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在恨什么?他吗?他不记得曾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啊!
「晶晶,妳……」
「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出去!」范晶晶大叫,挣扎着要起身,却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晶晶,」沐少磊赶紧扶住她。「妳别太激动,我先送妳上医院好不好?」
「走开。」她使劲想推开他。
那应该是她所有的力气了,但他却觉得那力道小得可怜。他记得她家是开道场的,她自幼习武,但现在,她连坐直身子的精力都没有了。
她真的不太像他记忆中的至爱,但想怜惜她的感觉还是没变。
他很激动、也很开心,他终于又找到她了,他唯一的白雪公主。
「我知道了。」范晶晶突然恨恨地低吼。「是刘璃找你来的对不对?只有她知道我和你的事,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她答应过我……刘璃,妳出来,刘璃……」
「晶晶姊。」原来那个高中女生叫刘璃。「对不起,可是妳病了这么久,又被炒鱿鱼,前两天房东还说如果妳再不交租,就要赶人了,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对不起啊,晶晶姊。」
刘璃手中还牵着一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模样,生得白白净净,看来一直受到很好的照顾。
沐少磊不知道他该对哪一件事情比较震惊,是范晶晶的大发脾气,还是眼前突然出现的小男孩?
那是他的儿子?!他跟范晶晶交往近六年,一直清清白白,直到他决定向她求晤,在成年礼那天将她介绍给所有人。
前一晚,两人都很高兴彼此的恋情将有美好的结果,他们开心庆祝,还喝了一些酒,然后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他没有做防护,那时他们太兴奋了,根本就激情得忘了一切。
如果因此有了爱情的结晶,那么应该就是这个孩子了。
小男孩长得也挺像他的,尤其是那副温和中带着斯文气质的面孔,完完全全是沐家人的遗传。
真是作梦也想不到,他居然有儿子了,还已经五岁,再过两年便要读小学,而这个孩子却还没报户口!
天哪,这……等一下,现在比较重要的是范晶晶的病,怎么会严重到把一个好好的人折磨成这样子?
「滚出去!刘璃,枉费我救妳,妳却背叛我,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妳!」而范晶晶却还在对刘璃大发脾气。
「好了,晶晶。刘璃来找我是对的,我不知道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这六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妳,我不晓得妳是否注意到了,但每年圣诞节,我都在各大报刊登租爱启事,我对妳的感情始终没变,妳有困难为什么不来找我呢?」难道所谓的灵魂伴侣不是无论欢喜、悲伤,总是互相扶持,走过一生的人吗?
还是她对他根本没有信心,所以才付不出永恒不变的爱?
范晶晶先是恨恨地瞪着他,渐渐地,仇怨转成愤怒,再变为哀伤与痛苦。
「我怎么找你?」几个字,她说得像吞下几万斤黄莲那么苦。
她知道他刊登租爱启事,她每年都看、每年都哭。
她好怨,她好恨,但她要怎么告诉他,当年,就在她欢欢喜喜准备好一切、要去参加他的成年礼前夕,沐家人找上门来。
沐家的人认为她配不上沐少磊,因为他们有钱有势,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名门望族。
反观她范晶晶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小道场主人的女儿。
沐家人要她离开沐少磊,他们愿意给她大笔的金钱,甚至答应她一个要求,无论她要的是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愿意为她摘来一颗。
她当然不答应,爱情岂是金钱可以买卖?
但她的家人却同意了,他们打晕她,绑着她连夜搬了新家。
于是,她与他在两家大人的刻意操弄下,被彻底斩断了缘分。
那段时间,她一直被监视着,凭她一个才十八岁的小女孩,根本闯不过十来名人人的围堵。
她怨极沐家的财大气粗。
但事实上,她更恨自家人的势利,就因为沐家有钱有势,他们就怕了,硬生生拆散一对好鸳鸯?
亏祖父从小就教导她,身为一名武者要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她一直信以为真。
但结果呢?一旦面临现实,什么道理都是假的,这个世界上只有金钱才是真实,只有权力才是定理。
她唾弃那些可鄙的大人,这一生一世,她永远不会原谅他们。
所以在发现怀孕后,她假装顺从地骗过所有的人,让他们以为她已经对沐少磊死了心。
她足足等了三个月,终于等到家人都松懈的时候,才乘机逃了出来。
可是她无法去找沐少磊,她仇视所有姓沐的人,她茫然无依,只能一个人悄悄地躲起来舔舐伤口。
她静静地躲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时间是她最大的优势,因为她年轻,而那些愚蠢的大人们都老了,她未来有无限的机会与他们搏斗。
她本来打算等到积存到足够的战力再出现在沐少磊面前,与他一同铲除敌人的,可恨这场突来的病破坏了一切。
而更可恶的是,她一时好心救下的少女刘璃,也是毁坏她梦想的凶手之一。
该死,仁慈果然是成功最大的敌人。
她总算明白了,如果她要功成名就,从今而后,她会懂得狠下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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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少磊将范晶晶送到「沐氏」经营的医院,运用老太爷的力量动员各科的医生为范晶晶做最详尽的检查。
照刘璃的说法,范晶晶本来只是一点小感冒,看了医生,吃过药,应该是好了。但没多久,症状却又再度复发,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她体内好像有某种怪物在啃蚀她的精力,让她不管服下多少药物或者补品,都无法痊愈。
渐渐地,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连下床都感到全身发疼。
但范晶晶还是不在意,每天照常上班。
她在一家进口车行做业务,凭着年轻人一股不服输、敢拚敢冲的狠劲儿,她的业绩一直是公司里顶尖的,最高纪录一个月可以卖十五辆宾士,平均两天就卖一台。
她一个人的业绩,就占了公司一个月营业额的三分之一以上。
老板本来答应要升她做经理的,只要她坚持下去,名和利她都将手到擒来。
可偏偏她的身体不中用,半年前,她终于在公司里晕倒。
而这一倒,令她原本构筑好的城堡在剎那间倾尽。
她一天比一天虚弱,最后连班都无法上,只好请长假。公司等了她四个月,她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于是,老板解雇了她。
这更加打击了她的病情,她日复一日地憔悴,家里的经济从原本的小康急转直下。她又很固执,绝不低头请人帮忙,甚至不肯停下儿子贵得要死、每学期高达六位数的幼儿园课程,坚持一定要把弟弟教养成一名贵族小孩。
就这样,在只有支出没有收入的情况下,范晶晶终于连房租也付不出来了。
刘璃一直将范晶晶视为恩人,她母亲早逝,父亲爱喝酒,每每喝醉了就打她,是范晶晶看不过去,狠揍了她父亲一顿,才让他消了气焰,不再打她出气。
范晶晶还雇请她照顾弟弟,让她有钱可以交学费,继续上学读书。
但后来范晶晶病了,刘父认为威胁已失,又开始有一顿没一顿揍起刘璃就是了。
可这不是迫使刘璃去找沐少磊求救的重点,她知道范晶晶绝不愿让沐少磊见到自己的落魄样。
然而,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范晶晶死?所以就算被骂忘恩负义、叛徒也好,单凭着「沐少磊」这三个字,她一个女孩走遍台北大街小巷,慢慢地找、一个一个问,又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总算让她求来救兵了。
这一刻,她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范晶晶能得救。
第三章
沐少磊每天都到医院去探望范晶晶,经过缜密的检查,幸好,她只是太过疲劳,体力过度透支,造成免疫系统失衡,才会一病不起。
只要经过适当的调养,休息个几年,她还是会恢复的。
他感激上苍,祂并没有让他失去她;尽管这半个月来,无论他跟她说什么,她都不理他。
他们曾经亲密的感情.在经历六年的空白后,被撕裂出一道很大的伤口。
他不知道得花费多少时间去弥补,才能让两个人恢复当初,不过无所谓,六年他都等了,难道现在还会没有耐性去磨圆她变得尖锐的性子吗?
「刘璃。」他拿着一大束玫瑰走进病房,顺道跟小女生打声招呼。「晶晶今天还好吧?我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她,我给弟弟报好了户口,后年他可以正式入学了。」
弟弟就是范晶晶替沐少磊生的儿子,因为范晶晶一直在躲沐、范两家的人,生下儿子后也不敢帮儿子报户口,怕留下一条尾巴让人追踪到她和儿子的下落。
但孩子总会长大,七岁要上小学,没有户籍怎么入学呢?
不过这难不倒沐少磊,凭着他经营婚友社几年下来结交的人脉,东说说、西谈谈,很快地,他儿子的户籍就下来了,也没人来追问他怎会凭空多出个儿子,一切都办得妥妥当当,既没让沐、范两家发现,又完美得无迹可查。
现在,他给儿子正式起名叫——沐铭焱。
刘璃看着他,怯懦的眼神四处飘着。
经过两个多星期的相处,沐少磊已经知道,刘璃是个很胆小、不多话的小女生,所以她没回答,他也不在意,径自越过她走进病房。
大大的病床上有一座小小的隆起,证明有人正睡在上头。
但……那座小山未免太小了吧?不太可能是范晶晶这样一个成年女性会制造出来的。
难道——
不安化成一抹浓云将他整个笼罩,他一个箭步冲到病床旁,掀开被子。
「小焱!」床上躺的是他儿子,不是范晶晶。
「晶晶呢?」他颤着声,目光转向正在房门口发抖的刘璃。「她去做检查了?」
他渴望看见她点头,但刘璃摇头了。
「她去买东西?」天啊!他愿意对全天下的人跪下磕头,只求刘璃点个头。
但她还是摇头。「对……对不起……」
「该死!」他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了。「为什么、为什么……」给他一个答案,谁来给他一个答案,告诉他,范晶晶为何又要走?
他们分别了六年,好不容易总算再度相遇,他们有大好的未来可以开创,他们可以组织一个美满的家庭,他们曾经说过要成为对方的灵魂伴侣,不论伤心、快乐,都要携手相扶,走过一生。
但……为什么,她要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他的生命?
他的最爱总目正在撕裂他的灵魂,为什么?
他愤怒得把牙龈都咬出血了,刘璃颤巍巍地拿出一张纸。
「磊大哥,你不要生气,晶晶姊留下一封信,她说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但不是现在,对吗?在他如此迫切而渴望她的时候,她并不会在。
而总有一天又是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下一个六年?
人生中有几个六年?难道要他把所有的六年都用来等待和寻觅吗?
爱情根本不像人们所说的那么美好,是不是?
它的甜蜜就像清晨的雾水那般短暂,剩下的都是痛苦,蚀人心骨的伤。
这一刻,沐少磊年少时期对爱情的憧憬和期待似乎模糊了、消失了。
他曾经以为,他不在乎名利权势,这世上多数人花费一辈子去追求的东西,他早在出生的当日就全握在手中了。
他唯一没有找到的就是灵魂伴侣,直到遇见范晶晶;他以为她是,只要跟她在一起,他这辈子不论贫富贵贱,都将不再有遗憾。
可现实如何?
如今,他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灵魂。
「磊大哥,你看看信嘛!」刘璃看他的样子实在恐怖,好像一个人被活生生撕裂了,而他自己却在一旁冷笑着观看那撕裂他的凶手。他会不会是气疯了?还是过度伤心?她要不要去找医生来看看他?
他这个样子跟爸爸失去妈妈,从此沉迷酒精,再不复振作时好像。
她知道爸爸不是故意要酗酒,也不是故意打她,他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管道来抒发满腔的不甘与伤心。
结果……爸爸变成了人们口中的废物、社会的人渣。
她想救爸爸,所以就算爸爸再怎么打她,她也没有告诉过别人,只祈祷有一天醒来,爸爸会恢复当初那仁慈、开朗的模样。
但最后事实证明,她什么都不做是错的,她始终没有救回爸爸。
而现在,她还要继续冷静地看着沐少磊往那毁灭的道路堕落吗?
想象有一天,沐少磊也和她爸爸一样酗酒,成天醉醺醺的,四处跟人吵架、打人,最后被所有的亲朋好友彻底放弃……
她打了个机伶伶的冷颤,什么都不做其实是不对的吧?
「磊……磊大哥……」她抖着声音开口。
也不知道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他眼神朝她瞄了一会儿。
那眸光冶得像北方的超级寒流来袭,让她整个人都冻僵了。
刘璃怯生生地退了两步,从小生活在父亲的拳头阴影下,已经养成她对男性畏惧的心理。
她几乎想拔腿逃跑,但又想起范晶晶,她人是走了,却把弟弟留下来。
也许范晶晶是觉得让儿子跟着沐少磊,会过比较好的生活。但她忘了,一个精神大受打击、濒临崩溃的人是教养不出正常小孩的。
如果今天刘璃就此一走了之,是保全了自己,但谁也无法说得准小沐铭焱的未来将变成什么样子?
沐少磊会不会也变成一个对孩子施暴力的父亲?
一想到弟弟会挨揍,刘璃体内消失的勇气又一股脑涌上心头。
且不提范晶晶救过她,在范晶晶为了工作日夜奔忙时,沐铭焱一直都是刘璃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拔长大。
衣服破了是她补,他肚子饿了,是她拿把椅子垫在脚下,一匙油、一瓢盐地慢慢学着煮饭将他喂养到这么大,还每天接他上下幼儿园,几乎没有一天分开过。
虽然她叫沐铭焱「弟弟」,但其实他更像是她的孩子。
她不能让沐铭焱经历她所受过的痛苦,母性让她的勇气鼓涨到前所未有的最高点。
「磊大哥,晶晶姊从来没有说过谎,她说她会回来,她就会回来。你若真心喜欢晶晶姊,就该相信她。况且,她还把她最重要的宝贝——」刘璃手指向病床上那团小小的隆起。「留给了你。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照顾你们唯一的儿子才对,而非自暴自弃。」
沐少磊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疾言厉色的女孩,她眼底那抹媲美铁石的坚强,让他的心狠狠震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