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她微微颤抖的身子,他在心底无声一笑,这个看来大胆且毫不退却的小女人终于也知道害怕了。
「不要再玩游戏了,黑彻原,请原谅我无法称呼你为二少爷,因为你的行为举止简直幼稚到了极点,你以捉弄我为乐,这种将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上的行为是不可取的,希望你能及早恢复理智,停止这种无聊游戏,这对我们两人都好。」
听到她的责备,他勾起一抹毫不幽默的笑容。
「妳连骂人都这么正经八百吗?说些狠话来听听吧,那比较合我胃口。」
「够了,黑彻原,我说过我不跟你玩游戏,反正我只是要留下来当管家帮你整理家务而已,其余的我不会碍到你,当然,你也别来碍我的事。」
她摆出一个「一切就是这么简单」的表情,要他别再胡闹。
「小天使,事情没这么简单,妳留在这间屋里就是碍到我,除非……」他邪气一笑,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妳是留在我房里。」
梅媛莘屏住气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只要她稍稍一动,便会碰触到他的嘴唇。
她心跳跳得飞快,对这样的情形有点不知所措,她知道他是故意吓她,好让她怕得夺门而出从此别再来烦他,只是,他大概不知道她也铁了心要跟他耗到底了。
「要我留在你房里当然也是可以……」她瞇起眼瞪着他,慢慢地说:「只是,女人的身体是神圣的殿堂,只有许下婚誓的男人才得以膜拜,你确定你愿意吗?」
闻言,黑彻原瞇起眼,嘴角要笑不笑地扬起。
「小天使,妳确定妳是现代人吗?『神圣的殿堂』?」
梅媛莘红了脸,但仍不发一语瞪着他。
哼!没必要告诉他这句话的来历,这种人……满脑子坏主意!
「妳有没有想过,我若是要强行『膜拜』,妳也是无能为力的。」他语气带着嘲弄。
「没错,但我相信你的人格,你是黑家人,黑家人尽管傲慢无礼,却绝对不会强迫女人,这点你我心知肚明。」她坚定地看着他。
他闻言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这抹笑看在她眼里,让她不自觉倒抽了口气。
「很久,没人相信我了。妳真要冒险?」他的低语带着熟练的威胁。
对上他嘲弄的眼神,她责备地瞪他一眼。
「没什么冒险不冒险的,我说过,我相信你的人格。所以请你不必费心扮演大野狼的角色,我不会相信的。」
黑彻原注视她良久,彷佛想探测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小天使,妳的确很大胆,但和恶魔相处,光凭勇气是不够的。」
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愿意「让步」了,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让我留下来,我会证明我们『绝对』可以和睦相处的。」她加重语气保证。
他并未回答,只是一径凝视着她,她注意到他的双眼变得非常绿,那是一种特别的深绿色,像两泓深潭一般,几乎让她溺毙其中。
她模模糊糊地发现,这恶魔一般的男人对她有一种蛊惑人的吸引力,她要不小心把守,很可能会沉沦下去无法自己。
毫无预警地,他伸手抱住她并低头将嘴压到她唇上,顺道将她的惊呼吞下。
她吓呆了!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吻不知所措,她浑身颤抖,此刻若不是他抱着她,她恐怕要摊倒在地上了。
然而,尽管如此,一股震撼人心的战栗直直奔窜全身,令她一阵晕眩,那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奇异感受又回来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明白一切是从何开始。
在她还来不及适应这慑人的亲密,一切便宣告结束。
黑彻原抬起头,对怀里的小天使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我拭目以待。」
第二章
在这栋老旧的别墅里待了两个星期,梅媛莘每天除了固定的例行工作,清洁房子和料理三餐,其余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不过,也有件事情是她搞不懂的,那就是她完全猜不出来黑彻原到底在做什么。这两个礼拜来,他总是一连好几天都在家,就在她以为他没有工作时,他又无端消失了好多天,完全不见踪影,直到三天前的黑夜才悄无声息地归来。当然,照例又把她给吓一跳,让她以为有贼入侵。
除了他不在的时间外,其余时候他们两人都相安无事,其实她从不担心他会在半夜冲进她房里对她为所欲为,他的威胁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诚如她所言,她相信他的人格,黑彻原只是喜欢戏弄她,但不会伤害她。
然而,不知为什么,在两人相处的短暂时刻,总让她有种怪异的感觉。有时候,她会敏锐地察觉到他在注视她,那专注的眼神总是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偶尔,她会悄悄地回视他,但他从不回避她的视线,最后率先躲开视线的人反而是她。
坦白说,在他的目光下,她常会不经意地想起他的吻。
那让她迷惑也让她惊奇的吻,总让她在午夜梦回时惊醒,有好几个夜晚,她以为他真的来到她房里,然而在她睁开眼后,才恍然明白那不过是错觉。
甩开思绪,她将煎好的牛排端上桌,又将事先准备好的沙拉和面条摆上,然后又转身进厨房去收拾善后。
在她将平底锅拿进洗水槽清洗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空气中一股奇异的流动窜过,不用回头,她就知道他来了。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习惯了他无声无息的走路方武,现在只要他一靠近,她立刻就能敏锐地察觉出他的存在。
将平底锅洗净放好,她回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他颀长的身影倚在门框上。和他相处的日子中,她非常清楚他的动作虽看似慵懒优雅,十足的贵族气派,但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快得像猎豹一般,让人措手不及。
「妳的肩膀还痛?」他皱起眉。
「还好啦,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才又酸痛起来。」她耸耸肩,第一次见面的那晚,拜他拳脚功夫所赐,她的肩膀足足痛了一个礼拜,到现在才好转。这几天或许是因为她躺在床上看书,姿势不正确才会「旧疾复发」。
「我再帮妳揉揉吧?」他随意问道。
闻言,她立刻摇头。那一回的印象太过深刻,除了无法忍受的疼痛外,还有令人模糊的暧昧。那一晚,他为她揉到最后,连她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还有……僵硬,思及此,她微微红了脸。
「不用,我宁可它慢慢好,也不要再痛一遍。」最后,她回答道。
黑彻原看她警觉的面孔,知道她想起那一晚的回忆,他扬起一抹略带邪气的笑容。
「长痛不如短痛。」
她不以为然地皱了皱鼻子,穿过他身边走向餐厅。
「各人观点不同。」她在他入座时说道。
黑彻原没有回话,看了她一眼后,开始沉默地用餐。
纵然没有言语,但她还是感到两人间渐生的奇异感,那是一种隐微的情愫与暧昧的欲望,即使她极力想要忽视,但他那令人无法漠视的存在感,总让她无力反抗。
梅媛莘望了他一会,拿起刀叉切着盘中的牛肉,一方面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开口:「你……嗯,你平常都做些什么啊?」
他抬头看她一眼,对她明显好奇却又不得不隐藏的态度暗暗失笑。她根本不会说谎,因为只要她一说谎,她那双坦白纯真的眼睛一定会泄漏出来。
他吞下口中略硬的牛肉,才慢慢开口:「注意股市动向、看看杂志和书籍。」
「喔,」她有点失望地应了声,继续思索该如何开口。
「妳还在读书吗?」
没想到他会反问她问题,一时间她讶异地抬眼看他。
「我研究所刚毕业,目前……呃,还在读书。」
「想再升学?」
「对。」
「读历史?」
看他的语气一点都不意外,她点点头。可能是他看到她在读的书,才会知道吧。现在屋里的客厅随处可见她买的书籍,想不知道也难。
「从小我就很喜欢历史,尤其是中国历史,所以高中毕业后我就来台湾念书了。」谈到历史,她兴高采烈地说:「其实我对中国古文物特别有兴趣,当然西洋文物也有它特出之处,但我还是偏好中国文物,我最喜欢上故宫去参观了,每次去都有不同的心得,改天你也可以……」意识到自己忘我了,她羞涩一笑。「对不起,我老是忘了别人不一定会有兴趣,刚刚说了一堆,说不定你觉得很无聊呢。」
「一点都不会,我也喜欢历史。」
「真的吗?」她双眼发亮。
「真的。而且我特别钟爱古文物,事实上我也收藏了一些。」
找到同好的喜悦在梅媛莘的眼里一览无遗,她兴奋地挥动手中的刀子。
「你有收藏?」她睁大眼。
黑彻原淡淡一笑。「没错,就放在这屋里,也许妳有兴趣参观?」他礼貌地问,眼底蓄满笑意。
「当然当然,我绝对有兴趣!」梅媛莘一副恨不得马上就去的样子,刀子依然在手中挥舞。「那,你快吃快吃,吃完我们就去看?」
「不用急,跑不了的。」
她飞快地切了块牛肉吞下。「我哪有急,我只是太高兴了。咦,等等,你说你藏在这间屋里?可是这两个礼拜我打扫时都没有发现呀,唔,难道是三楼上锁的那一间房?」她眼睛一亮,心中愈想愈有可能。那间房间的锁比这栋房子的大门锁还坚固,当时她就觉得奇怪,所有房间一律没锁,为何单单那间房要上锁。
「妳说呢?」他慢条斯理地用餐,和她急切的模样形成明显的对比。
「当然是,那种价值连城的东西自然要小心保护了。」她边说边以最快的速度用餐。脑里早已充满期待的幻想,不晓得那神秘兮兮的房间里藏了怎样的珍宝文物?说不定她可以写篇文章。
价值连城?他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唇角,没说什么地安静用餐。
晚餐过后,梅媛莘俐落地收拾完餐具,便催着黑彻原赶紧带她去参观。
上帝为鉴!这不是她爱挑剔,但她总觉得这男人似乎很喜欢和她作对,明明知道她急得很,偏偏选在这时候展现他的绅士风度,一径地慢条斯理。老天,那种猎豹一般的速度与准确是跑哪去了?
「你走快点嘛!」她咕哝着。
黑彻原慢吞吞地步上阴森寒冷的三楼,在黑暗中他对身后的咕哝声咧嘴一笑,他的小管家可真是一点耐心也没有,而且,她不怕他,一点也不。
相反地,她还会管东管西,好象他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一般。他承认,自从离开黑家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这几年来,他一直习惯了别人的恐惧,也以此为乐,忽然,在他的周遭冒出了一位完全无视他威胁的人,这令他感到极为有趣。
他原以为她待不了多久的,顶多三天,她绝对逃之夭夭,可事实证明,她一点也不畏惧他;不论他如何嘲弄、威胁,她总是无动于衷,并用那一双清澈率直的眼神告诉他,她不会被这小伎俩给蒙骗--她相信他的人格。
她相信他的人格。虽然他是黑家人,但这么相信一位初见面的陌生男子,她也太大胆了。不过,或许正因为她的天真大胆,他才会对她另眼相看。
想到此,他微微一笑。这小女人大概没想到他真的进去过她的房间吧!如果她知道,他怀疑她是否还有胆子留下来。
一开始,他只是单纯地探查她的底细,然而,到了后来,他发现他愈来愈贪看她熟睡的面容。
想到她穿著白色的睡衣静静躺在床上睡着,他忍不住热血沸腾……
他暗咒一声,压下脑海里无边的想象,在厚重的木门前,掏出一把怪异的钥匙插入,转了三圈又按下密码后,木门缓缓开启。
梅媛莘瞪着开启的木门,兴奋之情虽已升到最高点,但她仍是站在他身旁,等着他先进去。
「我还以为妳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冲进去。」
「这是你的宝贝,我若贸然地冲进去,要是有什么损坏你一定很心疼,而且,小心谨慎才是保全文物的最佳态度,我哪能这么莽撞。」她一脸严肃地说,十分正经。
黑彻原注视着她认真的神情,心里有几分赞赏。
「跟我进来吧!」
他领头走近偌大的房里,一踏进去,灯光也随之亮起。里头的空调是二十四小时的,这间房永远处在恒温下。随着灯光的照射赶走一室黑暗,梅媛莘也呆楞地站在那里。
她缓缓上前跨了几步,目光停留在一个类似鼎的器物上。她猜这应该是商朝的器物,因为她曾在故宫见过类似的东西,只是,她没想到也有私人收藏。这件器物上的纹路颇深,器腹上刻有兽面纹夹杂横纹,她上前望向里头,内壁亦有纹路。
「这是扁足鼎,在河南出土,是商朝晚期的物品。扁足鼎在鼎形器中不但数量较少,流行的时间也比较短,大多数见于商代,西周时期几已不再出现。」黑彻原见她一直盯着它看,在旁边开口解释。
听着他低沉解说的声音,她缓缓回头。「这件器物很贵重呢!你怎么得到的?」古老文物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吧!
事实上,贵重的器物不只这件,还有它旁边式样特别的古玉和一些看起来类似花瓶的陶器物品。
「因缘际会下得到的。」他圆滑地说。
「喔。」她慢慢走到对面的收藏架上,看着一把古老宝剑。那雕刻精美的剑鞘为这把宝剑增色不少。她一面伸手轻轻抚过那完美的雕工,忍不住赞叹:「好美。」
「是很美。」他看着她。
媛莘瞥他一眼,赫然发现他的绿眸注视的是她,她微微红了脸,收回了手继续往里头走。
这间房间很大,非常大,简直可以跟楼下的客厅媲美,而且,这里藏了很多宝贝。这里的每件东西都可以让她写一篇小文章了。以前她也曾鉴定过一只古玉,并写了一篇文章,后来还登在期刊上,但现在看过他的收藏后,她发觉以前鉴定的那只古玉根本微不足道。
黑彻原在房间深处停下,视线放在不远处的一把横躺的匕首上。「这是十六世纪左右的匕首,意大利制。」
「哇!上头还镶了一颗红宝石哩。」她惊讶地看他一眼。「我想那颗宝石一定比匕首本身还值钱。」
他闻言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角。「那还用说,人们为了那颗宝石不知流了多少血,那里头充满太多的贪欲和仇恨。」
「你怎么知道,难道这匕首背后有什么传说吗?」她好奇地问,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它的纹路。
「没有,只是按理推论。」他垂下眼,敛去里头隐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