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她的心变野了、不安分了,想在他身上求取更深刻的东西,蓦然回首,才惊觉自己一向的天真。
胡黎晶忽然按住她的肩膀,摇晃了几下,忍不住气急败坏的说:「想爱就爱,勇敢一点啦,要为爱往前飞,幸福靠自己打造咩,又不是每个男人都像妳之前认识的那个烂咖!」
舒宝琳虚弱地笑了笑。过往那段不堪回首的情伤,身为她最佳好姊妹的胡黎晶自是清楚,而她和关震伦之间的种种,目前也只有胡黎晶一个人知道内幕。
「我们……彼此说好的,就当最好的异性朋友,就算……」她深吸了口气,脸容有些苍白,却仍微微笑,「就算我爱上他,对他动了真感情,想跟着他过一辈子,但我、我害怕让他明白,就是害怕……妳说我懦弱也好,骂我是胆小鬼也行,我就是害怕,怕他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渴望,怕他一旦有了压力,我们之间也该画上句点。」
「宝琳!」唉唉唉,她真要被气到吐血,「这根本不像妳,以前的妳绝不会缩起脖子当鸵鸟的!」
舒宝琳依旧是笑,下意识抬起手拨弄着年轻有型的短发。「爱怕了,狠狠的脱了一层皮,现在的我就只能这样,妳好心一点,可怜可怜我,就让我安安分分的当鸵鸟吧!」
胡黎晶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感受到那轻淡话语里的沉重,一颗心也为好友酸涩起来。呜呜呜~~难道真注定「水人没水命」吗?想想自己,她的爱情路也苦啊,九弯十八拐的,怎么也转不出来。
用力地握住舒宝琳的手,胡黎晶开始信心喊话:
「那个关震伦要是真错过妳,不懂得及时醒悟,那……那就是他的损失,天大的损失,是他眼睛被蛤仔肉『苟』到、被牛粪黏住、被阿米巴原虫侵蚀、被大肠杆菌传染,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有福不会享,短视近利,呆头一枚,笨蛋加三级,像这种规格不符的产品,直接打掉了事……」
舒宝琳被她的话逗笑了,瞠亮圆眸才想出声,有人敲门探进,是刚才那名柜台的服务小弟。
「宝琳姐,妳们这趟飞行的座舱长在找妳,好像是B11登机门那边打call过来,飞机检查完毕,可以让空服人员先登机啰。」
舒宝琳迅速站了起来,「谢谢你,我马上回办公室。」
「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服务小弟俏皮地敬礼,退了出去。
她转过来,摇着胡黎晶的手,柔声地说:「晶,别替我操心,就及时行乐吧!往后的事往后再说,我们都该珍惜当下的快乐。」
胡黎晶丽眉一皱,忍不住和她相对笑开,「等妳这趟飞回来,我们去PUB喝酒,喝个他妈的天翻地覆。」
「好,我舍命陪狐狸精。」
「喂,妳骂我喔?」
「哪有?」
「就有,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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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宝琳随着团队进入B:登机口,尚未跨进机舱,在空桥上被关震伦堵个正着。
他刚和负责此架飞机的机师确认完四座引擎的状态,从空桥旁的铁梯爬上,推开小门,就瞥见环航的空服员正拉着小拖车、踩着优雅的步伐而来。
「顾问,好久不见ㄋㄟ。」年过五十的华籍座舱长泰瑞莎故意歪着脸,说话尾音还往上扬,有装可爱的嫌疑,一只手还搭在关震伦的右肩上。
跟在后头的众家空服员好几个已低下脸、噙着笑,快步地踏进机舱里,旁边三、四个地勤也忙着瞥开视线,忍笑忍得差点胃抽筋。基本上,这位阿嬷级的泰瑞莎座舱长「就爱装可爱」的名声早传递机场各单位,心脏不够强的人,实在消受不起哩。
关震伦依旧酷酷的,微退了一步,避开肩上的手。他的生物距离比平常人严重,不喜欢和人靠得太近。
「三天前才见过。」他淡然响应,双目直勾勾瞅着走在团队最后面的舒宝琳,后者瞄了他一眼,那一眼蕴含深意,嫩唇似笑非笑,他心海忽然激起狂潮,仍无法从那张清雅小脸瞧出端倪,不知她是否还为今早的事生气。
在工作场合,他和她一向装得十分客套,要不是有一回胡黎晶心血来潮,一大清早杀到她家猛按门铃,想挖她起床去逛花市,结果来开门的竟然是睡眼惺忪兼衣衫不整的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泄露给第三者知道。
泰瑞莎的手挥了挥,发出白鸟丽子「ㄏㄡ~~ㄏㄡ~~ㄏㄡ~~」的笑声,挡住了关震伦的视线。「对对,我们三天前在员工餐厅碰过面哩,顾问~~你记得好清楚ㄋㄟ。」
关震伦有些急,眼角余光瞄见舒宝琳已拉着小行李车闪进机舱。
「我还有一些地方要检查。」丢下话,他越过泰瑞莎大踏步跨进机舱。
被晾在一旁的年轻机师终于回神,随即追上,「关桑,还有什么地方出问题吗?刚才我们不是都一起检查过了?再查下去,飞机到底能不能飞啊?」
关震伦停在走道上东张西望,压抑着一股烦躁,头也不回地沉着声道:「是加强检查,我晃一圈就下机,你可以回驾驶舱了。」快滚吧!有多远滚多远,他不想揍人。
锐目细瞇,好不容易终于让他发现那抹修长纤影,她看来已经摆好行李,正在机舱中间相对的四间洗手间作例行性的检查。
身后的菜鸟机师离开了,空服员们各司所职,关震伦笔直朝中段机舱走去,那四间洗手间是两两相对的,中间通道勉强能让两人擦身而过,两端又有布帘,形成十分隐密的空间。
当他无声无息地接近时,舒宝琳正好确认完最后一间洗手间、清洁用品的搭载,习惯性将卷筒卫生纸的前端折成三角,一转身,腰际忽然被人抱住,她轻呼一声,已嗅到男人熟悉的气味,跟着人整个被抱进洗手间内,她听见上锁的声音,水眸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性格面容。
「你你你……发什么神经?」她力持镇定,却强烈感受到他双臂的热度,他把她圈得好紧,一只腿还挤进她窄裙间,两人胸部以下几乎成连体婴。
「我有话对妳说。」他是发神经了,见她在人前如以往一样对他毫不搭理,他左胸彷佛被某道力量掐紧,酸酸闷闷的,蓦然间极想不顾一切,向周遭所有人公开他们的关系,说他们是……是……
他们是什么?
他明显一愣,脑中窜出缕缕思绪,他试着厘清,却凌乱得像被猫咪抓玩过的毛线团。
舒宝琳红着脸,双手平贴在他胸前,隔着天蓝色的连身工作服,她摸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你先放开。」她觉得快不能呼吸,狭窄空间温度飙升,她头有些晕。「这样……很不舒服。」
关震伦双目一瞇,直接坐在马桶盖上,将她抱在大褪。
「有事快说,我还要工作。」她内心叹息,讶异着他任性妄为的举动,但并未表现出来,气质依旧清冷。
「妳熬的药粥我收到。」他对着她可爱的耳蜗吐出气息,察觉她微微一缩,心里有几丝得意。那是她的敏感带,每回他以舌舔弄、吸吮时,她会发出小猫般软腻的叫声。
「嗯。」她轻轻颔首,眸光始终瞅着被折成三角的卷筒卫生纸。
她的反应让他老大不爽,「妳装满水果的保鲜盒我也收到了。」
「嗯。」
他咬咬牙,一股陌生的恐慌忽然漫开,是急也是气,粗着声道:「我今天早上其实……我其实没那个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她终于瞄向他,眸黑幽幽的。
他心脏哆地一个重拍,与她深凝,「说我上了火,说我昨晚按妳家门铃,只是想找个伴上床运动。我不是要……」
「这有什么不对吗?」她截断他的话。
他目中窜出锐光,浓眉略沉。
圈住她腰间的力道陡然加重,有点儿疼,舒宝琳静静忍着,又说:「你有你的生理需求,来按我家门铃,找我上床,不就是为了满足这样的生理需求吗?」她唇微牵,好淡的一抹笑弧,「当然,我也有我的生理需要,瞧,这也算是彼此共存共生的模式吧,我满足你的,你满足我的,我们还是无所不谈的好朋友,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不对!天大的不对!
关震伦想狂吼,想抓住她的肩狠狠摇晃,想用力地反驳她的论调,却找不到强悍的、明确的东西来推翻她的话。
他的脸色臭黑到不行,胸腔起伏加大,鼻息粗嗄又灼热。
「妳真是这么认为?」他语气酷毙了。
「嗯。」俏丽发丝随着点头的动作轻飘了飘。天晓得说出那样的话,她心如刀割,多怕自己下一秒要在他面前掉眼泪。
她内心又是幽幽叹气,眸光移向搁在膝上的十指。
关震伦的视线从她淡丽的侧颜追随她的眸光,同样停驻在那双手上,她拥有钢琴家修长纤细的十指,指甲修剪得很圆润,没涂任何色彩,透着自然的粉嫩。
她习惯配戴较为宽大的手环,就算是表带也选择宽版的,他刚开始不知,以为是她个人喜好,后来才惊觉她左手腕内侧有一道粉红色的伤痕,他几次想问,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若她真当他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为何对那道伤总是只字不提?
不想不气,越想越郁闷,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忽然,他抓住她的手,「宝琳……」他眉峰打了三百六十五个结,下颚紧绷,尝试着想说出心头那一团乱。
「别说了,震伦。」舒宝琳再一次制止他的言语,深吸了口气,沉静笑着,「我没生气,你不用跟我道歉,我觉得……我们这样很好。」她挣开他的掌握,抬起脸瞧进他神俊的眼底,手指细心地整理他散乱在额前的发丝。「我们还是好朋友,这样就很好,真的。」
关震伦抿着俊唇,下颚线条绷得更紧了。他瞳中有火,烧着莫名的、巨量的、难以释清的感受,此时此刻,他极恼她的沉静和淡然,那让情绪激荡的他变得很可笑。
他忽然倾身想吻住她,舒宝琳却机警地跳离他的大腿,因洗手间外有人在唤她。
「宝琳姐,是妳在里面吗?机长要大家集合做行前报告,就差妳一个了。」
「呃……好。谢谢妳。」她苦笑,心咚咚乱跳。
「妳不舒服吗?要不要报告座舱长?」
「我没事的。」怕越扯越糟,她回眸瞅了眼一脸郁卒的关震伦,用气音说:「你等一会儿再出来。」跟着,她拉开门锁,人迅速闪了出去。
坐在马桶盖上,关震伦死瞪住镜中的自己,忍不住低咒:「Shit!」
好朋友?!
这样就很好?!
真的?!
他一拳搥在大腿上,「Shit!Shit!Shit!」
第三章
星期五开始,关震伦轮休两天。
昨天在机场,他借机晃到环航地勤办公室,又借机使用了他们的计算机,偷偷输入舒宝琳的社员号码,调出她这个月以及下个月的新班表。
这趟由台湾出发,经泰国曼谷到意大利罗马的欧洲大长班总共九天,要到明天中午她才会到家。
以前她出动,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彷佛把某部分的他也一并带走了,左胸空空的,莫名其妙感到慌张。
若硬要教他回想类似的情况,只记得去年年底,她和同期姊妹向公司申请一个月的留职停薪,拖着简单行李,跑到埃及和土耳其自助旅行。
当时,他是持反对意见的,因这两个地方政局都不太稳定,在土耳其,库达族甚至还控制了部分省份,完全藐视人权,而其它恐怖组织亦拥有强悍的火力,就算在较为先进的市区,仍时常有爆炸和枪战发生。
他不让她去,要她更改旅游国家,两人甚至还吵了一架,最后她依旧坚持自己的选择,没让他的意见左右。
那次,他同样感到慌张,慌且愤怒,但那样的反应毕竟师出有名。
直到行程已结束一大半,她才拨了第一通越洋电话给他,清雅嗓音穿山越岭、飞过几千几万里,从好远、好远的彼端传来,他分不清慌张也分不清愤怒了,几乎想抛弃所有的男性尊严,开口去乞求她,求她回到他身边来。
他被自己的心态吓住了。
脑中思绪越是紊乱,他响应她的方式越是冷淡,听她的声音在电话筒里渐渐沉静,他猜想自己到底伤了她,挂下电话,他扯着头发,懊恼得直想赏自己两拳。
她回国那天,他请了假跑去接机,一大早守在入境大厅里,见她推着行李车出关,身形更为清瘦,巴掌大的脸有着疲惫的痕迹,一对眼仍然亮着他熟悉的清澈辉韵。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她冲着他露齿笑开,那笑满满都是欣喜,剎那间,一整个月来累积的气恼和不甘全都烟消云散,彷佛从未发生。
今晚,星期五之夜,该属于放纵狂欢的吧!
他不想待在自己那层五十几坪、经名家巧思所设计的公寓里,开着车在市区里闲晃,从这一区到那一区,见高架桥就上,随意在某个路段下桥,又从那一区晃到另一区,然后,两旁街道上的店家一一熄灯打烊,拉下铁门,他瞥了眼安装在仪表板上的电子时钟--凌晨两点十七分。
他苦笑。原来一个人会是这么寂寞,寂寞到允许自己用这样无聊又毫无创意的方式来杀时间。
他到底怎么了?这般的寂寞,他不是一向甘之如饴吗?
难道就只因为有了那一抹倩影的出现,在不知不觉间便搅乱他既定的生存之道?
脑中浮现那张秀致的脸容,他心一紧,又是苦笑。
那女性的纤细之下,藏着一颗极端顽固的、矛盾的、耐人寻味的心,她向来走自己的路,就算没有他伴在身边,少了他这个「好朋友」,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吧!
他车速渐缓,停在路边的停车格,熄掉引擎,盯着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他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带着嘲弄。
老天!他竟然在自怨自艾!爬了爬浓密的发丝,他视线平放,被几步外一家招牌闪耀着七彩光辉的PUB引去注意力,招牌上的英文字装置着类似跑马灯的效果,一个颜色追着另一个颜色,偶尔全数转暗,一秒后又整个亮起,上头写着--Rainbow Heart。
关震伦下了车,笔直走去,发现PUB其实是位在地下室,现在的他很需要喝一杯,没多想,他步下楼梯,门边站着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对方打量了他两秒,便侧身让他推门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