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阳光本是什么颜色？金黄色吧！沐少磊想。
但今天，他发现他家厨房被一种很宁静、很温馨的七彩光团所包围。
那里仿佛是一个异次元空间，他的儿子，刚才那个差点把他全身骨头踩断的小恶魔，此刻正挂着天使般的微笑，微仰起那可爱的童颜，让刘璃擦拭他嘴角的西红柿酱。
刘璃……她应该是怯弱的吧！毕竟，在沐少磊的印象中，他看见她发抖的模样比任何时候都多。
只有少数几次，她像只刺猬般对他张牙舞爪。而那全是为了他的儿子，沐铭焱。
是什么样的感情会让一个胆小软弱的小女生在瞬间变成足可飞天遁地的超人？
现在沐少磊看见了，她呵护着沐铭焱的样子就像教堂里的圣母像……不，圣母像是死的，她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
她看沐铭焱的眼神好像他是全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她对沐铭焱的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完美情人都温柔。
沐少磊发现自己突然僵住了，跨不出那一步去突破这幸福的氛图、去加入他们。
事实上……他血管里的血液正急速加温，他既渴望、又胆怯于去干扰这甜美的一刻。
他有那个资格和足够的福气去享受那一切吗？
他没有把握，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咦？」刘璃看见他，对他招招手。「怎么不过来吃早餐？」
原来……他也可以加入他们？沐少磊的心在悸动。
「爸比！」沐铭焱看见他，欢喜地挥舞着双手。「蛋卷好好吃喔！」
这一刻，沐少磊的心好酸、眼睛好热。
眼前的一切多像一个美满的家！他的家，他从小就渴望的东西。
他迈步往前进，脚居然在发抖。
沐铭焱跑过去拉他。「爸比，快点，姊姊做的蛋卷最好吃了。」
当沐少磊发现自己被推坐在主人的位子上时，满室的光彩笼罩着他，他的心不再失控乱跳，反而被一股平和与温暖所包围。
他整个人都好舒服。
刘璃给他送上一盘子煎得黄澄澄、松软软的蛋卷，还有一碗色拉和一杯……他已经很久很久不碰的牛奶。
自从成年后，他的早餐就是吐司再加一杯咖啡，那种微带着苦涩和酸味的东西更适合他的胃口。
但他不想破坏眼前圆满的一切，所以他也没有拒绝她送来的牛奶。
他轻抿一口牛奶，仍然是记忆中那种温暖的滋味，倒颇适合现在的气氛，可惜他不是很喜欢，不过还可以接受就是了啦！
可蛋卷……说实话，他真的不太喜欢一大清早就吃这种甜腻腻的小孩子玩意儿。
偏偏儿子期待的眼光紧紧锁着他，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无奈拿起刀叉，切了块蛋卷送进嘴里。
很讶异地，蛋卷不是甜的。
在他舌头上舞动着的除了松软的鸡蛋外，还有煎得香脆的培根和浓郁的起司，整体构成一种让人胃口大开的美妙滋味。
唔！原来蛋卷是这么好吃的东西，那过去他所钟爱的咖啡、烤吐司是什么？
太美味了，他迫不及待再吃一口。
「好好吃对不对？」沐铭焱正在跟他炫耀。「姊姊煮的饭最棒了。」
唔！这一刻，他真的很嫉妒儿子，这混蛋小子原来一直吃着如此美味的食物长大，可怜他老子虽然出身名门，可还没这等好福气呢！
沐少磊小时候所有饮食都是佣人准备的，并不难吃，但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滋味，他真的记不起来。
长大后，脱离家族，他是个标准君子远庖厨的奉行者，三餐都是外食，从来不进厨房，除了煮咖啡外。
其实他也吃过不少好东西，但要在这样快乐的气氛下品尝特别为自己做的东西，那感觉真是分外不同。
这才是人生，这才是享受吧？
「小子，你说的对，刘璃做的东西确实很棒。」他投给她赞赏的一眼，发现她正微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子用餐。
「妳怎么不过来一起吃？」沐少磊疑惑道。
「老板，我的工作是保母，专职照顾小焱。你已经给了很好的工资，但那并不包括食宿，不是吗？」她是认真的。
沐少磊却呆了。「这……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我很重视这份工作。」所以她不会逾越自己的本分，她希望能够永远保有这份工作，因此她格外认真与小心。
「那……妳帮我做早餐，不也是加重了工作量？按理说，妳没有必要准备我的早餐，妳的工作内容里并不包含照顾我。」
「只是举手之劳，那没什么。」
好吧！他了解了，她是个律己甚严，但待人宽松、温和的人。
嗯，他很欣赏她这种个性。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太多只重视自己利益，却不在乎别人想法的人，如刘璃这般的例外，更形珍贵。
「这样吧，我们改改工作内容。」沐少磊想了想，说道：「以后，妳不只负责照顾小焱，家里的伙食也都麻烦妳负责了，我会给妳一笔生活金和加些工资。当然，还负责妳的食宿，这样可以吗？」
「也就是说，我不只是小焱的保母，更类似这里的管家喽？」有关工作，她是很严谨的，一定要事先问清楚。
「可以这么说。怎么样？妳愿不愿意？」
条件如此优渥，她当然愿意啦！以她现在的薪水，帮父亲付了酒钱和自己的学费隆，也剩没多少了。
很多时候，刘璃根本连中午的便当钱都交不起，只好推说自己在减肥，天知道她压根儿快饿昏了。
有几次，她连体育课的一百公尺都跑不完，让保健室老师骂得半死，说现在的女孩子为了爱美，连身体健康都不顾，根本是不知死活。
现在沐少磊愿意负担她的餐费，而她只需付出少少的劳力，帮他做些家务，她再高兴不过了。
「我愿意，老板。」她颔首，同时问道：「那老板，以后我帮小焱准备便当，你也要一份吗？」
「啊？」带便当去上班啊？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马不鑫和王右森笑死。不过……「幼儿园不都有供应午餐和点心，怎么小焱还要带便当？」
「园园的东西好难吃。」沐铭焱发声抗议。「小焱不爱吃园园的东西，小焱只吃姊姊做的。」
沐少磊好奇地将视线投向刘璃。「我记得小焱读的是所谓的贵族幼儿园，里头不仅设备好、师资优、双语教学，听说连点心都经过营养师精心设计，还会难吃吗？」
好不好吃的定义其实很难说，毕竟，每个人的口味不同。但是……「幼儿园里的餐点为了符合高纤、健康的要求，大量减少了各式盐、糖等调味料的运用，所以……可能味道太淡了些，所以小焱一向不爱吃幼儿园的东西。」
老实说，那玩意儿刘璃也不爱，她觉得健康应该也可以很美味才对。
比如说生菜色拉吧！幼儿园的营养师认为，色拉酱的脂肪含量过高，容易造成小朋友的身体负担，因此，园里的生菜都不配沾酱，就这么直接吃。
但刘璃却认为，不用色拉酱，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啊！像今早的生菜色拉，她就用蓝莓优格当沾酱，不是也很健康，味道又棒。
其实教育小朋友，很多事情不必太拘束，人类又不是机械，怎可能做到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这些问题她以前也跟范晶晶提过，可范晶晶相信，如果贵族幼儿园里的老师们都认为那样子的行为才能符合上流社会的礼仪，那就一定要让沐铭焱习惯，因为，总有一天他会加入那个圈子。
范晶晶绝不让人说她的儿子带着丝毫平民百姓的气息。
也因此，即使沐铭焱现在的监护人由范晶晶换成沐少磊，她也没再提出质疑。
毕竟，她真的无法了解所谓的上流社会之言行、礼仪到底是什么？
但沐少磊却把眉头皱紧。怎么儿子读的幼儿园像是传闻中可怕的寄宿学校？看来他有必要深入了解一番，他可不想把儿子教成一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浑球。
「那就麻烦妳准备便当了。」他说。「待会儿我送小焱去幼儿园。」
「老板要送？」这应该是她的工作吧？以往都是她去上学时，顺便送沐铭焱去幼儿园的。
「做爸爸的，偶尔也要接送一下小孩子嘛！」沐少磊倾身，亲了沐铭焱胖呼呼的小脸一口。「好不好，小焱，今天跟爸比一起去上学？」
「好哇！」沐铭焱开心大笑。
「那请老板稍待片刻。」她一阵风也似地冲向流理台。
随后，沐少磊听见一阵锅碗瓢盆碰撞声。
紧接着，一股股或淡雅、或浓郁的香气传出来，渐渐弥漫整个厨房。
好香喔！沐少磊不知不觉陶醉其中，大概猜到她匆匆忙忙地在做什么了；她在给他准备便当。
这么香的便当……嗯，就算会被马不鑫和王右森笑死，他也要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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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少磊上沐铭焱学习的幼儿园看了一圈，立刻决定给儿子换幼儿园。
神经病，那是什么幼儿园？所有的小朋友都被严格要求随时保持服装仪容整洁，不准随意跑跳、玩耍，连推沙坑都不行。
园里很多看起来才一、两岁，连路都还走得不是很稳的小朋友，竟然已经开始在学习说ABC。
很多三、四岁的小朋友端坐在计算机桌前，学习计算机知识。
那就难怪他五岁的儿子打起电动，比他这老子还厉害多多了。
慢着，这不是重点。
他觉得这家幼儿园太变态了，揠苗助长也不是这种搞法吧！这样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当小孩一点都不快乐，根本就比大人更辛苦。
他宁可儿子满山遍野地跑跳、去跟猴子玩耍，都比在这种幼儿园里上课好。
他很快运用手头的人脉，打听优秀又人性化的幼儿园。
据说有种森林幼儿园，虽然现在还没有得到政府的正式认可，但他们主张小孩子应该在大自然里学习，不仅可以得到许多知识，更能练得一身好体魄。
因为有熟人关说之故，他立刻把儿子送进去。
这可是沐少磊的强项。冤家婚友社三个合伙人，马不鑫是使钱高手，能够把每分钱都用到最好的地方，以换取最捧的享受。王右森擅使暴力，他的业绩通常都是靠着一双拳头「打」出来的。
而沐少磊就是个交际高手，凭借自身的魅力和来自家族的雄厚背景，他认识的人可以用几千、上万来算。
而这庞大的人脉网就是他最大的资源，所以沐铭焱没有任何困难地转园成功。
然后，沐少磊快乐地带着他香气四溢的便当上班去。
「少磊。」才刚进公司的门，一道纤影突然扑过来。
沐少磊赶紧往旁边一闪，任美丽娇弱的「客户」五体投地去，他小心保护好自己的便当要紧。
他的行为让婚友社所有人都呆住了。
沐少磊耶！那个一向温和有礼的社交界贵公子——当然，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保持如此形象，私底下，他擅长使用的骂人词汇可能比地球的人类还要多。
他从来不会对人失礼，就算在成年礼时，未婚妻莫名失踪，他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消失过。
马不鑫和王右森都认为他可以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伪装高手了。
怎么今天……他居然破功了！
美丽的女客户……她现在还算客户吗？应该不算吧！她仍然是冤家婚友社的会员，定期接受相亲安排，也参加联谊会，但她的目标从未放在那些闲杂人等身上。她心里一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沐少磊。
婚友社里有很多女会员都跟她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她们都没有她坚持得久，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当她们发现无法攻破沐少磊的心防后，个个都见风使舵地另寻目标去了。
但她不同，颜清丽从国中时就认识沐少磊了，那时她国一，而他则是那遥不可及的王子学长。她连加入他的亲卫队，为他做一件事都不成，那让她的国中生活顿成黑白。
后来听说王子被校园里另一朵名唤范晶晶的名花摘走了，她曾经失落，却没有绝望。
她实在太喜欢他了，所以一直循着他的脚步，苦苦追寻。
直到现在十余年了，她依然没有死心，因为王子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地面对她的痴缠，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这岂非代表他对她并不是毫无感觉？
可能他还爱着范晶晶，但范晶晶都失踪那么久了，天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也许她早死了呢！
颜清丽相信，只要有耐性，铁杵都能磨成绣花针。
所以她每天都上婚友社找沐少磊，如果他有空，他们会聊上两句，虽然多数时候他是在问她究竟喜欢何种类型的男人？或许，如果她喜欢女人，他也愿意试着帮她找找圈内人，只要她能有个幸福的归宿，他什么都愿意做。
颜清丽恐怕到死都想不到，沐少磊在问她那些问题时，心里想的其实是：这该死的白痴女人，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把她销出去，只要她能别再烦他，他愿意为了她去屠龙。不过现实生活里没有龙，不知道找保丽龙耍耍成不成？
颜清丽不晓得微笑只是沐少磊的习惯，或者说是某种做事手段。
所以当他不再对着她笑，满心只顾着怀里的便当时，她觉得自己撞鬼了。
「你是谁？」她拒绝相信王子也会有一般人的反应。
确定怀里的便当没有任何损伤后，沐少磊终于有精力注意呆愣在地上的女人。
又是她！缠了他这么久还不肯罢休，真有够烦人的。他暗自在心里骂了句粗口，脸上却挂起相反的微笑，快步上前扶起佳人。
「原来是颜小姐，对不起，刚才我没注意，差点撞到妳，害妳摔倒了，妳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要不要请个医生来看看？」
颜清丽松下一口气，王子没变，同样那么温柔体贴，她放心了。
「我没事。其实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没说一声就朝你跑过去，也难怪你会吓一跳闪开。」
既然知道错，还不快滚？他在心里说，嘴巴吐出的却是：「哪里，我不过粗人一个。小姐弱质纤纤，是男人都应该保护妳的。」
「少磊真会说话。」颜清丽给哄得全身轻飘飘。
「哪里？我说的都是事实。」
两个人就在那里妳捧过来、我哄过去的，同样的话翻上三遍也不厌烦。
但马不鑫和王右森却受不了了。
本来这种戏码天天上演，他们也看得挺习惯的，这两个人爱演就让他们演喽！反正与他们无关。
但今天，他们发现沐少磊居然带便当，还一副很小心保护的模样。这可稀奇了，打范晶晶失踪后，他们还没见过沐少磊对什么东西流露出珍惜的态度，他们还以为他的心早跟范晶晶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