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深吸口气,这才吐出话来,「东方宣,我看你才活得不耐烦了!」
东方宣立即张口结舌,说不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乖乖垂头听训。
「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叫我要死滚远点,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角色调转,现在轮到对方威风凛凛地教训他。
「妈,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对母亲,他向来孝顺。
「儿子骂老妈,你小心天打雷劈。」刘书芬仍难以释怀。
他忙设法岔开话题,「妈,今天不是周末,你找我有什么事?」
该不会又是没完没了的相亲宴吧?他暗暗猜想。
「你去了汉城一个礼拜,回来以後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跟你爸爸,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喔!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他忙解释:「我知道,不过我前脚才踏进门,老妈你的电话就跟著杀到了,我哪来得及通知你们我回台湾了?本来我打算明天先回趟公司,然後就回家看你跟爸爸的,对了,我在韩国给你和爸爸,还有大哥他们都买了礼物,明天晚上连人带礼物,都会准时出现在你面前。」
「算你还有点孝心,不过不用等到明天了,今晚我和你爸约了陈伯伯吃饭,你也一起来。」母亲随意的语气中,隐含著不容抗辩的命令口吻。
又来了!
东方宣暗叹口气。他就知道!该来的怎么躲也躲不掉。
近年来,母亲为了逼他们结婚,简直是软硬皆施,无所不用其极。
「吃饭?妈,你的目的还不是想把陈伯伯刚从美国回来的女儿塞给我!拜托换个招数好不好?名为聚餐,实为相亲,这招已经用太多次了。」他懊恼建议道。
刘书芬提高音量抗议:「什么塞不塞的,说的真难听!我只是要你跟陈伯伯的女儿吃个饭、见个面,又不是要你马上娶她。你们都是年轻人,多交几个朋友,有什么关系?」
「妈,我的朋友已经够多了,用不著你再帮我牵线介绍!」他隐忍著即将爆发的烦躁,用尽量平淡的语气吐出心底不满。
今晚,他只想享受一个人的孤单寂寞,不想委屈自己去应酬任何人。
好说歹说也无法说服儿子,刘书芬乾脆直接抛下最後通牒:「好了好了,你别再给我推三阻四地找藉口,总之,今晚八点,凯悦饭店,我一定要看到你出现,否则,我就派人杀到你那边去逮人,你自己看著办吧!」
劈里啪啦交代完,不容儿子有时间冒出反对意见,刘书芬很快地挂了线。
瞪著电话,东方宣暗自决定,这次,他绝不妥协,说什么也要跟母亲的「无理相亲」,抗争到底!
那么,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就等於坐以待毙。
还是出去走走吧!
不想让任何人找到他,也不想让任何人找藉口来烦他,他刻意将手机留在桌上,连车钥匙也没带,随手抓过外套便步出家门,瞬间感觉与整个世界都切断了联系。
来到楼下,他一眼就看到坐在门外台阶上的娇小身影,不觉顿住步子。
这个女人还真是耐性超人,竟从黄昏等到入夜!
看到他打结的眉头,管理员忙点头哈腰过来解释:「对不起,东方先生,那个女人怎么赶也不肯定,她没有进到大厦范围,我们也拿她没办法。」
「既然她喜欢等,由她好了。」东方宣挥了挥手,没心情再理会。
东方宣走出大楼,郝欣晴一看到他,马上就跳了过去,紧紧跟在他身後。
「东方先生,你现在有空告诉我丁小姐的下落了吗?」为了拿到答案,她问得尽量温柔可亲,脸上甚至漾著甜甜笑靥。
郝欣晴确信,只要是正常男人,就会吃这套。可惜,她遇到的是对女人有强大免疫力的东方宣。
东方宣自顾自地朝前走,把她当成隐形人。
可恶!居然对她不理不睬!?
咬咬牙,郝欣晴决定跟他卯上了!幸好,做惯DJ的她因为工作需要,对付龟毛的人向来很有一套。
亲切笑容更趋加深,她柔声低语:「东方先生,我只想知道丁小姐是否平安而已,并不想打扰她。只要确定她没事,我再也不会来麻烦你。」
上帝!他快被这个唧哪喳喳的女人烦死了!
要不是因为上次一时冲动甩了她一巴掌,让他隐约尝到「内疚」这种很罕见的负面情绪,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她,但现在,他忍无可忍了!
倏然转身,东方宣冷冷盯著她,夜色下,一双深黑的眸子写满不耐。
瞪著她,他冷然宣告:「不要再跟著我,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哼!他以为她喜欢跟著他到处定喔?如果可以,她干嘛不马上回家,泡个热呼呼的泡泡浴,然後窝在床上暍咖啡、吃零食、看本赚人热泪的爱情小说,而要这么惨兮兮的跟在他屁股後头暍西北风?
「如果你不希望我跟著你,就告诉我丁小姐在哪里嘛!只要你说了,我马上掉头就走,三秒钟内在你视线里消失。」她也一副不妥协的姿态,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
垂眼凝睇娇小的她,他双臂环胸,双眸眯起,释放著危险的讯号。「你在威胁我?」
「哪有?我只是请求你,拜托你做做好人,告诉我丁小姐现在在哪里。」
掠掠额头被风吹乱的发丝,她懊恼抱怨:「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是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说,你应该知道,我对她根本没有恶意,我只是单纯想知道她是否平安。
她向来跟丁磊相依为命,可现在丁磊死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我怕她想不开做傻事,为什么你就是不能体谅我的担忧呢?你是丁磊的好朋友不是吗?传言东方家的三少爷最重视的就是兄弟朋友,丁小姐是丁磊唯一的亲人,难道你就不担心她吗?」
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单纯善良的女人。
因为担心丁柔,这个对她来讲几乎没什么交情的「陌生人」,她竟不辞劳苦、三番四次跑来跟他打听丁柔的下落,只怕她出了事没人知道。
静静瞧著她写满忧虑的小脸,他坚硬如铁的心防悄悄陷落少许。
「你不用再找她,她已经离开台湾了。」因为她的坚持与善良,他破例告诉了她她想知道的事。
说完,他就想转身离开。
谁知,郝欣晴又追了上来,激动地环住他臂弯,迭声追问:「她离开台湾了?为什么?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我看得出来,丁小姐跟你感情很好,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皱眉盯著被她紧紧缠住的手臂,东方宣眉头一皱。
自从他是Gay的传闻出现後,还是时常有女人抱著「我不入地狱,谁人地狱」的心态,试图拯救他「误入歧途」的灵魂,尝试将他「错误」的性向导回正常,不过,那些女人的接触只会让他感觉厌烦不悦,可是此刻--
郝欣晴双手拙著他臂弯,绵软身体依赖地靠著他,这一串动作,不但丝毫没有激起他半点厌恶感觉,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甚至诚实地告诉他,他享受这种亲昵的依偎!
只有长久以来养成的不良习惯仍妄图挣扎,不断刺激著他的大脑,告诉他--他应该讨厌任何来自於女人的身体接触!
两种意识激烈交锋,僵持不下,东方宣懊恼不已,郝欣晴却犹未察觉。
「喂,你还没告诉我,丁小姐到底去了哪里?对了,你有她的地址、电话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柔软动听的语调传入耳膜,东方宣猛然惊醒,与蓝昕的过往回忆,如潮水般绵绵涌人心头:心底早巳结痂愈合的伤口再度撕扯开来,疼痛无预期地占据了他的整颗心。
他到底在干什么!?今天是蓝听的忌辰,他却在这边跟个女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难道蓝昕带给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痛苦吗?
越想越烦,大掌一挥,他在郝欣晴错愕不解的眼神中,甩开她环在他臂弯的双手。
「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郝小姐,我跟你并不太热,请你不要摆出一副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八百年的样子!」他冷冷地说著冰冷伤人的话,隔绝她单纯的好意,也隔绝自己不该蠢动的心。
郝欣晴张口结舌,她瞪大了本就圆滚滚的眼睛,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他……他在讲什么啊!?
「东方先生,你……你的意思足说,我故意装作跟你很熟的样子套交情?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有钱人的嘴脸?永远高高在上,对所有人抱持著质疑的心态。
她觉得被羞辱了,心底划过一丝受伤的感觉。
为了生活,她以前也不是没尝过这种滋味,可是今天,受伤的感觉特别深沉清晰。
是因为东方宣吗?因为这羞辱来自於他,她才特别难受?
在她心底深处,是否早在第一眼见到他时,就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立在距她三步远的距离外,他正色说:「不管怎样,我们一次说清楚好了。丁柔已经出国,至於她去了哪个国家,恕我无可奉告!」
「东方先生……」朝他走近两步,她手足无措地站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你以後也不要再来烦我!」
怔怔瞧著他,她的心微微收缩著,泛滥起一股酸涩感觉。
他的样子好冷漠,冷冰冰的目光,像在看著毫不认识的陌生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约觉得,在他冷漠的面具下,藏著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嘴角微微朝上一勾,扯出一抹冷到极点的笑意,他淡淡说:「不要再跟著我!今晚,我只想一个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第五章
像他那样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也会有平凡人的烦恼吗?
如果没有,为什么他会露出如此复杂痛楚的神情?
在他那双闪亮如黑水晶的瞳眸内,她清楚看见深藏在冰冷疏离後的深刻怀念和痛苦。
就是因为这个痛苦而压抑的眼神,郝欣晴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忽视他内敛的冷漠和疼痛,她没办法就这么丢下他回家去。
站在原地,咬紧下唇,瞧著他写满落寞的高挺背影不断朝前走,暗暗叹息两声,她仍是追了上去。
既然东方宣说了不想有人在身边吵他,那她就偷偷跟在他後面好了,只要确定他没事,她就立刻回家睡觉!
秋天的傍晚,才七点多而已,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隔著十几公尺的距离尾随在他身後,郝欣晴搞不懂自己干嘛没事找事,放著温暖舒适的家不回去,非要自讨苦吃。
「我一定是脑袋短路了,才会这么傻呼呼地跟著他走了几条街!天晓得,我一个月走的路也没有今天晚上多!」嘴里不甘不愿地咕哝,她却加快了脚步,生怕跟丢了走在前头的东方宣。
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转了几个弯,东方宣消失在暗巷的转角处。
郝欣晴忙追过去,站在巷子口,探眼朝里望。
黑沉沉的巷子,看不到尽头,甚至没有一点光,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祭品落网的怪兽。
要进去吗?直觉告诉她,里头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充斥著难以预料的危险味道。
可是……他走进去了,不是吗?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郝欣晴紧紧咬著下唇,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暗巷深处走去。
「东……东方先生……你在哪儿?」
她揪紧领口的掌心中满足汗水,惊惧警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连眨眼的动作也不敢,生伯梢一分神,不知名的危险就会从巷子里看不见的地方窜出来。
「你到底在哪里?如果你有听到,拜托你答应我一声好不……」抖个不停的话来不及说完,她立刻惊叫了一声--
「哎哟!好痛!」
下一刻,唉唉呼痛的柔嫩嗓音已揉进淡淡泪意。
「可恶的大木箱,谁这么没公德心,东西也不放好,害我绊到,痛死我了!」
揉著擦到的膝盖,她喃喃抱怨:
「还有那个可恶的东方宣,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待在这个讨厌的地方!?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到。好!你不仁,我不义,等我离开这臭气熏天的巷子,马上回家洗澡睡觉,再也不要管你是不是心情很不好,会不会想不开,跑去做傻事!对!就这样!」
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丢在垃圾成堆、又臭又脏的无人暗巷里头,要是她遇到色狼什么的,惨遭非礼……
呸呸呸!胡思乱想什么叩她才不会那么衰咧!
反正不管怎样,她都不要再理会东方宣那个大混蛋了!
把丢在巷子正中的木箱推到边边放好,以免经过的路人像她一样跌倒,郝欣晴满意地朝巷口走去。
突地,迎面走来两个跌撞的人影,高唱著听不出歌词的流行歌曲,浓浓酒味,直扑鼻际。
对酒精过敏的她忙屏住呼吸,生怕多吸几口夹杂浓重酒臭味的空气後,会忍不住当场呕吐。
略略偏过身子,她加快脚步,想快点从两名醉汉身边走过。
「妹妹,长得不错喔!」
擦身而过时,其中一个醉汉忽然伸手抓住郝欣晴的手腕,混沌眼神上下打量著她,脸上堆满猥亵的笑。
右手腕猛地被人拙住,郝欣晴被吓了个半死,脸色刷白,差点忍不住跳起来,使力挣著被紧紧箍住的手腕,颤声嚷道:「放开我啦!你抓住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天啊!她今天还真是有够带赛!前一秒才想著会不会倒楣遇上色狼,结果下一秒就真的遇见了!要是她跑去买乐透,说不定一买就中,这么一来,就可以回家吃自己,再不用看那头肥猪总监的脸色,耶!好棒喔!
慢著……不对啦!如果她成功脱险,应该第一时间拿菜刀去追杀那个姓东方的混蛋才对!要不是他,她怎么会遇上这种衰事?
另一名醉汉配合地将手撑在墙壁上,堵住她另一侧空间,两人合力把她完全堵在暗巷里头。
几百公尺外就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却没有一个路人注意到巷子这边的情况,如果她用尽所有力气大喊救命,会不会有人跑来救她?
话说回来,要是没人听到她喊救命,又或者有人听到了,却选择装聋作哑,反倒激怒了色狼,那她不是更危险?
还是先看清楚情况再说,反正,她就是死,也不会让这两个醉鬼占她便宜!
「妹妹,想去哪里啊?反正你一个人,不如跟我们去玩好不好?」
一个醉汉凑到她面前说话,一张嘴,重重酒气劈头盖脸朝她袭来,郝欣晴隐隐感觉胸腹问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