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这两个字在他们之间是不存在的,多年下来,她对这样的相处模式感到安心,也觉得那再自然不过。
只是,那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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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品曦看了镜子一眼。嗯,微凸的腹部被娃娃装掩饰得很好,外人应该看不出来她有孩子。
而所谓的外人,指的是夏义舜律师事务所中的律师们以及助理群。
昨天,父亲打电话给她,说佩恩突然辞职,留下一堆帐没弄,责无旁贷的,她只好来公司处理。
所幸肚子还可以藏,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别人询问的眼光。
花了一个上午,她将帐目处理好,然后,把出纳的事物交给了晶晶。
对完最后一笔帐的时候,刚好是十二点十分,夏品曦捏了捏肩膀--然后,听到有人唤她。
「品曦。」
她抬起头,是一个多月不见的黎家航,他还是那一脸阳光灿烂的笑意。
「好久不见。」她说。
「真的很久。」黎家航故意装出一脸哀怨的表情,「打电话妳没有接,我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妳了呢。」
夏品曦笑了笑。她知道他对自己有好感,所以才故意不跟他联络,别说她的人生即将不同,即使没有这个意外,她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一起吃个饭吧?」他提出邀约,「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不错的餐厅,几个去吃过的同事都说东西很不错。」
「可是……」
「妳不会是要告诉我,妳肚子不饿吧?」黎家航半开玩笑的说,「就算不饿,跟我喝杯咖啡总行。」
他已经降低要求了,那她应该怎么说才好?
接受不对,拒绝好像也不对。
接受的话,他会不会会错意呢?
拒绝的话,未免也不近人情--毕竟,所谓的好感只是她自己的感觉,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犹豫之间,她突然想起乔霓跟她说过,要多交朋友这件事情。
乔霓还说,男生其实没那么笨,只要她的态度大方一点,然后坚决不让对方付帐,那么有点脑筋的男生就会知道,这女孩子只想停留在朋友的关系。
「吃饭可以,不过我们各付各的。」
黎家航先是一怔,继而笑了,「好。」
然后,夏品曦拿起包包,随着他一起走出去。
等电梯的时候,黎家航忍不住打量起她的衣裳,「这种衣服叫什么,洋装?还是连身洋装?」
她笑,「这叫娃娃装。」
「喔,难怪。」他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一直觉得很像我侄女玩的芭比娃娃的衣服,一整套一整套,都是连身的,每次回家,都被她缠着一起玩,她要当芭比,我要演肯尼,每天都一样,都不知道她怎么玩不腻。」
夏品曦的兴趣来了,「你家有小朋友啊?」
「我哥哥的,现在五岁,正在学讲话,吵的不得了。」
「那你就是看着她长大的嘛。」
「是啊。」黎家航点点头,「跟妳说一件秘密,我大嫂在生的时候,我哥进去陪她,我跟我爸妈在外面等,后来我哥先出来,眼眶红红的,我那时还笑他没用,等晚一点,我从婴儿房外面的玻璃看到她,打呵欠、睡觉,看起来好可爱,可爱到我想哭,妳能想象吗?一个大男人站在玻璃窗外,对着小婴儿流眼泪。」
她笑了起来,「那有什么好丢脸。」
「丢脸到不行。」
「不会啦!」
「现在连我侄女都知道这件事情,有时候我哄她睡觉,她都会跟我说,叔叔,我要睡了,你不要哭喔--看,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被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这样说,真是颜面无存。」
夏品曦听了一直笑,「等她大一点就会明白,那是感动的眼泪。」
「我现在也不要求她能了解,只希望她不要在幼儿园跟同学说就好。」
「跟同学说?」
「今年幼儿园的成果发表会,我有去,原本都没事,就在中班跳完舞蹈后,突然有好几个小朋友朝我跑过来,问说你是黎婷薇的叔叔吗?我说是啊,然后他们问了一句让我当场傻眼的话。」
她忍着笑意,等他继续说下去。
只见黎家航清了清嗓子,模仿小朋友的声音说:「婷薇说你很爱哭是真的吗?老师说男生不可以哭耶,叔叔你是女生吗?」
至此,夏品曦终于忍俊不住,虽然没有笑出声音,但表情已经说明了,她的心情很愉快。
而在电梯前说笑的两个人,完全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个人也在等待。
从一开始到后来,两人的互动都落入了那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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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嫉妒吧?左承尉想。
当他看到品曦跟另外一个男人有说有笑的样子的时候:心中突然有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
她知道他的占有欲强,因此,一向很少跟外人打交道,更不用说这样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
他们之间总是他一唤她的名字,她就会过来,然后他会握住她的手,任温度在指尖与掌心间传递着不言而喻的亲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石湛蘅对他说过的话。
「你没办法忘记她骗过你,就是代表你没办法接受她,你没办法接受她,那就不要再去招惹她。」
他不否认他没办法忘记,但也不否认,自己越来越在意。
这些日子来的自我催眠在看到她的背影后,突然失去了效用,在那一瞬间,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要她回过头来……
「承尉。」夏义舜的声音。
「伯父。」
「很少看你出神成这样,电梯已经在你面前停很久了。」夏义舜率先进去,「一起下去吧。」
两家律师楼位在最高一层,所以从事务所出来后要搭电梯,一定就是往下。
夏义舜与左丰伟虽然彼此看到都没给对方好脸色,但对晚辈却不会怎么样,而且就像左丰伟希望有品曦那样贴心的女儿,夏义舜其实也希望能有个克绍箕裘的儿子。
清了清嗓子,他假装不介意的说:「对啦,我听说,你准备相亲?」
「那是我爸爸自作主张,但我已经拒绝了。」
「拒绝了?对嘛,年轻人不需要相亲,缘分来了就来了,不需要勉强,你爸爸就是太古板。」
「他只是急着想抱孙子。」
听到「孙子」两个字,夏义舜嘿了一声,面有得色,「回去帮我告诉你爸爸,要当爷爷可快不过我。」然后压低声音,「品曦去医院做了手术,我明年二月就有孙子可以抱啦。」讲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两声,「承尉你知不知道,我老婆昨天晚上作梦,梦见一对双生兄弟,说不定品曦肚子里,真的是一对小伙子,哈哈哈!」
第九章
这个晚上,就跟这阵子以来所有的晚上差不多--石湛蘅跟程捷约会去了,夏品曦一个人在家。
看书,看电视,或者上网。
虽然网络四通八达,但其实她反而很少使用,因为她比较喜欢见面的感觉,见不到面那就讲电话。
电话可以听到声音,而文字……也就只是文字罢了。
当然,那都是之前,现在她最常见面的那个人已经不跟她见面了,最常跟她讲电话的人也不跟她讲电话了,因为时间多,所以她开始提高计算机的使用率,而当她这么做之后才发现,其实虚拟人际没有这么无聊。
她在一个妈妈宝宝的BBS上遇到了一些跟她一样的新手妈妈,大家的问题都差不多,然后,永远有人热心的回答。
除了这个之外,最好的好处当然是跟以前的朋友又联络上了。
说「又」其实不对,因为她的MSN上一直有着大学同学们的账号,只是因为她很少使用,或者开了之后总是闲置,自然而然没有什么讲话的机会。
但现在不同,她的时间很多,可以跟同学们聊天。
当然啦,不只是同学,还包括四个好朋友中,为了追爱跑到西雅图去定居的方玺媛。
方玺媛的男朋友就是石湛蘅的弟弟。
去年石硕臣短暂回国后,两人居然就这样迸出火花,这样的发展倒是之前谁也没有预想到的。
方玺媛去美国后,因为时间的关系,两人很少联络,但藉由计算机的便利跟方玺媛夜猫的习性,几乎是三、五天就碰到一次,每次都可以聊很久,聊天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因此,才没有多久的时间,夏品曦就从一个不太上网的人,变成了天天上网的人。
不过还好的是,她只是纯粹的聊天,或者在BBS上交换意见,每次不过两、三小时,不会占去太久的时间……
铃--铃--电话声响起。
「喂,我啦。」石湛蘅的声音传来,「妳在干么?」
「在逛宝宝教育网。」
「妳还在看那个啊?」
「因为它内容很多嘛,而且我觉得很有趣啊。」夏品曦笑笑,「妳不是在约会,怎么突然打电话回来?」
「喔,差点忘了。」石湛蘅在那头干笑了几声,「我今天晚上住他家,妳自己一个人小心一点。」
「好。」
「门窗要关好,如果有事情就打电话给我。」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们好好玩吧。」
挂了电话,回到计算机桌前,不意外的看到有窗口在闪动--一个是大学同学。一个是佩恩,咦?多出一个窗口。
夏品曦点开一看,那是左承尉的账号。
胸口还是很没用的跳了一下。
「最近好不好?」他说。
那简单的五个字,让夏品曦花了好些时间才能够消化。
知道自己不该动摇的,但那个瞬间,却又没用的觉得高兴--即使她常常会告诉自己说,「现在这样也很好」,「有宝宝就好了」,「不要再去想他了」,但感情毕竟是感情,她没有办法控制。
她就是没用、就是软弱、就是很想他。
因为在乎,所以不过一句话,就可以让她许久说不出话来。
想了很久,她在键盘上打了「好」,然后传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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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实时的,左承尉的窗口上出现了她的回答,他惯用的黑色粗字体跟她挑选的桃色字体,成了一种明显的对比。
「现在还会不会想吐?食欲有没有比较好?」
「都好多了,体重也已经回升,我现在胖了两公斤。」
「医生有跟妳说什么吗?」
「就是一些注意事项,不要做剧烈运动,不要太过劳累,饮食要均衡,作息尽量正常这一类的。」
「预产期什么时候?」
「二月十四。」
左承尉看着屏幕上的窗口,虽然是有问有答,但是怎么看就有一种无力感--她似乎不太敢主动跟他讲些什么,而他真正想问的,也问不出口。
他想知道,为什么昨天她会到公司。
想知道,那跟她在电梯前谈笑风生的男人是谁,他们聊些什么,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想知道,但是,问不出口。
所以只好绕着圈子,问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他停住了,品曦也没有主动讲话,窗口就这样留置着……他突然很怀念起以前她跟他撒娇的样子。
靠着他的肩膀,玩着他的手指,然后说一些细细碎碎的小事情,对别人来说,那可能很无聊,但他可以这样听上一、两个小时不厌倦--曾经,他们比任何人都要亲密,但现在,却生疏到她连主动说话都不敢。
「品曦,妳是不是在怕我?」
送出去后,许久,她的回答才过来,「不是。」
「那么我们之间无论是对话还是电话,都是我问,妳答,妳没有任何想告诉我的事情吗?」
「当然有,」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你想知道的……我已经让你失望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抓着你不放。」
失望是真的,可是当看着她这样坦白的回答,他突然很想问她,如果她的沉默是源由于他的失望,那么意思是不是,如果他跟她说他不介意,他们就能够恢复以前的关系?
对话框仍然停住。
他其实很想告诉她,自己似乎懂得她那时候为什么会用那种方法了。
因为嫉妒--那个他昨天下午才第一次知道的感觉。
原来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有说有笑,是这样的令人不愉快,他不过看了五分钟,已经需要很大的力气去压抑不悦的心情。当时的品曦,忍耐了多久?
他知道她在不安,但却没有好好安抚她,好好的跟她说清楚,反而因为课业压力过重,只简略的提了一下,就没有再去询问过她的感受。
「品曦。」
一如他想的,她几乎是盯着窗口,等待他先说话,「嗯?」
「妳以为我喜欢上董亚凡的时候,很难受吗?」
「嗯。」
「我跟妳说过,我不喜欢她,那时候,妳为什么没有选择相信我?」
「因为……我对自己没有什么自信……」
很软弱的几个字,但却大大的震撼了左承尉的思绪。
品曦对自己没自信?
她是他见过最好的女生,个性温柔、善解人意,他需要安静的时候,她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静静待在他身边陪着,为了公事心烦的时候,她会想尽办法让他开心……她很好,一直很好。
她是他心中一股很平静的支撑。
「妳觉得自己不如董亚凡?」
「也不只董亚凡,好多女生我都觉得她们很好,有个性、有主见、落落大方,相形之下,我就像个小孩子,因为被保护过度,所以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我记得有一次你在做报告,刚好借来的参考书有缺页,你马上打电话给她,两人就这样讨论起来,我当时真的好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
「我羡慕她在你需要帮忙的时候,能够实时给予意见,甚至跟你讨论,或者是刺激到新的想法以及作法,而不是像我,除了陪着你,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会做。」
「我又没有说过希望妳做些什么。」
「可是,像董亚凡那样能够给予意见,甚至互相激励的话,不是比较好吗?如果只是要一个陪在旁边的人的话,是谁都可以的,我……我太依赖你了。」
是她依赖他吗?
是他依赖着她吧?
从小到大,他几乎是独来独往,没有什么朋友--他知道事务所的小助理们觉得这样独来独往的男人很帅、很有个性,但其实,那是一种偏颇。
母亲过世不到半年,父亲就续了弦,这对他而言,是某种程度的阴影。
即使他现在明白独自一个人会脆弱、会希望有人陪伴,但只要想起亲生母亲,难免就会尖锐起来。
因为不想伤害别人,所以他一直选择自己一个人--除了品曦之外。
而他这样不喜欢与人来往的人,这么多年来始终觉得愉快的原因是,他知道有个人无论怎么样都会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