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她依依不舍地替他拉好被子,悄然离开了房间。
她前脚刚走,惜心和滕志高就进来了。
「咦,这药怎么没了?」看到桌上的空碗时,惜心傻住了。
这时南宫翔和石天雷走进来,对他们说:「别担心,他已经喝完药了。」
「真的吗?」滕志高和惜心高兴地看着床上平静熟睡的滕志远。
此后,每到滕志远服药的时间,惜心或侍女们便按石天雷和南宫翔的吩咐,只把药端来就离开。
这天晚上,当丫头将最后一口药渡进他嘴里时,感觉到他的唇动了动,当她抬头看时又没有发现异常。于是她同每次那样,替他擦拭嘴角,低声跟他道别。
当她正要离开时,手突然被他抓住,力道虽然很弱,但丫头仍感到欣喜异常,她扑到他身上,低声急切地喊着:「志远,你醒了吗?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怜儿啊!」
可是他毫无反应,依然紧闭着双眼,但他的手确实是握着丫头的手指。
丫头的眼泪涌出了眼眶,她反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说:「安心睡吧,我会守在你身边!」
两天后,滕志远终于醒了,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张望。
「大哥醒了!」滕志高的宣告带给七星堡上上下下无比的喜悦,消除了这阵子笼罩在大家心头的阴霾。
「你要找什么?」细心的石天雷问他。
「怜……怜儿!」微弱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渴望。在他昏迷时他彷佛听到了她甜美的声音,感觉到了她芳香的气息,他知道她在他身边!
石天雷理解地安慰他。「别担心,她会来的。」
滕老夫人听到消息带着惜心匆匆地赶来了,她悲喜交加地看着儿子。「远儿,以后不要再四处奔波了,好好定下来,心儿等了你这么多年,这次又尽心服侍你,你得善待她啊!」
母亲的衰老、眼泪令滕志远心惊、惭愧,可是母亲的一席话,再次令他痛苦不已,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一整天,丫头都没有现身。虚弱的滕志远努力保持清醒,他不要睡着,他要见她!
然而夜幕降临,强大的药效降服了他,他终究在失望与期待中昏昏睡去。
此时,一抹纤丽的身影从屋顶上飘然落地,无言地站在门前的阴影,痴痴地注视着床上的人。片刻后她毅然转身离开了那座她守了近十天的楼宇。
越过围墙,一道昂藏的身躯挡在她身前,她默然站立。
「为何不见他?妳这样走了能安心吗?」
「相见不如不见;安心亦若无心!」她黠然回答欲往旁边走去。
那人一伸臂又挡住了她。「他母亲的话伤妳那么重吗?」
「你难道不能不理我,回去好好做你的国王吗?!」被挑明了心事,丫头恼怒地仰起脸怒视他。
月光将她满脸的泪水化成一颗颗晶莹璀璨的珍珠,令南宫翔满腹的怒气再也无法延续。
他递给她一条手帕,让她擦拭眼泪,轻叹道。「我是想回去好好做我的国王,可是妳一日不妥,我的水娃就一日难安吶!」
想到有孕在身的师姐为了自己所受的累,丫头内疚极了。
她羞愧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令所有人都不好过……走吧,你带我去见师姐,我有些话要对她说。」她擦干眼泪地道。
最后不知道她们师姐妹说了些什么,当夜,丫头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七星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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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江湖上传出疯丫头被「屠龙教」害死在莲花山的山洞中,不久又有消息说她的魂魄化为厉鬼灭了「屠龙教」……
曾受恩于她的人们为她哭泣,渴望正义得到伸张的人们为她焚香安灵,哀悼在这乱世中又少了一位济弱扶倾的侠女;恨她的人则额手称庆,得意自己又有了出头的机会。
然而,一切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抵不住时间的消磨。
三个月后,尘归尘、土归土,疯丫头的故事成了说书人的话本。
秋天了,山林里已有了寒气。
竹林中的叶子逐渐转黄凋落。每吹过一阵秋风,干黄的竹叶便猝然离枝,像一群无家的飞鸟漂泊无定。
丫头站在林子里茫然地看着飘飞的竹叶,纳闷地想:往年也是同样的景色,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番景色竟是如此凄凉?
师姐在滕志远醒来后不久,就随她的国王去找他们的大将军蓝风,然后回大琊国去了。而归心似箭的石天雷早在滕志远醒来的当天,就接到飞鹄传书赶回去了。
他们都有着令人羡慕的幸福家庭……
志远呢?他好些了吗?娶惜心姐了吗?丫头一想到他,她的心仍然很痛。
哦,志远,那个总是迁就她,纵容她,把她逗笑又气哭的男人!
弯弯曲曲的山道上,一道硕长的身影快速奔跑着,与热闹吵杂的山下相比,这里有如远离尘世的仙山圣域。若非有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水娃指点,他永远不可能走出那八卦方阵,再走入这奇巧的竹林阵!
登上通往山顶的青石小径,滕志远感到心旷神怡,若能与怜儿常伴于此,看日出日落、星空月色,听鸟语花香、涛声林唱,人生还有何憾?
近百日的思念令他恨不得能臂生双翼,一下子就飞到心上人的身边。
当竹屋出现在眼前时,他的心脏激烈地跳动,他的双膝微微颤抖。
「怜儿!」他急切地跨入敞开门的屋内。
听到熟悉的呼唤,看到熟悉的身影,丫头以为自己思念成痴,产生了幻觉。
她向他走来,嘴里喃喃低语道:「志远,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当她的手摸到他的脸庞,感觉到他的体温时,她蓦然缩回手。
「你怎么进来的?」她惊讶地问,她与师傅精心布置了看不见的铜墙铁壁,多少年来,从来无人能闯入。
滕志远没说话,他仍沉浸于再次见到她的喜悦中。
「是我师姐,对吧?只有她能破我的阵!」丫头蹙起眉头,恍然地说。
滕志远拉住她,恳切地说:「不要怪妳师姐,就算没有她的帮助,我也会来,哪怕死在妳的阵式里我也要来!」
丫头被他眼里的炽热目光烧灼了,她挣脱他的手往后退。
但滕志远不让她退缩,他再次抓住她的手激动地说:「怜儿,我好想妳!」
可是我们没有未来,你是一定要娶惜心的。丫头绝望地想着,忍住眼里的泪,垂下头故作冷漠地说:「很高兴看到你康复了。」
滕志远受不了她如此冷漠的态度,他坚定地将她拉进怀里,说:「看着我,怜儿。我还是那个爱妳的滕志远,还是那个妳吵着要跟着的滕志远!」
丫头仍不看他,低声说:「你回去吧,不要再忤逆你娘,再让惜心姐伤心。」
滕志远托起她的下巴,不让她栘开视线,气恼地说:「不要躲着我!那比杀了我还难过。我告诉过妳--我只爱妳、只娶妳,难道妳就不能放开胸怀接受我的爱吗?」
丫头没说话,只是透过泪眼凝视着他。
「怜儿--」她充满忧伤的眼睛拧痛了滕志远的心,他低头吻住她的唇,久违的激情狂猛袭来,令他虚弱地几乎无力支撑初愈的身体。
他抱起她走到床边,双双倒在床上。
他的吻唤起了丫头深埋心底的所有爱恋,她忘情地抱住他,响应着他饱含深情的吻。
滕志远深情地说:「怜儿,告诉我,我要怎样做,妳才能相信我爱妳,今生今世都不能没有妳?」
丫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他,将自己的情感倾注在那一个个甜美的吻中。
「怜儿,我知道妳也像我爱妳一样地爱着我,请妳嫁给我,好吗?」滕志远抚着她泛着粉红光彩的面颊急切地请求。
「我不能。」丫头虚弱地说,她无法忘记滕老夫人的坚持,无法忘记惜心悲伤的眼睛,和几个月来无怨无悔侍候他的辛劳。
「妳是真的要我去娶别的女人,永远不再看见我吗?!」滕志远快被她的固执气疯了。
「我、我不知道……」丫头突然变得结结巴巴。
「怜儿,我告诉妳多少遍了,我想娶的是妳,只是妳,不是惜心!」滕志远托起她的下巴,注视着那张绝美的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丫头再也受不了他灼烈的注视,突然爆发出来,打掉他的手嘶声喊道:「我不要你的爱不行吗?你到底要我说什么?要我谢谢你吗?
好吧,我谢谢你!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谢谢你爱我!可是我不想要爱情,不想永远在苦无边际的情海里浮沉啊!」
成串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将她美丽的脸庞涤润得更加苍白,看得滕志远的心都碎了。
他将丫头拉入怀中,紧紧地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头上,悲痛地说:「怜儿,既然我的爱让妳这么痛苦,那么……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妳了!」
说完,他放开丫头,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尾声
一个月后,江湖上传来喜讯:七星堡要办喜事了!
初闻此讯时,丫头心里有一丝失落,也有一丝解脱。毕竟,这是自己逼他走的路,而今往后自己也可以完全死心了。
然而就在婚礼的当晚,当她站在竹屋窗前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时,与滕志远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重现眼前--他的严厉、他的温柔、他的纵容、他的耐心、他的骂、他的笑……所有的一切都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心。
她霍然转身,将轻功发挥到极致,往七星堡奔去。
「希望不会太晚!」远远地看见七星堡中挂着多到映红天边的灯笼,听见吹鼓手奏响的喜乐时,丫头祈祷着。
然而,当她走进人声鼎沸的大厅时,她知道自己来晚了……沉重的心情几乎压垮她,她避开人群,往滕志远住的楼宇走去。
与其它地方相反,这里却安静得出奇。丫头推门而入,扫视着布置得干净整洁的房间,正奇怪为什么这里没有装饰富贵喜气的喜幛?但她还来不及多想,就看到那件挂在床尾--黑底金花、系着大红绣球的新郎锦袍……
伤心与失望夺走了她的理智,她扬起手掌一拂,袍子应声碎裂。
而她,带着眼泪消失在充满恭贺笑语声的七星堡。
离开七星堡后,丫头直奔师傅的墓穴,扑倒在石门上抽泣地问:「师傅,为什么要离开我?告诉我,我要如何勘破这道情关?!」
月华如水,青石无语,习习山风透着丝丝凉意。一向能给她安慰的寂静山林再也无法抚慰她失落飘零的心……
当太阳取代月亮将她的影子缩小到身下时,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竹屋。
她麻木地走到石桌前,将昨天没来得及收的草药摊开,自言自语道:「药瓶都满了,要不要再做一些?」
「当然要。」一个声音突然接上了她的话。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丫头,浑然不觉有异地回答:「有什么用?」
「行走江湖,自备防身。」那声音又说。
「行走江湖?」想起滕志远曾许下的诺言,丫头感慨万千地说:「和谁呢?」
「当然和我啰。」
「你?」这时丫头才猛然醒悟自己在跟人对话,她立即回头,却见那个时时刻刻折磨着自己的男人,正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后。
「轰」地一下,丫头的脑子瞬间像灌了浆糊似的。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迷惘地问。
滕志远彷佛没事人似的看着她,说:「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呢?」
「你不是昨天已经成亲了吗?」丫头茫然地问。
「妳听谁说我成亲了?妳还在这里,我跟谁成亲?」滕志远满脸无辜地说。
丫头的眼泪突然涌出,她委屈地扑打他,大吼道:「滕志远,你又来耍弄我!我明明看见你娶惜心了……」
滕志远看不得她流泪,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说:「我没有耍妳,昨天是妳没有看清楚就离开了,娶惜心的是志高,不是我。」
「志高娶惜心?」这个消息令丫头大吃一惊,忘了伤心。
「当然。事实上,他们早已互相爱慕,只是惧于我娘的威严而不敢表白。」滕志远替她擦去眼泪,心痛地说:「是我不好,老害妳掉眼泪。」
丫头还震惊于志高娶惜心的事,这实在是太出人意外的结局了。「志高与惜心相爱?我怎么从来没有想过。」
「我倒是一直有这种感觉,志高自幼身体赢弱,不适练武。我被送去武当学艺后,家里就是他和惜心陪伴爹娘,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日久生情是自然的。但爹爹死后,我娘变得刚愎专断,而我和惜心从小又有婚约,他们怎敢贸然表示?」
「哦,真是难为了他们俩。」丫头感叹道。
「后来是妳师姐看出了他们的感情,临走前告诉我的。」滕志远坐在石凳上,将她抱在腿上,说:「一个月前我从妳这里回去后,明白如果不把惜心的事情处理好,我们永远没有未来。于是我找他们谈了一次,把一切都说开后,大家心里都好过,而娘也总算明白过来,于是才有了昨天的婚礼。」
「你提起我了?」丫头突然觉得不好意思。
「当然,没有妳我的戏怎么唱?」滕志远说着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妳的事我都对他们讲了。」
丫头一惊。「他们知道疯丫头没死?」
滕志远轻笑道:「他们根本不相信疯丫头会那么容易就被害死……而且,我说我们已经拜过天地入过洞房,所以非妳不娶。
志高知道他师傅成了他嫂子,兴奋得不得了,娘也很高兴她的干女儿终于成了她的儿媳,于是我被限定十日内带妳回去拜高堂。」
「你又耍我!我们何时拜天地啦?」丫头抗议地说。
滕志远连忙抱住她道:「对天发誓,我可一点都没要妳,在莲花山我让妳成为我的女人前可是郑重其事地向天地跪拜了。」
「可我没有。」
「妳有,只是妳当时太热情,忘记了。」见她张嘴要争辩,滕志远俯身堵住她的嘴,用一个个缠绵的吻将她的思绪搅乱……
「哦,小人,你总是耍弄我。」当丫头清醒过来时,娇瞋着捶打他,满足地窝在他怀中,惊叹着事情突然出现的转机。「真没想到我还能拥有你!」
滕志远埋在她白皙细嫩的颈窝处说:「从妳死皮赖脸跟着我的那天开始,我就属于妳啦。」
丫头假装叹气道:「唉,真不知道是谁更『死皮赖脸』呢!」
滕志远笑了,抬起头深情地说:「怜儿,谢谢妳当初的坚持,否则我们就错过彼此了。没有妳,我的生活将永远没有阳光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