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暌违三年的杭州,玉璘彬的双眼贪婪地四处观望,看着她熟悉至极的西湖湖畔;想起三年前的杏花飞舞和今日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她的身旁多了一个人,一个和她同心的人。
“小姐咱们要先回玉色楼吗?春雷跟在玉璘彬的身旁一双黑眸沁着深情的柔光凝得玉璘彬脸上一片嫣红。
“咱们先回玉色楼。”玉璘彬急忙撇开视线,不敢再探进他多情的眼眸。
自从她告诉他,她的身子只有他碰过之后,春雷的嘴边老是挂着一抹喜孜孜的灿烂笑容,搞得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可他再也不许她入主玉色楼,尽管故技重施也不许;这下子,祝嬷嬷恐怕要哭了,白白浪费一棵摇钱树。
其实这玉色楼的当家主事者是她,祝嬷嬷不过是掩饰她的□罢了,若是她就此撒手不管的话……难道要教妹妹们来管理吗?
而且趁着她仍有几分姿色,不多捞一点的话,似乎也满对不起自己的;但春雷这块臭石头,是铁定不会让她再做这些事的。
该怎么办?
玉璘彬边思忖着,边往前方走去,拐个弯,行至一处拱门下,放眼看见前方的玉色楼。
“咦”怎么太阳刚下山玉色楼外的整排灯笼全亮了,祝嬷嬷不是最厌恶这样浪费的吗?怎会容许这上百盏的灯笼齐亮?
玉璘彬理不出头绪,加紧脚步往前走去,才刚踏入这庭院大门,即有一群莺莺燕燕外出迎接,喧嚣的莺声燕语,吓得玉璘彬赶紧往里头窜,怕的是再慢一步,她便再也见不着挚爱的妹子们。
冲进大厅,只见两名女子迎上她,她们穿着淡薄脸上染上几分胭脂,有着说不出的一份美;可是美归美,这两名女子也太像她的妹子了吧!?
玉琳琅那双带笑的眼眸,玉琬琰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她俩正含笑对着她,用着轻佻的言语、猥琐的动作,正在勾引她这位,恩客?连在她后方的春雷都瞧得一愣一愣的。
一簇火苗油然而生,烧得又烈又狂,猛地在心头形成一股漩涡,猛地往心窝里头钻;真是受不住这样的气,她可真是受不住了!
“琳琅、琬琰!你俩在搞什么鬼呀!”一声狂喝,打断了正在快乐优游的寻欢客,整个大厅猛地静穆,花娘、歌妓全都不知所措地看向玉璘彬。
“大姐!?”还是玉琳琅反应快些,立即认出眼前风尘仆仆的来人是男子装扮的玉璘彬,当下喊出她的名。
“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大姐吗?”玉璘彬笑敛面容,冰寒的眸子射出不容置喙的光芒。她从容的梭巡四周,里头的客人不变,倒是花娘们都不太一样,在这之间,唯独少了一个人。
“祝嬷嬷呢?叫她出来”我找她问明白。她真是快气炸了!
好一个祝嬷嬷,亏她北上之时,还曾将自个儿的妹子们托付给她,这下可好,瞧她做了什么事?
竟然敢将她的妹子推入火坑?她非剥掉她那一层油光粉面的老人皮不可!
越想越怒,她的火气跟着直速上升,然而四下没一个人告知她,那个该死的祝嬷嬷上哪去了。
“大姐,你别气。”玉琬琰柔声细语地劝道。
我怎能不气?那个该死的祝嬷嬷竟敢逼良从昌,真是欺人太甚。玉璘彬的眸子直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盼能从他们的眼中找出一些消息。
“祝嬷嬷死了,所以我才和二姐下场顶玉色楼的面子。”玉琬琰一双勾人的明眸直瞅着玉璘彬,像是在责怪她。
她死了?是,在她北上那一年祝嬷嬷已经年届七十,算算也是时候了,偏她从来没想过这个爱抹粉的老太婆也会死,不知她现在是真落入地狱了,或是阎王瞧她丑,不敢收她放她四处飘零?
第1章(1)
玉璘彬一步一趑趄地走在玉色楼内院的回廊上。
想着方才琳瑯同琬琰跟她说的话,她可真是汗涔涔、泪潸潸……
唉!眼前的回廊倏地拉长,更是强烈的阻挡她再往前走,可这一段路,偏是不走不行,再如何,也得咬紧牙根走下去。
“大小姐。”在回廊下方的中云蓦地出现在玉璘彬的面前。
瞧了他一眼,玉璘彬问:“三小姐呢?”
“三小姐正在药圃里。”他俊朗的脸直盯着地面,怎样也不敢抬头看玉璘彬一眼。
玉璘彬走了两步,便又停下脚步。
“中云,三年前三小姐发生事情时,你为何没有尽全力救助?”
就是这般铁证如山的控诉,才会使得他不敢抬起头来。
“我在远游之前,是如何的交代你呢?”玉璘彬不甚愉悦地皱起剑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中云低垂的脸庞。
“大小姐要中云以命相抵,誓死守护三小姐。”他也想要照着玉璘彬的吩咐去做,可事情的发生并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他真的试过了,只是……
“但你并没有做到。”玉璘彬的脸一凛,无限威严乍现。“若是让我发现瑾瑜有所不同,我便要拿下你的头血祭。”
在玉璘彬的心中,每个妹子们都是一样重要的,若是有人敢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她是不会轻易饶过的。
当年在玉色楼扎根之后,她便替妹子们各找了一位随侍,以保护她们的安全;一方面是怕后有追兵,自己会无暇分身照料她们,一方面是应了那江湖术士的话北上;所以她才找了些人来当随侍。
她后悔了;她不该将自个儿宝贝的妹子们交给这种不会挺命护主的奴才,毕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春雷这般疼她;并不是每一个从破庙街尾找回来的孩子,都可以像春雷这般完美。
“中云任凭大小姐处置。”中云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是真的知错、认错了。
“希望你不会再犯第二次。”玉璘彬撇下话,便往方才中云所说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琳瑯和琬琰一定也骂过他了,她不想再无意义地念他一次。
“多谢大小姐。”中云猛地抬起头对着玉璘彬的背影,深深地一鞠躬。
走到尽头,玉璘彬向左边的阁院走去,她还不及想出如何开口,倒让一旁的玉瑾瑜抢先了。
“大姐,你回来了!”抛下手中才刚摘下的各色草药,玉瑾瑜像个小女孩般地奔至玉璘彬的身前。
“瑾瑜……”哦!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可能就是她了。不过瞧她的气色可是比往常好多了。
玉璘彬走向前,拉过玉瑾瑜的双手,仔仔细细地一番查看,像是要找出她有什么不一样。
三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也足以让一位少女长大成人。记得她离开玉色楼的那一年,她才刚帮瑾瑜办了及笄礼,现下瑾瑜也已十八了。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瑾瑜的双眼更加的迷人心神,气色也跟着红润多了,好似以往那股病气皆已烟消云散。虽然仍是消瘦了些,却也让她倍感欣慰。
“大姐,你往京城去的这一趟路,可有探得文哥哥一家人的消息?”这一桩事,可也是她最殷切期盼的事了。
当年文氏一族为了保住她一条小命,也真是付出所有的心力,这恩情,她不敢忘,也忘不了。
现下,她是安好无恙,但那个最疼爱她的文哥哥呢?
在玉色楼里,常常可以知道一些来自各地的奇闻,她也从一些客倌的口中得知,玉氏当年为何会导致家破人亡;至今,她仍是不明白为何文氏也牵连其中,而现下,文哥哥依旧生死未卜,这教她如何安心?
看着瑾瑜如此期待的眼神,玉璘彬简直是汗颜得无话可说。
她总不能告诉瑾瑜,这三年来,她只忙着将心思放在春雷身上,压根儿不记得瑾瑜对她的殷望。这教她如何开口呢?
“他……”玉璘彬支吾其词,脑中不停地想着该如何回答她的话;该隐瞒她,还是乾脆告诉她,她根本已经忘了她的交代呢?
“大姐。”玉瑾瑜笑了笑,彷彿已经看穿她的苦恼,大姐一定是忘了这件事吧!
她的语气中的笑意不是苛责的前兆,而是对玉璘彬十足的认识。她知道大姐只要一遇上春雷的事,其他的事便会自然地从她的脑海中撤出。大姐对春雷的迷恋,可是从她初见春雷的第一眼起便开始的,只有春雷才是大姐心中唯一的挂念。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个性使然;她知道,因为她是她最挚爱的大姐。
“我很抱歉,瑾瑜,我总是做不好你交代的事情。“
“没关系。”
玉瑾瑜扬起醉人的笑眸,冲着玉璘彬便是一个释然的笑,一个让人感到温暖而体恤的笑。
玉瑾瑜看了看手中的脏污,再瞧着玉璘彬一身的狼藉,遂开口道:“姐,不如我们一起到里头的温池里泡泡吧。”
不待璘彬回答,玉瑾瑜便拉起她的手,自草药圃旁边闪进一条只有她俩知道的秘道里。顺着秘道便可以看见有着一洼约能容下两人的小池子,两人从容地脱去身上的衣物,先后跳进温热的池水里。
“瑾瑜,我已经有多久没有泡过这一个池水了?”过了半晌,玉璘彬才千般慵懒地道。
这一个隐密的池子,是她和瑾瑜发现的,而后,瑾瑜再加入各种草药,让这一座小池子拥有各种药效的治疗。
这是她们两姐妹的秘密,甚至琳瑯和琬琰都不晓得。
“大姐,自四年前你便少来这里。”玉瑾瑜沁着一双无尘的秋水,像是不懂世事的仙子,直勾勾地看进玉璘彬的心里。
从小,因为她的身子骨较差,所以大姐总是多疼她几分,总是不忍她做什么,所以其他的姐妹们偶尔还会为此而不开心。
可她是开心的,尽管她的身子骨不好,可是有大姐的陪伴和对她医学上的支持,她便觉得身子再如何不好都无所谓。
更何况,现下的她,还有一个让她日夜想念的男子,此生已足矣。
“近年来可好?”玉璘彬睁着一双美眸直瞧着瑾瑜,像是要证明琬琰的话不可信。
“瑾瑜很好”大姐不用担心。
“是吗?”玉璘彬在心里头想着到底该如何开口,才不至於伤了瑾瑜这一颗敏感善良的心。
“大姐有话想问瑾瑜吗?”
知姐莫若她,一个小动作,她便能猜出大姐的心思;而现下的大姐如此踌躇难言,她不用细想,便能猜出她的心。
况且,在大姐到她这里来之前,想必二姐和四妹都已经同她说过,嘻!大姐一定是在苦恼着该如何开口。
玉璘彬将身子靠在池子边,将头枕在假山上头,打算用着最浅显不伤人的话来问,却苦於满腹文采找不出一句最贴切的话。
“大姐是在烦恼瑾瑜这三年来到底发生什么事?”玉瑾瑜自池子的另一头滑过来玉璘彬的身旁。
“喝?”玉璘彬吃了一惊,一双美目迳往瑾瑜身上飘。
玉瑾瑜捂口低笑两声“大姐,你还是同以前一个样,总是怕说了什么话伤了我。
其实,我现在可是比以前坚强多,而且大姐也可以不用这么顾虑我,瑾瑜现下是好得很。”
第1章(2)
玉瑾瑜从她的身旁缓缓地站起身,拿起一旁放置的布衫将身上的水珠抹乾,才从容地穿上衣物,丝毫不在乎在玉璘彬的面前裸裎。
“大姐,天气已入秋,你可别贪泡,到瑾瑜的珞珞阁去,让瑾瑜温上泡热茶,为大姐去去尘。”
话毕,玉瑾瑜转身离开了玉璘彬的视线范围,留下一头雾水的她。
瑾瑜这样的反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吗?可看她的样子,倒有一点小儿女羞涩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受过什么样的伤害呀?
她一回来,便面临祝嬷嬷的死,琳瑯和琬琰入主玉色楼,还包括她最担心的瑾瑜竟也发生这样的大事——
三年前,在她前脚踏离玉色楼,瑾瑜也跟着失踪;三年后,她又踏进玉色楼之时,瑾瑜也是刚回玉色楼,整整失踪了三年。
三年……是三年耶,不是三天!
想想这三年,山莽横行、外寇侵内,她一个姑娘家在外三年,该是怎样地一个情况?
天!她不愿想,她多不愿去想!
这一切都是她的失职;是她答应爹亲要照顾妹妹们的,而瑾瑜失踪了三年,她竟是在三年后的今天,才知道自个儿的妹子失踪。
她真是愧对爹亲,愧对瑾瑜和其他的妹子们;有她这般自私顾己的大姐,对她们来说,真的算不上幸运。
难怪琬琰在气她了!
唉!她到底该如何让瑾瑜对她说出真心话呢?
真是头疼了!
“真是好茶。”玉璘彬捧起手中的青瓷杯,浅啄了一口杭州特产的龙井,入口的滑润,可真是清香顺口。
洗去一身的尘沙,再喝上两口温热的茶,真是快乐似神仙。
快乐是快乐,但她只要一想到该如何让瑾瑜将这三年所发生的事说出,她便觉得有点头晕脑胀。
这倔强的小妹子,若是她不想说,尽管是将大刀搁在她颈边,她宁可死也不愿将不想说的话说出。
这一点……真是让玉璘彬伤透了脑筋。
该如何是好呢?
“大姐,是二姐叫你来问我,我这三年去了哪里吗?”玉瑾瑜笑嘻嘻地问。
她像是个爱恶作剧的女孩,可看了大姐这般忧心忡忡的样子,便决定不再恶作剧了。
玉璘彬喝了一口温茶,想笑又不敢笑,想怒又不敢造次,真是累煞她了。
她的眼角悄悄地瞥了瑾瑜一眼,只是轻轻地点一下头,等着她告诉她事实的真相。
“瑾瑜先同大姐约好,你绝不能生气,否则瑾瑜不说。”玉瑾瑜像是极怕玉璘彬生气般,事先同她约法三章,才愿意道出她这三年来的踪迹。
玉璘彬在脑海中飞快地翻掠这个问题,心中对这个小妹又是心疼又是怜惜,一直以为她定是遇上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
她是绝不会生瑾瑜的气,可她绝对不会放过欺她妹子的人。
“大姐答应你。”
“真的?”
“大姐什么时候骗过你?”有,就是忘了帮她打探文氏一族的事;这是她这一辈子唯一没为她办好的事。
“那好吧!”玉瑾瑜睁着一双大眼转呀转的,像是在想着该如何开口。
玉璘彬浅啜着茶,决定不逼迫她,打算让她好好地吐露真实。不过,半晌之后,瑾瑜仍是说不出一句话,倒是把玉璘彬的好性子给磨尽。
她看着瑾瑜若有所思的神态,让她猜不出她到底是遇上何等阵仗,让她如此犹豫不决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玉瑾瑜轻轻地叹口气,她瞅着一双美目看着玉璘彬“大姐,瑾瑜这三年来是在关外。”
“关外?”
“这是怎么回事?”这儿距离关外有千里远,岂是瑾瑜说想去、便能去的地方哪?铁定是有人将她带到了那个地方。
不待玉璘彬有所反应,玉瑾瑜便自顾自的讲下去:三年前,大姐外出远游求姻缘我便至杭州城外的庙里替大姐求个平安,岂知在回程的路上,便遇上一个蛮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