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她怎么会走到这儿?兰儿失神的看着秦绸儿居住的院落。自从那夜跟三哥哥闹了脾气,这几天她的心一直很不安宁。
前些日子三哥哥不在的时候,她日思夜想苦不堪言,但总怀抱着一份希望,如今三哥哥回来了,她却失去了盼望,觉得前途茫茫无法掌握,脑子总有一个念头不停催促着她,得尽快请太后指婚,可是,这事至少要再等上三个月,先皇崩逝满一年,三个月说长不长,可是多一天的等待就多一天的煎熬。
难得今日小月没跟在身边,没有人在一旁唠叨她的举止是否合乎礼仪,她既然来了,就进去瞧瞧,看看这个秦绸儿的针线功夫,真的值得三哥哥千里迢迢请回睿王府吗?
踏进幽静的院落,她直接往房间走去,不过,却见到秦绸儿坐在门廊前的台阶上沉思。
再一次看到秦绸儿,兰儿还是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震撼。这个女人看起来是那么纤细、那么温柔,可是却不见丝毫的荏弱,这完全不同于自己,表面上她是个娇贵率性的郡主,事实上无比脆弱,她已经习惯被人呵护,像秦绸儿这般千辛万苦来到陌生之地,她做不到。
似乎感觉到前方有人,秦绸儿抬起头来,一看到兰儿,她连忙起身行礼,「奴婢见过郡主。」
「秦姑娘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兰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充满怜悯,撇下心头的不安,她是喜欢这个女人的。
「多谢郡主关心,奴婢习惯了。」
「妳要呈给皇上的寿礼进展得如何?」
「奴婢正尽全力加快脚步完成。」
「我想瞧瞧。」
「郡主,请恕奴婢失礼,未完成之前,奴婢不会让任何人过目。」
「妳说什么?」
秦绸儿恭敬的垂下头,「对不起,奴婢现在真的无法将绣画呈给郡主过目,可否请郡主再等待一些日子,完成那日,奴婢将请郡主鉴赏。」
「我只是想确定妳的绣工是否可以担此重任。」
「奴婢可以为郡主绣个荷包。」
「妳……我才不希罕妳绣的荷包,我就是要看妳准备呈给皇上的绣画。」兰儿忍不住恼羞成怒。她也知道这个样子有点无理取闹,可是,她不过是一个绣女,怎么可以对她这个郡主如此不敬?
「奴婢可以向郡主承诺,必当全力以赴,还望郡主见谅。」
「妳、妳太放肆了!」
「这是奴婢的坚持,奴婢无言辩驳。」
「妳等着瞧!」兰儿气冲冲的转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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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兰儿为了自己一时的气话不得不找玄祯告状。她怎么可以让一个绣女对她如此放肆?虽然,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似乎太过小题大做了,可是,那股不知道打哪来的冲动,逼着她非采取行动不可。
走进书房,兰儿搬了一张绣墩往书案前头一摆,屁股一坐,她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瞪着玄祯,却是什么话也不说。
「怎么了?」不管她的行径有多么鲁莽,他对她总是温柔轻声。
「飞天,我想单独跟三哥哥说几句话,可以请你先出去吗?」用不着转头,兰儿也知道飞天就坐在一旁的炕上,他待在这儿的时间比三哥哥还多。
飞天看了主子一眼,见主子点点头,才长声一叹站起身,同时不忘逗道:「郡主老爱跟三爷说悄悄话,哪一回也让我听一听嘛!」
微微红了脸,她偏过头娇嗔的斥道:「三哥哥说你饱读诗书,是个经世之才,可我看你油腔滑调的,是个不正经的家伙!」
「经世之才不敢当,油腔滑调又太过严重了,我只是喜欢耍耍嘴皮子,让大伙儿乐一乐,日子也不会太闷嘛!」他知道何时该适可而止,于是拱手告退,「我不打扰郡主和三爷谈心了。」
朝着离去的飞天做了一个鬼脸,兰儿忍不住嘀咕,「我真的不懂,这个飞天一点规矩也没有,为何三哥哥如此器重他?」
「切莫以外貌评断人,飞天的好不是妳可以明白的。」
她就知道,飞天和铁汉对三哥哥来说有如左右手,她说什么也没用。
神情一肃,她以从来没有过的正经口吻道:「这次三哥哥非替我作主不可。」
「这次又怎么了?」
「你找回来的绣女,竟然不准我瞧一眼她要呈给皇上的绣画。」
「她不准妳瞧,妳就别瞧。」
怔了半晌,兰儿惊愕的瞪大眼睛,「三哥哥,你怎么帮着她说话?」
「还没呈给皇上之前,那是她的绣品,她不想给别人瞧这原本无可厚非,难不成为了她不愿意把未完成的绣画让妳瞧一眼,妳就想治她的罪吗?」
「我……当然不是,可是万一她的绣品不堪入目怎么办?」
没有回答,玄祯太清楚结果了。他不会忘了第一次见到秦绸儿的绣品内心如何惊愕,说是鬼斧神工也不夸张,他知道她一定会呈出最好的绣画。
「三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我已经选择她,她也清楚自个儿的绣画将要呈给皇上,我以为她应该比我们更在乎结果,我们用不着太过担心。」
「我只是好奇她的绣工,难道瞧一眼也不行吗?」
「绣品的主人说不行,我们只能由着她。」
心头莫名的一阵绞痛,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三哥哥待那位秦绸儿真的不太一样,难道……不,别胡思乱想!「三哥哥太偏袒她了。」
「我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李总管,妳可曾见我插手过问?」
「这……」兰儿百般不愿的闭上嘴巴。三哥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凡事他愿意委以重任的人,他总是放手由着他们自己作主。
「若是妳真的放心不下,不如我请秦姑娘为妳绣个荷包,妳再自个儿瞧瞧,如何?」
娥眉一蹙,她狐疑的问:「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怎么说的话都是一个样?」
「我不懂妳在说什么。」
「她也说要绣一个荷包给我。」
「是吗?」
「我就不相信京城找不到比她更出色的绣女,我才不希罕她绣的荷包。」
「妳可以不领她的情,但犯不着为此斗气呗!」
兰儿别扭的垂下螓首。她如何告诉他,这都是他的关系。
似乎从见到秦绸儿那一刻开始,她就深陷在失去三哥哥的恐惧当中。可笑吗?因为连她自个儿都情不自禁被秦绸儿吸引,这确实匪夷所思,可是,若非三哥哥教她难以心安,这种莫须有的庸人自扰也不会出现。
「等秦姑娘的绣画完成,第一个请妳过目,这总成了呗!」
再争执下去,她也不会占到好处。
她顺势退一步,伸出手指道:「好,我们勾个手一言为定。」
「好,勾手一言为定。」玄祯迁就的跟她来个「两小无猜」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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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风迎面扑来,丝丝的冷意沁人心肺,踏着一夜的落叶,秦绸儿漫步在睿王府的后花园,这儿是睿王府最美的地方,蜿蜒的小桥飞越湖面,目光所及是各式各样的水中植物。
说真格的,比起过去,这儿的日子快活多了,虽然小喜没办法跟她谈心,却也是个贴心人。
「秦姑娘真是好雅兴,大清早就在这儿赏花。」兰儿远远的就看到她,原本是不想见到的。就是因为她,自己才睡不好觉,所以今儿个起了个大早,想出来散散步、吹吹风,说不定可以让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
岂知,却在这儿瞧见扰乱她思绪的罪魁祸首,可是,哪有郡主见了奴婢落荒而逃的道理?想来想去,还是顺其自然打照面,趁此机会,她也可以让秦绸儿认清楚现实。
「奴婢见过郡主。」秦绸儿上前行礼。
左右瞧了一圈,兰儿闲聊似的问:「睿王府真的很美是不是?」
「是。」
「妳想过一辈子待在这儿吗?」
「奴婢是来这儿办差事。」
「妳知道我是谁吗?」
这个问题真是奇怪极了?秦绸儿微微怔了一下,回道:「兰儿郡主。」
「我这个郡主是先皇封的,说起来是为了匹配三哥哥封的,过些日子,太后就会请皇上将我指婚给三哥哥。」
默默不发一语,秦绸儿聪慧的心思不难听出来这句话真正的含意。郡主是拐个弯告诉她,「她」是三爷未过门的妻子,可是她不明白,郡主用意何在?难不成郡主以为她想抢走三爷吗?
她感觉得出来郡主对她怀着抗拒,可一直想不透为何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是,郡主怎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念头?她只不过是个绣女,怎么高攀得起?再说,王爷又怎么会瞧上她这个不起眼的绣女?
「我说这事,是想请妳为我绣嫁衣,可以吗?」
郡主不是怀疑她的绣工吗?「奴婢谢谢郡主厚爱,可是,奴婢已经准备完成绣画之后就起程回乡。」
「妳是不是还在气我前些天跟妳说的话?」
「奴婢怎么会跟郡主生气?奴婢是真的想家。」虽然这些年来她过得不快活,但是在爹娘过世之前,苏州对她而言是人间天堂,那儿的一草一木都有回忆,孤单寂寞的时候,她想念的还是那儿。
「可是,若是我坚持妳帮我绣嫁衣呢?」
「奴婢不过是『千绣阁』众多绣女之一,胜过奴婢的绣女不难寻觅,还请郡主体谅奴婢思乡之情。」
紧抿着嘴,兰儿直勾勾的瞅着她,半晌,语出惊人的一问:「妳是不是喜欢三哥哥?」
心头猛然一惊,她有些慌乱的道:「奴婢不明白郡主的意思。」
「妳拒绝为我绣嫁衣,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三哥哥吗?」
「郡主多虑了,奴婢是为了绣画而来,不曾有过非份之想。」
「谁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奴婢这会儿一心一意只想完成绣画。」
「但愿妳真的没有非份之想。」
「虽然奴婢身份卑微,但也是个知进退的人,郡主用不着把奴婢挂在心上。」
兰儿没想到她会把自己的心思瞧得如此透彻,一时之间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没有其它的事,请容奴婢先行告退。」
看着秦绸儿行礼离去,兰儿有些懊恼、有些无措。她想让她看清楚现实,可是到头来,她觉得自己好像小丑似的,简直是在自取其辱嘛!
第四章
臣子与皇上下棋,不能赢棋,可又不能输得太过明目张胆,这说起来是一门学问,还好,玄祯从来不用为这种事伤脑筋,从小,他们两兄弟的兴趣就不太一样,后来当今的皇上被册封为太子,他更是有意避开太子喜欢的事物,所以不管多认真下,输家必定是他。
「真是的,跟你下棋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还是一样不长进!」当今皇上祥麟恼怒的一手打乱对弈一半的棋局。
看样子,皇上已经按捺不住想采取行动了!玄祯不疾不徐的一笑,「皇上是出了名的棋王,臣弟就是有所长进也是远远不及。」
冷冷一笑,祥麟似乎打定主意跟他过不去,「朕以为你是故意远远不及,你是怕赢了朕,朕面子挂不住是不是?」
「皇上此言有失公允,皇上也知道臣弟从小就不爱下棋,想赢皇上恐怕一辈子都办不到。」玄祯还是稳稳的沉住气。
叹了一声气,他显得很无奈,「这倒是。」
「皇上一向容忍臣弟的棋艺,怎么今儿个却惹得皇上如此心烦?」
又是一叹,祥麟抱怨似的道:「还不是为了老五,他在城里纵马奔驰,撞伤了赴京科考的举子,此人正好是右丞相的门生,一状告到朕这儿来,真是气死朕了,简直把皇家的颜面丢尽!」
「皇上请息怒,五弟向来孩子心性,纵马扰民亦非第一次,臣弟以为他绝非恶意逞凶。」
「绝非恶意逞凶?」哼了一声,祥麟这会儿扬起一个冷笑,「朕倒觉得,他是认定朕不敢治他,可是朕再不治他,如何治国?」
沉默了下来,玄祯很清楚皇上是藉题发挥。他帮着老五不好,不帮着老五也是不智之举,表面上皇上是气五弟,但皇上真正的心结是他,五弟充其量只是个被先皇宠坏的王爷,想乱也没那个脑子,然而若是他要乱,恐怕京城为之震动,皇上当然深知这其中的道理。
「三弟,你倒是告诉朕,朕应该拿他怎么办?」虽然摸不透玄祯片刻之间飞转的思绪,祥麟可也不容许他逃避问题。
「臣弟以为五弟心性单纯,除了贪玩,倒也不敢胡作非为,可惜耳根子软,容易让小人有机可趁,皇上不妨为他寻个好师傅。」
「朕为他寻个好师傅并不难,不过,就怕他糟蹋朕给他请的师傅,三弟还会不清楚吗?老五根本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一板一眼的教导他,到头来是白费心思,你就不能再想想其它法子吗?」
沉吟了好一会儿,玄祯慢条斯理再度提出自己的见解,「臣弟以为,皇上还可以对五弟恩威并用。」
「恩威并用?」
「做好事,皇上可以赏赐,犯了错,皇上可以圈禁,尝尽了甜头和苦头,五弟自然会明白即使贵为皇上的弟弟,也当知法守法。」
点了点头,皇上满意的笑道:「这倒是一计。」
「皇上以公义治国,赏罚分明,谁还会敢行凶不为善?」
「赏罚分明是吗?三弟,你应该常常待在朕的身边给朕出主意。」
「皇上身边有很多股肱大臣,他们都是贤能之士,有他们辅佐皇上,皇上哪用得着臣弟?臣弟原本就是一个不爱受束缚的人,若是皇上不嫌弃臣弟棋艺不精,可以让臣弟偶尔进宫陪皇上对弈。」
「那些股肱大臣哪能比得上你?」
「皇上太偏袒臣弟了。」
手一摆,祥麟语重心长的道:「朕知道你的心。」
顿了半晌,玄祯别有含意的响应,「若是皇上真懂臣弟的心,那就请皇上让臣弟当个清闲的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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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皇上单独召见他,他总觉得像是上战场打了一场苦战──弹尽力竭,外人羡慕他贵为王爷,他倒宁可当个平凡的小老百姓,不必算计,人生一乐。
「三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从宫里回王府这一路上,铁汉看主子一脸阴沉,好像有什么心事,不过,他也知道在外头不可以乱说话,总要等到进了书房关起门来,他才敢上前关心。
摇了摇头,玄祯随即闭目养神。
看到这种情形,飞天已经猜到七八分,他巧妙的支开铁汉,「三爷乏了,你去膳房让下人准备一碗蔘茶和一些糕点。」
「喔!」没有多想,铁汉为了主子赶紧领命办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