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
侯静华耳朵倏地竖起,随着门铃声大作往大门看去,然后急忙对百欣说:「等会打给妳!」语毕,不管彼端的咆哮,毫不迟疑地挂断电话,三步作两步的赶到门口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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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开门,侯静华就见管叔站在门口。
「拿去。」管叔将双面胶递给她,其懒洋洋的神态和她之前的慌乱成了强烈的对比。
侯静华接过双面胶,看着眼前的怪老人,忽然觉得他头顶着光环,下凡普渡众生,感动得要人命。
她以为管叔把东西给她后会立刻走人,哪料他手臂环抱,大开双脚,同站卫兵似地站在她家门口。
侯静华双手交握,极度心虚地低着头。「管叔……嗯,你可以去忙你的,我用完就会拿到警卫室还你。」
「我没差,妳也不用去警卫室,因为我准备去区皇接中班。」管叔大伸懒腰,且行且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住宅。
中班?
侯静华闻言大怔。
记得秘书说,今天中午以前一定要给他响应,否则就按照信函上的内容做人事更动,而现在都快中午了……
不能再拖了!
她伸长脖子,眼珠子鬼祟溜转,确定管叔走进屋后,掏出先前折入口袋的铁丝,按照邮差的建议,以笨拙的方式做出成品。
随即,她像小偷一般来到对面大门的信箱旁。
好死不死的,良心竟然选在这时活动筋骨,加深她的罪恶感,拚命叫唤着:这样做是不对的!
可是,她取的是自己的信,不算偷;而屋子主人也无法在这时帮她忙,才会逼得她不得不出此下策。伟大的良心,这一切绝非主子所愿,事后她铁定会向屋主坦承今天的罪行,现在就暂时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她一马吧……
经几番自我安抚后,她咽了咽口水,一边颤抖着手,一边将缠绕上数圈双面胶的铁丝放进信箱。
过了三分钟,她想对自己迟钝的手指跳脚。
因为每回好不容易沾到信件,眼见即将来到信箱口等她索取时,它又害羞地喀一声躲进幽暗的信箱去!
擦掉手心里因紧张而冒出的冷汗,用力深呼吸,添加信心,再试一次,不意外的,信箱依旧希望她再度光临,把受尽羞辱的她整得好想去撞壁……
天哪!如果她知道有朝一日,要做这么愚蠢的事,她会一生出来就去学。
「唉……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侯静华双肩猛地作颤,跟着缓缓转动几近僵硬的颈子,愕视着管叔很想捶她的无奈表情。
「管、管叔,我……」
「姑娘,帮帮忙,妳是挖信,不是捞鱼,不要这么粗鲁。」
侯静华站在一旁,羞愧地咬一咬下唇,「我不是来偷信……」
管叔神色忽然诡异地锁定犯案工具,「两边号码给汤副理的两个小鬼对改,猜也知一定是新邮差投错信。他们两个小鬼是想害他们老爹丢工作吗?哪不好画,画这栋。」
侯静华猛点头。管叔的体谅与信任,此时此刻宛如强效镇定剂,化解了她内心的大半罪恶感,亦让激烈跳动许久的心脏恢复正常跳动,最后松了一口气。
「我想玩。」
「欸?」侯静华还没弄仔细他刚才说的话,管叔就已夺走她手中的铁丝。
「我没玩过这个。」
侯静华正想抗议这不是捞鱼而是挖信,突然出现在信箱口的信封,让她立刻选择安静,期盼它别再掉下去……
啪!果不其然。
侯静华对老人家苦笑,给予「没关系,我相信你可以」的表情。
管叔为之发出挫败的闷哼,然后气运丹田,集中注意力——
「再来!」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管叔突然起肖,猛踹停在旁边的保时捷。
月眉不解深蹙,「那是关经理的车啊……」好无辜。
管叔发泄过后,心情舒坦,呼吸慢慢变得平顺,使得身旁的侯静华也莫名因管叔的冷静,而有成功在即的浓厚感觉。
「看见了!看见了!」侯静华紧张地紧紧揪着衣角。
管叔嘴唇紧闭,霍地,右手一个使劲,左手再以迅雷之速抽出信封!
台湾新英雄因此诞生了!
「管叔……」侯静华摀着嘴,感动得不知该对他说什么。
「我们成功了……」管叔高举双手,想感谢他的家人及朋友,以及上天赐予他惊人的专业能力,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管台生!
末了,两人既兴奋又感动地相互拥抱,只差颁奖人与奖杯一座。
「静华,快拆信看看里面内容。」
「好。」侯静华也不敢多耽搁一秒,拆开信件,快速端详里头的内容。
「怎样?」管叔轻声关切。
侯静华先是展露粲然的笑容,再重重叹走一整天的忧虑。
「里面的调动跟我期望的一样,我不用去找经理秘书商议了。管叔,你真是我的贵人!」
「改天请我吃饭就好。」欧吉桑被夸奖到晕陶陶,得意的不得了。
「一定。」侯静华瞧瞧另一个功臣,「谢谢管叔帮我借来双面胶。」
「小意思,别跟管叔这么客气。」
侯静华笑而不答。想想自己以前或许真的不了解管叔,才会认为他性格古怪到令人随时面临崩溃,现在看来,他的笑容不是众人说的邪恶,而是慈祥,他的不按牌理出牌不是众人指的喜欢唱反调,而是随性。
管叔是个超级大好人!
「双面胶我帮妳还。」
侯静华眨眨眼,心里充满万分感激,怎好让他这慈祥的老人家为她这晚辈再走一趟。
「不不不,你赶着去公司接班,这个我自己拿去还,也好顺道谢谢人家。」
她话犹未了,便见白色双面胶以拋物线方式,飞进面前这栋别墅里头去。
「管叔你丢什么」侯静华惊愕地倒抽一口气,以为自己眼花。
他为什么把双面胶丢进区克轩的豪宅?
天!感觉好恐怖……
接下来,管叔以吼叫的方式告诉她,这绝对不是恐怖——
「克——轩——侯小姐说谢谢你的双面胶!」
第二章
管叔兴高采烈地鬼叫完,豪宅二楼的落地窗前,便出现一名身材宛如衣架子、五官极致俊美的男人--区克轩。
侯静华张大嘴,仰望着他不愠不怒的俊颜,完全吓傻了。
区克轩一手插入口袋,一手持着正等他审阅的重要文件,颀长身子迷人微倾,任夏日凉风吹拂其柔软的黑发,此般画面相信任何女性撞见了,都会为之疯狂,唯独目前饱受惊吓的侯静华例外。
只因那一双深邃的黑眸,正锁定自己,教她在惊骇的氛围里,又莫名多承受一股令她思绪紊乱的难为情。
「克轩,东西我丢进去了,有空你自己到花园找找!」
区克轩沉默颔首,视线却依旧停在侯静华身上。
侯静华按住莫名闷热的胸口,听见自己的心跳正为他强烈的鼓动着。
她搞不清楚他的视线是含着不悦,还是存有嘲讽,只希望他开口说说话,别让她无所适从。
天知道,他那双黑眸有着慑人的魔力,能使羞愧的罪犯,莫名其妙的脸红晕眩……
但侯静华想都没想到,她会从无法解释的滚烫天际,瞬间坠入她一开始设想好的地狱火场。
楼台上的英俊男人进去了?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进去了……
这是不是表示自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定罪了?!
一想适才那透过瞳孔进入内心的出色身影,她就莫名觉得这罪名背负得实在沉重,压得她的心头很不好受。
不,她不能承受这种冤屈……
「来不及了,我要去接班啰。」管叔若无其事的转身走开。
一只白皙的小手急切地抓住他,「共犯!不能走。」
「妳叫谁?」
「你!管共犯。」别名恶魔。
「诬赖一个心地善良的老人,是会被天打雷劈的。」管叔正色提醒。
「我被劈过了!」侯静华说得咬牙切齿。
「真的假的?」他惊讶瞠目。
「被一个五十岁的欧吉桑害的!」
「好恶毒,一大把年纪还要害人。」
「你才知!」悦耳的声音因此变调,用吼的。
侯静华瞄阳台一眼,担心吵到里面的人做事,马上压低音量,「管叔,你为什么故意不告诉我区先生在家?」
「都跟妳说有一个干部没上班,哪来的故意?」
侯静华听了差点岔了气,「区皇集团的副总裁什么时候变成干部?」
「他还有个上司总裁大哥在美国分公司,严格说来,他是干部,控金ㄟ。」
「但,在台湾,他就是区皇的老板。你怎么可以骗我?最起码你发现我偷……不对,你发现我挖信时,就该告诉我区先生在家,但你没有,你故意的。」
「我看妳挖得这么全神贯注,以为妳想在颓废的阴暗社会里,唤起童年的刺激,哪来故意?而且最后还不是逼我陪妳一起挖。」对老人家而言,这真是够牺牲的了。
「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想玩!」这罪名她宁可撞墙去死,也不要承担。
「好啦!我勉强接受妳的污蠛,但我担心妳将来会有报应,初一记得去拜拜跟神明忏悔。」
「我干嘛拜?!」侯静华快崩溃,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罪孽深重。
「我要去上班了。」
「好好好,我去拜神忏悔……」说话的同时,侯静华再度抓住管叔的衣袂,心想,刚才忘记管叔向来不吃硬的,那就来软的--
「请您帮忙花五分钟,陪我找他解释清楚。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没用,因为在区先生看来,有可能已经把我归类成污点邻居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想想常常没爱心的追赶汤副理的两条大狗,想想前天又跟汤家的两个小鬼头在山庄里跑马拉松,想想刚刚还污蔑我这善良老人家,相信我,结算起来,妳真的不差这污点。」
侯静华怔了怔,一股冤枉气流团团围绕住她。
是啊!这里除了跟她谈得来的关立美和莫宝莉知道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人都怀疑她以前吃过狗肉。
这些误会她从没在意过,为什么偏偏特别介意区克轩的想法?
她有差这污点吗?还是就因为这件事扯上了他?
其实,他工作忙碌,一星期见不到他出来活动两次,彼此也没什么交谈机会,第一,身分不凡的他没时间;第二,她没信心认为他对平凡的她有什么好奇感,两个相加起来就叫作没缘分,所以绝不可能会有听到他说她是追狗大队的一天。
没差没差,无关痛痒,他不在乎,她便不在乎。
但当她回神过来,才知,她的手已听从她的介意去按下门铃键,彷佛告诉自己,这因意外产生的交谈机会,她根本不想错失。
可是,紧接着,胆小的因子立即窜上来大叫快溜--
「哪位?」才刚抬起一脚,低沉的声音便由对讲机传出来,不准她落跑。
「我……我……」侯静华听着略微陌生却又低沉好听到不行的声音,四肢竟然异常僵硬,脑子不正常发晕,好象她是因为预备访谈国际巨星而紧张,导致不停吃螺丝。
这男人,不仅俊酷的外表教人难以忘怀,竟连声音都性感到令人浑身酥麻。
「侯小姐。」
她睁大眼,愕视对讲机,对讲机传来的声音,那口吻,是未曾置疑过的肯定,明白地显露声音的主人有着惊人的判断力,以及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自信。
「是……是是……」不自然的回答,让她羞愤得好想当场咬掉舌头。
等等,管叔咧?
侯静华回头,看着管叔的背影惊呼:「你答应我的!」
一个箭步,将准备开车走人的管叔,用力从车里拉出来。
「竟然这样对待一个老人家,妳这姑娘造的孽真够深的!拜神都没用!」
侯静华一见他说话的方向,惊得倒抽一口气,「不要朝对讲机说!」
她已够担心该怎么化去自己在区克轩心中的污点,现在还得唯恐他认为她是个不懂善待老人的坏女人。
更糟的是,这只害她下十八地狱的魔鬼,正是他舅舅。
欺负动物、欺负小孩、欺负他舅舅……啊--她为什么还不去撞壁?
突然间,她有股说不出原因的冲动,想对他解释所有的事情。
她不欺负动物,因为她比谁都有动物爱;也不欺负小孩,事实上是小孩时常欺负她跑不动:更不会欺负他舅舅,全皇林都知道,没被他间接害死是佛祖有庇佑!
侯静华忍住想躲回床上埋头藏羞的念头,努力整理出她觉得正常的语气,「真的很抱歉,区先生,我想我必须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跟你做个解释。」
彼端沉默,吓得侯静华以为他挂线了。
「区先生?区--」
「我在听。」
她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我有没有打扰到您?」
「妳已经打扰了整整十分钟。」他淡道。
彼端的语气没有一丝愤怒,却直接得让人哑口无言。
侯静华仔细去分析他话里头的字眼--
呜,好想哭!这表示在她跟管叔搞他的信箱,两人又叫又跳的期间,他就已经知道了……
哇啊!台湾耻辱二人组。
「对不起,我无心的。」她尴尬喟叹,顿生一走了之的念头。其实早猜出对方会有冷漠响应,但就是硬要被泼到冷水,才肯相信心头凉透的滋味并不好受。
蓦地,别墅大门发出喀的一声。
很显然的,屋内的主人已按下按钮,解去反锁功能。
侯静华为之一怔,不会吧……他居然让她进去了?那个她一直觉得酷酷的区克轩,竟准允她进入区宅?
管叔也为之张大嘴,看到鬼……他竟然会给她进去?那个除非是商讨开会事宜,否则绝不欢迎外人的克轩,竟破例同意让她进去?
「管叔,你先请。」侯静华没忘记这礼貌,毕竟他算是区家半个主人。
管叔拉拉渔夫帽,依言走在前头。
一般别墅花园,第一处经过的都是瑰丽花朵,唯独区宅全是一片绿色植物,舍去浪漫气息,突显男性的阳刚味道。
其实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在一般人的观念里,男人厌恶花朵多过巧克力,男人对跑车保养期的记性,永远好过对女人生日的记性。
当双脚踩踏在红砖道上,一步一步迈向即将与区克轩面对面的大门,她心头不由自主地悸动着……
管叔伸手抓住门把,扭动推开之后,睇她一眼。
「姑娘,妳是进去忏悔的,没必要这么兴奋。」
「谁说的?」她反应超大,还不知不觉地红了脸。
管叔停一秒。
「小明说的。」鬼才知这里还有「谁」。
「……」姑娘一头雾水。
站在门口前,管叔望定浮现两朵红晕的瓜子脸,似笑非笑地轻声询问:「想好第一句话要讲什么了吗?」
猛然被丢一个问题,令三魂七魄犹未全数归来的她,只能点头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