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中,突然有个声音出现劝她。
阿苏蓦地转身去看。“大牛!你怎么在这儿?”阿苏慌忙的抬起手擦去颊边的泪水。“刚刚的事,你全看到了?”
“嗯!”大牛点头!还说:“其实,那个男的来了好几回,每次都是子时前来,一来就是半个时辰。”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怕说了九斤哥会伤心。”为此,他才什么都不敢讲,只敢偷偷的暗示阿苏夫子,要夫子怎么样都得阻止九斤哥跟阿莲在一起。
“阿苏夫子,那我们明天怎么办?阿莲姐走了,九斤哥明天要是问起——”
“就说她走了。”
“连夜走的?”
“嗯!就说她连夜走的。”
“那九斤哥若是问起她为什么走?”
“就说不知道。”这是阿苏惟一能想到的答案了,因为,她总不能把老老实实的把真相告诉她家老爷,说阿莲偷人吧!
她家老爷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他将情何以堪啊?
“阿莲走了?”
“对,走了,怎么,老爷你还舍不得啊?你不是说过了吗?你又不喜欢她,而先前之所以想娶她,是基于同情,既然是基于同情,那她走了就走了嘛!你做啥这么紧张、舍不得?”
阿苏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地睨了九斤一眼。
其实,九斤他也不是舍不得啦!只是——
“她怎么什么都不说一声就走了?”九斤就是觉得哪里奇怪。
“我怎么知道啊!你要是真好奇,就去问她吧!”阿苏没好气的回他一句。她就是气她家老爷那种人善好欺负的模样,也因此,阿莲才会把他吃得死死的。
“她人都不知上哪儿去了,我怎么问她?”阿苏真是爱说笑。不过,算了,既然人走了就走了,再去追究她之所以不告而别,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我上工去了。”九斤拿着布巾和锄头就要去田里工作。
阿苏连忙拉住他。“你等等。”
“干吗?”他回头看她一眼。只见阿苏眼中有一抹忧心。她怎么了?九斤停下脚步,有点冲动的想伸手抹去阿苏眼中的不愉快。
“你真的不在乎吗?”阿苏问。
“在乎什么?”
“在乎你的阿莲妹妹不告而别。”他等于是被阿莲抛弃两次,而他不生气吗?
“气什么?我想,阿莲之所以不告而别,总是有她的理由,或许赶明儿个她就回来了也不一定。”九斤说得顶乐观的,而阿苏则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的答案是标准滥好人会说的话,这世上,也惟有他会为别人的不对开脱罪名。
算了,如果他真能这么想也好,至少如此一来,能把阿莲这个祸害所带来的伤害减到最低。
阿苏心一转念,这才放宽心。她进灶房拿了两个烧饼,一个甜的、一个咸的,递给九斤。“你去上工吧!我没别的事了。”
“哦!好,那……我出去了。”九斤有点尴尬地把两个烧饼拿过来。不知怎地,他总觉得阿苏今天对他好温柔哪!
怎么会这样呢?
阿苏该不会真像外边传言讲的那样吧?
她真的喜欢他……
九斤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乐得像是有几十只小鸟在心里乱乱飞。不过……阿苏连义民堂的少东家、李员外家的长公子都看不上眼了,她会喜欢他吗?九斤一下子就从云端跌了下来,马上想到现实的层面。
他呀,还是别做白日梦得好。
白日梦
“九斤哥。”
九斤在田里播种时,不时听到他背后传来声响,那声音好像是在叫他。九斤猛地回头,却看到一个人包着头巾,鬼鬼祟祟的,而那体态看起来像是个女的。“你是谁?”九斤扬声问。
“是我。”女人把覆在头上的头巾小小的掀开一角。
“阿莲!”九斤连忙抛下手里头的活儿赶上前去。“你怎么做这种打扮?”
“我怕人家认出我来。”虽说没人,但阿莲做贼心虚,还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很怕阿苏蓦地从哪处蹦出来吓死她。
“你干吗怕别人认出你来?”
“这事说来话长,我只想知道你、你——”阿莲瞅着一双眼,楚楚可怜的望着九斤。“发生昨天那件事,你怪不怪我?”
她尽量的扮可怜,心想,如果九斤对她如果还有情分在,那么她不惜虚假的掉下几颗晶莹剔透的泪来扮可怜,引起他对她的怜惜之心。
“怪你?我怎么会怪你呢?倒是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难题?否则的话,怎么会不告而别,而且又把自己搞得这么落魄?”九斤还是像以前那样,让他的关心一古脑儿的倾巢而出。
“难题!”他以为她会出走是有难题?!莫非、莫非……阿莲想到一个可能性。“难道阿苏没把昨晚的事告诉你吗?”
“没有啊!”九斤摇头。“阿苏只说你走了,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说。”
“是吗?”阿莲的目光暗沉了下来。她不以为阿苏能对她有多好心,会护着她,帮她掩饰事情的真相,所以,按照她的推敲,她认为阿苏之所以不敢把昨天的事告诉九斤,是为了保护九斤。
喝!看不出来那个小奴才还是满护主的嘛!而事情若真的像她所想的那样,那她就大可放心,不怕阿苏揭她底,然后四处兴风作浪;等她先铲除阿苏后,再撒下天罗地网,到那时候,还怕九斤这个囊中物不手到擒来吗?
“阿莲,你怎么了?怎么一会儿哭丧着脸,一会儿又乐得喜上眉梢?”而且那个笑容还有点坏,像戏里演的奸臣会有的嘴脸。“你怎么了?”
“九斤哥,我是怕,如果我跟你说实话,你肯定不会相信我的。”阿莲又扮上稍早那副可怜相,企图引人同情。
“怎么会呢!你都说实话了,我当然会相信。”九斤再三点头保证。
“那那我要是说,我昨儿个之所以连夜出走,都是因为阿苏的缘故,你信不信我?”
“阿苏?怎么会!”
“真的,要不,九斤哥你想想,我一个弱女子,没了爹娘,又回不去婆家,要不是被人迫害.我会离开你吗?”说起伤心处,阿莲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唔……”
九斤听阿莲这么一说,想想也对。“可是,阿苏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记得前些日子他跟阿苏说他要娶阿莲时,阿苏虽没有马上表示赞同,但碍于他的执着,阿苏还是祝福他,而且,这些日子还忙着绣活呢!阿苏那样子不像是排挤阿莲。
“我先前不就说过了,她看我不顺眼吗?她妄想当九斤哥你的妻子,所以当然容不下我。”
阿莲又旧事重提,而九斤当然不会再像早先那样,天真的以为阿苏会看上他,只不过,这会儿阿莲信誓旦旦的这么说,他能怎么办!
他觉得阿莲说的话都有道理,可他又觉得阿苏不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但阿莲出走又是不争的事实,这——
这会儿,九斤当真没了主意,最后,他只能叹口气,告诉阿莲说:“如果真是阿苏赶你走的,那我就没辙了。”因为在他心中,那个家的真正主子是阿苏,要是没有阿苏,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有那么优渥的生活。
“没辙?怎么会呢?那屋子不是你的吗?阿苏不是只是你的一个奴才丫头吗?为什么你会
拿她没辙?你、你……你难道不能撵她走吗?”阿莲急得口不择言了。
“撵阿苏走?这怎么成?”九斤想都不想的便摇头。赶阿苏走,这事他从来不曾想过。
“为什么不成?”
“因为那是她的家呀!在我还没住进那儿之前,阿苏就在那宅子里了!这会儿我若是赶她走,岂不成了‘乞丐赶庙公’吗?”
“那怎么办?你就这样弃我于不顾了吗?”阿莲硬的不成,改来软的,她拎起一只袖口掩住脸,一抽一抽的哭起来,九斤果然立刻慌了手脚。
“你、你别哭呀!我、我想办法就是了,你、你快别哭呀——”九斤一见人哭,心就软。可是,他总不能为了一个心软的理由,就把阿苏撵走,让阿莲住进来是吧?这样做人太不厚道了。
“要不——要不我替你找间房子,你就暂时在那儿住下。”
阿莲一听说九斤要替她找房子,马上就不哭了。她想想,这样也好,她住在外头,要见她的男人也比较方便,不怕被九斤撞个正着,而她的男人也不用每夜偷偷的来,又偷偷的走。
“那日后呢?日后我怎么办?”
“日后——唔——”他也不知道,因为日后他会怎么样,这都得看阿苏的心情。“日后咱们再想法子吧!”他暂时只能这么安慰阿莲了,要不怎么办?
“可、可我没银子。”阿莲佯袋为难,其实,就算她真有银子也得说没有,因为她早料定了九斤一定会为她出头。
果不其然,九斤连想都不想的回答,“银子的事我来想法子。”
阿苏这几天算账,总觉得账目不对,怎么这一、两个月来,她家老爷是赚得多、花得少,可是开销却一下子变得这么大?
哎呀!糟了,她那傻大爷该不会偷偷的把家里的银子拿去救济谁了吧?阿苏蓦地心惊,她愈想愈觉得这可能性极大。
“老爷!”阿苏急冲出去,四处找九斤去了。
她一踏出门,就迎面撞见大牛。阿苏连忙拉住大牛问:“大牛,你见到你九斤哥没有?”
“九斤哥稍早说他要去东大街。”
“东大街!今儿个他没上山打猎,没生意可做,他去东大街做什么?”阿苏怀疑的说。
大牛哪知道那么多啊!他只耸了耸肩说,“我也不知道。夫子!你如果真有急事找九斤哥,就走一趟东大街嘛!”人家他还要跟隔壁的卓子比赛背唐诗耶!九斤哥说了,谁赢了谁就能得赏。
当然啦!赏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争面子,不能输给卓子那臭头。大牛一溜烟的跑去隔壁观察敌情,而阿苏则真往东大街找人去了。
她逢人就问:“大叔,你见到我家老爷没有?”
“九斤啊?”
“嗯!”阿苏忙不迭的点头。
大伙却给她一个摇头的答案。“今天没见着。”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跟大牛说他要来东大街吗?阿苏一路往城外找去,直到有位大嫂叫住她。
“阿苏!你找你家男人啊?”
她家男人!
阿苏一听到这词,就觉全身无力,但这会儿,她也没那个力气去纠正这位大嫂了。
“是,我是想找九斤。”
“九斤去邢寡妇家了呀!”
“邢寡妇?”阿苏觉得这名儿好熟。
“对啊!就是阿莲咩!”
“阿莲!”阿苏记起来了。就是那个阿莲!那个忘恩背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女人。她哪时候又缠上她家老爷的?
“她家住哪?”
“就住在东郊山上。”那位大嫂莲花指一比,直指后头的那座小山。
阿苏连连称谢后,便立马赶往阿莲家去。
她一到阿莲家,就把她家老爷叫出来。
“跟我回家。”
阿苏看都不看阿莲一眼,便直接把九斤给拉回家去,而且还要他发誓,从此以后不跟阿莲往来。
这、这对九斤而言实在有些为难,但是,他看阿苏的表情好像很生气,而阿苏从来没对他这么生气过,看来,阿苏果真对阿莲存有不小的敌意。
既是如此,那——好吧!九斤就顺着阿苏的话发誓,“我不再见阿莲就是了。”
“你发暂。”阿苏拉高他的手,要他对着天地起誓。
“发什么誓?”
“就说,如果你再去见阿莲,那你、那你——”阿苏没起过毒誓,也从没见人发誓过,所以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好的誓词。要他绝子绝孙嘛!她又觉得太毒了;要他天打五雷轰嘛,又觉得以她家老爷的个性,要是一个不小心犯戒,那岂不是害了一个滥好人吗?阿苏为难着。
“要不,你就说,你如果违背誓言 ,那就口角长疮。”她终于想到主意。
但九斤却觉得不妥,因为——
“口角长疮!那很痛耶!” 九斤想到一、两年前,他嘴角破皮变得又红又肿的前尘往事。
“就是因为痛,才叫你发誓,要不发那种不痛不痒的誓干吗?快,你快发誓。”阿苏催他。
九斤虽觉万分无奈,倒也规规矩矩的举起手来,双脚还跪地,以无限虔诚的心对着天地立誓,但他心里却在想,还好只是口角长疮,要是阿苏要他发那种天打五雷轰,或是死无葬身之地的誓,那他可就得跟天地诸神打个商量,要他们手下留情,因为他真的不可能抛下阿莲不管。
如今,他愿意发誓,也不是存心想要对天地不敬,而是为了安抚阿苏的情绪。他知道,要是他不答应阿苏,阿苏绝对不会轻言放弃,而他最怕阿苏唠叨了。
“阿苏夫子、阿苏夫子,不好了、不好了,阿莲姐她生了。”大牛气喘如牛般的一路急嚷嚷着跑回家,告诉阿苏这个天大地大的消息。
“阿莲生了关咱们什么事?”阿苏一点都不想管那女人的闲事,管了只怕会多生是非。阿苏她头抬也不抬的继续干她的活儿。
“不,阿苏夫子,你有所不知啊!九斤哥他、他一听到阿莲姐早产,就连忙抛下农作,赶忙跑去阿莲姐那儿了。”
“什么?”阿苏震惊地从椅子上弹起。“他又去那个女人那了!”
“嗯!而且还是我亲眼所见。”大牛说得绘声绘影,说他是在哪里遇到九斤,又是怎么偷偷摸摸的进行跟监行为,以至于,阿苏不得不相信她的主子真违背誓言去找那个女人。
那寡妇想干吗,她心里清楚得很,绝不会让那女人称心如意的,所以,她才会对她家老爷耳提面命,不许他靠近邢寡妇方圆百里半寸,而这下子,他竟不只忤逆她的意思,还跑到别人家去!
怎么,难不成老爷他真想当人家现成的爹爹不成啊!
阿苏气呼呼的,提起裙摆便直往邢寡妇家冲去。
恼人
“九斤哥,你看,这小娃娃怎么满脸的鼻涕,全身黏呼呼的?”小狗子跟着九斤上阿莲家。
阿莲稍早生了个小男娃,红通通的脸蛋煞是有精神。产婆收下九斤递过来的银两,便把孩子交给九斤。
九斤手里抱着孩子,就像那孩子是他生的一样,乐得直笑;小狗子好奇的将脑袋转过去瞧,也觉得那小娃娃好可爱。
九斤烧了一盆热水替小娃娃洗了操,穿好衣,再抱着孩子去给阿莲瞧;而他就坐在阿莲的床边,一脸憨笑的死盯着她们两母子瞧——
这画面俨然就像是一幅天伦图,真是其乐也融融啊!
当阿苏赶到邢寡妇家,又看到这幅画面时,肚子里的那团火顿时直烧到她胸口。
“老爷!你在干什么?”阿苏立刻冲了进去,一进去,就把她家老爷从那女人的床上给拉下来。孤男寡女的,一个是未婚身份,一个是死了丈夫的寡妇,他们这样一个坐、一个躺的姿势,要是让外人瞧见了,岂不遭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