苏纨真要见他,还不知道这两人之问到底会蹦出什么样的火花来!当然,她这个小妹绝对是够义气,尽管心底难受,但为求他一笑,她可是不计代价地为他两肋插刀。
“是吗?I饮禅看着她,深沉的眸子让人猜不出他的想法。“那么我可以放下一切红尘俗事回净灵寺了。”
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如今他却又多了一桩心事。
他怕一旦他回净灵寺,尽管把她交给她父兄管教,却不能保证她是不是又会逃出南门山庄;而这蠢丫头一个人傻愣地在江湖上游走时,不知会碰上什么可怕的事?他的心是系在她的身上,要他怎么放心得下?
“你和她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两天前被一群混蛋打断,要不然她早知道结果了。
“我杀了她爹。”
“这我知道,可我想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太深沉,蕴藏着太多痛苦,她很想知道所有的缘由。“你说过你是一个宫里来的密探,相信在你手中处理过的人不计其数,然而你为什么千里迢迢下扬州,只为了跟苏纨解释?”
只因为苏纨貌若天仙吗?可她也不差啊!或许她真的比不上她,可她不只有色,有才、也有德,她有哪一点比不上她?
“因为我……错杀。”他沉痛地闭上眼;
“错杀?”这么严重?“你的意思是说,他或许有问题,但是他的罪却不致死,而你却杀了他?”
“因为我暍了酒,在暍了酒之后听及他和另一个人谈论起要利用苏纨设计我,要我成为他的乘龙快婿。原来他早知道我的身分,他不过是想要利用我掩饰他的罪行罢了,于是我一时怒极,遂……”他低哑的嗓音里有着浓浓的痛苦和诉不出的罪恶感。
“遂你不再喝酒?遂你出家也是为了要洗涤你自以为的罪恶?”她不禁插嘴道。“你以为你犯了错,只要到佛祖面前认错就可以了吗?难怪方丈不为你落发,倘若我是他,我也不愿意。”
不是错觉,她突然间觉得心情好好哦!
当然不是因为他错杀一个人而感到高兴,而是他的执念是来自于他所犯下的
错,并不是为厂苏纨。
“为何?”他挑眉。
这蠢丫头又想要对他说什么了吗?他是一只剑行走天下,她则是一张嘴闯荡江湖,教他佩服不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