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爱自夸,我的姊妹个个貌美如花,更胜天上凌波仙子下凡来,举凡琴、棋、书、画样样拿手,绝对是人间难觅的珍贵极品!」当然,在这方面她就差了一点,因为她把时间全拿来练功了,所以那方面的造诣也就不如其她姊妹精深。
「不过,再完美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缺点。」讲上了瘾,夏侯熙停不了口的滔滔说下去。「拿我二姊来说吧,她虽长得美,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可一旦开口说话呀,啧啧,十个男人有十一个受不了她!」别怀疑,第十一人就是她那口吐白沫的爹。「话的内容绝对是极尽讽刺之能事,酸得你会恨不得扯掉耳朵,聋了算了。」
「还有还有,她对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只有对一只其貌不扬的兔子例外,你说怪不怪?」问着话,却无人回答,夏侯熙开始觉得不对劲。
「喂?」她伸手摇了摇身旁的他。
没动静。
「你怎不说话?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她再推了推他。
还是没动静。
当下,夏侯熙刷白了脸。不会……是「那个」弄昏了他吧?
像是配合她的胡思乱想般,寺内竟刮来一阵惨惨阴风,凉飕飕地扫过她的纤足,吓得她连忙收腿将身子缩成一团毛球,迷人的眼儿死命在漆黑夜色中张了又张,可就是看不见任何东西。
怎幺办?左敛言怎幺叫都不醒,捏他、推他,甚至踹他,他还是不醒,依然只顾着鼾声大作,也不知是真睡死了,还是怎幺了?
也罢,反正如果真有什幺,依她的情况也绝对逃不了,不如躲进左敛言怀里睡觉。睡着了,就不会去在意那些左敛言故意编出来吓她的浑话,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每个风吹草动。
可惜因为恐惧使然,夏侯熙未能如愿马上入睡,直到随着天方渐白,她才终于成功的拉回瞌睡虫。
不出片刻,她露出最甜美的笑靥,酣然入梦。
第三章
远山碧绿深邃缥缈,近山嫣翠清艳灵秀,再配上袅袅白烟妆点四周,俨然是人间桃花源地,令人遗落红尘俗事,换来一身轻松快活。
左敛言特地起了个大早,趁着天儿许亮,他便来到崖边耐心等着金乌夺云而出的那一刹那。唯在那刻,他才真正觉得白己活着,而不是虚虚假假的混着日子。
昨儿夜里熙儿问他,他的志向为何?她相信意不在考取功名的他,心里一定有着比当官更远大的鸿鹄之志才对。
真是这样的吗?他不禁自问。从来,他就没认真思考过他想做什么?又或者他能做什么?
他时常在想,许是上天开了个过头的玩笑,才会给他一个不同于常人的聪明脑袋,所以在事事皆难不倒他的同时,却也间接的令他对人生感到无趣。对于一个三岁背唐诗,五岁习论语的孩子而言,这世间事已不具有任何挑战性。
至今,唯一会让他摸不清底细、抱着头狂烧的难题只有一件,那就是此刻还安安稳稳酣睡在庙内的人儿--夏侯熙。
她,真真算得上是个异数,居然能够在前一刻还是个娇柔的弱女,后一刻马上变身为难缠的泼辣货!两者之间的快速转换,委实令人咋舌,更不用提遇上她后的那些倒霉事,是一桩一桩接踵而来,砸得他是头昏眼花兼头破血流。
然而,他却觉得有意思极了,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期待,她还会带来什么样难以预料的惊喜?
相信有她相伴,路上一定不会孤单无聊,搞不好还会趣味横生呢!想着想着,脚下步伐益加轻快起来,回寺之路好似也显得不那幺远了。
☆ ☆ ☆
左敛言没料到等在庙内的是令他心魂俱散的一幕。
夏侯熙面容朝下的趴在地上,一双玉手无助地垂着,听见他回来的声音,水眸才稍稍使力的眨了眨。
这是昨天夜里那个死命硬将娇躯往他怀里挤的活泼人儿吗?怎么不过才转眼间,就……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喘了口气,夏侯熙唇畔生花的虚弱道。
他大步上前将她揽进怀里,这才发现她的身子竟有如绵花糖般的松软无力,丽颜更是呈现一片死白,样子甚是狼狈。
「这是怎幺回事?为何会弄成这样?」焦急使他失了理智,只能抱紧怀中人儿不住颤抖。「你是不是让什么东西给咬啦?」山里毒蛇、毒虫本就多,若是给咬上一口,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实不相瞒,我有一恶疾,现在我、我就快不行了……」她惨白着唇,低低吐出令人心酸的话来。
又来了!怎幺他们夏侯家净出些怪病。
「不怕,我背你去找大夫。」一个俐落的架背动作,左敛言即刻衔风而去。
「找大夫?不用了,你只要带我去饭馆就成了。」一路上颠颠簸簸,夏侯熙难过得直想吐。
「饭馆?不成!你病得这么重,该先去找大夫,那事稍后再说。」真可怜,她一定是病昏了头,才会搞不清楚生病时应当是去找大夫看病,而不是要上饭馆。
夏侯熙不再争辩,然而有些话,她不问不安心。
「你还生我气吗?为我骗你一事。」
「那还用说!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被人当呆子要,所以绝对会牢记到死为止。」一定,笃定,肯定。
「原来,你还在生我的气……哎!我的头好痛好痛哪!」夏侯熙轻揉额际,煞有介事的直喊疼。
左敛言唯恐惹她病上加病,倏地摆笑脸、换说词。「没没没!我没生你气。我的意思是,我们早两相扯平了,怎么你还耿耿于怀!」忘忘忘,马上忘,就是不忘也得忘!「你再撑着点,只要越过这座山头,马上就有大夫了。」他真恨不得背上多长双翅膀,单凭两只脚走路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此话一入耳,夏侯熙脸上的笑花上刻绽放出最妖娆的艳。
「那,落了包袱的事,你怪我吗?」一定怪,记得当时他好生气呢!
「那当然!里头可是我全部的家当哩!」他又气愤的直言道。
「什幺?你怪我!唉……我的心窝好难过好难过哪!」夏侯熙效法西子捧心,并将两道居都紧拧了。
听着她那气若游丝的幽幽语调,就算有天大的怒火,此时也会烟消云散。
「不怪!我怎幺会怪你呢!我的意思是,都过去的事了,你还记着它干啥?我们就当它没发生好了。」他话中净是纵容。
「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她要亲耳听他承诺。
「驷马难追!」怪哉,他怎么觉得她好似生龙活虎了起来?
该糟,不会是人讲的回光返照吧?左敛言吓得将脚步加快再加快,深怕会来不及送她就医。
「既然如此,那你就答应让我同你一块上京,顺便充当你的保镖保护你,好不好?」
「这……」为难哪!「我可以答应让你一同上京,但是……」
「唉,我就快不行了,怎幺你还忍心拒绝我?」她深深一叹,口气哀怨到了极点。
面对她的柔言恳求,左敛言委实说不出「拒绝」两字。「好吧,就随你高兴。」也许她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所以现在答应她也无妨。
「你相信我,我真的有那份能耐可以保你平安。」在这方面她有绝对的自信。「你对我真好。」漾着盈盈甜笑,夏侯熙有感而发,继而将香腮枕上那结实的肩头。
蓦地,有人让口水给狠狠念着了。
「是、是吗?」他干啥紧张呀?人家不过是说着客套话罢了。虽是这么告诉自已,可一颗心还是欢天喜地的狂跳着,就要咧到耳根的傻笑仍不断延伸。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进入洛桐镇,左敛言在好心路人的带领下,来到一间医堂。
医堂内,白发苍苍的大夫正为伤风的老妪开着药方子,一见到来人脸上那真真切切的焦虑、忧心,立即放下手中蘸了墨的笔,指示道:「樵生,你来把我未开完的方子完成。而你--」精明老练的一双利眼,直勾勾往左敛言的灵魂底瞧去。「快把人放到床上。」
左敛言依着大夫的话,迅速将昏睡的夏侯熙置于木床上。「大夫,她脸色惨白,全身无力,呼吸更是有一口没一口的,活像是随时会断气一般,请您救救命哪。」
看着眼前这年轻男子挥汗如雨的模样,大夫猜测定是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所致,于是让人端来杯茶水要他喝下。「别急,你先喝杯茶,然后去一旁等着吧。」说完便为夏侯熙把起脉来。
稍后,大夫脸上浮现一记亲切的笑容,笑呵呵地对左敛言道:「年轻人,这位姑娘没病没痛,她只是饿昏头罢了,只要你带她去饭馆好好吃上一顿,老夫敢保证这位姑娘立刻不药而愈。」
手中的杯子应声而落,左敛言难以置信的……呆了。
☆ ☆ ☆
坐在客栈二楼的临窗处,左敛言脸色发臭的瞪着害他把脸丢尽,外加白白担心一场的罪魁祸首。
「原来,你真是因为饿昏了头,才会……」他说不下去了,生平首次认真思考起自
己的脑袋里,是不是潜藏有大量的愚蠢因子,不然怎会被骗第二回呢?
「我早说了不用看大夫,只要带我来饭馆就成的。」玉手托腮,夏侯熙无辜的说,等着店小二将饭菜送上来。「我从小就这样,很禁不得饿,只要一饿过头,就会四肢无力、脸色发白、一口气像是提不上来要断气似的,也难怪你会误会。」
「我真会被你活活吓死兼气死。」仰头狠灌了一口茶,左敛言恚怒道。「你知道当我看见你奄奄一息的虚弱样子时,我的心里有多害怕吗?」到现在,那份为她忧心的焦虑,还牢牢地紧揪住他不放,像是要逼人窒息一般。
「你担心我?」夏侯熙坏坏地朝他暧昧一笑。
左敛言被这么一戏谑,俊脸即刻涨成了漂亮的猪肝红。「谁、谁担心你来着!我是怕万一你当真两腿一伸--死了,那由谁来保护我上京城。」
「你当真让我保护你?!」喜出望外,她还以为他会反悔咧!
他瞪她一眼,「我像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不像。再喝口茶吧。」盛上一朵歉然的笑花,夏侯熙忙献殷勤的替他再斟茶水。
算了,看在昨晚自己也装睡骗她的份上,就原晾她吧,只要她千万别再犯病就好,那种背着她满山跑的经验,他打死不想再来第二次,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我问你,除了怕黑、怕饿,和情绪一失控就会乱指人的坏毛病外,你还有没有漏了什幺没说的?有就一次说完,省得麻烦。」
她敛眉细想了会儿,才转着一双灿眸笑咪咪道:「应该没了。」嗯,说真格的,其实这事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反正到时等病一发,不就知道罗!
「应该?!这也算回答?」左敛言开始头痛起来。「我再问你,你包袱里的那些糕点和馒头呢?饿了怎不拿来吃?」还记得昨儿个那些吃食还是满满一包袱的,不可能全被她吃光了吧?
「还说呢!那些糕点早在被我吃进肚子之前,就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夏侯熙嘟起小嘴抱怨道。
若不是因为天黑看不见路,而在庙院里跌了好几次,她才不至于连个包袱都保不住,进而使自己挨饿。
「东西怎幺还不送来?我快不行了!」虽说刚才在路上先吃了一点豆腐脑垫垫胄,可她现在还是饿得不得了。
「来了、来了,客倌,你们要的饭菜来了!」这时店小二到来,眼尖的他一瞧见有漂亮姑娘在此,不仅手边忙着摆碗筷,嘴上也没闲着的磕起牙来。「我看两位客倌面孔生得狠,是打外地来的吧,来这是探亲还是游玩呀?」
「是怎样都不干你事吧!」左敛言口气极冲的回道。他不喜欢店小二盯着熙儿直流口水的急色模样,那会令他有股想挽袖揍人的冲动。
「我……我是好意。」店小二似是慌了般的结巴道。
眼见气氛起僵的夏侯熙,赶忙跳出来打圆场。「是路过,我们要上京城。」盛着善意的妍笑,继而热络的和店小二攀谈起来,甚至还邀他一起喝一杯。这幕落在左敛言眼里,颇是酸滋味。
店小二先是趾高气扬的瞟了兀自恼火的左敛言一眼,再是转为大惊失色的惶恐模样说:「若是要上京城,势必得经过桃园镇,可是……」
「怎么了吗?」怎么店小二看起来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样子?夏侯熙急忙垂首检查,还好,她的两只手仍是乖乖地待在膝上,所以那不是她的杰作。
「漂亮的美人客倌,我劝你最好绕路走,最近那儿不太平静。」店小二低着嗓子说,好似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是说桃园镇不平静?发生了什幺事?」左敛言一扫努力压抑住的静默,紧张地抓着店小二的衣襟问。「醉伶楼呢?你有听说醉伶楼出事了吗?」
猛然跃起的左敛言,脸上净是狰狞的凶恶,吓得店小二脚下一软,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先放开他啦!不然他怎么回你话?」夏侯熙连忙仗义解救生命受到空前威胁的店小二。
店小二惊魂未定的灌下漂亮姑娘递来的酒,而后保持距离的瞪着看来温文儒雅,实则凶残骇人的公子哥。
「你先坐下吧。」夏侯熙对着仍是杀气腾腾的左敛言道。
左敛言一坐下,立刻又冲着店小二追问:「你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这位客倌误会了。我所谓的不平静指的不是桃园镇,而是通往桃园镇的那座山头。」他一看见左敛言明显地松了口气后,心忖危险解除了,才又大摇大摆的入座喝酒。
「你倒说说是怎幺个不平静法?」夏侯熙一脸的兴味盎然。「是土匪抢钱?还是强盗杀人?」
「耶!还全让姑娘说对了。只不过那群山贼比土匪更土匪、比强盗更强盗,他们在抢钱杀人之馀,还会做出天地不容的龌龊事来,那就是奸淫良家妇女。」不消说,那些经过多番蹂躏的女子,即使能从那群恶人手中侥幸留下一命,却也无颜再苟活于世,只能选择自行了结生命。
「真是可恶!竟然连弱女子也不放过。」夏侯熙忿忿不平的怒着娇颜,当下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是呀!那些人是没血没泪的,所以你们一定得绕路才行,否则……」他先是特意瞄了瞄左敛言,再将目光放至艳光四射的夏侯熙身上。「真是可惜了这幺标致的姑娘。」后边这句话,他是故意说给左敛言听的,意在讥笑左敛言文弱的无法保护好粉嫩嫩的绝色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