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山的西北角境内,山谷分布,河川急流澎湃奔放,山坡草地青绿繁茂,远远看去,放牧的牛只点点,无秩序的散在坡地上。
枞树下,临风吹起了悔禾嫱面上的薄纱,她水灵般的双眸停驻在山下,凝视着那缤纷的衣衫在阳光下飞扬。
底下传来旋律优美的歌谣,她低下头瞧一去,只见一群戴着面具的舞者排成一列,哼哼唱唱的自山脚下翩然而过。
与此热闹比较,她显然宁静出奇。
她无法与人群融成一片,正确的说,应该是——人们不接受她。
只因为,她曾是库玛莉寺的活女神……
思及此,她不由得轻叹,感伤且悲哀。而原本节奏轻快的歌曲,彷佛化成人们刺耳的冷嘲热讽,直教她心寒落泪。
她原是金匠之女,这也是她之所以被选为活女神的原因:更因她有着如丝绸般滑顺的黑发和充满灵气的乌瞳,皮肤白皙如皎月,吹弹可破;挑选活女神的条件,她样样具备。
庙中同时设置了层层关卡,通过考验的她因此成为女神的化身,必须在庙中定居至她经血来潮为止。
在这段成长的过程中,她可以得到众人景仰、尊敬和财富;也只有在宗教节庆时,她才可以暂时离开寺庙。
回想那时,即使她离开寺庙,但规定上她仍必须让人背着,因为她是神圣的,脚是不能碰到地面的。
任期满后,她带着财富和自由离开。
漂亮与财富兼俱的退职活女神,应是男子追求的对象。
确实,在她遇到了雷那瑟后,本以为可与他幸福的共度一辈子,可是,结婚前一天,突传他猝死的消息,便将她的人生推至黑暗深渊。在她得知消息的那一夜,她即被赶出了家门……
“你永远也不要回来了!“母亲不带一丝感情的说。
梅禾嫱凄楚的喊着:
“妈……我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可以不承认?”
母亲冷冷地啐道:
“哼!我没有你这种克夫的女儿。”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梅禾嫱猛地摇头,泪更是伤心的滑落。“当初让我成为活女神的是你,为什么.…”
母亲寒凛的目光朝她一扫,嫌恶地说:“这是神的指示,我无法改变什么,你当初选上了,就必须走上这条路,我从来也没指望你结婚生子,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不是没有警告过你,现在雷那瑟人都死了,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这么做,我不要你这种害人的女儿。”
“那……也不需要赶我走啊!”梅禾嫱陷在凛冽的冰雪中,抓着母亲的衣角.乞求她一丝丝的怜悯。
可惜,她的母亲连希望都不给她,恶狠狠地甩开梅禾嫱的手,一副恨不得她立刻消失的神情,转身关上门。
“你走吧!我不希望我其他的女儿被你所害,找不到好婆家。”
望着紧闭的门,她绝望的倒在雪堆之中。
是了!为了姐姐的婚礼,母亲不要她出现,更不想让人知道,她有个身为活女神的女儿。
她无路可走,只因她必须背着这个让人畏惧的不祥流言过一辈子——
娶了活女神,会给家庭带来厄运,甚至克夫……
她一直不肯相信这个流言,如今在她身上应验了这个事实。
亲友们视她为死神,面对未婚夫的死和亲友的离弃,无路可走之下,她想选择在村里找个地方落脚,本以为风俗不同,人们的思想观念亦不同。但是她错了!
村里的人难以容忍她的存在,逼得她必须远离村庄,在山麓一角以放牧为生。每当远处传来欢唱的歌声.她只能远远眺望山下,满足她寂寞已久的心。
难道,她真的注定得孤独一辈子?
第一章
暖阳由窗口流泄至室内娇儿的脸庞,浓密的睫毛微卷,可那眼珠子在睁开时是多么明亮。
彷佛感受到阳光的照射,小娃儿的眼皮动了动,环抱男婴的手臂轻移,体贴顺心的将他带至另一个温暖的角落。
莫瑜妃朝着古德铁满足地微笑,古德铁会意地在她额问印上一吻,感谢她的辛劳,为他生下如此健康俊俏的儿子
一切是那么宁静,直到房间被一位冒失鬼撞开为止。
“瑜妃,你什么时候要回台湾?”
颜美姬扯开嗓门的大声嚷囔,直到瞧见古德铁纠结成团的眉头和听见婴儿受惊后爆发的洪亮哭声
“啊……”
颜美姬当下咬了舌头,她一忘了这儿是婴儿室,她不仅破坏了这对夫妻的安宁,也忘了甫出生的婴儿是最容易受吓。
古德铁忙着抚慰儿子,莫瑜妃空着张嘴只好开骂:
“你找死啊!那么大声做什么?我们又不是聋子!”
“对不起!”颜美姬陪着笑脸,反正错都错了,知错能改嘛!
莫瑜妃白了她一眼,大叹道:
“汗特铝是怎么教你的?进来也不敲门。”
跟颜美姬谈礼教?那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一不可能的事!
“反正敲不敲门都得进来啊!”颜美姬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莫瑜妃实在拿她没辙,天下之大,恐怕也只有汗特铝治得了她吧!想到那位素有超级大洁癖的先生,她不禁问道:
“汗特铝人呢?没跟来还是你又在跟他玩捉述藏了?”
“什么捉迷藏?”颜美姬的鼻子立即皱了起来。
“不是?”莫妃好心的提醒她:“是谁老是为了考验他,频频躲到我这儿,让汗特铝找得半死的?”
这些话听久了,颜美姬由最初的羞赧转变成落落大方,不时还会抱怨。
“谁教他老是慢的,单单叫他说个甜言蜜语也要想好久。你们夫妻可就好了,浓情蜜意不要钱的说个没完,存心羡煞大家是吧?”
“还大家呢!’‘莫瑜妃摇头,“整个‘新蒙兀儿帝国’,现在就只有你和我两个女主人,除了占德铁和汗特铝,其他四个人全叫‘光棍’,又羡煞谁了?”
颜美姬摸摸鼻子,不以为然地抗议:
“什么叫女主人?汗特铝又还没娶我!充其量我也只是他的女朋友而已。你们不要胡说!”
“反正是早晚的事。”莫妃朝她暧昧的一勾眼,“别骗我你和他没上过床!”
颜美姬没料到莫瑜妃的话这么露骨,尤其这里还有一个男人在场。
“喂!”颜美姬对莫瑜妃使了使眼色,“你别忘了还有个人在这里,怎么净说些……”
“哈!”莫瑜妃揽住吉德铁的腰,不在乎地说:“这位是我老公耶,又有什么关系!”
是你老公又不是我老公!颜美姬用眼神抗议。
“对了!”莫瑜妃拉回正题:“你刚刚说什么回台湾,你要回台湾做什么?还是汗特铝想通了,终于要去向你父母提亲了?”
“什么叫终于?”颜美姬大嚷。
莫瑜妃摊摊手,“要换作是我,提到要娶你过门,可能会跟他一样考虑很久。瞧你,急惊风一个,而汗特铝又是个标准的慢郎中,你们两个配在一起,好听一点叫互补,难听一点叫勉强。”
“看样子,娶我会要了他的命是吧?”颜美姬生着闷气。
莫妃更是夸张的大力点头,“没错!没错!”
颜美姬瞪着双眼,目光忽地转到了男婴身上,脑子一转,瞬间换上一脸狡狯的表情。
“瑜妃,你儿子的名字取了没!”
莫妃直觉她的企图心,却猜不出她的目的。
“早想好了,叫宇钒,古宇钒。”
“哦!”
颜美姬慢慢的靠近婴儿,古德铁见状,手臂不自觉地缩紧,不得这个鬼灵精又想做什么了?
“哇!”
颜美姬抚着婴儿细嫩的脸颊,轻轻逗弄着,趁着这对夫妇一个不注意,她出其不意的大喊一声,古宇钒的双眼圆瞪,瞬间嚎啕大哭了起来。
颜美姬得逞的大笑,惹得莫妃恶狠狠地一一瞪,一边焦心的安抚受惊吓的儿子,一边责备:
“这样吓小孩,改天你生了小孩,我也如法炮制,看你急不急?”
“我生?”颜美姬消遣她:“搞不好我还没怀孕,你就比我先怀了第二胎也说不定呢?”
“好了吧你!”为了以防她又想出什么怪招为难儿子,莫瑜妃拉着她走出婴儿室间:“到底为了什么事要回台湾?”
“小姐——”颜美姬敲敲她的脑袋,“你只顾着结婚生子,忘了要回家团聚吗?快要过年了耶!”
“过年?”莫妃恍然大悟,她倒真忘了这个大日子。
“我就说嘛!”颜美姬白了她一眼,“同为台湾人,就你不知思源头,连这个大日子都给忘了,再不订机票,可能抢不到机位回台湾了。”
莫妃点点头,不理会她的自言自语,迳自盘算:“我明天就去订机票,你呢?订好了吗?汗特铝有没有要跟你回去?”
颜美姬没好气地说:“还回去呢!他前天接到奥格齐金的邀请,要汗特铝到他位在喜马拉雅山的亚拉城堡走走,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打算先回去,让他回来后找不到人。”
“又来了!”莫妃挥挥手,无可奈何的批评:“你也要适可而止,不然,改天汗特铝真的受不了,不去找回你,你要怎么办?”
“凉拌炒难蛋!”
“不过……”莫瑜妃思索了会儿,“我记得亚格拉城堡在德里啊!什么时候在喜马拉雅山也盖了一个?”
“不是盖!”古德铁由门后走了出来。“其实它老早就存在了。”
“什么意思?”莫妃问。
古德铁先不满的瞪了颜美姬一眼,才解释道:“当年由于奥格齐金的祖先骁勇善战,夺下了喜马拉雅山内外的村落城堡,只是当时蒙兀儿帝国的首都建在德里,便没有特意到那儿去掌权,主城堡也因此没人居住,时间一久,难免有些毁损。去年夏天,奥格齐金到那儿去避暑,顺便整顿了主城里里外外,直到最近才算完工,所以请大家过去。”
“不对呀!”颜美姬愈听愈不服,“请了大家?那你呢?你是老大耶,怎么没去?而且……为什么汗特铝也没邀我去?”
“我没说我不去啊!”古德铁低头瞧着妻子,“瑜妃刚生产完,我不方便离开她,所以才延了几日。至于你呢,我就不知道汗特铝为什么没带你去了。不过,你刚刚提到回台湾的事,也许有些关联吧!”
“那可糟了!”莫瑜妃数着手指头说:“我们得回台湾过年,看样子,亚格拉城堡也去不成了。”
“不对,不对!”颜美姬左思右想,抱怨了起来:“汗特铝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完了!他是不是真的忘了我了?”
莫瑜妃在心里偷笑,嘴里却说:“也许哦!早就教你别玩得太过火,这下子尝到苦果了吧!”
颜美姬心慌慌的。可能吗?汗特铝真的不要她了?唉,她忍不住轻叹——爱情真是经不起考验啊!
莫瑜妃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直到她转过身,拾阶而下。这下子,换成莫瑜妃紧张了,追着她急急地问:
“美姬,你上哪儿去?”
“回台湾啊!”颜美姬独自伤怀。“他都摆明了想甩掉我,我还赖在他那里做什么?”说完,她的身影已然冲出门口。
不会吧!莫瑜妃与丈夫面面觑,诧异的说:
“她这么快就放弃了?”
“你完了!”古德铁捏捏妻子的鼻子,“你准备好汗特铝上门要人时,该怎么向他交代吧!”
莫妃撒娇起来。“反正只要我不出现,你就会帮我解决的吧?”
唉——古德铁长叹一声,早知道就别开口,到头来还不是要他来收尾!这辈子,他就是对怀中这个女人没办法。
◇ ◇ ◇
山中的夜里,总是特别孤冷,梅禾嫱朝着火炉丢了两块木头,轻轻翻动它们,撩动火的核心,让它们熊熊燃烧,温暖了室内。
突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打扰此刻的宁静,梅禾嫱警觉得竖起耳朵,目光往窗外探去,虽不是风雪交加的夜,但山里风大,吹得外面的树影晃动,发出诡谲的笑声。
她打了个冷颤,而外头那纷乱的脚步声停下。她移脚步来到门口,找寻声音的发源地——牛棚。
莫非是牛群冷得受不了?不可能啊!德佐牛群是乳牛与牛交配而生的新品种,应该不怕冷的呀?
梅禾嫱迟疑了一下,随手取了件披肩,开门走向牛。
“该死!”
奥格齐金恨死了这群好动的牛只,让他暂且休息一下会死吗?只只全瞪着死牛眼看着他这个异类,真是以多欺少!
望着自己左腿上的伤口,他不住地低声诅咒,都怪阿克铜那个家伙,约他来打猎,什么这个山头他很熟。熟到会迷路?那也就算了,还让他跌进雪堆之中,爬起来之后,那位好兄弟人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
可恶!就在他企图循着脚印追上去时,才发觉自己的左腿隐隐作痛,低头一瞧,他这个人类竟误入了猎人的陷阱,有个捕兽器像八爪鱼一样紧咬着他的腿不放。
真够讽刺,他这个猎人反倒被同好设的陷阱所伤!
他撕下衣袖,胡乱的替自己包扎伤口后,困难的在雪地上行走,一路嘀着天色渐暗,这么大的地方却没有半间屋子可以借宿。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抱怨吧!在天黑前的刹那间,眼前突然瞄到微弱的灯光。
就在他急于走向它的同时,他的脚却很不争气的在这个时候疼痛欲裂。
“唉……”
他偎在牛边喘着气着,这群牛只疯似的骚动了起来,一副要冲出来踩他的模样。
“是谁?”
梅禾嫱努力地让自己的声,听起来冷静点,她可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敢吼出口的,她的双手持握着木棒借防备。
处在暗处的奥格卉金闻声望去,同样看不清对方的面貌,可是当她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传来时,让他在瞬间忘了自己伤口的痛楚。
“你是谁?”她深吸了口气又问,这人怎么不说话?处在黑暗之中,她只能看见他眸子中射出一抹奇特的光芒,让她更觉不安。
“我……”
他正想开口,手不经意地挥动,引起她天动地的呼吼:
“不要动,你……你要干什么?”
奇怪了!他皱起眉头,她不是要知道他是谁吗?“喂……我是……”
“你要做什么?”梅禾嫱瞧见他的影子微动,大惊失色的打断他的话,又叫囔起来:“我告诉你,我只要一吼,这附近的人家就会跑来,你想偷我的牛对不对?”
什么呀?她说谎也不打草稿,他找了那么久才发现这间屋子,这附近哪有其他人家呀!
不过,她骂人的声音也太悦耳动听了些,很少听到这么令他心旷神怡的声音,可惜就是太暗了,不然,他很想看清楚她是何长相。
念头一起,他支起身子企图走向她。
“你……你……干什么?”她握着的木棒抖了起来,在此独居了六年,她从未遇过强盗和小偷,根本不知该如何应付。
在他步步逼近之下,她慌张的直往后退,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只能害怕地瞪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