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儿,我是来通知妳快点离开这儿……说不定官府的人很快就到了……快去房里收拾东西。」阿耀强打起精神,到门口张望几眼,确认没有人跟踪他才稍微安心的说。
她拚命摇头。「没有大哥我不走!」
「筠儿,要是连妳也被抓那该怎么办?秋大哥绝对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快点进去收拾!」他急得焦头烂额的喊道。
秋筠一再追问:「你知不知道大哥现在被关在哪里?」
「我、我听说他们现在被关在官府的地牢里,还听说……王上可能要亲自审问,呜呜……」说到这里便忍不住放声大哭,因为这就代表他们再也没有机会活着出来了。
「我要去救大哥!」她不顾一切的往外冲。
阿耀死命地将她拖回来,又哭又叫。「筠儿,妳不能去!妳去了等于是送死!妳要冷静一点。」
「要死也要跟我大哥一起死!」秋筠想到自己已经失去双亲,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亲人。「放开我!我要去救大哥……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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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我们上当了!」
阴冷黑暗的大牢内传来石老五大嗓门的吼声,他猛捶着墙壁,手上被铐上的铁链互相撞击发出声响,像在表达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和愤怒,虽然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但却是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教他怎么能服气。
一脸落腮胡的吉劭盘腿坐在地上,手脚同样都被铐住。「只能怪我们太傻,这么轻易相信大爷的话,结果反倒中了人家的圈套。」谁也想不到他们会被最信任的人出卖。
「你还称他大爷?!应该叫小人才对!」石老五的叫声快把大牢给震塌了。「那个卑鄙无耻下流的畜生居然背叛我们,我就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出钱又出力,害我还把他当作天下第一大善人,想替他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的膜拜,原来这一切根本是个幌子,我要是能活着踏出这里一步,非亲手宰了他不可!」
吉劭不客气的吐他槽。「我看我们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有谁被关进这座大牢还能活着出去的?何况我们的罪名是谋反,没被五马分尸就不错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总也得要让我朝那暴君脸上吐一口痰,就算死也甘愿。」他哼声的说。「贤侄,你怎么都不说话?」
双眼紧闭的秋纬淡淡的开口,「大爷不是背叛我们,他根本就是朝廷派来我们之中卧底的。」他想过了,也只有这个可能,当他们来到约定的地点,大爷人还没来,官府的人却先到了,除了大爷以外,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只怪侄儿当初没调查清楚,才会遭到蒙骗,累得两位长辈跟我一起受苦,实在过意不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大声训斥,「你石五叔可不是怕死之人,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好汉一条,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秋纬虽然身陷囹圄,手铐脚镙在身,依然气定神闲、不慌不乱。
「侄儿不是说石五叔伯死,只是没能替爹还有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报仇,将是晚辈今生最大的遗憾。」
即使面对死亡,他也能处之泰然,只是辜负了大家的期待。他还担心他们的安危,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能来得及通知其它同伴,大爷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另外还有妹妹筠儿,只希望她不会做出傻事才好。
听他这么说,两个长辈顿时静了下来。
他们何尝不是呢?
「我真想马上冲出去大干一场,大丈夫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石老五像头坐在仙人掌上的大熊,暴躁的走来走去,眼角无意间觑见坐在角落的身影,打他们几天前被关进大牢不久,他也被关进来,不过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语。
「喂!这位小兄弟,你是犯了什么罪被抓的?」
窝在角落的男人没有出声,只见他披头散发,看不清长相。
「小兄弟。」
吉劭忍不住开口低斥。「石老五,你能不能安静一点?让我们的耳根子清静一下行不行?」
「好、好、好,我不说话就是了。」石老五打从鼻孔哼气,一屁股席地而坐,又忍不住碎碎念。「他们到底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要杀便杀,我石老五眼皮可不会眨一下,哼也不哼一声。」
他低嗤,「搞不好就是故意要我们尝一尝等死的滋味。」
「可恶的琅邪!以为这样我们就会认输?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脚步声朝这儿过来,不由得噤声。
五名狱卒来到他们面前,一字排开,横眉竖目的看着靠墙而坐的秋纬。
「你出来吧!」
秋纬睁开双眼,无言的看着他们。
「看什么?就是你!」狱卒打开了门锁,眼看其它两人作势起身,其它狱卒马上拔出剑对着他们,让他们不敢蠢动。
被狱卒动作粗蛮的拖出牢外,秋纬几次险些摔倒。
「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
「要砍头就先砍我!」
「先砍我!」
「我先!」
狱卒如凶神恶煞般的啐了一口,「不必抢,很快就轮到你们了,押走!」一声号令,其它狱卒架起秋纬就离开了官府大牢。
「难道天帝真的不长眼睛?」吉劭眼眶发红的喃道。
石老五不停的用身体猛撞牢门,发出悲愤的嚎叫……
第七章
「姑娘,方才王上派人来说今天无法来陪姑娘用膳了。」之前的两名宫女又调回璎珞宫来当差。
皓月倒不觉得意外,身为一国之尊,本来就该有很多事要忙。「那我们就不等他了……对了!等一下用过膳之后,妳去请郎中令过来一趟。」
郎中令是掌管王宫门户的总管,进出都得经过他那一关才行。
「姑娘要做什么?」两名宫女互看一眼,其中一个拔高音量,「该不会又要把王上赐给妳的那些衣服和首饰统统拿出去卖吧?」上回已经卖了好几箱,让她们心疼了好几天,才得手的银子转手送给别人,想想真是不划算。
她笑着点头。「让妳猜对了,妳就跟上回一样,拿着出宫的令牌把这箱东西送到估衣铺去,这次全用来买稻米的种子,再托人送到房宿城给那儿的郡守。」
房宿城介于曌国和朢国之间,属于边陲地带,相较于其它座城,住在那儿的百姓生活尤其困苦,皓月也私下调查过,房宿城的郡守算是清廉的好宫,所以更需要有人伸出援手,要不是她无法出宫,否则就自己来做了。
两名宫女不可思议的瞪着她看。「姑娘,剩下的那些可是王上赏赐的,而且还是专门为姑娘订制的,全曌国可找不到第二件,妳怎么舍得卖掉?」
她打开装满衣物的木箱,心里还在盘算着能卖多少银子,请几位工匠、买几袋种子。「我一个人又穿不了这么多,摆着发霉多可惜,等卖了银子就可以帮房宿城的灾民盖更多房子,还有种子可以播种,就不怕粮食短缺,不是更有价值?这也是在做善事,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妳就不要管这么多,去把郎中令找来就是了。」
宫女们垮下了脸,「奴婢真是不明白。」
「妳不明白什么?」
皓月把木箱盖子阖上,心想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希望真的能帮助那里的百姓,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君王并没有弃他们于不顾,虽然这样有点矫情,不过总比什么都没做来得好。
「王上居然吭也不吭一声,由着姑娘乱来,可见王上有多宠爱姑娘。」宫女的口气难掩欣羡。
皓月怔了怔,「妳的意思是说他都知道?」
「姑娘,要是没有王上点头,郎中令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便让奴婢运这些东西出宫。」宫女失笑的说。
她想想也对,自己真是笨透了,居然没想到这一点,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呵呵……」皓月笑到双肩不停抖动。
宫女们一脸狐疑,「姑娘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这等于说琅邪默许了她的行为,这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真是奇怪的姑娘。」宫女妳看我、我看妳,忍不住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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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霪雨霏霏。
皓月想了很久,既然琅邪也赞成她的行为,不过那些银子终究是杯水车薪,缓不济急,最重要的还是要靠朝廷的介入,她打算请他微服出访,就像上回前往氐宿城祈雨赈灾一般,亲自走一趟,给房宿城的百姓加油打气,才能彰显君王的仁慈。
「姑娘走慢一点,小心脚下。」宫女撑着油纸伞跟在后头。
她走得很快,学不来轻移莲步。
这时,皓月觑见一道她不想见的身影踏出紫微宫。
丞相自然也见到她的到来,一反过去视而不见的态度,狡笑的上前。
「妳来见王上,想必是听说了。」
「听说什么?」皓月问得戒慎,面对此人,她可不敢大意。
他笑得别有居心。「难道妳不是因为听说乱党的首领被抓了,才想来帮他跟上上说情的?」
皓月心头一惊,「你说乱党的首领被抓了?」
「原来妳还不知情,本丞相还以为既然是天女,当真有预知的能力,可以未卜先知。」他佯装讶异的讽笑。
她手心擒了一把冷汗,「丞相确定不是抓错了人?以为随便抓个无辜的百姓就充数吧?」
「对方罪证确凿,而且已经认罪了,本丞相可没有冤枉他。」丞相笑睇着皓月血色渐失的小脸,心里更是得意。
心头没来由的打了个突。「他是谁?」
丞相目光闪烁,「听说是个叫秋纬的儒生,真是人不可貌相。至于其它细节,恕本丞相不能随意透露,妳若想知道,不妨直接去问王上,王上不是向来最宠爱妳的吗?」话中饱含讽刺的意味。
真的是他!
她的心猛地凉了半截。
皓月瞪了一眼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孔,无暇多想,只想马上见到琅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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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皓月姑娘求见。」子婴低声禀奏。
琅邪目光一敛,把玩着胸前的龙纹玉佩,沉吟半晌,眼神再次调到恭立在左侧的玄枵身上,「……就按照朕方才所说的去办。」
他拱手一揖,「遵旨。」
「下去吧!」待玄枵退下,琅邪这才让子婴去请皓月进来。
皓月神色匆匆的进门。「琅邪。」
「朕还想待会儿批完了奏章再上璎珞宫去,想不到妳就来了。」长臂一揽,将她圈在怀中笑说。
她深吸了口气,神情凝重。「我听说已经抓到乱党的首领?」
「又是谁多嘴了?」他不悦的问。
「先不要管是谁说的,我只想知道是真的吗?」
琅邪觑她一眼,「确实有这回事。」
「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冷嗤一声,「造反者死,这是必然的结果。」
「你不可以杀他!」皓月冲口叫道。
「就算妳是朕最爱的女人,曌国未来的王后,也由不得妳干涉朝政,这一点妳该明白。」琅邪俊脸森冷,语出警告,「朕也已经说过好几次,容不得那些和朝廷对立的叛逆之徒,若不杀鸡儆猴,岂不是表示朕无能。」
皓月胸口一窒,「就算你砍了他的脑袋,还是会有别人代替他的位子,难道你要把有的百姓都杀光了,才能昭显你这君王的能力吗?」
「住口!」
她瑟缩一下,口气放软,「琅邪,没有百姓,就没有君王,以德服众比杀戮更要来得服人,请你再仔细的考虑。」
「什么都不用说,朕已经决定了。」琅邪听不进任何忠告。
她紧闭了下眼,「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吗?」
琅邪瞳眸微瞇,定定的看了她半晌,似乎在揣测着什么。「为什么妳要这么拚命的替他求情?」
「因为他救过我,还记得上回出宫受伤的事吗?就是他救了我,不然我早就死了,琅邪,我求你不要杀他,我求求你好吗?」她含泪恳求。
他不为所动。「他救了妳,朕很感激,不过他犯的可是死罪,除非他愿意跪在朕的面前,发誓永远效忠朕,朕也许会考虑放他一条生路。」
皓月的心沉进了谷底,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跪下来求你呢?」她问。
「为了区区一个乱党,一个想置朕于死地的叛逆,妳居然愿意这样低声下气的求朕?」琅邪下颚抽搐,胸口燃起一把无名的妒火。「真的只是因为他曾经救过妳吗?」
「什么意思?」
心口上有只名叫嫉妒的虫子啃咬着他,让他很不是滋味。「朕非常不喜欢妳替别的男人说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
她不肯就这样放弃。「琅邪,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你杀了他,只是逞一时之快,可是百姓心里会怎么想?他们只会惧怕你,却不能真心臣服于你,你永远成不了一位英明的君王。」
「够了!」琅邪俊脸铁青的大声咆哮。「朕已经听够妳的教训,不要再得寸进尺了,现在就给朕回璎珞宫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踏出一步。」
「琅邪……」
子婴唯恐她再触怒天颜,连忙上前劝阻。「姑娘,妳还是别再说了,不然事情只会更糟。」
皓月瞅着背对自己的傲然身影,似乎在两人之间隔出一道无形的鸿沟,只得咽下舌尖的话,带着满身的沮丧离开了。
待送她出了紫微宫,子婴才踅了回来。
「皓月姑娘走了。」
琅邪将双手背在身后,静默不语。
「王上?」
他旋过身来,神情肃穆。「宣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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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街示众?」
秋筠听到同伴传回来的消息,险些晕厥过去。
「现在囚车已经来到大街上了,其它人都跑去看,本来我们是打算趁乱劫囚,不过戒备太森严,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我还听说……」
她急着拉扯他的袖子,「你还听说什么?阿耀,你快说!」
他抽噎一声,「我还听说游街示众之后,今日午时,秋大哥就要在城西的牌楼前当、当众处斩,呜哇……呜……」
「不……大哥!」秋筠哭喊着跑了出去。
阿耀急着跟上去。「筠儿!」
「大哥!大哥!」她一路喊着,哭红双眼只想见兄长最后一面。
街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敢怒不敢言的目送囚车经过,在他们心中掀起了更大一波对当今朝廷和君王的不满浪潮。
挺直背脊坐在囚车内,秋纬的神情平静,一副慷慨赴死的态度。
「大哥!」
熟稔的呼喊终于让他产生动谣,脸色丕变,陡地侧身住后看,果然见到妹妹飞奔而来。「筠儿?」他最不希望她见到自己的死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