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荷叶也闻声而来,睁着一双惊骇的大眼睛。
「匈奴不满我们与汉室来往,来示威……」舞鸢压低了微颤的声音,「还说,街上见一个杀一个……」荷叶一听,霎时惨白了脸,双唇发颤。
「博介……还没回来。」舞鸢心中一凛。博介是她家的长工,荷叶的情人,自从汉室发布命令要楼兰男子轮流去沙漠中送粮食,她家便派了长工去,今天恰好轮到博介……
「荷叶,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舞鸢连话都还没说完,荷叶已经冲动地奔向后门,什么也不顾地往外直奔。
「不行,我要去找他!」
「荷叶!」舞鸢没能及时拦住荷叶,担忧之下,根本也没心思多想,随即跟着她奔出门去。
「喂!喂,你们两个,」舞羚也奔到后门口,本想跟,可是脚尖刚点到门槛外的地,却又没胆地缩了回来,只能急得在原地直跺脚,这下教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舞羚只好转身,求救去了!
「爹、爹,不好了呀……」
荷叶发狂似地冲出了好几条街外,此时的舞鸢终于追赶上她。
「你疯了啊」她气急败坏地将荷叶的手一把拉住。
「我不管!」荷叶使劲地甩着舞鸢箝制着她的手,急得直掉泪,「要是博介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你先别这么激动啊,我们慢慢想办法!」舞鸢急着大喊,当下只想把荷叶往家里拖。
嘶嘶马鸣声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纷乱杂沓的马蹄伴着一声声匈奴人凶狠的言辞:「你们以为汉人可以保护你们吗?看见没有!这就是汉人的头!在我的刀尖上。」那些匈奴人折了回来,正朝着她们这方向奔来,荷叶却还失心疯似地哭闹:「你别抓着我,让我去找他……」
「你不要命了你!」寂寥暗夜中,两个女子争辩的声音听来是如此突兀,吸引着匈奴人往这目标前进,马啼趵趵,愈来愈接近……
舞鸢吓得霎时噤声,惶恐四望,再不多想便捂住荷叶的嘴,藏进两屋之间的暗巷里。
四周黑漆漆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舞鸢的背脊紧紧贴着墙,浑身发冷却冒了一身汗。亘古的悲风,飒飒地在街道上刮着;长长的马鞭在空气中扬起一道道肃杀的气流。舞鸢下意识又往墙边缩了缩,月光下,匈奴人的眼睛像狼似地闪着恐怖的红光。
她们被发现了?平生第一次,舞鸢害怕得几近虚脱,狂颤的腿支撑不住身子,就连刚才大吵大闹的荷叶此时也吓得噤若寒蝉。两人心里想的俱是同样的一件事,她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若那冷若寒冰的刀刃划过颈子……
荷叶不寒而栗,再也站不稳,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
就只是这么轻轻的震动,那一双双嗜杀的眼睛,开始往暗巷寻来……
就在这时,一根长矛划过,直直刺进为首那名匈奴人的胸膛!
惨厉的哀叫声响起,被刺中之人摔下马来,骏马杂乱的狂嘶,鲜红的血在夜色中刷出一片凄厉的诡谲。
舞鸢吓得连手也忘了去捂荷叶的嘴,而荷叶早已失去尖叫的能力,濒临昏厥状态。
「见一个杀一个?好大的口气!」另一队人马竟有十来人之多,为首之人一派肃穆地骑在骏马上,黑暗中只见他锐利的眼神如剑,彷佛能将夜空划为两半。
敌众我寡,匈奴人不是傻子,然而血仇替原本已经复杂的汉室、楼兰与匈奴之间再添一笔,一时之间是难以盘清了,余下的数名匈奴人睁着仇恨的眼神,拾起同伙的尸身,识相地暂往城外退去。
安全了?舞鸢一颗狂跳的心终于稍微恢复正常;死里逃生,她全身再无一丝力气,颓然地跌坐在荷叶身边。
「你在这里做什么?」舞鸳微怔,这男人操汉人口音,可楼兰城内没有汉人军队,而这嗓音她也似乎曾听过……舞鸢猛抬头,月光之下男人剑眉薄唇,英气逼人……
是棠靖翾?
「这种时间,你不留在家里,跑出来做什么?」他微斥着,浓眉紧锁,弯下身来拉住舞鸢,只是这么一带,便把她整个人拉上马背,他的侍从也随即扶起荷叶。
棠靖翾一扯缰绳,对身边的人下达命令:「都回去吧!」舞鸢坐在他身后,因为怕摔,双手紧抱着他。
「你不送我回家?」
「我的屋子就在前面,先到那儿去躲一躲。」棠靖翾策马急奔,话语随着风飘到后面来。
「你有马,很快的,好人做到底,先送我们回去吧!」舞鸢着急地喊道。
「姑娘,别闹了,你以为匈奴人是好惹的吗?我们杀了他们的人,不出多久他们就会再找帮手踩平楼兰城,我们怎能不躲?」棠靖翾一勒缰绳,十来个人全在一户豪宅前停下,速速有人开了边门,放进所有的人马。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送你们回去的。」他扶舞鸢下了马。
舞鸢无可奈何,只得随他进屋,牵着荷叶的手坐在大厅中。家仆随即送上沏好的茶。
舞鸢捧着杯子轻啜了一口,不由得想起刚才惊险的状况,手还是抖着的。
「你为什么杀那匈奴人?」舞鸢这才有机会问出心中的疑问。
棠靖翾剑眉一扬,淡淡地道:「他们抢我的货物,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难不成还任他们为所欲为?」他那份镇静从容,让舞鸢打从心里不由得赞了一声,悄悄升起欣赏之情。
「你的侍从看起来一个个勇武剽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来打仗的军人。」棠靖翾朗朗地笑出声来:「他们不是军人,不过也差不多了,什么正常的汉人肯到西域来,多半都是些不怕死的亡命之徒,我的货物有他们压镇,还真是安全不少。」
「你呢?你不怕死吗?否则为什么也到楼兰来?」舞鸢不由得好奇。
「我不是不怕死,只是来做生意,不过长安的生活还真是无聊了点,比不上这儿有趣得多。」他浅浅一笑,星眸往舞鸢脸上一扫,「你的胆子可不小,听见匈奴人的声音,所有人都躲起来了,你还往外跑?」
「还不是她!」舞鸢指向荷叶,忍不住又低叹一声:「她的情人上沙漠给你们汉人送粮食,到现在还没回来……」棠靖翾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荷叶,她那身装扮无疑只是个仆人。
「你就这样陪她追出来?」舞鸢想也没想就点头。
「这种状况,谁放心让她一个人跑出来?」棠靖翾觉得惊讶,她不仅勇敢,还够义气,只是家中一个女仆,她也愿意冒着生命危险陪她?
没想到这时荷叶突然怒火上冲,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将起来:「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汉人下的命令,无理的要求,否则博介今天也不必去沙漠……」她愈骂愈悲,也不知道情人现在是生是死,倏地气势一灭,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身为汉人,就算刚刚才救过荷叶,可是棠靖翾也免不了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命运,场面立刻尴尬起来。
舞鸢忙着安慰荷叶,可她是楼兰人,自然也不好替棠靖翾多说什么。
棠靖翾叹口气,迳自走到窗边。窗外,数十匹马急骋而来,扬起浓浓尘烟。
舞鸢心中一惊,奔到他跟前,声音中还带着抖音,说道:「匈奴人又来了?」棠靖翾又叹了口气,眼神中有着一抹阴郁,对着窗外喃喃自语:「希望所有的人都已经躲回家了。」舞鸢下意识往荷叶瞥去,荧荧烛光中,荷叶趴在桌上啜泣,肩膀轻轻颤动着;哀凄的低泣声,随着惨淡的烛火跳跃。
大队人马,廿来个匈奴人,踏平楼兰的街道,呼啸来去。街上除了马啼声,一片死寂,该躲的人早躲起来,缩在家中的人也不敢再出来。匈奴人咆哮一阵,但无人回应也觉无趣,不久终于绝尘而去。
「走了。」棠靖翾呼出一口长气。
「真的?」舞鸢还心有余悸。
棠靖翾点头。
「他们的本意是要示威,不满你们本来是他们的属邑,现在却归顺汉室,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他们匈奴的厉害,重新降服于他们,但要是真把你们楼兰人给惹火了,对他们也没好处。」舞鸢点头,又摇头,然后叹气。这些事她向来不懂也不想懂,只是不知为何他们楼兰人就注定命运乖舛。
「我们要回去了。」舞鸢顾虑着家人,他们一定担忧死她跟荷叶了。
「快天亮了,你们不等清晨再走?比较安全。」他看着她的眼光,温柔且关心。
「不。」舞鸢坚决地道:「匈奴人已经走了不是吗?还有……」她又看了一眼荷叶,「也许博介已经回到家了。」棠靖翾凝视着她,那样深沉的凝视,看得舞鸢浑身都觉得不对劲,然而他却问了一句颇为耐人寻味的话,「如果换成是你的情人,你会不会这样不顾生死地出来寻他?」舞鸢一愣,没来由地先红了脸,不过她还是很镇定,认真勇敢地点了点头。
棠靖翾满意地笑了,似乎早料到舞鸢会有这样的答案,他唤来下人,吩咐备两匹马。
「一匹就够了。」舞鸢说道:「荷叶跟我同乘一匹。」棠靖翾回过头来,唇角微微一掀,「你跟我同乘才对吧!」舞鸢又怔愕住,「你……不必……」棠靖翾迅速坚决地截断舞鸢的话:「我说过我会送你回去,你想我会放心让你自己走吗?」他低沉的嗓音中自有股气势,让人无法违抗。舞鸢个性之强,此时竟也出奇地不想违抗,更甚的是,她的心中竟然还暖暖的,觉得很安全、很平静,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第3章(1)
棠靖翾在护送舞鸢回家的途中,两人共乘一骑,当他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将她整个人环在其中之时,那种安全依赖的感觉,竟然更加明显。
舞鸢侧坐在马背上,棠靖翾环着她,很礼貌性的接触,保持着距离;虽然软玉温香在怀,他还是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像从前那样放任自己对舞鸢做出亲昵的举动。
纵然有些难熬……不,是十分难熬,可他尊重舞鸢。
可是此时的舞鸢竟突发绮思,放纵地想像:如果自己将脸颊贴在他那宽阔厚实的胸膛上,是否感受得到他血液奔腾的热度和仓促狂乱的心跳?
像前两回那种由身体深处传来的燥热感觉,炙热缭绕……
舞鸢倏地双颊火烫,羞赧于自己竟有这样的心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些念头全甩出去。
石头路上突然的一个小凸起,让马步顿了一下,舞鸢毫无反应能力地身子往前一趴,棠靖翾机警地一手放掉缰绳,稳健的臂膀立刻搂住她的纤腰,紧紧护住她。
「喂,」舞鸢陡地大喊一声,不知自己心里有鬼或是太过敏感,她挣扎反抗地要逃离他的怀抱。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怕你摔了,你别那么紧张行不行?」棠靖翾有些错愕,又觉得冤枉。
「我还没糟糕到那种程度,你不愿意我碰你,我不会强迫你,更何况……」他唇角一掀,调侃的微笑:「我喜欢你。」舞鸢虽然明白自己是反应过度,但她仍然怀疑地咕哝着:「喜欢我,才不更要碰我?」棠靖翾仰首大笑。
「没错,喜欢才更要碰,可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会懂得尊重,你懂吗?」舞鸢的柳眉颦蹙,眼珠子灵黠地转着转着,有点懂,又有点不懂……
可是不知怎地,却相信起他的话来,她转头对他嫣然一笑,「欸,原来你还满君子的。」舞鸢单纯而心无城府地将脸蛋微微昂起,那双明灿如星的妩媚双眸迷眩着棠靖翾的感官,她清丽无瑕的美丽脸庞燃起他的欲念……他心中一荡,拉着缰绳的手心冒汗,几乎就要俯下头去吻住她小巧甜美的红唇。
这实在太过讽刺,刚才他才讲出冠冕堂皇的话,现在却又即刻后悔,不想做君子了。
他刻意直视前方,哑声道:「你这是在诱惑我?」舞鸢吓了一跳,脸一红,意识到自己举动的失态,立刻又把头重重垂下,压住悸动,遮掩心绪。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不一会儿,棠靖翾忽地一拉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
舞鸢讶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停下马来。而原本一人骑着马跟在他们身后的荷叶也停下来,不解地看着他们俩。
「你先走吧,到这儿你应该知道回去的路了。我有点事要跟你们家小姐说。」棠靖翾对荷叶道。
荷叶迟疑地看向舞鸢,而尽管觉得有些不妥,不知怎地,舞鸢却轻点头,荷叶只得先离开。
「你有什么话想同我说?」舞鸢望向棠靖翾.方才赶路时,她已经觉得自己让他环住的姿势极暧昧;现在停了下来,在他怀中的她更觉不自在了。
她身上自然的少女体香诱惑着他,她娇俏的模样引人遐想,虽然他想当个君子,不过那实在太困难了。
棠靖翾突然使劲搂住她的柳腰,她自然往他身上偎去。
舞鸢一惊,「你做什么?」他身上有种独特的男性气息,和安胥的不同……更阳刚,似乎带着危险。
「做什么都行,就是不做君子。」说完,他狠狠地吻住她微张的朱唇,深深地吸吮。
她还来不及有反抗的念头,就已觉得一阵晕眩,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让她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辗转吻着她丰润的朱唇。她的唇如此地甜美,他实在不舍放开,但是……再这样下去,他们俩可能都会喘不过气了。
他的唇自她唇上移开,爱怜地看着她酡红的双颊,却又忍不住转移阵地吻向她的颈项。她的肌肤是如此的柔嫩,每一寸都在在诱惑着他的理智……他真想马上要了她,但是他们才相识多久,而且他该尊重她的……
对了,尊重!他忽然一震,坐直了身子,在她腰际的手也松了些。
这一刻,舞鸢的理智也全回来了,她的脸更红了。她在做什么他像个登徒子般三番两次侵犯她,她非但不反抗,还任他为所欲为……她又急又羞,反射性地手一抬,就想给他一个巴掌。
棠靖翾眼明手快地握住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晶亮的眸子。
教他这么一瞧,她的气势突然弱了下来,她别开视线,挣开他的手,因此未能瞧见他眼底浮现的温柔和嘴角边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