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救命啊!
苗春执心思千迥百转,却强逼着自己露出微笑,「请问公子,你和她……呃,我是说我,以前是不是有什幺纠纷?」如果是欠债,那倒好解决,反正魏兢多得是银子,如数给这人就是了。
男子先是充满怨气地直瞪着苗春执好半晌,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你曾对我说过,这辈子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就算要你去死,你也不会改变爱我的初衷。」
啊?他是淓滂绚的情人!
那幺她嫁来魏家的途中停轿投河,就是为了他守节?
苗春执脑子里夭旋地转,努力地想着该怎么对董淓绚的情人解释。
她能直接对他说,其实他的情人早已自尽身亡了吗?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她给宰了?
她张口想告诉他实情,却又找不着切入点,正当她伤透脑筋地扭着手指时,男子竟然道:「你不是她。」
「呃,你看出来了?」
苗春执又惊又喜,她都还没说些什么他就自己看出来了,她不用再为该怎么开口伤脑筋了。
「淓绚不知所措的时候扭的不是手指,而是衣带。」男子又说:「她笑的时候左颊上会出现一个小小的酒窝,她的眼角是上扬的,她的嘴形比你的更好看,她比你美丽……」想起情人,他的眼神变得迷蒙,充满爱意。
情人眼里出西施,苗春执能够理解,可是听人当着她的面这么说,她心里仍有点不高兴。
倏地,男子紧捏住苗春执的肩,神情转为阴狠,「说,你们把淓绚怎么了?她现在人在哪?」
苗春执被他突然变得凶恶的表情震慑住了,她怀疑自己若是说出董淓绚已香消玉殒,这个男子会不会发狂?
「快说!」男子的表情开始显得狰狞。
「啊,好痛!」
施于她肩头的力道更重几分,苗春执痛得皱紧小脸。她想逃脱他的掌控,却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再不说,我就卸下你一只胳膊!」他五根长指像钢铁铸成的鹰爪,彷佛深深地陷入她的皮肉。
她肩部的骨头嘎嘎作响,似乎已快断裂。
「呜……」苗春执疼得眼冒金星,不禁轻泣出声。
第七章
「无论她说不说,都请阁下将手离开她身上。」
男子和苗春执同时回头望向声音来源处,她立刻想向门口奔去,但男子却将手劲更加重几分。
「相公……呜……」苗春执轻叫一声。
魏兢垂手立在门边,面上虽无出现明显动怒的表情,眼眸的颜色却不断加深,音调也变得更冷,「请放开她。」
苗春执觉得魏兢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在威胁人的同时,还能维持着一贯的冷淡与礼仪……糟糕,她又更爱他了。
「淓绚在哪里?快说!」男子发狂似的咆哮着,「再不说,我就杀了她!」他扬起另一手,作势欲劈向苗春执的头颅。
苗春执原本感到害怕,但当她望着魏兢那双沉静的黑眸,她便明白,自己半分恐惧的感觉都不需要有,她相信他会保护她,而且一定做得到。
「董淓绚?」魏兢直截了当地说:「她死了。」
男子怒目圆睁之后是一阵怔愣。
魏兢很快地身形微动,立即以一记迅猛的直拳击向他。
苗春执还来不及眨眼,耳边就响起一道骨骼断裂的声音,之后即发现自己已在魏兢怀里。
那男子已被魏兢打得退了七、八步倒在地上。
苗春执疼痛的肩头突然感到有股热气,她偏头才发现魏兢覆在她肩头上的大手正缓缓地冒出一缕轻烟,她讶异地问:「失火了?」
问了后,她暗觉自己问得真笨,若是失火了,她怎么不感到烫?
魏兢莞尔一笑,「傻春执,我是以内力替你疗伤,晚一些我再取药来替你敷上,免得筋骨遗留伤根。」
「咦?真的耶,不怎么疼了呢!」苗春执轻轻地动动左肩,不再感到那种可怕的疼痛,不过她猜想,淤青大概是免不了的。
「你这小楼人来人往,就快成市集了。」魏兢见苗春执似已无大碍,便兴起与她说笑的心情。
「啊?」苗春执不由得笑出声,好似她方才的恐怖遭遇只是一场恶梦而已。
她微笑地想,是呀,爬窗的爬窗,飞檐走壁的飞檐走壁,突然冒出来的突然冒出来,使得这小楼不像市集都难。
魏兢环着她的腰,发现她已不再因恐惧而轻颤,顿时安下心。「你别再住这儿了, 让贫帐笆帐埃峁ノ夷抢锇伞!顾岢鲆言谛闹泻饬慷嗍钡囊蟆�
苗春执瞪大眼,惊喜不已,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呃……那样……不好吧?我们又不是真的……」
「弄假成真不就得了?」魏兢笑笑地说。他脸上虽是笑着,其实心底仍有着怕她不肯应允的担忧。
或许,在他人眼中,苗春执并不具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只是个平凡姑娘,但曾几何时,他眼中的她美得令他炫目,也在他心中占有越来越不平凡的地位。
他几度认真的思索,究竟是何原因影响了自己对她的观感,很可惜的是,他怎么都无法具体说出答案,不过他却明白,心中占满了一个人的身影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常常不由自主地想到她,无论身处何处,或人声纷扰的时刻,那感觉使得他的心里有些紊乱,又有些甜蜜。
「啊?」她觉得好羞人,心也跳得好快好快,「你的意思是说……」他对她还是有意的!苗春执在心底欢呼着。
魏兢顿了顿,才轻声回答,「嗯,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他还是不习惯明白的说出心意,不过,他似乎已经开始有了改变。
她的一张小脸亮灿灿地,眼底除了映着他的脸孔,再无其它,引得他胸口一窒,险些已她散发出的美丽而忘了呼吸,心中涌起想亲吻她的冲动。
「那是什么意……」苗春执红着脸想问个清楚,她想听他亲口将答案说出来,却被一个轻微的呻吟声打断。
被魏兢与苗春执忽略了好一会儿的男子,抬起原本颓然的脸,声音极端痛楚地问:「淓绚是怎么死的?」
听见问话,苗春执一愣,转头看向坐在地上的人,发现他眼神空洞,脸上尽是哀恸,一只胳臂不自然的垂挂着,她心底不禁对他涌起一股同情。
「乘花轿来此途中投河自尽。」魏兢冷淡地回答,对他和心上人的交谈被打扰有些不悦。
魏兢虽不动声色,却也暗吃一惊,他明白自己拳头的力量,那一拳虽然只用了四五成力气,但已足以将人打得大半天昏迷不醒了。
这满面愁容的男子捱了他一拳,居然没有失去意识太久,并在短时间内恢复神智开口说话,这使得魏兢不由得多瞟了他一眼。
「自尽……」男子茫然地低语着。
「董姑娘并没有负你。」苗春执好意地安慰他。
但男子并不领情,他换上凶狠的表情,恶声恶气的朝魏兢和苗春执说:「是你们逼死她的!」
魏兢拧眉道:「没人逼她投河。」
「你们魏家硬要娶她进门,就是逼死她!」男子愤恨地咬牙,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中迸出。
苗春执小声地对魏兢说:「相公,这个人与董姑娘是一对情人……」
她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嘴里说着董姑娘和这男子是一对情人,心头却想着,此刻靠在魏兢怀里的人其实应该是董姑娘才对。
她觉得自己很坏,竟然曾经偷偷地高兴还好当初董滂绚投了河,才让她得到与魏兢相逢的机会。
「你同情他?」魏兢垂眼看着她。
苗春执轻轻地点点头,「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好可怜……」
魏兢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他转向那男子,道:「董家是与魏家订过亲没错,但董淓绚在未进魏家门之前就自己寻死了,所以董淓绚的死活,其实并不关我魏家的事,更何况,董淓绚是自己坐上花轿,并不是魏家派人绑她上轿的,你现在问的是哪门子的罪?」
苗春执垂着眼,心头一惊,发现自己竟忘了魏兢一旦绝情,会是个冷酷的人,他显然没有丝毫可怜董淓绚的意思。
他接着的话,又狠狠地刺了那男子的心窝一记,「还有,留不住自己的女人,还算什么男人,当初没能阻止她上花轿就罢了,在她寻死前没给她活下去理由的人,不正是你吗?」
男子脸上一片灰败。
苗春执鼓起勇气,以手肘轻项魏兢的腰,「相公,你怎么说出那么坏心眼的话?他已经够可怜的了,被你打断手,得知心爱的人死了,你还一直刺痛他的伤心处,或许他当初没能来得及阻止董姑娘上花轿,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和原因……」
「他使你受伤,打断他的手已是便宜他,至于他伤不伤心,与我何干?我只是陈述事实,他有什么原因和苦衷我也不想知道,而且……」魏兢淡淡地说:「我讨厌你同情他。」
「啊?」苗春执小睑上一片灿亮,「相公,难道你……你吃味了?」她屏息地等待着魏兢的回答。
「那又如何?」虽然脸上浮出腼腆的神色,魏兢仍是大方地承认了。
「哎呀!」苗春执又羞又喜。
她生怕自己其实是在睡梦中,所以捏了自个儿的大腿一把。
啊,会痛,不是梦哪!她傻呼呼地笑了。
魏兢转向那了无生气的男子道:「你还不离开?」
男子垂首不语。
苗舂执猜出男子想知道的事,于是主动开口,「董姑娘的尸骨应该是葬在南隅村村郊,你到了南隅村,随便找个村人问一声,就会有人给你指路了。」
男子抬头看了苗春执一眼,却发现看着她比不看还痛苦,因为她实在与他心中那抹倩影太过相像。
闭了闭双眸,男子低低自嘴里吐出一句,「多谢。」
他随即扶着左臂,由窗口飞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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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兢牵着苗春执的手走下阶梯来到屋外,穿过被花草绿树、小桥流水所包围着的弯曲迥廊,往魏兢的居处走去。
庭院中,老树合抱,浓荫清凉,花圃如锦,幽香拂鼻,但苗春执却无心欣赏。
原因正是魏兢对她说过的那句「弄假成真不就得了」。
他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呢?她心中忐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直接开口问他,「相公,你……你是想收了我当通房或是……侍妾吗?」即使是两情相悦--她是这么认为也不能胡里胡涂地罔顾礼数,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闺女。
他是否已经对她产生了爱意?或者纯粹是想留她在身边陪伴?
苗春执一想到魏兢愿意接受她的存在与感情,整个人便轻飘飘的有如春天的浮云,心情激动得好似初涨的潮水。
可是她又想,像魏家这样的富贵人家,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一个农家出身的姑娘做正室夫人,而她也不会作那种不切实际的空梦,魏兢将她留下,可能是要她当他的通房婢女,或更好一些,做他的侍妾。
魏兢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轻轻地摇头,脸上的表情漾着诧异。
他的回应让她的心受了伤,可是她佯装坚强地没有表现出来,甚至硬挤出一抹笑化解尴尬。
「虽然我在这宅子里被当成她,但事实上我并不是她,所以我就这么不明不白住进你的房里不太好吧?」苗春执有点窘,有点语焉不详,但她希望魏兢能知道她在说些什幺。
「不明不白?」
魏兢不甚了解她话里的重点,可是他有一种不会喜欢听到她接下来所说的话的不祥预感。
「那……还是你想租我?」苗春执想起自己是为了村人们受雇于他的事实。
「租你?」魏兢挑高一眉。
苗春执点点头开始解释,「我们南隅村在很荒很荒的年时……」她想缩回被他握住的手,但他不肯松开。
很荒很荒的年?魏兢猜测那是她加强语气的一种说法,但他猜不出她究竟要告诉他些什么。
「多数人家都因为极为贫困,娶不起妻子,所以产生租妻的习俗。某甲可用若干租金向某乙租妻若干时间,有的是约定一段时间后归还,也有不约定时间,直到生孩子才还,甚至有些人要等到生男孩才归还。」必须对魏兢解说这种事,令苗春执觉得自己既难堪又心酸。
魏兢拧住眉心,听出了此一端倪,不过他还未完全确定,而且他也希望她接下来所说的话,最好别是他心中所想的。
话已开始说,苗春执不得不将话说完,「当然租金多寡视承租人的意愿及女人的姿色而定。这种习俗完全是为了我们穷人着想,娶不起妻子而想延续香火的,可以用少许的租金完成心愿;生活不下去或是有急用的家庭,也可借着出租妻子贴补家用或救一时之急。但后来富人若不想增加妾室,就付出一点钱财租贫家妻子回去陪伴一段时间。」
魏兢颈边的血管随着脉动不住地起伏,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怒气在身体里流窜着。
苗春执的声音因委屈而开始有些哽咽,她觉得自己所发出的一字一句,都像火一样灼烧着喉咙,「你找个人去告诉我哥哥,让他收了二柱子的聘,然后再写张租条……」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也看见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掉。她也不愿这样糟蹋自己,可是,若是委屈能换来他一段时间的怜爱,甚至生下他的骨血,那么她愿意。
魏兢不言不语,彷佛听得见怒气在自己体内冲撞的声音。
苗春执伤心的低着头,耳边却一直没有听到魏兢开口说话的声音,她还来不及猜想他会怎么回应,就因手指被他用力握着而产生的痛楚惊得抬起头望着他。
魏兢的脸上青筋浮现,苗春执不需要猜,便知道那是因为气怒至极所引起的,但她不明白,他是在气愤些什幺呢?她都愿意这般委曲求全了……
他狭长的眼恶狠狠地瞪着她二句话都不说,让她背脊阵阵发凉。
她忍不住地缩了缩肩膀,益发感到委屈和无辜,眼泪亦是流个不停,她想开口,一时之间却找不到可以表达的字眼,所以只有继续保持沉默。
魏兢以自己的掌心数着苗春执的手指,数了一遍又一遍,想藉此压制住火气,却发现成效不彰。
他虽怒气冲冲,但仍思索着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是他曾对她说错过了什幺,还是她脑筋不清楚,想岔了些什么?
一时半刻之间,火气正炽的他不想开口,免得将场面弄得更僵。
两人对视许久之后,魏兢终于松开她的手,浑身仍像喷着火似的转身跨出三大步,又忽然回头怒瞪了她一眼,才头也不回地离开迥廊。
被留下的苗春执只觉一阵寒风吹过心头,不晓得该跟上前去,还是折回自己原先所居住的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