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很难相信。
水天凡对他招招手。「一起去看看。」
雷因狐疑地跟着他的脚步,两人来到水芝茵闺房外,一阵琴音透过门板传出来。
「这是……」他不会听错的,这是他当年的成名曲——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可是,这别墅里有谁会弹琴,又弹得如此绝妙?
水天凡替他打开门。
答案揭晓,原来是水芝茵在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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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弹琴?」雷因没想过她会弹琴,而且弹得那么好。
水芝茵没有回答,直到把一整个乐章弹完了,才回头对他温婉一笑。「小时候学过几年,但弹得不好。」
也许她的技巧称不上顶尖,但琴声里蕴含的感情却是独一无二。命运交响曲不是真正经历过命运波折的人,是无法了解其中奥妙的。
雷因已经好几年没碰钢琴了,他甚至不看电视、不听收音机,避音乐如蛇蝎;直到今天,被她破了戒。
一开始是呆住了,待得回过神来想走,却发现房门已然紧锁,十成十是水天凡搞的鬼。
他被迫听完整章命运交响曲,听得他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心头揪痛得直滴苦水。
「呵呵呵……」他苦笑。「我想你是弹得太好了。」
「雷因?」水芝茵以为他会喜欢的,想不到他脸色发青。她急忙转动轮椅来到他身边。「你怎么了?」
他白眼上翻。
她慌忙地倒了杯水给他。「我弹钢琴有这么难听吗?」
他摇头,喘得有气无力。
她难过地垂下眼。「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听得这样辛苦。」
他更努力摇头,抖着手喝下开水,长吁口气。「你误会了。我……我只是太久没接触音乐,有些无法适应。」
「是这样吗?不是我弹得太难听?」
他终于缓过气来。「不关你的事。」他轻拍她的手安慰她。「其实你已经弹得很好了。」但他还是不习惯,在远离音乐九年后,音乐之于他已经变成一种禁忌、一种扰乱人心的凶器。
「真的?」她开心地羞红了脸。「我特地要爸爸找老师帮我恶补了好久,真高兴你喜欢。」
「你去恶补钢琴?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都在晚上偷偷练,你当然不晓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要知道,适当的休息对病人而言是最重要不过了,你居然浪费睡觉时间去做那些无谓的事……」
「什么叫无谓的事,我特地为你练习的耶!」
「凡是有可能伤害到你身体的事,都叫『无谓的事』。」
「你这个混帐!」水芝茵觉得一颗少女心都被他敲碎了。「人家这么辛苦练习,又拜托爸爸请人重修钢琴,只为了哄你开心,你居然……可恶!」火上心头,她又开始抓起枕头、面纸盒、乐谱等物品丢他。
她毕竟才二十岁,心性没有那么沉稳。
但雷因也没好到哪儿去!二十岁之前,他被捧得像天神一样,二十岁之后,他从云端狠狠跌落,心性大变。又迷迷糊糊过了九年,他的外表是成熟了,可惜个性如昔,不够稳重。
被她一激,他心火也起,两人就这么杠上了。
「我已经讨厌死音乐了。你弹琴给我听,我又怎么会开心?」他叫。
「骗人,你明明很喜欢音乐。」
「我讨厌音乐。」
「你喜欢。」
「我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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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流于无聊的拌嘴。
门口,水天凡正在翻白眼。水芝茵明明告诉他,为了感激雷因对她的照顾,她也想帮雷因跨过九年前那场意外造成的遗憾。
当然,水天凡迳自把它解读成,他们终于要互诉衷情了。他应女儿要求,为她制造和雷因沟通的机会,怎么事到临头了,他们居然为一点小事吵成这样?
忽然——
砰!房内传来重物敲击声。
水天凡心一跳。「该不会打起来了吧?」
「老爷,你在这里干什么?」不知何时,周姨已经扁完负心汉回来了。
见到她,水天凡真是开心。「你回来得正好,快点帮我把小姐的房门打开。」
「啊?」周姨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但见到水天凡如此着急,也就照办。「老爷等等。」她取出钥匙打开房门,里头的景象让两人同时一呆。
房里像刚刮过龙卷风,枕头棉被丢了一地,桌子歪了、轮椅倒了、电话被摔在地上,面雷因,他正压在水芝茵身上,准备亲她。
水天凡看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去救女儿。虽然他们还没结婚,但瞧水芝茵也是挺乐意的,去阻止似乎有些不识相。
但周姨可没这么多心思,一瞧见小心保护的小姐就要被占便宜了,她想也不想就举高才扁过人的球棒。
「你这个大色狼,竟敢对小姐出手,啊,看棒——」她大喝一声,就想冲过去。
「慢着。」水天凡及时阻止她,将她拖出房间,并小心关上房门。
「老爷,小姐要被欺负了,你怎么不让我救她?」周姨急得跳脚。
「小茵好不容易才拐到雷因愿意舍弃一切束缚去爱她,你现在去打扰,她非恨死你不可。」水天凡解释。
「咦?」周姨这才恍然大悟。「小姐喜欢那姓雷的?」
水天凡点头。
「什么时候发生的?」她哀嚎,一直以为水芝茵真正中意的是林永杰。
「应该是一开始就喜欢了。」水天凡想起自雷因踏入水家大门后,水芝茵天天打电话跟他抱怨雷因的种种言行,过去她遇上看不顺眼的人,总是直接赶走,很少搞一堆花招,只有对待雷因的方式不同。可见她是一见面就将他记入心底,只不过自己并没发现罢了。
「小姐怎么会喜欢一个这么老的男人?」周姨大受打击。
「雷因不老啊!他才二十九岁。」
「他看起来像四十九还差不多,比老爷还老。」
水天凡笑得好开心。「很高兴在你眼里,我还是很有魅力的。」
「讨厌啦!老爷。」周姨羞红了脸。
一旁,有人正在大翻白眼,原来是雷因与水芝茵。
周姨刚才大喝一声这么响,他们怎么可能没发现,也就跟出来看个究竟,却瞧见两个年过半百的人正在互相调情,还拿他们开玩笑。
「我真的很老吗?」忍不住,雷因又翻出他随身的小镜子照起来。
「还好啊!我并不觉得你老。」水芝茵拨开他覆额的刘海,露出光滑前额,只见鼻梁高挺,眼角微刻着风霜。
她不自觉地羞红了脸,真想不到除却那一头沧桑白发,雷因竟有一张引人注目的英俊面孔。
「喂!」她的反应让雷因翻起白眼。「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他可口的程度让她心神俱失。「好意外,原来……你真的长得不错。」
「难道之前你一直觉得我很丑?」
「没有啦!」她拚命摆手。「不过觉得你很成熟罢了!」
「这就是拐着弯在说我老——」
「唉呀,男子汉大丈夫,计较这么多做什么?谁教你要有那么一头惹人误会的白发呢?」
「你还说——」
这一天,水家别墅炸翻了锅。
——全书完
编注:
一、【假面男士角】系列之一,请看花蝶710《恶作剧的罗密欧》。
二、【假面男士角】系列之二,请看花蝶725《搞破坏的雷诺尔》,并请大家热烈参与「恋爱新教主,董妮第一名」集截角抽奖活动!
后记
妮
会想写复健的故事是因为我们家老二,她是红斑性狼疮患者,三年多前因为细菌感染脊椎,导致下半身瘫痪。
那时,按摩、擦身、递茶、喂饭、处理排泄物、陪伴做复健……全是我们家人自己动手。
这才发现,寻常人认为很普通、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对身体不便的人都像是登天那么困难。
最开始我们由踢球做起。不是像踢足球那样子大力抬脚踢去,只是一只脚微抬脚板将球踢出,却搞了大半个小时。
肢体受伤的人捉不准那种踢的感觉,即便球就在脚下,竟也无法顺利将球踢出。
踢球原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而其它的复健动作还有踩脚踏车、扶着横杠走路,做电疗、水疗、热敷……那时,觉得能做看护的人真的都很了不起。
那绝对不单只是一份工作,没有强大的毅力与耐力是极容易被压垮的。
那时,我们在台南成大住了将近三个月,认识了一些人。
其中有一个病人也是红斑性狼疮患者,老二住院时,她也因为肺积水,住在隔壁病房,接受治疗的同时,她也堕了胎。
那是她第二次堕胎。听说她是在结婚前夕发病的,但她的未婚夫还是坚持要娶她,认为爱可以胜过一切。
可是几年下来,她病情时好时坏,好不容易控制住,怀了孕又突然转坏,不得不住院接受治疗,最后母体太过虚弱,孩子也就保不住了。(附注:红斑性狼疮患者若能顺利控制病情,生活与常人无异,绝对可以怀孕生子。)
认识她的时候,她一直在哭,宁可没有怀孕的欣喜,也不要接受紧随而来的失去的痛苦。
后来,听说她离婚了,因为两人都受不了这种忽尔有希望,又瞬间失望的痛苦。
然后,我开始很想写一个这样的故事,写一个始终想以最简单的态度面对人生的女主角,写一个历经变故而性情大变的男主角,写他们之间纠结难解的感情。
但,我终是失败了。
开稿后没多久,我们家老二又住院了。
我发觉我很难身处在医院那种沉重的环境中,看着生生死死循环里,又着手去探讨任何的人生问题。
如果人生中总有起伏,我愿我的故事里永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