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依,我问妳,颜经理的车牌是几号?」
星期六晚上,尹乔依在大卖场购物完毕正准备结帐时,手机响起,是同事兼好友雅淑打来的,声音听来神秘兮兮。
「FK-2046,干么?」她用肩膀夹着手机,将购物车里的物品一样样拿出来放上柜台,等着结帐。
「对嘛,我就记得颜经理的车牌号码跟梁朝伟花了五年才拍好的那部电影一样,是2046嘛。」
「是啊是啊,那部电影刚上映,我才想去看而已,听说梁朝伟在里面帅毙了啊!」
「帅什么帅,我跟妳说,我今天路过罗斯福路时,看见颜经理的车开进那间叫维也纳的MOTEL里啦!」
谁听到男友的车开进MOTEL还能无动于衷的?尹乔依当然吓一跳,以至于柜台小姐向她问些什么时,她完全没听进去,只随便点点头。
「不可能吧?他这个周末回台中老家,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台北,妳是不是把英文看错了?」
「喔,那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喀!八卦女王雅淑踢到铁板,马上不好意思地挂了电话。
「咦?」收起手机回过头,乔依愣住,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大袋东西。「这是我的吗?」她没买这么多啊!
原来是刚买的东西和前面那人的混在一起了,更糟的是,那男人竟然已经付完钱了。
柜台小姐不负责任地两手一摊。「我刚才问妳是不是一起结,妳就点头啊,我哪晓得,不干我的事喔。」
「啊?那怎么办?」她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男人头戴深灰棒球帽,蓄着性感的山羊胡,黑色胶框眼镜下迷人双眼不耐烦地瞥了她一下,不说话。
尹乔依一把火马上往胸口窜。
「先生,用不着这种态度吧?我又不是要故意占你便宜,要真的这么担心你的东西的话,刚刚干么不多注意一下?」
她最讨厌这型的男人了,又是眼镜又是帽子的,怕被狗仔队跟踪啊?留那什么胡子啊,想装颓废吗?根本是懒惰邋遢!
「能不能把她的东西挑出来再重结一次?」他声音慵懒,态度自然,说完了把手插进休闲裤口袋,摆明了是不理会她的难堪。
什么?尹乔依脸色大变。「不行!」
她刚才买的那些东西,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项一项拿出来唱名啊?!会让她糗死的。
「小姐,你们在干么啊?快点好不好?」
后面排队的客人开始催促,她冷汗直流。
看着尹乔依紧张的表情,欧阳竞嘴角微扬,了解似地挑挑眉。
「怎么了?妳是不是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人生真妙,只是来家乐福买个东西,也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际遇。
平常的他话不多、有些严肃,根本不可能跟陌生女人说这些,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又糗又窘的她就是让他忍不住想捉弄,如果让认识的人看到这场面,可能会跌破眼镜吧。
尹乔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膛。「你有问题啊?这里是家乐福,又不是情趣商店!」
「那好,就在这里把东西分一分,把帐算清楚。」欧阳竞双手抱胸,等着看好戏。
可恶!尹乔依咬牙切齿,骑虎难下。
这偶发事件真有趣,排队太无聊,开始有人围观。
「小姐,请不要影响我们作业好吗?」柜台小姐冷淡的声音落下,完全不给她挣扎机会。
「分就分!」尹乔依怒瞪他,这家伙竟然还一脸无辜的样子,明明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嘛!她好想哭,今天是倒了什么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欧阳竞把一大袋东西都倒在结帐柜台上,乔依立刻慌慌张张、像千手观音似的,用比在百货公司周年庆抢打折品还快的速度,把自己的东西全捞到一旁──
「我的、我的、这也是我的,好,就这样!」没时间管额头渗出的细汗了,她偷偷喘了好大一口气。
「等等。」欧阳竞将她的纤纤玉手轻轻拨开,好整以暇地说:「妳拿这么快,怎么知道会不会拿到我的?」看她遮遮掩掩,他更好奇了,恶作剧的心态整个冒了出来。
「你……!」尹乔依双拳紧握,布满血丝的眼狠狠扫向他。
「就是嘛,又不急,看仔细一点才不会拿错啊!」不知道是哪个好心的客人,竟然开口帮她解围,尹乔依真是感激得想赏他一刀。
「我帮你们分。」柜台小姐不由分说当起公正的裁判。「香槟、红酒、浮水蜡烛、新鲜牛小排……」
「我的。」欧阳竞举手,没人问,他自己又补充一句:「烛光晚餐用的。」
其实他才刚被女朋友甩掉,还深陷在莫名其妙的愁云惨雾中,这些是打算回家弄给自己吃的。没办法,注重气氛惯了,一个人吃也搞得好隆重。不过这些他可不打算说,男人是爱面子的,这一点他从不否认。
哇,帅哥自己下厨?好浪漫喔~~胃还没填满,眼睛就先喂饱了,柜台小姐双眼冒出颗颗爱心。
「为心爱的女人下厨是应该的嘛。」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现场女性观众都羡慕死了,谁这么幸运可以吃到他亲手煎的牛小排啊?真好命!
而此时尹乔依完全身陷水深火热中,无心管别人生死。
「卫生棉、免洗裤、厕所芳香剂、女用除毛刀片……」柜台小姐继续清点。
「……我的。」尹乔依的声音好无力。
天啊,她为什么要忍受这种耻辱卫生棉配免洗裤,这下谁都知道她是个懒惰又肮脏的女人了啦。
「小姐,」她忍不住忿忿地说:「妳的咬字真是有、够、清、晰,有没有考虑进军广播界啊?」
欧阳竞忍不住大笑。她还挺幽默的嘛!他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女人,表情变化万千,真是百看不腻。
「束腹内裤、胶原蛋白口服液、润白嫩肤乳、去角质磨砂膏、速溶咖啡……」柜台小姐念得很起劲。
「我的。」她真想一头撞墙装昏。
「还好啊,我还以为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欧阳竞又笑了。
尹乔依气呼呼,只想给他一巴掌。「你笑够了没?」
欧阳竞笑意盎然地望着她。「我是笑够了,倒是妳,老是绷着一张脸不累吗?笑一下吧,妳笑起来应该满好看的。」他望进她的眼瞳,那因怒火而熠熠发亮的美丽双眸让人几乎移不开视线。
尹乔依反唇相稽。「放心,这辈子你都看、不、到!」
他轻笑。「小姐,我们才刚认识,妳就讲到一辈子,会不会太快了?」
「不早了,先生,你再不回家煎牛小排,可能有人要饿死了。」她冷冷地回了一句。
「保险套一打。」终于点到最后一样东西了,柜台小姐高分贝的声音扬起。
喔喔,精彩的来了吗?保险套,还买一打咧!再便宜也不用这样吧?
一旁的观众们偷偷兴奋了起来,尤其看见女主角刷白了一张脸,那模样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糟糕……尹乔依好尴尬。
买个保险套有什么了不起的?有备无患嘛,而且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未成年吧?!可是感觉四周寂静,那男人的眼睛还盯着她的头顶,她怎么样都没办法开口承认。
「……我的。」欧阳竞开口了,而且落落大方地回答观众们的疑问。「一打比较便宜嘛,我怕不够用。」
欧阳竞神情闲适,嘴角浅浅地显露着得意,让在场的欧吉桑们心里哀戚──呜~~年轻真好啊!
大家总算想起来要结帐,纷纷作鸟兽散。
「小姐,妳的总共一千八百六十三块。」柜台小姐重打了一张发票。
「喔,好。」尹乔依赶紧低头翻找钱包。
多亏他帮她解围,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唉,她也不想被人知道自己买这种东西嘛,谁知道会遇到这种状况啊。
「不用了,」欧阳竞拿走自己的那一袋,丢下一句:「付了就算了。」
「什么?」尹乔依拽着袋子跟在他身后跑。「喂!那你刚刚干么又一定要把东西分那么清楚?」她真是搞不懂这个人。
欧阳竞回头,笑而不答,眼神中有着独特的温柔。
没什么,原本只是因为最近日子太无聊,愈叫他不要看的东西,他就愈想看。只是没想到她让他觉得有趣,这是男女之间正常的化学反应,他的确对她有些微奇妙反应。
只可惜,他袋子里还躺着不属于他的东西,那盒保险套足以证明,他这化学反应挑错人了,算了,就当它是个美丽的小误会吧。
被他这样一看,乔依竟然有些心慌,她翻找包包。「我要还你钱。」
「不用了,妳不如留着去买台咖啡机吧,喝速溶咖啡的人,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咖啡的香味。」
「呃……」乔依愣住。没礼貌,竟然直接批评她的生活品味?对他的一丝丝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Bye。」他挥手,掉头走人。
看着他离去的颀长背影,尹乔依心里竟然会有失落了些什么的感觉,真是莫名其妙。没关系,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天免费赚了好多东西喔!哈哈哈,真是lucky!
第一章
壁灯微亮,染黄了一抹墙,晚风拂动窗帘,室内人影缠绵。
「等等。」乔依推开身上的男人,爬出被窝,点亮床头灯。
「妳要干么?」男友颜家凯还在重重喘息,看着她的动作,觉得一头雾水。
「找保险套啊。」左翻右找,她才突然想起,上次在家乐福买的那盒被那个男人拿走了!她怎么忘了呢?
「厚……妳又来了。」颜家凯受不了她的龟毛,忍不住抱怨。「乔依,我们交往这么久了,每次要亲热时,妳不是MC来、头痛、肚子痛、没心情,就是灯太亮、衣服没洗、要看连续剧……拜托妳,能不能正经点啊?」
「我很正经啊,」她一脸严肃地说:「你没听过『骑车要戴安全帽、做爱要戴保险套』吗?」
「所以,我也都配合妳了,妳说怕我买的不够保险,妳自己要去买,结果呢?」愈说愈火,他起身套上衬衫长裤。
「我忘了,所以今天不行。」乔依斩钉截铁地说。
「好。」颜家凯拿起钥匙,转身要出门。
「你去哪?」她问他,同时也发现自己竟然稍稍松了口气。
「去便利商店买保险套啊。」颜家凯理所当然地说。
乔依马上整个人冷掉。「你干么这么猴急啊?这样很没情调耶!」
颜家凯翻白眼。「所以妳又不要了?」
他是正常男人,当然会有性欲啊,不找自己的女友要找谁?可是乔依真怪,每到紧要关头就习惯性地踩煞车,刚开始他还觉得这样挺有新鲜感的,日子一久,他也渐渐没耐心了。
乔依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推他坐进沙发,然后从冰箱里端出一盘她早就切好的水果放到桌上,轻轻坐下,脑袋偎进男友肩膀──
「为什么男女朋友一定要发展到床上才会感情好?像这样静静坐着看电视,也很浪漫啊!」尹乔依笑得好天真。
浪漫妳妈啦!
颜家凯闷得不得了,差点爆脏话。要不是因为尹乔依笑容甜美、长得漂亮,他干么没事跟她穷折腾,每天陪她看DVD和难看死了的偶像剧?!
他当然也很喜欢她,不过,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叫他一天到晚看着美食流口水,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交往已经超过半年了,她还是不让他碰,太夸张了吧!
「是啊,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幸、福……」他把昨天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句话搬出来。
「喔?」她笑着睨他。「那你为什么感觉起来咬牙切齿的?」
「因为我喜欢妳、我爱妳,就想碰妳,碰不到我会觉得很沮丧。」颜家凯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妳是不是因为不够爱我,所以才一直逃避?」
「不是。」她正视他。颜家凯长得斯文清秀,是居家型的好男人,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我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她谈过三次恋爱,每次都轰轰烈烈地开始,也总是轰轰烈烈地结束。爱情让她弹性疲乏,要不是颜家凯对她体贴入微,她本来还想好好平静一阵子,不想谈感情。
她忘了心动是什么感觉,现在的她,想要一种平淡的幸福。付出太多,不过是在掏空自己;太多冲动,不过是在折损自己。如果要找一个避风港,她希望一切自自然然的就好。
步调缓慢点,也许感情就能延续久一点,跑得太快容易跌倒,她不想再失恋了,否则要是再跌倒,她有预感,自己一定再也爬不起来了。
颜家凯叹了一口气。「那还要多久才是时候呢?妳这样会逼得我去找别的女人,到时候,妳就不要怪我。」
「你舍不得我的,我对你这么好。」乔依笑了,她拉起他的右手帮他按摩,力道适中,充满了柔情。「你跟我以前的男友又不一样。」
颜家凯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记得乔依曾告诉他,从前她失恋是如何壮烈,现在他多少可以了解为什么她的感情会不顺了。
「家凯,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订的那张中古沙发吗?奇怪,老板说他通知原主人一声,就会跟我们约送货时间,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我们要不要打电话去问……」
颜家凯看着天花板叹气,耳中听到电视里的女主角正在哭嚎──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哪里做错了?你说!」
妳没错,错的是我们不适合。
他真想帮男主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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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说得好,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代表事情的变化迅速,令人措手不及,说得非常有道理。
当整个公司都知道颜经理和别的女人暗通款曲,尹乔依仍然被蒙在鼓里。情海生变,当事人通常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好像是个不变的道理。
又一个周末晚上,乔依打电话给颜家凯,他讲话吞吞吐吐的样子让人怀疑,而同事雅淑正好又打了电话来,说她又看见车号2046的车开进某间MOTEL。乔依再不相信,也想解开心中疑虑,于是两人开着雅淑的车,在离MOTEL一百公尺处,当起TV搜查线的外景主持人。
当乔依看见那辆熟悉的车从MOTEL里开出来时,并没像电视里的人那样哭天抢地,也没冲动地上演飞车追人或者对质理论、互甩巴掌等闹剧,她非常平静。
现在她才知道,电视里演的都太夸张了,真正遇到这种事,光顾着自己伤心都来不及了,哪里想得到要愤怒。
她只打了通电话给颜家凯,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她并不怪他,也谢谢他陪伴过她。没听完颜家凯说他到底有多后悔,她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