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郡主天真热情,谁会不喜欢郡主?」
「妳别讨好我,我还会不清楚自个儿的性子吗?我是个娇贵的金枝玉叶,当我的朋友想必是一件苦差事。」贵为郡主,她理所当然拥有别人的喜爱,可是,她并非真的如此无知,她知道自个儿很娇气、很任性,大伙儿对她的迁就全是因为她的身份,就像三哥哥说的,她只要告个御状就有办法教人吃不完兜着走。
「郡主误会奴婢了,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高攀郡主。」
「朋友是不分贵贱的,若是妳认为我不值得当妳的朋友,妳再拒绝我。」
「这……奴婢有个主意,不如郡主回去再三思,三天后,若是郡主依然不嫌奴婢的出身,奴婢就当郡主的朋友。」
「好,我们一言为定!」
送走了郡主,秦绸儿还如梦似幻的看着食盒中的桂糖糕。她盼着朝夕共事的绣女们当她的朋友,她们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她看郡主如天边的星辰,她们却在转眼之间跨越了天与地,人世间的事总是教人无法预料,她,真能得到这份友谊吗?
敞开的门板上传来一阵敲打,铁汉恭敬的问:「我可以打扰一下秦姑娘吗?」
收拾思绪,她转身迎上前,「铁汉大哥请进。」
走了进来,铁汉将手中的紫檀木盒放在桌上,「秦姑娘,这是三爷感谢妳的小小心意,妳瞧瞧看,喜欢吗?」
她对紫檀木盒里面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倒是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铁汉大哥,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三爷想谢谢秦姑娘昨儿个为郡主解围。」
「我只做自个儿认为对的事,这个东西我不能收,请铁汉大哥归还给王爷。」
「秦姑娘……」
「有劳铁汉大哥代我转达心意。」
「我知道了,不打扰秦姑娘了。」
她真的不懂,昨儿个他还说她莽撞多管闲事,怎么今儿个却送礼致谢?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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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院落园子里的秋千上,秦绸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秋千。这是前两天小喜请人扎的秋千,小喜见她累了就坐在门廊前的台阶上吹风沉思,脑子一转,便想到弄架秋千,有了这么一架秋千,夜里睡不着觉也可以坐在这儿赏月。
「我猜得没错,此时妳绝不会安安份份的待在房里。」玄祯像个幽灵似的无声无息在她面前现身。
惊吓的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她一时忘了分寸的瞪着他,「难道王爷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微微扬起眉,他唇边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妳有这么胆小吗?」
「胆子再大也会有吓破胆的时候。」
「妳吓破胆了吗?」
「我……差一点。」
拱手一拜,他风度翩翩的道:「真是失礼了,请姑娘见谅。」
他又害她受了一次惊吓,这回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今晚他似乎特别亲切……亲切?她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面,不再冰冷的高高在上……
「怎么变哑巴了?」
「王爷如此多礼,奴婢真不知如何是好。」
「妳是转个弯骂我,我是个很无礼的人吗?」
「不是!」
「那妳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顿了半晌,她选择回答自己唯一该有的念头,「你是王爷。」
这四个字彷佛在提醒他的身份,还有他们之间存在的距离,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玄祯的神情转为平日的淡漠,「为何不收谢礼?」
「王爷不是认为奴婢多管闲事吗?又为何要送奴婢谢礼?」
「妳是不应该多管闲事,可是妳为兰儿解围是事实。」
「郡主已经谢过奴婢了,奴婢以为这就够了。」
「我是我,兰儿是兰儿。」他不懂自个儿为何要强调他和兰儿是不同的个体,谁都知道他和兰儿迟早要拜堂成亲,这会儿就等太后一道懿旨下来,可是……
「奴婢只做了一件事,怎么可以收两份谢礼?」
「既然妳坚持拒收,我不勉强妳。」
「时候不早了,王爷是不是应该回房歇着?」
「妳也早点歇着。」他随即转身离去,可是走了几步路,又回过头来,「夜里风大,想欣赏夜色记得多添件衣裳。」
「奴婢记住了。」
顷刻,园子只剩下她孤孤单单的身影,秦绸儿突然觉得寒意袭人,打了一个哆嗦,她快步走回房里。
第五章
「秦姑娘……秦姑娘……」小喜一路兴高采烈的冲了进来,到了屏风边,她连忙踩「煞车」。秦姑娘干活的时候,不喜欢人家在一旁盯着。
搁下手中的针线活儿,秦绸儿抬起头来,不疾不徐的等她喘口气,才问:「瞧妳满头大汗,什么事这么急?」
再喘了一口气,小喜手舞足蹈的笑着说:「王爷请了京城最棒的裁缝师傅帮府里每一个人做衣裳,待会儿师傅会过来帮秦姑娘量身。」
「做什么衣裳?」
「做冬衣啊!」
「这么早就做冬衣?」
怔了怔,小喜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扳着手指,她很认真的数了数,「这会儿是早了些,可是府里上上下下有百来人,等衣裳全部做完也要几个月的工夫,到时候也入秋了,衣裳差不多可以派上用场。」
这么说也对,可是……「我可以不做冬衣吗?」
「这是王爷的恩赐,每个人都很开心,为何秦姑娘不要?」小喜觉得好迷惑。
「我已经有足够的冬衣了,用不着再添新的衣裳。」严格说起来,她并不是睿王府的人,等冬衣做好,她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可是,王爷已经下了令,每个人都要做冬衣。」
「妳别让师傅过来量身就好了。」
又是摇手、又是摇头,小喜慌慌张张的说:「不行不行,若是让李总管知道秦姑娘没有量身做衣裳,我肯定会挨骂。」
「知道了,我量身就是了。」小喜只懂得奉命行事,她就是找了十全十美的理由也没用,既然是王爷在作主,她还是直接找王爷说清楚。
就这样,量完身,她第一次走进王爷的书房。
「这些日子没见到秦姑娘,秦姑娘可好?」飞天殷懃的问候。
「谢谢飞天大哥的关心,我很好。」
「其实,我老早就想上秦姑娘那儿打扰,看看秦姑娘在这儿是否住得习惯,可是三爷有令,我们得让秦姑娘安安静静的干活。」他状似不经意的瞥了坐在书案后面的玄祯一眼。
「王爷如此体贴奴婢,奴婢真的很感激。」
「三爷可不是对每个人都如此体贴。」飞天的话几乎含在嘴里,不过耳尖的玄祯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冷眼立刻射了过来。
「飞天,若是没其它的事,你先出去。」
「是。」虽然很想留下来窥探他们之间的互动,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死皮赖脸留下来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
终于把凑热闹的闲杂人请走了,玄祯语带冷讽的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值得妳亲自来找我?」
「奴婢不缺冬衣,因此想婉谢王爷的恩赐。」
「妳来这儿也有一段日子,应该感觉得到,这儿的气候没有江南的温和宜人,妳带来的冬衣恐怕没什么用处。」
「奴婢会尽快把绣画完成,相信不会在京城待到冬天。」
沉默的瞅着秦绸儿半晌,他略带挑衅的问:「妳非要跟我计较吗?」
「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冷笑的扬起眉,玄祯似乎打定主意跟她摊牌,「妳怎么会不明白呢?先是拒绝接受我的谢礼,这会儿又拒绝做冬衣,妳若非特别喜欢反抗我,又是为什么?」
「谢礼一事,奴婢已经向王爷禀报过了,关于冬衣,奴婢既然穿不着,又何必浪费钱财?」
「妳就这么确定不会在这儿待到冬天吗?」
「奴婢的绣画已有很大的进展,相信一个月的时日就可以呈给王爷过目。」
「哦?」拿起书案上的蔘茶喝了一口,他慢条斯理的接着问:「君员外可曾向妳提及,本王爷借了妳一年的时间?」
轻启朱唇,她却无言以对。老爷确实提过这事,可是她的思绪一直绕着皇上的寿礼打转,早就忘了一年的事。
瞧她脸上的表情,他已经摸清楚她的心思,「我想,君员外还不至于胡涂得忘了告诉妳,而且我也打算把妳留在这儿一年,绣画完成之后,我还要请妳准备太后的寿礼,相信妳要忙的时日还长得很。」
「此事奴婢无话可说,可是王爷用不着为奴婢做冬衣,奴婢自个儿会张罗。」
顿了顿,玄祯的眼神咄咄逼人的教人不敢直视,「为什么非要拒绝我?」
为什么?其实,她自个儿也不懂,好像一扯上他,她就会心生不安,彷佛她再不逃,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也明白自个儿没有理由胡思乱想,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么会看上她这个绣女?兰儿郡主因为深爱着王爷,难免会疑神疑鬼,而她总不会因为害怕对王爷动情,就拚命的想离王爷越远越好……难道,真是这样子吗?
「怎么不说话呢?」
「奴婢只是不想惹人闲话。」
「这一点妳倒可以放心,我府里的人都很懂分寸,不会乱生是非,这会儿妳还有什么顾忌吗?」
「奴婢没有了。」
「这就是说,我们达成协议了?」
「王爷怎么说都行,奴婢谢谢王爷的恩赐。」
当他们两个你来我往争执的时候,原本兴匆匆来道谢的兰儿偷听了一会儿,又心神不宁的离开了。难道三哥哥这次为府里每个人做冬衣是为了绸儿?万一,三哥哥真的喜欢上绸儿,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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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郡主没来找她,这是不是表示郡主已经改变主意,不想当她的朋友?
虽然她总是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她无法抑制那股期待的心情,她渴望一份真实的友谊,这样的念头真的太奢侈了吗?她难道会不知道吗?一个习惯孤独的人是不能有一丝丝贪念,否则心将不再平静,而漫长的岁月将成为永无止息的煎熬。
一阵冷风吹来,秦绸儿颤抖的用双手抱住身子。同样是春天,这儿远比江南凉爽得多,尤其入了夜,更是教人直打哆嗦。
「妳总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吗?」玄祯不知自己为何往这儿走来,好像当他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就已经见到她了。每次看到她,他总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如此纤细温柔的生命竟蕴含着刚铁般的意志。
他的出现难免令她一惊,可是有过上次的经验,这回她比较镇定了,至少她还记得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妳若是病倒了,我可要手忙脚乱了。」他解下身上的披风为她披上。
怔怔的看着他,她脑子一片空白,此刻唯一的感觉是他的体温让她的身体热了起来。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有些事逃也逃不了。
仰天观月,玄祯闲聊似的问:「看着明月的时候,妳都在想些什么?」
缓缓的吐了口气,静下心来,她决定顺其自然的陪他说话,「胡思乱想,也不清楚自个儿在想些什么。」
「我也是,一个人的时候喜欢望着皎洁的月亮,脑子什么都想,却又不知道自个儿在想些什么。」
「想不到王爷也有如此傻气的时候。」
「妳不也常常如此傻气吗?」他总是看到她站在月色下沉思,那模样好孤独,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
「是啊,孤独会教人变得傻气。」
「孤独?」
「来到异乡,有谁会不孤独呢?」
是吗?还是……玄祯不禁脱口问:「妳的家乡可有令妳思念挂心的人?」
「好几年前,奴婢就孤孤单单,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虽然她极力掩饰内心的落寞,但是他一眼就瞧出来。
「没有亲人值得牵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地之间任我遨游,这也不是人人可以求得到。」就像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无所牵挂,可是尊贵的出身意谓着更多的牵绊,身份、权势、利害……他是如此,皇上不也是如此吗?
「王爷胸襟开阔,奴婢自叹不如。」
眉一挑,他一副虚心请教的问:「这是拍马屁,还是嘲讽?」
「奴婢不善于拍马屁,也不爱嘲讽。」
「那我就当妳是说真心话。」
噗哧一笑,她不经意流露出一股娇嗔的神韵,「奴婢说的本来就是真心话。」
不禁失了神,他忘情的为那张炫目的娇颜心动。
虽然视线不是很清晰,秦绸儿还是可以感觉到他专注的凝视,心跳怦怦然的越来越急促,咽了口口水,她微微颤抖的问:「王爷,奴婢哪儿不对吗?」
惊觉自己的失态,他马上又变回平日的冷淡,「夜已经深了,我明儿个一早还得进宫,不打扰秦姑娘了。」
为什么他可以转眼间变了一个人?目送他离去的身影,她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哀伤袭上心头……他终究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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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上传来轻轻的敲打声,小喜的声音传了进来,「秦姑娘,妳醒了吗?」
「我醒了,进来呗!」
推开房门,小喜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往桌上一摆,她绕过屏风,瞧见秦绸儿早就穿戴整齐坐在窗边的炕上,窗子已经敞开来,而面对窗子的几案也摆上了针线活儿,「秦姑娘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温柔一笑,她对着窗外深吸了口气,「我喜欢早起,清晨的空气特别舒服。」
「请秦姑娘洗把脸,我这就去帮秦姑娘端早膳。」不过,就在小喜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眼睛突然瞄到茶几上摆着一件折迭得整整齐齐的披风,府里每个人都见过这件披风,因为它的主人正是睿王府的主子……眼皮抽动了一下。秦姑娘怎么会有王爷的披风?
「小喜,怎么了?」
「秦姑娘,王爷的披风怎么会在妳这里?」
怔了一下,她没想到小喜会注意到,迟疑了半晌,才泰然自若的回道:「这是王爷借我的,我待会儿就会送回去还他。」
闻言,小喜觉得不安,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妳别愁了,待会儿我送过去的时候不会教人瞧见。」
稍稍松了口气,小喜忍不住道:「秦姑娘,妳别怪我多嘴,妳应该知道郡主是王爷未过门的妻子,妳最好别跟王爷太接近了。」
「妳放心,我知道。」
总算是安心了,小喜终于转身出去端早膳。
看着披风沉吟了片刻,秦绸儿干脆取来一条方巾收好披风,送还王爷的时候就不怕教人瞧见。
用过早膳后,她托小喜打听清楚王爷何时在府里,等时候到了,她便前去书房物归原主。还好飞天大哥不在,她总觉得他这个人很不简单,看似嘻嘻哈哈,时时刻刻都在察言观色,挖人家的心思,在他面前,还真怕露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