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在逃避什么。」
「那么就让我们继续现在这个话题吧。」
喻琦忽然沉默下来,没再开口说话。
「他并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对不对?」既然她不肯说,杨开敔只好用计逼她说。「之所以没来看妳,是因为他嫌弃妳车祸后脸上所受的伤,以及嫌弃妳失明看不见,对不对?」
「他不是!」喻琦果然中计,激动的大声反驳。
杨开敔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扬了起来,不过却没有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与语气受到影响。
「怎么会不是呢?如果不是的话,他怎么从未来看过妳,甚至连一通关心的电话都没有,难不成是因为他人不在国内?可是即使如此,也该打通电话来关心妳一下吧?还是他不负责到根本就不知道妳出了车祸的事?」
「他以为我死了!」她再也受不了他对开敔的误解,倏然大叫。
「他以为--妳死了?」杨开敔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双眼却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对,死了。」她冷峻的说,表情突然变成一片空白与死寂,他知道她伪装平静的面具在这一刻已经完全瓦解了。
「为什么?妳的家人、妳的朋友全都知道妳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他会以为妳死了?」他紧接着问,决定打铁趁热的把握时机。
「因为是我要他以为我死了。」
「为什么?」
「一个毁了容又瞎了眼的女人要来做什么?他并不欠我什么,凭什么要他照顾我这个废人?」
「妳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等右眼复明之后,就跟正常人一模一样了。」
「一个失去左眼的正常人。」她倏然冷笑出声。
难道她在意的是她的左眼?杨开敔有些错愕也有些不解,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会是让她离开他的主要原因。失去左眼对她来说,打击真有那么大吗?只要右眼还看得见,少了左眼对生活并不会有所影响不是吗?
看样子,他必须要先弄清楚这点才行,为什么她会如此在意左眼失明的事呢?他绝不会因为她左眼失明或者是左脸的伤而嫌弃她的。
「妳对于左眼失明这件事很在意?」他问。
「你看着它不会觉得可怕吗?」
「它?妳是说妳的左眼吗?不会。」
「我忘了你是个医生,应该见过不少毁容的人,早该习以为常了。」
而他的本尊杨开敔也是个医生,她怎会没想过这一点呢?要比见过可怕或惨不忍睹的画面,以他一个外科医生的身份,会输给一个心理医生吗?杨开敔蹙着眉头在心里忖度着,但却安安静静的什么话也没说。
「我只看过它一次而已,但是至今还会为它作恶梦。」她像是仍陷在梦魇中抽不了身般,面无血色,全身微微地颤抖着,以喃喃自语的方式继续说道:「它就像是被人恶意戳破的死鱼眼一样的可怕,没有焦距、没有神采,有的只有让人触目惊心的恶心、恐怖而已。没有任何人可以忍受、面对这么可怕的画面一辈子的,没有人!」
「如果他真的爱妳,根本就不会介意这种事。」
「你根本就不懂。」
「不懂什么?」
「不懂他就是太爱我了,我才不想拖累他!」
「拖不拖累应该是由他决定的。」
「拖累不是由任何人决定的,拖累就是拖累。我不要成为他的负担,不要成为他的责任,更不想成为他的痛苦。」
「也许失去妳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痛苦,妳有没有想过这一点?」
「他条件那么好,会有很多人爱他。」
「但是他只爱妳。」
「不--」
「如果你们俩的情况相反,他因为重伤不想拖累妳而诈死,妳会因此而忘了他去爱上别人吗?」
「不!」
「那么他想必也不会,因为他深深地爱着妳。妳有多爱他,他就有多爱妳。如果这次的车祸让他变成了一个半身不遂的残废,妳还会爱他吗?」
「会!」
「那么一样的道理,他也绝不可能会因为妳现在的样子而嫌弃妳的,即使妳的右眼治不好,从此跟左眼相同永远失明也一样。」
血色倏地从喻琦脸上褪去,留下一片令人担忧的苍白。
杨开敔微微地喘息着,不确定自己刚刚所说的一切会不会太激进了一点。他是不是应该要以较温和、循序渐进的方式来改变她的心意,而不是以这么突如其来又直截了当的方式告诉她这一切呀?
更何况,如果她现在反问他,他又不是她未婚夫杨开敔,凭什么用如此肯定的语气对她说这样的话,他该怎么回答?告诉她,他就是杨开敔吗?这样难道不会影响到她右眼的复明吗?
可恶,他真的太冲动了!
杨开敔正在烦恼究竟该用什么方法破除眼前尴尬又不自然的气氛,没想到喻琦却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身,转身就朝房间的方向快步走去,转眼间消失在紧闭的房门内,徒留挂在她房门上的风铃声叮叮作响。
他一脸愕然的目送她回房,脸上完全是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
现在是怎样了?
然后,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其实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呀,至少他逃过一劫了。
不过,他倒是没想过她竟对自己左眼失明的事如此在意。其实认真的想一想也对,她的右眼失明是心理因素,只要克服心理病因便可复明,而她的左脸呢,虽然伤势严重,但以今日整形医术而言,要完全恢复到车祸前的模样也不是没有可能,唯一救治不了的,就只有她的左眼了。
左眼啊……
如果可以的话,叫他将他的左眼挖下来给她他都愿意,但问题是她左眼伤的不只有眼球而已,包括眼球周遭的神经、肌肉全都受到了严重损害,以致根本就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让她左眼复明,这叫他如何改变这已经注定不能改变的事实呢?
该死的!他当初为什么没能将她保护好,他当时明明就在她身边不是吗?为什么还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真是没用,竟然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他真该死!
不,现在根本就不是后悔和懊恼的时候,因为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现在该做的是要想办法克服她的心理障碍,让她重拾自信心,进而恢复右眼的视力。
只是用想的很简单,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克服她的心理障碍呢?
也许他该找个时间约大家一起出来帮他想想对策,毕竟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而且人多也好办事,不是吗?
嗯,待会儿就打电话问问大伙今晚有没有空好了,要不然明晚也行。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件事要做,那就是到医院一趟,他觉得刚刚被她那么一撞,好像真的让未完全痊愈的伤口复发了。
希望一切都只是他多心而已,虽然以一个医生的经验而言,他这个希望的机率是微乎其微,可是他还是深深地希望着,因为他现在真的没有时间养病呀。
可恶!
第八章
晚餐时间气氛有点儿尴尬,杨开敔虽尽量用最自然的方式和喻琦说话和相处,但是问题却出在她身上,因为她从头到尾都默默地一句话也不说。
所以在无奈的轻叹一口气后,他不再企图粉饰太平,静静地陪她吃完晚餐,看她再度起身将自己关回房内后,再默默地起身收拾善后。
他的胸口仍隐隐作痛着,半驼着身体的姿态能让疼痛减轻,但一旦挺起胸膛,却会让他痛得蹙起眉头。
他之前曾在房里自我诊视了一下,发现在他伤痕累累的前胸,之前开刀的其中一个伤口微微迸裂,渗出了一些血迹。
以外观的情况看起来是还好,但是问题在于内伤。
以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身份来看,他知道答案肯定是恶化了,不过只要小心点别再让伤势扩大,情况应该是不需要到医院报到处理的。
所以趁着她一整个下午都将自己关在房里的时间,他到附近的西药房买了些纱布、药水和消炎药等,简单的将外部伤口处理了一下,并吃了消炎药再加上好好的休息一晚之后,情况应该会慢慢地转好才对。
总之,现在是重要的关键时刻,他不想在事情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之后,却得因为意外而暂时离开她身边。
这辈子他都不会离开她,也不会再让她有机会离开他的,绝对不会。
收拾好一切之后,杨开敔无聊的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新闻正在为中午的大地震做详细的追踪报导,其详细的程度甚至还将民间一些在地震前会有耳鸣预告的异能之上全报导了出来,感觉好像挺有那么一回事的。
杨开敔不是很专注的看着新闻报导。
其实以现在空闲的时间最适合找天璇他们聚会商量对策了,可是偏偏大伙有一半以上的人今晚都有事。
这群家伙过得会不会太惬意了?也不想想他这个兄弟还陷在水深火热之中,受尽煎熬。真是不想不气,愈想愈不爽。
「叮叮叮……」
风铃声响,代表关在房里的喻琦终于愿意走出来了。
杨开敔迅速的转头看向那方,脸上有着惊喜的表情,以为她终于愿意出来跟他说话了,没想到只见她拿着换洗的衣服走出房门后,瞬间又没入浴室里。
他有如泄了气的皮球在一瞬间颓丧了起来。原来她不是想通后才出房门的,而是要去洗澡准备睡觉了,即使还不想睡觉,洗完澡之后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窝在房里一晚不用出来。
唉,她到底是怎么了?这种情形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呢?他到底该不该拿出医生的威严,强迫她正视他的存在与专业呢?
杨开敔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口气。
突然之间,座下的沙发竟然晃动了起来,他迅速的转头望向屋内悬吊的饰物,只见它晃动不已,而且愈晃愈剧烈。
地震!
这两个字才闪过他脑中时,他整个人已倏然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笔直的冲往浴室的方向。
「喻琦!」他忧心忡忡的拍打着浴室的门,大叫她的名字。
她中午遇上地震时惊慌失措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杨开敔害怕此时在浴室中的她会更惊慌,尤其浴室里地板湿滑,四周又都是可能会造成伤害的坚硬物体。
才这么想,浴室内竟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连串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原本放在架上的东西全都被撞翻到地板上一样。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她没事吧?
「喻琦、喻琦,发生了什么事?回答我,妳没事吧?」
浴室内没有任何回应,而地震则持续剧烈的晃动着。
「喻琦,回答我!」杨开敔再度大声的吼叫着,可是浴室内除了不断传来零星的物体碰撞声外,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不成刚刚那声巨大的碰撞声是她跌倒的声音?她被突如其来的地震吓坏了,就像中午那场地震时一样,一心只想往外冲,却忘了四周的环境,以至于发生了意外?
她头破血流倒在浴室地板上的画面立刻浮现在他脑中,让他惊恐至极,再也无法理性自制的做出冷静的判断。
他用力的扭动门把,确定它反锁着后,毫不犹豫的退后一步便抬起脚往门板上用力踹过去。
「砰!砰!」
塑料门板完全禁不起杨开敔尽全力的踢踹,被踢踹了两下之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弹开,整个冲撞到浴室内的墙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被喇叭锁撞上的那片瓷砖,甚至于还被撞出了裂缝。
杨开敔根本就没时间理会这些小事,浴室门被撞开的瞬间,他的人也在瞬间跟着冲进浴室内,并看见喻琦抓着衣服,浑身赤裸的瑟缩在干湿分离的拉门前,脚边则散落了一地原本放在置物架上的东西,包括沾了血的碎玻璃片。
「喻琦!」他立刻的冲到她面前,伸出微颤的手轻轻地碰触她。「妳哪里受伤了?告诉我。」
大地震还没停,还在震。
喻琦面无血色的抬起头,脸上有着明显惊吓过度的苍白与无助。她的双眼失明,所以目光呆滞,但是即使如此,她双眼圆瞠的惊恐模样依然令人心疼。
杨开敔在惊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已倏然伸手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拥进怀中。
她的身体好冷,还止不住的打着轻颤。这是因为冷或者是因为害怕呢?应该两者都有吧,毕竟现在是冬天。
没有犹豫,也没有时间犹豫,他抓起一旁干的浴巾先将她整个人圈住后,腰一弯便将她从地板上斜抱了起来。
双臂一使劲挺腰,杨开敔便立时感觉到胸口猛然传来一阵剧痛,他忍住闷哼的冲动,硬是咬牙将那痛承受了下来。然后抱着她转身走出浴室,走进她房里。
他将她轻放在床上,正打直起腰身时,她却蓦然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襬不让他离开。
「天气很冷,先把衣服穿上。」他柔声的对她说,感觉地震的震度已经没刚才那么大,而且逐渐停了下来。
喻琦一动也不动的仍然紧抓着他的衣襬不放,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
杨开敔无可奈何,只好伸手将一旁的棉被拉过来,将她整个人圈进棉被里。由于她始终不肯放手,他只好靠着她坐下,然后连同自己与她一起圈进棉被里,因为唯有这样才能确保她够温暖而不会受寒。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胸膛上传来的疼痛已让他微微地冒出冷汗,喘息了起来,他想藉此机会休息一下也不错。
大地仍微微地摇晃着,而客厅中的电视新闻也正在以live方式播报着这个仍在摇晃的大地震。此次地震的长短不输给中午时的那场地震,据他估计至少也摇了有一分钟之久。
随着震度愈来愈小,地震终于停了下来。
杨开敔低下头看着不知在何时,整个人都偎靠在他身边的喻琦,然后勉强自己伸手轻轻地将她推开。
天知道他有多想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一辈子都不放开,可是现在还不行。
「没事了,地震已经停下来了。」他站起来说道。
喻琦终于松手放开他的衣襬,但却低着头,抓着他替她圈好赤裸身体的棉被沉默不语。
这种气氛老实说是有点尴尬,他应该立刻退出她的房间才对,可是他并没有忘记她受了伤,要先替她受伤的小腿包扎才行。
「妳的脚刚刚在浴室里被玻璃割伤了,在流血。妳把脚伸出来,让我替妳把伤口处理一下。」他开口说,本以为她可能会有所犹豫或挣扎的,没想到她却毫不犹豫,像个小孩子般听话的将她那修长的双腿伸出棉被外,让他查看伤势。
也许她还没完全的从地震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吧,所以才会对他所说的话如此言听计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