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还没有用膳……”南门天骄微弱地喊着。
她能说什么呢?他的眼神那么凶狠,虽说不带杀气,但总数她心底发毛,想动怒却又不敢;好歹他方才也救了她,照江湖上的规矩,她自然要多担待些。
只是,她好饿啊!
“先上路再说。”他不让她慢下来,握在她藕臂上头的手依旧不放,脚步一刻也不停留。
“我好饿……”她嘟起杏唇。
好不容易走出人烟稀少的山径,正想要好好地搞赏自己,执知她哪儿不挑,竞挑中了家黑店。
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挑中这下下签实不足她所望。
“你身上不是还有干粮吗?”拉着她隐入山林里,饮禅才稍稍放缓脚步。
他回头睇了一眼,静下气息聆听有无其它声响,确定无人在后跟随,才慢慢地停下脚步。
“我不要再吃干粮了啦,我要吃热食,就算会热出我一身汗也无妨。”她只差没跺脚,执拗得像个孩子似的。“好不容易才找了间茶肆,正想好好地吃一顿,你却拉着我离开驿站;没有那家黑店,一旁也有很多酒店,而且那里有好多马,真要走,你也让我买匹马再上路,咱们就不用走得那般辛苦了。”
实际上只有她辛苦,因为她还没走过这么长的路,脚底早就长满水泡,只是怕丢脸一直没说罢了。
“打这条路再走过一个山头,依你的速度只要再费个三天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到扬州江阳县,只要一进入江阳县就快到我要去的地方,而你……再看你自个儿要上哪儿去,咱们就在此分手。”饮禅轻描淡写地道。
因为她的加入已让时间拖延许久,所幸再怎么延迟也无妨,他们就要在江扬分手了;只希望她这一张嘴能够得理饶人,别再逞口舌之快而招来杀身之祸。
“哦……”她是有说只跟他到扬州而已。“不过,横竖我也闲着没事儿,我就跟你一道去吧!”
扬州何其大,她又没跟他说要到哪里去。
一人是走,两人也是走,而两个人一道走不是较有伴吗?
“我是去办事,你还是到你要去的地方。”再带着她,他的身分迟早会曝光。
“我又不知道司徒吞残在哪里,你让我跟着有什么关系?”南门天骄偏着螓首,鼓起桃腮。“我是一定要见到他的人才会回南门山庄,干脆在我尚未找到他之前,咱们就一道走,旅途上也有个伴可以相互照顾,不是挺好的?”
是啦,就这么着。
“你确定是相互照顾?”他倒觉得她添了不少麻烦。
如果他一个人上路的话,他老早就到江阳县了,岂会在走了十多天的路后还在这里耽搁?
“是呀!”别说她一点功劳都没有,她有些心虚地抬眼看着一睑不悦的饮禅,不禁干笑着讨好。“哎呀,我是主子,你保护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何必在这当头同我计较?”
就说男人都是小心眼,连这么一点小事也要挂在心上。
“你是我的主子?”他拉长尾音。
她打才不是已经否认这个说法了吗?怎么现下一离开险境,她又打算要改口了吗?
“那好歹,咱们也是朋友吧?”她噘起唇。“你说咱们不是朋友,可我倒觉得咱们相处得极好,你不会贪图我什么,又会保护我;说真格的,我是亏欠你多一点,但至少我待你也是出于一番真诚,你不用怕我会设计你什么。”
又要说她不是他的朋友吗?如果不把她当朋友看,方才他又何必救她?他大可以放下她不管的。
就凭他的义气,她愿意自动降格,不当主子,当朋友即可。
“我会怕你设计我?”他冷哼一声。
就凭她?磨个千年再来吧!
“既然不怕,咱们就一道上路吧。”她笑得可灿烂了。“我又不会坏你的事,你就让我跟着嘛,没干系的,是不?还是你要办的事不容有外人在旁,可我也不算是外人,我是你的至友,有我在不碍事吧?”
她笑弯了醉人的美眸,微抬的粉颜尚带着淡淡的酡红。
饮禅敛下长睫瞧得入神,几乎快被她的美给摄去魂魄。
他不是不懂她的美,只是不认为经历过多事之秋的他还能欣赏一个女人,尤其是她这么一个恍若夜叉化身般的女人。
然而她骄归骄,倒还贴心;抂归狂,倒还机伶。他不讨厌她,倘若讨厌她的话,又怎么能够忍受她黏在他身旁?
啪的一声,饮禅迅速将南门天骄护在身后,几乎是反射性似的,没有多加考虑。
南门天骄随即见到三道人影挡在眼前。
“咦,你们三个?”不就是方才躲在茶肆角落里埋头苦吃的家伙们?“各位是前来道谢的吗?真是太多礼了,实在是不用特地赶来道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天经地义,各位不用多礼。”
虽然她觉得他们是挺没义气的,但好歹人家也道谢来了,她总不能摆张臭睑吧?这可不是她的待客之道。
“谁是来道谢的?”居首之人说话了,“司徒吞残,今天咱们就要你的命!”
话落,三人随即亮出长剑,不由分说地抡剑上场,左削右劈地攻击着一路往后退的饮禅。
“喂,你们恩将仇报,未免太不讲义气了?”南门天骄躲在饮禅的身后仍不忘怒骂个几声。
哪有人像他们这样的?帮了忙不答谢便罢,居然还打算杀人灭口,天底下有这种道理的吗?
“住口,我们是替天行道!”说话之人舞剑舞得正辛苦。
“你们是哪里有问题?随便说些浑话就想杀人?”她跟着饮禅一躲一闪,不懂他们为何说要司徒吞残的命,难不成是她方才乱放话的结果?“各位,他不是司徒吞残,他只是个尚未祝发的出家人,他叫饮禅,你们别认错人了。”
哎呀,原来都是她这张嘴所惹来的麻烦,可他们听她随意胡扯就想杀人,未免太莽撞行事了!
“啐,他就是司徒吞残那个恶鬼,他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出来。”
翻了翻白眼,南门天骄简直是无言以对。“我说他不是就不是,各位何必苦苦相逼?”真是去他的,倘若饮禅化成灰他们还认得出来,那可真有鬼了,打诳语也犯不着说这种话。
“你也是他的同伙人?”其中一人一剑凌厉地划下,劈开她的衣袖。
“混蛋!”这是她最喜欢的襦衫耶,他居然这么残忍地划破。“你们到底讲不讲理啊?别以为我不会发火,把我惹恼了,我可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抽出长剑跟着应战。
哼,区区三个人,她就不信摆平不了。
别以为她是花拳绣腿,她可没有柔弱到那种地步,要做掉他们三个的话,还算绰绰有余。
“天骄,你退下!”饮禅左闪右避,却一直没出掌。
他担忧着她,又恼她不懂得保护自己;不懂闪避便罢,居然还拿着剑和他一同应敌,真是越帮越忙。
“我为何要退下?倒是你,为何要让他们这样伤你又不还手?就算欠了他们,也犯不着退让到这种地步。”她才觉得耐人寻味哩,方才他小试身手就可以在瞬间击倒十余人,怎么眼前区区三人,他却反而不动手了?
“别同他们一般计较。”他沉稳地以手背拨开迎面而来的剑气,丝毫不把他们三个放在眼里;他只是不想再造罪孽罢了,况且他们说的并没有错。
“这不是计不计较的问题,而是他们根本不讲理,跟他们说你不是司徒吞残了, 他们还不信,根本是找个借口要杀人劫财。”她自有一套逻辑,饮禅不发一语,在她看来只是不敢多说。
“还在闲聊?”其中一位将长剑探人两人之间,毫不客气地攻向南门天骄。
“看剑!”既然攻不下他,那么攻她也是一样的。
“住手!”她狼狈地躲进树后,窝囊地跳来跳去,一不小心跌趴在地,可真是丢脸啊!
不过,这人还不放过她,提着长剑一个飞步挡在她面前,甚王把长剑横在她的眼前。
“就让我先拿下你这个妖女!”
“啊——”她就要这般香消玉殒了吗?
她闭上眼等着长剑落下,压根儿忘了自个儿的手中也有可以抵御的武器;然而,没等长剑落下,她已经被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一阵疾奔之后,他们已将那三个恶徒远远抛在脑后。
南门天骄疑惑地睁开眼,看到饮禅愤怒的双眸。“怎么你又救了我一次啦?那下一次换我来救你,朋友嘛,总是要有来有往的,不是吗?你把我抱得这么紧,到底是怎么啦?”
饮禅不发一语,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像是要将她嵌入体内一般,直到不知所措的南门天骄一脸红晕,才淡然地松开手。
“上路了。”
“嗄?”就这样?
他白白地吃了她的豆腐,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当作没发生过啊?
第六章
水啊!总算是让她再见到水了。
“饮禅,快点,前头有水源。”
南门天骄一马当先,率先抵达溪边,使着轻功跃入溪里,也不管自个儿的身上还穿着衣衫,更不管早已经溅湿的油靴。
“咱们还要赶路。”
饮禅不疾不徐地走到溪边,戾气横生的魅眸仔仔细细地环视着四周,确定附近无人之后小取下席帽;她泼水泼得正开心,他也不好打断她的兴致,毕竟一连赶了两天的路,相信她也累了。
他在溪畔盘腿而坐,合起魅眸调养气息。
“你累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饮禅一睁眼便见到南门天骄一张沾上水花的俏脸凑在他的眼前,只要他往前一靠,想要一亲芳泽并非难事。
“我不累,”他看似不所为动,实际上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怎么可能不累?”她不禁喊道,不忘泼他水。“咱们一连赶了几天路,我睡着时你醒着,我睡醒了,你也醒着,能不能请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的呢?我就不信那三个软脚虾真会追上来,就算他们真追上来,我也不怕,你尽管一旁歇着,由我出马即可。”
她可是想要练练自个儿的身手,偏巧那一日因不谙地形,跌了个拘吃屎,险些遭那瘪二偷袭;不过,事情就发生她闭上眼的瞬间,等她睁开眼之后,那三个瘪三早就连影子部瞧不见了。
他的身手好到让她震愕,好到让她想要拜他为师,可碍于身分不作此想;只足她不懂,对于那些苦苦相逼又屡劝不听的人,有什么好手下留情的?
又不是打不过他们,干嘛要逃走?
她不过是来不及施展功夫罢了,要不,光是她一个人就可以抵挡那三人了。
“就凭你的花拳绣腿?”看来她到现下还不承认自己是三脚猫功夫,这可真数他讶异。
“谁说我是花拳绣腿?”她可不服啦,只不过看在他的眼里,或许还真是花拳绣腿哩!“倘若你认为我的功夫上不了台面,你何不教我个一招半式,他日让我善加利用?”
如果她可以偷学到他的招式,还怕哪日回去爹和兄长们不对她另眼相看?
“怕你磨个十年还学不成样儿。”他合上眼,不打算再搭理她。
“饮禅兄此言差矣,小妹我可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不过是因为父兄加以阻止,才让我老成不了气候。”她感觉自己说着说着,像是在他面前矮了半截,连忙又说道:“虽说我是未成气候,可若要对付两个彪形大汉,我想应该不成问题才对;只不过人总是想要精益求精的,武学这条路可长得很,直到双眼合上之前,我都要继续学下去。”
“你为何习武?”饮禅无奈地睁开眼,他其实是疲惫极了。
她愈靠近他,身上那股清香便像是蜜一般地渗入他的骨髓里,让他难受得想要推开她,却又不忍她一个无以自保的女子在江湖上行走。
欲入佛门的决心,让他多了份累赘的慈悲,要不然照他以往的性情,怎么还会管她到底要上哪儿去?
“当然是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她说得义薄云天、豪放不羁,自然也多了份骄矜。
“即使为了行侠仗义而杀人也在所不惜?”他哂笑着。
南门天骄微眯起美眸,登时发觉他话中有话。
“你为何会这么问?我记得遇见那三个瘪三时,你也这么问过我。”只是后来接连赶路,没闲暇让她开口;而他的神色又阴郁得让她不敢多说,遂一直搁在心底没提起。
可她会是那种有疑问摆在心底不问的人吗?当然不是,相反的,她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非要他吐露实情不可。
“那又如何?”
两人一道上路,不代表他得把自己的事都告诉她吧!
饮禅别过眼,却适巧见着她一袭月牙白的衣衫不知在何时浸湿一大片,清楚地勾勒出她曼妙玲珑的身段,震得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他何以如此不能自持?八成是多日不近女色所致。他欲入佛门,而她果真是佛祖派来试炼他决心的夜叉,要不怎么会如此吸引他?
“喂,我在同你说话,你把头转到一旁去,岂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南门天骄哪里晓得他内心的挣扎。
“我累了。”饮禅喑哑道。
倘若他真的有意一逞兽欲,她是插翅世难飞;但他已决心入佛门,怎能抗拒不了这小小的诱惑?
然而她身上有股香气,总搅乱他自以为已平静无波的心湖。
“这当头你倒是喊累了?想不睬我也太明显了吧!”这下子,她更是不放过他了。“我问你,你上江阳县到底所为何事?还有,你明明有一身了得的功夫,为何宁可去出家?是不是同你要上江阳县有关?你给我从实招来。”
她俨若把自己当成是青天大老爷似的审起他来。
“都同你无干系吧!”他烦躁地拢紧眉,恼她的青涩无知,招惹了男人还不自知。
是他的修为极好,她才得以全身而退;倘若是遇上他人,谁也难预料会发生什么事?
“怎会同我无干系?”说得这么见外,难道他没听清楚她已以小妹自居了?
“我把你当自个儿的兄长看待,你真的有事要帮忙的话,只消同我交代一声,我南门天骄岂有不两肋插刀的道理?可你啥也不说,只同我说要上江阳县,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岂不是显得我窝囊,让你托付不得?”
都相处几天了,硬是要把她当个外人看待;有人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两人有缘碰上兜在一块儿,就不是寻常萍水相逢、无关紧要的人,他何必老是要拒她于千里之外?
“你不渴吗?”饮禅没好气地说着,硬是不瞧她;“我听得都累了,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口渴?”
“你会渴?好办。”地底下就有水,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南门天骄弯下腰,用手掬起清澈的溪水,娇嫩的俏颜上堆满了笑。“暍吧,这溪水挺好,我方才喝了两口,感觉清爽多了,你也尝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