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些架吵得很有意义的啊。”徐家明说得好像吵架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堂课一般。“这世上绝对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组合。两个人在一起,一定会有观念的冲突或是生活习惯的调适,总不能一直客客套套地隐忍着。尤其你如果认真地把对方当成要共度一生的对象,一些原则问题就非得吵出来不可。”
“一定要用吵架的方式吗?”
“相信我,事情会被搬上抬面都已经是容忍到了极限,这个时候我就不信你还能冷静礼貌地把话讲完。而且啊……”徐家明拍了拍她的肩。“不骗你,吼出来真的是比较舒服。”
才讲完话,电铃突然响了起来。
“啊,佟佐来了。”
徐家明蹦蹦跳跳地冲到门边穿鞋,冉方晴这才注意到她早已经穿戴好了一身的外出服。
“你们要出去啊?”
“嗯,去吃消夜。”徐家明开门之前回头看了看她。“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
冉方晴笑着摇摇头。
“拜托,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就好,bye啦!”
留下冉方晴一个人。电视节目颇无聊,遥控器转了两轮她就决定关机。
回到房间和衣躺下,十分钟后又坐了起来。时间还早,她根本了无睡意。
目光飘到床头的电话上。
为什么它就是不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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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晴天,冉方晴乐得一大早就往工地跑。
雷诺.威登一走,好像把所有乌云也一起带离了台湾。雨停的这一个礼拜来,大伙儿拚尽全力赶进度,土质改造在两天内完成,地基打好,第一层钢筋在今天就可以就定位,架上第一层鹰架。
只差一点点了。冉方晴巡视着忙碌的工地,调出脑中的进度表,今天的工作完成,弟兄们就可以不用再加班了。
阳光很强,晒得她头昏昏的;昨晚抱着电话睡着,不自然的睡姿让她一醒来就全身酸痛、精神不佳。这全要怪到那个消失了一个礼拜的家伙头上!不期然一个金发的英俊笑颜跃上她心头——
碰!好大一声,冉方晴的头用力撞上工寮的水泥柱子,踉跄地弹开了几步,反射性地往上一摸……还好她还戴着工地安全帽。
“晚上要睡觉啊,老大。”一个工人窃笑地从她身边走过。
冉方晴气结!这桩糗事也要算在雷诺.威登身上,都是他害的!
还好从早到晚的好天气让所有事情都进行得相当顺利,中午放饭时一整队工作小组有了一个礼拜以来难得的轻松。总建筑师特别掏腰包请大家喝饮料,也算是庆祝第一期的进度如期完成。
工人下班后,张大介陪着冉方晴对照着第一期施工图作最后的巡视。
“真是不容易啊。”她伸手碰碰刚灌好浆水泥都还没全干的钢筋。“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啦,老大,”张大介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你自己还不是一直加班陪我们,也不轻松咧。”
“我哪有你们累啊?”她在原先土质不良的区域踩了踩,踏上的是混合好的稳定硬土。“没再发现什么问题吧?”冉方晴不放心地确定着。
“没啦!我们盖出的东西,保证OK。”张大介比着手势强调。
“那是当然啦,有你这了不起的魔鬼教头在嘛!”
“呵……呵呵……不要这样讲啦!”年轻男孩难得被这样夸,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明天休假,你跟阿珠晚上有没有计划要好好玩一玩?”心情放松,冉方晴像个老妈子似的问起他的小女朋友。
“有啊!我们要去唱歌。”张大介看了看表。“我得去接阿珠了。老大,你又要‘孤独地站在工地’了哦?”他们老大每次下班都要来这一套。
“什么‘孤独地站在工地’!”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打了一下他的头。“我留下来看看,待会儿就走了。”
“那就好。”张大介摸摸头,拿了自己的外套准备走了,临走前还不放心地交代着:“老大,今天那个阿都仔老板没有来,你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啦。”
“我知道啦!”
冉方晴看着张大介的机车渐渐远去,才转身回到工寮收拾自己的东西。“我也知道那个阿都仔老板没有来啊,还要你来提起我的痛处……”她把设计图卷好塞进圆筒,收好散在桌上的纸笔,一边喃喃自语着。
“原来我是你的‘痛处’啊?”
近处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冉方晴吓得跳了半天高,正好被发话的祸首接个正着,顺手丢进最近的一张椅子,用硕壮的身子困住她。
她望进朝思暮想的湖绿色眸子,在那之中她看见了自己。
时间在四周无声地流过,空气仿若静止,他们的眼中只感受得到彼此。
他似乎是匆忙的,冉方晴失神地想道。视线急切地扫视眼前的身形——他脸上散着淡青色的胡渣,向来一丝不苟的西装现在只剩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只有眼瞳中那簇火焰,仍是炽烈得像是要将她吞噬。
他的吞噬行动,由吻开始。
一接触就拒绝分离的唇瓣,饥渴地索求着思念的回报。交叠的舌毫无章法地缠斗着,倾尽那深切得疼痛的渴盼,一如疯狂游移的双手,只为一再一再证明对方真实的存在。
狂风暴雨的饥渴拥吻肆虐后终至餍足,转为绵长细密的悠游兜转、温柔的慰藉。雷诺.威登百般不情愿地离开那诱人的芬芳,搂住冉方晴坐下,叹口气闭上眼将额头抵上她的。
“让我抱抱你。”他说。
思绪未完全恢复的冉方晴依稀记得自己有满腔的问题待他解答,此刻却也只想这样静静地依在他怀中。
良久良久之后,软软的声音伴着小手抚上他眼眶下的阴影。
“你累坏了。”
雷诺.威登睁开眼,看尽了她的担忧。“见到你就不累了。”他浅笑着说。
他的小女人也开始懂得为他操心了,想到这个,心里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不过……
他抱着她站起身,一会儿才放下,确定了自己刚才的感觉。
“你身上的肉都到哪里去了?”穷凶恶极地朝她嚷。
冉方晴从来不知道原来男人变脸可以变得这么快。
“这几天工地都在加班赶进度,所以……”她嗫嚅地说。
“还敢说我累!看你把自己照顾成什么样子!?”他颇不满意地上下打量着她。“说!中午有没有吃饭?”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
“有。”她的回答声如蚊蚋。
“吃了什么?”
“我请大家喝饮料,我自己也有喝……”后面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就这样?”雷诺.威登的声音变得危险了起来。
冉方晴点点头。
他横眉竖眼地对上她一脸的无辜,僵持不到半秒就弃械投降。
“我就是永远都不能放下你,是吗?”他叹口气地牵着她往停车的地方去,没注意到闪过她眉心的一抹狡黠。
“待会儿我叫你吃的束西你都得乖乖给我吃掉,听到了没有?”发动车子之前,他又板起脸警告她,不过气势少了大半,多的大半是心疼。
冉方晴的心里泛着甜味,温顺地点了头。
第六章
不知道是雷诺.威登自己喜欢吃,还是他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类路边小吃。总之他把一天下来没吃到多少东西的冉方晴带到夜市来觅食,真真是正中她的下怀。
蚵仔煎、肉圆、花枝羹让她饱了个八成,一手捧着珍珠奶茶,一手勾着雷诺的手臂在台北街头瞎逛,冉方晴就忍不住开始问起她这一个礼拜来的疑问了。
“你去澳洲,为什么前一天不告诉我?”嘴里塞满了粉圆,正好可以作出气鼓鼓的模样。
“我还猜想你吃饱了就会忘记这件事呢。”雷诺.威登还想开玩笑,见她不肯笑才正色道:“我以为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来冷静一下,这刚好是个机会。”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荒谬至极的想法。他“冷静”之下唯一作成的结论是发誓这辈子谁也不能再对他做这么残忍的事——和她分开。
“是因为‘那件事’?”在海边小旅店发生的“那件事”
他点点头。
“你觉得我……很差劲吗?”她的表情很受伤。
“老天!你想到哪里去了!”雷诺.威登抚开她纠结的眉头。“记住这句话:你是我这辈子所遇到最最美好的东西。”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不管在哪一方面都是。”
冉方晴因为这满含色情的一瞥红了脸。
“那……究竟是为什么?”
他考虑着该怎么对她理清自己的感觉。“我们才相遇不到几个月,我很惊讶自己竟然有资格可以得到这么美好的东西。”掬起她的手一吻。“我担心你只是一时糊涂,一旦想清楚就会后悔不要我了。”
接触到他严肃的眼神,她才没有为这句类似连续剧的对白笑出来。这个男人可是当真这么想的。
“所以,其实‘冷静’的时间是要留给我的?”
“也是给我自己。太多的惊喜让我有点冲昏头了。”老实承认,他已经失去了平时行事的缜密思维,变得满脑子都是她。
冉方晴沉吟了许久,神色一敛。
“如果……冷静的结果是,我后悔了,不要你了呢?”
握着她手的大掌僵了一僵,湖绿色的眸子转成阗暗,微眯成危险的讯号。“是真的吗?”低沉的声音里有浓浓的警告意味。
她的头只是动了一下,一下下而已,下一秒钟整个人已经被压在暗巷的墙壁上,承受着突如其来的一阵狂吻。“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他贴着她的唇喃喃念着,同时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你不可以不要我。”额抵着额,眼对着眼,他这句话是肯定句,没有请求的意思。
“你也不可以。”她的肯定不会比他的少。
雷诺威登呆了一呆。
“我不可以?”
“不可以一句话都不留就失踪。”冉方晴挣开他,踩着重重的步子回到大街上。“不可以自以为是,不可以胡乱猜测,不可以不相信我,也不可以不等我把头摇完。”
他大喜过望地紧跟上来。
“原来你刚才不是点头,是要摇头啊?”
她还是没给他好脸色。
她这一气让他思考了老半天。
“我有自以为是、胡乱猜测吗?”
“你不相信你自己的时候,不要假设我也不相信我自己好吗?”实在受不了这个鲁钝的男人,冉方晴开始用食指戳他。“你心里在为我设想这个、设想那个的时候,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来问我呢?”
“因为我不敢。”雷诺.威登抓下那只还在生气的食指,揽她入怀。“我怕听到我不想听的答案。”
冉方晴抬头看他,叹了口气。“照你刚才那个样子,怎么可能听到你不想听的答案?”
“你是因为这样……因为被我吓到才说了我想听的答案?”他的紧张又来了。
“笨蛋!”有这种大老板,威登航运怎么还没倒呢?“我才不是。”
“你确定?”
怎么会有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的多金帅哥呢?而且偏偏教她给遇上了。
“我确定。”冉方晴反握住他僵硬的手。“我什么时候真的怕过你、真的被你吓到过了?”
“这世上也只有你从来不把我的怒气当一回事。”笑容总算回到他脸上。
她只是耸耸肩,再喝一口珍珠奶茶。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认识雷诺.威登开始,她就知道他再怎么生气也绝不会真的伤害她。
“吃饱了没?”他吻去她唇角的奶渍。
“嗯。”她抚着肚子点点头。“要回家了?”
他看了看表。“时间还早。”
“可是你不是很累吗?究竟什么事可以让你忙上一整个礼拜还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威登正在澳洲盖的专用港惹上了环保团体。”他轻描淡写地。“我必须去了解真正的状况,和各方人马协调谈判。”每天开会开到深夜。
“解决了?”
“解决了。”然后直接跳上飞机飞回台湾,一出机场直奔工地。
“你真的不想回去休息?”
“我还不想那么早和你分开。”这才是实话。
“贫嘴。”冉方晴笑得甜蜜。“那我们还要继续逛下去?”
“这样好像挺无聊的。”
“你有什么点子吗?”
“有,只是不晓得那地方现在还在不在。”
“不会是什么史前时代人类的聚会场所吧?”冉方晴夸张地伸伸舌头。
他敲了一下她的头。
“我还没那么老!”
“呃,痛耶!”她摸着头瞪他。
“怎么样,去不去?”
“去啊,当然去!”
她也不想那么早和他分开,这也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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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雷诺.威登对台北竟然熟门熟路到这种程度!
小巷里的PUB门口,冉方晴的脚步突然停顿。
“怎么了?”雷诺.威登也止住进门的步伐,回过头来问她。
“你怎么会知道这家店?”她的目光仔细地在他脸上游移,想试着找出一点端倪。
“从前和朋友来过。”他没有任何异样。“怎么了吗?”
她考虑着要不要告诉他,以前路易就在这里打工。
最后还是决定只是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们进去吧。”她率先推开门。
这里还是没变,木制吧台占掉了大半的空间,舞台小小的,舞池也不算大。周围散布着几个隐秘的雅座,藏在设计好的植物和屏风中,只是隐约能察觉所有的布置都染上了一层岁月痕迹。
吧台的师傅换了人,年轻的女酒保却也有利落的身手和一双洞悉世情的眼睛。时间还早,场子里没什么人,舞台上的乐器闲置着。淡淡空空的地方,和她当年偶尔在酒吧开门前陪路易来练吉他的感觉完全一样。
环视过一圈后,才发现雷诺.威登注视着她。
“你失神了好久。”
“我来过这里,”她有所保留地解释着。“很久很久以前了。”
“说不定我们还曾经擦身而过。”他对她笑笑。“你想坐吧台还是包厢?”
“包厢好了。”虽然机率很小,但是她还是不想冒险在吧台遇上从前认识的人,那些可能会和她提到路易的人。
服务生领着他们上座,雷诺.威登点了长岛冰茶,冉方晴要了杯Tequila sunrise。
“怎么会想喝这么烈的酒?”他怪异地瞥了她一眼,叫回刚走的服务生,帮她换了杯screwdriver。
冉方晴没有反对,只觉得有点可惜。从前和路易来,他一直不准她喝的烈酒,现在还是没机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