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我如何做,你也不会喜欢我的,是吗?”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情,可是他为什么表现得那样不在乎、那样冷淡?
“是。”他决绝回答。
“你……不是吻过我、对我百般温柔的吗?”
方淮心猛地一震,却没有避开她最后一次试探的视线,差点动容的面孔又板了起来,狠狠拒绝她的爱意。
“格格,假如你如此介意在下因一时兴起而冒犯了你,那尽管降罪吧,但那根本就不是爱,你别误会了。”
“一时兴起?”她差点站不稳脚。
“你将要进宫选秀,不应白费心机在别人身上,且在下岂敢喜欢身为金枝玉叶的格格。”
凤华原本紧揪住他衣袖的手,缓缓缩了回来。眼前清冷高大的身影,散发着一种无可拉近的距离,俊秀的脸上总是带着的温暖神色也没有了。
她紧盯着对方再也找不到一丝情爱的无波瞳眸,泪水若决堤般一滴、二滴无声的落在衣襟上。
“是吗?原来只是我自作多情……”她小声地低喃,嘴角勾挑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格格的情,理当属于皇上;栖身之所,理当是皇宫。”
“是,我根本就不该妄想得到爱情。”凤华恍然地低喃。“我的人生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她知道现在自己肯定很丑,她不想让方淮看见自己最狼狈的神色!她懊恼地咬着唇,提起裙摆冲了出去!
方淮见到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差点又想将她拥人怀里,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否则刚才刻意表现的决绝肯定会功亏一篑!或者这样做是最好的,她可以全心准备选秀的事,为家族博得光荣,他也可以继续过着他没有牵绊的日子。
一路上,佟王府有些婢女和侍卫见到衣着光鲜的凤华,纷纷向她请安,但她只是匆匆跑过,一刻都不愿停留。
众人向她投来讶异的眼光,也不解为何来府时挂着笑意的女子,离开时竟会泪如雨下。
华灯初上,夜色昏暗,书房传来一声轻幽的叹息,似乎正呼应着远处哭泣着的抽噎声。
但明天,又会是崭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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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策马经过的济真和方淮,在北京城郊见到一官轿队伍突然遭受袭击。
轿夫和侍从都受了重伤,只剩下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礼部尚书,在刀锋下吓得脸色苍白。
“大胆,竟敢谋害朝廷命宫,该当何罪!”方淮大喝一声。
一阵轻风吹过,同行的济真忽地眼前一闪,原来方淮已长剑出鞘,双脚猛蹴鞍蹬,反身跃下马背,朝狂徒杀去。
济真对方淮迅速的动作和狠劲有点意外,因为他这向来性如清风的师兄,看不惯杀戮的场面,总觉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也鲜少向人动武。
但此时,方淮脚起刀落,只听剑风凌厉,一下子便解决好几个壮汉。那些人见方淮剑法了得,欺不上前,转移目标,一致向礼部尚书围去。
“师兄,接着!”济真拿出自己的长剑,扔向方淮。
方淮左手接剑,只见双手所持的长剑薄尖而亮,当作双刀而用,在剑光点点的打斗过程中,人随剑走,有如游龙,招招都是致命的杀法。
他狂喝一声,反手一刺,透入了敌方头子的小腹去,接着健腕一抖,架着由左侧劈来的一剑,趁对方退闪时,就在这刹那间的空隙,连剑猛刺,顺势插进敌人胸膛。
在方淮凶悍的攻势下,四周伤兵个个不停地倒下,瞬间落下的雪花,夹杂着血水,场景实在惨不忍睹。
方淮快如闪电般解决了共二十多名硬汉,礼部尚书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不是方淮公子吗?”礼部尚书终于认出了救命恩人,诧异地再三确认。
在他的认知中,这名皇宫的贵客总是温文淡漠,笑容满面,举手投足都有不凡的贵气和睿智。虽然他不至于有一般书生那种迂腐的感觉,但他没想到方淮也是个武林高手,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竟身怀精湛的武艺,殊不知他也可以变得如此悍然、如此心狠手辣。
出了一身闷气的方淮,稍稍调节适才过于激烈的内息后,便收起长剑,向对方拱手说:“正是在下,王尚书没大碍吧?是否需要我帮您把脉?”
“不劳烦方公子了,阁下奋不顾身的救援,我甚是感激,还请方公子放心。”王尚书见到走来的济真,连忙恭敬地行礼,态度明显与刚才对方淮有些迥异。
“下官见过郡王爷,郡王爷吉祥!”
方淮神色一变,面露鄙夷之情。
“王尚书,没事就好了,不用多礼。既然没事,赶快回城内去,派人来收拾一下吧。”
“下官知道,这就先告退,改天上门答谢两位。”
济真客套地笑了笑,挥退王尚书,心思却放在看来满怀心事,心不在焉的方淮身上。
鹅毛般的雪花落满方淮双肩,其衣服下摆亦染上斑斑血迹,和白雪呈现强烈对比;另有几丝无奈和恼怒缠绕在其眉间。
“莫非在这尚书的眼中,就只有你这个郡王爷?”方淮突然说。“明是我出手相救,却对我视若无睹。一个爵位,真如此重要?”
济真顿了一下,才回应道:“天下间肤浅的人是何其多?在这京城之中,自是不例外。”这道理,成熟的师兄岂会不明白?可是他又为何在当下,才突然感慨起来?
济真早就感觉到,师兄近来显得有些沉郁,加上刚才那情况,他更肯定师兄是心有所感,所以才借题发挥,欲利用杀敌以纡解郁结。那王尚书表现出这厚此薄彼的态度,想必更令他气结吧?
惹师兄心情飘忽不定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那凤华格格吧?自从师兄认识凤华格格后,不自禁流露出更多情绪,不再对事情满不在乎——
因为,师兄喜欢上这位凤华格格了。
可是,凤华格格偏偏有个好攀龙附凤的父亲,而师兄却不是那种强夺他人为已有的男人。在这种复杂的情势下,他对她的爱恋必然会落空……
师兄这一生,未免有太多痛苦与无奈了……
“师兄,我知道你心中的郁结,来自哪里。”
方淮愕视济真半晌,然后望向天空,对这个知心的师弟低叹道:“我第一次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宫中的阿哥、王爷,否则我便无须退让得如此彻底了。”
“既然选择放手,就别再耿耿于怀,毕竟这对你们两人都不好。”
师兄当日在佟王府对人家姑娘断然拒绝的事,已是人尽皆知,大家都明白他有隐衷,只是不忍说破而已。
“我知道。”
他就是什么都明白,才在未抓牢之前赶紧放手。可是他被情揪紧的心,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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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窗台望出去,远远看见府内家丁丫鬟来来往往,有如过年喜气散布四周般热闹非凡。
奉恩将军迎娶侧室,夜里设了简单的喜宴庆祝,隐隐约约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虽不合规矩,但奉恩将军特意要将场面办得热闹欢喜一点,就是希望这门亲事能使凤华喜气沾身,在选秀活动中顺利中选。
美丽年轻,却毫无喜色的凤华,呆呆的倚坐在闺房里的窗边,抬头望着晴空,眉目郁结,兀自听着鞭炮声,心情却没有一点轻松和喜悦,有的只是隐隐的心伤。
头一次,她尝到了情爱的愁滋味,既酸且涩、甜中带苦,如一团杂乱的丝线在心底萦萦缠绕。
方大哥……方淮,我没有恨你,也没后悔自己遇上你、爱上你。事到如今,只能说一切都是命数,无论她多想逃避命运,也只是自欺欺人,怪的是她为什么生在这府中,自己连喜欢人的权利也没有。
扯着手里的彩线,看着刺绣上的鸳鸯戏水图,她又想起方淮俊逸的身影。多可悲的女人,命中注定要爱上一个男人,却没有注定好那个男人一定会爱上她……
门轻轻开了,荣儿走了进来。
“格格,方才厨娘送来些喜宴的红糖糕点儿,十分清甜,您也来尝尝好吗?”
知道主子自从去过佟王府后,便没什么心情和食欲,荣儿便特意弄来一些小点心,希望主子能多少吃些。
凤华转过头看了一下,又转回去,兴致索然。“搁着吧,我还不想吃。”她连阿玛的喜宴都没出席了,更何况是这小东西?
荣儿怔了一下,看着凤华那漂亮的脸,苍白若雪,发现主子,似乎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道:“格格,您什么也不吃,怎么行!难道这样折腾自己,方公子就会回心转意吗?”
凤华听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削瘦的脸庞。
“格格,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惹你哭的……”荣儿见她哭了,心慌意乱地替她拭去眼泪。
荣儿说得对极了,这简单的道理连一个目不识丁的小丫鬟也懂,为什么她却不懂呢?她应该振作起来,不要任由自己继续哀悼那令人心怦的过往,而该想想日后的人生,要如何走才能美满。
喝了一口热参茶后,凤华深吸一口气,破涕为笑。“荣儿你帮帮我,我一定要讨‘他’欢心。”
“谁的欢心?”格格不是要再跟方公子告白一次吧?!
“当然是皇上啊!”
“嘿,格格,你终于开窍了?”荣儿一听大喜。“这就好了,老爷若听见你这样说,肯定比娶个侧室夫人进门要开心十倍!”
“哈哈哈,的确如此,我开心极了!”门外传来喜孜孜的男人笑声,直至穿入门内。
荣儿心虚地退到一旁,福了福身,恭敬道:“老爷。”
“阿玛?”凤华见到父亲,煞是意外。“您怎会来我这儿?”
说真的,她心中暗暗庆幸方才为方淮哭泣的模样,没被父亲看见,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我怕你心里又不舒坦,见你闷在房内便过来瞧瞧,没想到竟听到这好消息!凤华,对于进宫一事,你总算开窍了!”
穿着喜服的奉恩将军眉开眼笑,心想只要女儿下定决心得到皇上的欢心,他这次便非当国舅爷不可了!
“凤华……只是希望阿玛开心,希望能让家人开心。”凤华强打起精神,重复往日阿玛和额娘等人不停灌输给她的讯息,同时亦说服着自己。
“况且,皇上英明神武,是一国之君,天下女子莫不希望能受到天子宠幸,沾沾皇上的福气,更何况是我呢?”
“对,想通就好,想通就好!”奉恩将军安慰地拍拍她的手。
“放心,当今皇太后是你额娘的姨娘,一定会关照你、多在皇上面前提起你的;还有你上次不是去拜访过佟王爷他们吗?佟王爷想必也会替你美言几句的……”
凤华只是不停地微笑点头,沉默地听着父亲描述为她人生所规划的美好蓝图。
未来的道路将是一片茫然,她看不透、捉不住,无力掌握自己的命运……只好在心中对着那人说——
方大哥,永别了。
第六章
今天是皇太后的寿辰,宫中举行了盛大的祝寿庆典,皇亲国戚、文武大臣都应邀出席。
皇上请来了京中最出名的戏班在畅音阁表演,丝竹乐声伴随着戏曲和众人的笑闹声,为这宁静的午后更增一抹欢乐。
皇太后是凤华的姨婆,因此凤华没有不来贺寿的道理;而奉恩将军并没有在列席名单之上,所以今天只有凤华进宫。
她从小至大都很少参加社交活动,更没有认识的朋友,所以在一群同样来祝寿的年轻一辈中,她显得孤寂,无人理会。既然这样尴尬,她索性离开喧嚣的庆典会场,独自走到御花园。
阳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之时,紫禁城御花园里已复往日的花团锦簇、小桥流水,景色一片华美。
凤华无意识地在小径上走着,微风轻轻吹过,粉嫩的花瓣纷纷落下,有些落到了地上,有些则飘散在凤华肩上,更有些停留在她梳得精美的发髻上。
这样走走也好,她可以静静地想事情,也无须应付其他人客套的嘘寒问暖。不过当她回神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小湖边,前面是通往湖中亭台的九曲桥。她正考虑要不要过去……
当一双俊眸的主人见到她的背影时,心里不禁掠过一抹讶异,却没把讶异表现在脸上。
方淮万万没想到会在皇宫内再度见到凤华。
今天的她穿得更是华丽,换上簇新的宫装,穿着浅紫色长裙,外罩一件粉红琵琶襟坎肩,上了些脂粉,看来多了几分丽色,和平时淡雅朴素的打扮不太招同,想必是为了进宫才细心装扮过。
方淮本想转身离开,当作没见到她,但他内心深处却很想再见她一面,像以前一样说说笑、聊聊天。
当不了情人,总可以做朋友。假如……日后她当真住到宫里来,而他又经常出入紫禁城,定有机会碰上。与其他日尴尬,倒不如今天心平气和地打个招呼,端看局面能不能有所不同。
说不定这一和解,两人又可以像以往一样?
“要去亭中走走吗?”
低沉的男性嗓音蓦然从凤华背后响起,她猛然转身抬起头,赫然发现是方淮!
凤华吓得无法言语,只是愣愣地瞪着久未见面的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身穿一身玄色长袍,外面罩了一件锦缎马褂,使他看来更风度翩翩、潇洒优雅。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心中惊讶、乱成一团地随便说些话来掩饰。
“我来向太后祝寿。听曲听闷了,就偷偷跑出来四处逛逛。”方淮嘴角扬起,唇边露出淡淡的浅笑。“你也是?”
“嗯。”她神色有点不自在,转身向亭中走去。
她很想和他多说话,很想多看他几眼,但一想到他上次的冷漠,她便怕了,怕自己又是自作多情!
看到凤华略显苍白的脸色,方淮心头五味杂陈,明白自己当天的绝情,伤了她脆弱的心。
他从来没想到会有伤害她的一天,因为在他心里,从来只想好好保护疼惜她。可是他竟然用无形的箭射穿了她的心,让她无法面对他这凶手。他,治得好这样的伤吗?
方淮沉默地跟着凤华,当他自然地伸手扶着她上阶梯时,他俩只能定定地四目相对,互相凝视着对方,不能成言。
这是他们从那次分别后,一个月来头一回见面,却好像过了很久,那次夜间相会仿佛是上辈子的回忆。
“凤华,你恨我吗?”方淮敛目,决定问出这个搁在他心中已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