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凯专注地凝视她良久,眼眸上浮现一抹痛心。到底是谁折磨了谁?
但眼眸中的痛如烟雾般迅速地蒸散。
「我记得妳今天是来谈公事的。」
她已完全没心情谈公事了,现在她只想离开此地,离开他远远的。
「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不论是公事还是私事。」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 从沙发椅上站直身子。
褚凯脸上的表情变硬了,「我以为经过这些日子,妳已经可以冷静的思考我们的未 来--」
她尖声的打断他的话:「我们之间没有未来,一个人傻过一次已够警惕一辈子,我 劝你死了心吧!」
「即使我道歉,妳也不接受?」他这样说倒使她惊讶,她从来没想到他会让步,竟 然承认他的错。
「道歉可以让死去的孩子活过来吗?」她的声音里有一股难以压抑的痛苦,这些日 子她无法忘怀是谁害她失去孩子的。
是他!他害死她的孩子!
他退缩了,失去孩子的痛至今仍啃噬着他的心。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上帝要如 此惩罚他?
他已失去孩子,但他绝不能再失去她。
「宁儿……」
「别─让我再恨你一次!」她拉开办公室的门,像一缕无主的孤魂般飘了出去。
「该死!」海宁儿翻了个身,用力捶打着头下的羽毛枕,她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中 了什么邪,竟无法安然入睡,即使睡着的那一点点时间里也满是梦。
但都不是好梦。
都是感官肉欲,都是褚凯,他的微笑、强壮的身躯、魔术般的手,以及那双令人迷 惑的眼睛。
即使醒着,她只要一垂下睫毛,他的身影即会出现。
她用力扯了下自己的头发,决定打开窗户一让清新的空气冷静一下烦躁的思绪。
她双臂交抱胸前来回踱步,穿在身上的丝质睡衣令她敏感,她的乳头竟无名的疼痛 着,这使她更加痛恨褚凯,在他没出现前,她从没有这种感觉,也不知自己能够有这样 的感觉。
天空已泛起黎明的微红,她竟然为了那个混帐而失眠,她……真是中邪了!
每一次睡得不好,她就会出现黑眼圈,今天也不例外。
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为褚凯工作,而昨天--她也搞砸了一切,所以她硬着头皮准备 向戴维请罪。
在上班的途中,她已拟好一番说词,告诉戴维她和东菱企业的总裁意见相左,相信 戴维听了她的谎言后,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请别人代替她的工作。
但是她才一进戴维的办公室,只见他兴奋地手舞足蹈,甚至忘情地给了她一个好大 的拥抱。
「宁儿,妳真是我的幸运女神,妳知不知道东菱企业的总裁不但欣赏妳的设计,他 还介绍了巨东建设以及亚达房产的生意给我们公司,我就知道妳有才华,看来我真得对 妳刮目相看。」
才华?!此刻她对自己的能力起了莫大的疑惑,这一切根本是褚凯设下的圈套,他 有什么企图她还会不清楚吗?她不会笨得自投罗网的!
「戴维,我不想为他工作。」她断然地拒绝。
戴维的笑脸剎那间垮了下来。「为什么?」
她并不想告诉他,褚凯就是她分居的丈夫,毕竟这将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困扰,况 且她早已下定决心,不想与褚凯再有任何牵扯。
「我怕我会砸了公司的招牌。」她闷闷不乐地说。
戴维松了口气,信以为真,竟好心地为她打气加油。「妳不是一向信心十足的?我 明白这是妳第一次单独出击,难免有点紧张,放心好了,不只是东菱企业的总裁对妳有 信心,我也一样对妳信心十足。」
「我……我不喜欢他。」她气愤的说。
「怎么回事?」戴维狐疑的揣测,「虽然我知道他对员工的要求十分严苛,可是我 也听说他是个很好的老板。」
「但我无法忍受他!」她真的快控制不住白日己的情绪。
戴维显然因她的失控而吓了一大跳,他有些怀疑的问:「昨天妳和他见面时发生了 什么事?是不是他对妳不规矩或者他骚扰妳?还是--」
「我--」天哪!叫她如何把昨天的情形说出口?在法律上她和褚凯仍是夫妻。「我 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不想接这次的CASE。」
「啊!我知道了。」戴维自作聪明的联想,「妳是不是因为昨天被困在电梯而仍心 有余悸?妳别害怕,褚总裁在电话中已经很真诚的向我解释过了,电梯故障纯属意外! 他还说要换新电梯,所以妳别担心会再发生同样的事。」
「戴维--」她真的、真的很想尖叫,她快被逼疯了。
忽然,戴维桌上的专线响起,打断他们之间的谈话,戴维接起电话,对她比了个待 会儿再找妳谈的手势,海宁儿只得悻悻然的离去。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赫然发现桌上竟多出一枝包扎精致的长茎玫瑰,她正想透过内 线询问公司的小妹是谁送来的花朵时,却发现玫瑰下还附带着一张卡片。
希望我们合作愉怏!
强劲有力的字迹已明白的告诉她送花的人是谁,即使他没有签下褚凯二字。
她忿忿地把手里的卡片撕成碎片,要不是戴维正好到她的座位前,那朵玫瑰恐怕也 会遭到同样的恶运。
「追求者送来的?」他对着桌上那堆碎卡片露出同情的神情,「对方是谁?居然惹 妳生这么大的气。」他知道她经常有追求者,但却没见过她如此大发雷霆。
「一个无聊的人。」她抓起玫瑰,本想把它扔了,但终究还是把它插进自己的茶杯 ,然后把它推到桌子最远的角落,毕竟它是无辜的,她不该把气出在它身上。
「妳知道刚才谁打电话给我?」戴维的眼神流露着无比的兴奋。
「别告诉我是你的父母。」她现在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褚凯以外的麻烦。
戴维晃动了下食指,「妳这次猜错了,是东菱企业的总裁,他为了妳昨天被困在电 梯的意外感到万分歉疚,他特地要请我和妳一块吃中饭。」
「我不去!」她想也不想一下的回答。
戴维的笑脸顿时成了苦瓜脸,「宁儿,可是我已经答应褚总裁了。」
「那好啊!你答应他那你去呀,顺便替我转告他,我不想替他工作。」
「妳是不是大姨妈来了?妳以前的脾气不是这么拗的。」戴维诧异地问。
海宁儿深吸口气,她也明白不该把怒气发泄在戴维身上,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放缓 语气道:「戴维,我很抱歉,我不是想令你为难,但是我真的真的不想接这件CASE,如 果因我的缘故而使公司蒙受了损失,那我现在就提辞呈。」
「不会这么严重的。」戴维一点也不怪罪她,甚至还安慰她道:「其实,如果妳『 真的真的』这么不想接这件CASE,我也『不会不会』勉强妳的。」
他学着她说话的口气令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他有但书。
「不过什么?」她看着他。
「我希望待会儿妳和我一块去赴约,由妳亲自向褚总裁解释,我想他不会为难妳或 我们公司的,妳说好不好?」
不好!她在内心高声吶喊,她早了解褚凯这么做的企图,要她去向他解释,那不就 等于羊入虎口吗?
「宁儿,不是我故意为难妳,我不想失去妳这么好的员工,但妳也不想让我的公司 倒闭吧?」
海宁儿咬咬牙,还是点头答应戴维的要求,她可不希望因她一个人的缘故而砸了公 司所有员工的饭碗。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出发吧!」戴维体贴的说:「我们可以趁前往途中想些好理 由来说服褚总裁,免得妳面对他时引来不必要的尴尬。」
他如果那么好摆平,那么天下就太平了!她知道要说服褚凯绝不是件容易的事,说 不定他还会故意刁难她。
海宁儿伸手取下挂在椅背上的皮包,哪知皮包却不偏不倚地甩在玫瑰花上,使得过 矮的茶杯失去平衡掉在地上,玫瑰也因此而折断被压在玻璃碎片中。
这会不会是不祥的预兆?海宁儿朝下看着玫瑰的残骸,眼中立刻充满了懊悔,她生 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如此残忍,虽然她不是故意打破杯子,但打从开始她就没珍惜过 这朵玫瑰花。
她忍不住弯腰想拾起玫瑰,也许她不是林黛玉,但是她决定要将玫瑰花的残骸好好 的保存起来。
「小心!」戴维的警告似乎来得太迟,一个不小心,一块大的玻璃碎片划过她的手 掌。
海宁儿惊叫一声,反射性地缩回手,鲜血随即从伤口滴流出来,颜色和她手中依然 握住的玫瑰一样鲜红。
戴维检视着她流血不止的伤口,着急地拿出自己的手帕来包住她的手。
「妳的伤口需要消毒包扎。」他唤来公司的小妹找来急救箱。
海宁儿的手一点也不觉得疼痛,但她的胸口却隐隐作痛,看着戴维把紧握在她手中 的玫瑰丢入垃圾筒,她竟感到一阵鼻酸。
「很痛吗?忍着点,还好没有碎片存留在里头,要不然就『惨歪歪』了!」戴维一 面仔细地为她的伤口消毒上药,还故意说笑话来引开她疼痛的感觉。
但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伤口虽然不大,却很深,仍汨汨流出血。
「我看,我还是送妳去医院比较保险。」戴维不甚放心的说。
「少小题大作了,只是小伤口而已,随便上个药就行。」她拿出绷带示意戴维为她 包扎伤口。
戴维的包扎技术实在糟透了,活像绷带不用钱似地捆了又捆。
「妳真的不去医院?」他似乎对自己的包扎技术也不甚满意,「也许我去打电话给 褚总裁,取消中午的会面。」
她坚决地摇摇头,看着自己被绑得活像木乃尹的手掌,忽然笑出声。
「妳竟然笑得出来。」戴维一副不可思议的口气。
「刚才你不是说要想些理由来说服褚总裁吗?」她像欣赏艺术杰作似地看着受伤的 手,「现在不就正好有一个,而且还不用伤脑筋呢!」
「妳不会是早有预谋的吧?」戴维怀疑地睨着她。
「你以为我有自虐狂啊!」她试着弯曲受伤的手,天哪!还真痛啊!
不过,她宁愿相信自己可以因祸得福!
当戴维把车开抵和褚凯约定的地点时,海宁儿手上的伤仍隐隐作痛,从绷带看来, 并没有严重出血。
餐厅的服务生随即带他们进入包厢,原以为他们早到,没料到褚凯早已在里头等他 们了。
「抱歉,我们来迟了。」戴维向褚凯打招呼致意。
「是我早到了。」他虽然是对着戴维说话,但是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海宁儿,所以 他很快地就发现她包扎着纱布的手。
几乎是忘情地,他越过了戴维就要执起海宁儿的手,却被海宁儿快一步地避开。
「妳的手怎么了?」他向前跨一步,她就退后一步。
「宁儿刚刚不小心打破一只玻璃杯而割伤了手。」戴维完全没察觉到他们两人间诡 异的气氛,误以为褚凯只是礼貌上的询问。
「为何如此不小心。」他皱起眉心,口气中包含着浓浓的心疼,「看过医生了没有 ?」
海宁儿的呼吸梗在喉头,她万万没料到他竟如此不隐瞒地表现出他的关心。
戴维也附和道:「我也叫她去看医生,偏偏--」
「小小伤口,死不了的。」她狠狠地瞪着褚凯,有些想报复的道:「要不是那枝可 恶的玫瑰花,我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打破玻璃杯,还好戴维一直懂得如何照顾我。」
「真的?我倒想知道戴维先生都是如何照顾妳的?」褚凯平淡无奇的说着,但一双 眼神却犀利的望入她愤怒的眸底。
「我想戴维一定很乐意告诉你的。」她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笑,然后故意亲昵的把手 放入戴维的臂弯。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恐怕此刻戴维已尸骨无存。
偏偏一向机灵、懂得察言观色的戴维,今天却出乎意料的迟钝,不但察觉不出他们 两人的针锋相对,也没发现褚凯那致命的眼光。
「宁儿就是不会照顾自己,像上次被一辆摩托车撞了,都轻微脑震荡了,还傻呼呼 地到公司上班,幸亏我及时发现她的不对劲,才没出什么差错。」
海宁儿瞪着一双惊愕的眸子看着戴维叙述她的糗事,她简直恨不得现在地上有个洞 让她钻下去。
原以为她会在褚凯眼中见到嘲弄,但在他眼底流转的是关心、担忧,及一堆她无所 适从的情绪,令她的心脏不由得紧缩再紧缩。
「看来,真的得有人好好的照顾妳。」但这个人不会是戴维,而是我--他在心底加 了这么一句。
第三章
海宁儿后悔到了极点,她真不该负气参加这个餐会,她发现自己在褚凯面前像只被 戏耍的小老鼠,无所遁形。
在入席时,她特地选择坐在戴维的身边,不料,褚凯竟厚颜无耻的向戴维提出要她 坐在他身边的要求,要命的是戴维竟欣然答应。
「显然褚总裁真的很欣赏宁儿,我这个当老板的也与有荣焉。」
荣个头啦!都什么节骨眼了,他还有兴致在那儿咬文嚼字,说一些没营养的客套话 。
海宁儿拚命用眼神示意戴维不要将她推入虎口,偏偏戴维今天像少了根筋似地,完 全没发现她眼中的SOS。
「我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吧?」褚凯带着戏谑加上挑衅的眼神看着她。
豺狼虎豹根本不足以形容他,也许毒蛇猛兽更为适合。
海宁儿根本没得选择地坐到他的身边,他十分得意地笑了笑,招侍者点菜。
「不知妳想吃什么?」褚凯几乎打从见到她之后,便一直称呼「妳」而不称呼她「 海小姐」,显然他并不避讳被戴维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客随主便!」她极其勉强地扯着自己的嘴角,那几乎在看见他之后便僵化了的神 经。
「我记得妳胃不太好,不能点太酸太辣的菜对吧?」他刻意用极度温柔体贴的口气 说话,似乎摆明了要让戴维看出他们非比寻常的关系。
此时,海宁儿反倒庆幸戴维的少根筋,他只是惊讶非常的说:「这我倒不知道。」 没有起疑心再追问下去。
什么胃不好,不能吃太酸、太辣的食物,根本是他胡诌的。
一种恶作剧的意念浮上海宁儿的心头。
她故意以甜死人不偿命的嗓音向戴维说道:「戴维,你不是最爱吃带辣味及酸味的 食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