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她,跟她继续杵在门口对峙。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他提醒她,夜路不可走,尤其不该上门找欲求不满的男人。
她大方地探进头颅,彻底瞄了他的房间一周,才看向床头闹钟的指针,她回答他:“凌晨一点半。”
他挫败地叹气,然后凶巴巴地低咆:“既然知道,还不快滚回去睡觉?穿着睡衣到处跑,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敢打赌,这女人一定是撤旦派下来折磨他的。
明知道他非常渴望她,还让她在三更半夜跑到他面前晃来晃去,等一下他势必得回头冲冷水灭火了。
“我当然知道,不请我进去吗?”她的头仍挂在门内,吐出的气正好喷上他胸膛。
他哆嗦一阵,仍恶声斥责她,口气却已瘠痘。“你到底来干什么?”他敏感地意识到胸前细致的芳香,她的气息对他皮肤的毛孔起了变化。怪刚才匆忙起床没多加件上衣,现在得撑着理智熬过魔女的酷刑。
“我来……”她犹豫片刻,然后像下了最大的决定,深吸一口气,她小声告诉他。“来拿你的体检表。”
轰隆!
不是打雷、不是枪响,是向乙威的理智在脑袋里炸开了!思路顿时停止运转,脑筋一片空白。“你……你……”他双眼爆凸,泛满红血丝,破碎地发不出完整的声音问她什么意思。
两人对峙站在门口僵持不下。黑暗中,依稀可辨钟应伶脸上泛红的晕彩。他看着她发呆,数着钟摆的滴答声,伺机等候……
好一会儿,她忽地泄气道:“算了,当我没说,晚安。”垂下双肩,她在勇气全失之前打退堂鼓。轻轻转身,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向西区飘了回去,打算躲回枕头舔伤口。
整整三秒钟,他楞楞看着她从他眼前离去——
“你——可恶!给我回来——”他蓦然大吼,跨开几个大步冲向她。健臂一伸,没给她惊喘的时间,迅速打横抱起她往回走。
“是你送上门的。”关门上锁前,他声明。
她伸出纤纤藕臂攀上他项背,媚惑一笑,一抹得逞的妖娇漾上她眼眉,性感低语。
“彼此彼此。”主动献上红唇迎接他霸气的掠夺,热辣辣的深吻似欲缠绵至死方休。
贴近……不断贴近,两人都不打算屈居被动,持续烧熔濒临爆烫的沸点,急切释放体内蛰伏已久的渴念。
“伶伶……”卸除阻隔的最后一件衣物,向乙威情不自禁低喃。贪婪地汲取完美呈现的娇躯,藉裸程的贴近,一诉久违相思的热情。
感觉距离五年前的最后一次缠绵像是上辈子的事了。紧依交缠软床上的两副身躯,火热逡巡着,契合而又熟悉。纯感官的触觉,表达了最直接的内心语言。
放纵、需索、激越,他们疯狂沉沦于彼此的臂弯中,竭力共舞员炫目的旋律,同攀极致狂喜的高峰。
激情像浪潮般汹涌,一波波迭起又潮来,仿佛永远都要不够……
“我爱你——”一次又一次的决堤情潮中,他在她耳旁不断重复呢喃爱的誓言,直至灵肉抛诸忘我之外……
雨,变小了。绵绵滴落的节奏像一首互古的乐章,柔柔呼应有情人共谱爱的小调。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是祝福的乐音,协调伴奏出专属于他们的真情交响。
几番极度疲累的缠绵后,一室旖旎的热度,正慢慢降温退潮。天色泛起鱼肚白,下了一个礼拜的雨,今早似乎出现了转机,有放晴的迹象。
“奇奇是早产?”慵懒的春光中,两人困盹地瘫在彼此怀里,向乙威撑开眼皮突然问道,大掌覆上她的小腹。
钟应伶沉默地点点头算是回答,闭着双眼不愿多谈。紧皱的眉说明她对这个问题的不舒服。
“困难到必须开刀生产?”他追问,声音变得粗嗄。
一个礼拜前的传真资料虽然详细记载了奇奇所有的出生证明,却忽略了生产过程的真实记录。直到昨晚赫然见着她小腹上明显的手术留下的伤疤,才不得不让他心惊胆寒地臆测。
她挥掉他的手,遮丑般地背过身,闷声道:“那是不得已的。比预产期早了一个月羊膜就破了,将近二十四个钟头仍没办法自然生下来,只好紧急开刀生产。在那种医疗设备不齐全的战地医院,别想伤口能缝得漂亮;光防着不受细菌感染就自顾不暇了,哪管它如今留个丑陋的记号。”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生产过程的经历,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般,隐藏心底曾尝遍的无助与恐惧;只不过她僵直的身体已经泄漏了太多情绪。
他心疼地自背后拥紧她,大手坚定地抚覆那道疤,以拇指测算它的宽度。
“对不起。”抱歉尚不足以表达他内心深切的自责。
除了无法陪她共同经历生产必然遭遇的苦痛,对于她一人独自承担怀孕风险更感愧疚。试问她如何能单独在异地面对生产带来的苦痛?尤其身旁没有任何亲友陪伴,那种不安与痛苦她是如何咬牙熬过?
不堪想象。他抱着她发抖。感谢上苍没在当时夺走她的呼吸,更庆幸她安然撑过危险极高的手术生产。紧紧地,他几乎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干什么道歉?那并不是你的错。”感受到他无声的颤抖与恐惧,钟应伶着急地企图撇清他的愧疚。论抱歉,她才是自作自受的始作俑者,哪轮得到她来原谅他呢?
“害你受苦了。”他哽声低语。刀疤刻在她身上,等于划上他的心脏;痛得让他一辈子也无法或忘她如何勇敢地生下他们的孩子。当年他怎会相信她真的放弃了他们的孩子呢?该死千次的他竟盲目地放她离去?无法原谅。
“别这样,都说不是你的错了。”她极力缓和气氛,被他这一弄,扰得她都想哭了。“你该恨我的。”她提醒,她老早就该先说抱歉了。
“我当然恨。”
唉!从来她就不敢奢望他的谅解,果然,五年的离异不是能轻易抹灭的疙瘩。
脸色一缓,向乙威历历指控。“我恨你一人独享奇奇五年;嫉妒你们私自培养了我看不太懂的默契;更恨你剥夺我享受抱你这副身躯的乐趣,白白浪费五年,让我过着和尚生活。”他抱怨连连,为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深恸哀悼。
她哭笑不得,半是感动他宽宏大量地不去计较过往,反以诙谐的玩笑来转移她的责任归属。“别告诉我你会为我守身,我记得你在认识我之前就已经花名在外、风流一世了!”要男人在血气正盛的时期斋戒禁欲,十个里面出不了两个。而多数这两个人才中的其中之一,不是无能就是看破红尘;她清楚知道向乙威永远也不会是这两个。
“偏偏你前夫我就是!”他冷哼,口气无限怨怼。
“你以为我喜欢养精蓄锐吗?天知道那有多伤身!都是你每次在我想办事的时候冒出来搅局,害我这些年莫名其妙地带发修行!”回想五年漫长的苦行僧生活不知不觉便流逝,想来真是不可思议,令他汗涔涔且泪潸潸!
“什么话?离婚协议书上我又没规定你得想我,谁料得到你会……”怪不得她不敢相信,依她对前夫“能力”的了解程度,要他当圣人真是勉强得连柳下惠都质疑!
“不管!反正是你造成的,全部损失都要你用后半辈子来补偿。”终于有机会藉题发挥,他自认转得相当技巧,不脱耍赖本色。
“你土匪啊!”她的油水可不好捞,岂会凭白顺了他的如意算盘?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气绝,惩罚性地啮咬她耳垂,大手在棉被下游移,惹得她气喘咻咻。
“是……是你……没说清楚……”她极力忽略他不安分的撩拨,力图维持平稳的语气。
“我们再婚。”他简短回应,没给她思考的空闲时间,一路沿着她脖颈吻了下来。
“等……等等!我有话……要告诉……你……”几乎丧失说话的力气,她努力抗拒沦陷。“是……有关……姚世钦……的……遗嘱。”非常困难地,她吐出一直想跟他托出的重大机密,但看现在这情况……好难。
向乙威整颗头颅全埋进被窝里了,仅能发出口齿不清的呓语。“嗯……你瘦归瘦,该有肉的……幸好一寸都没少……”疯狂肆虐的吻逼得她呻吟。
意乱情迷之前,她抓回一丝游离的理智提醒他。
“慢……慢着!你……你去纽约的飞机……会赶不上……”虽是不情愿,却无法罔顾现实的残酷。
可是箭在弦上,向乙威是停不了手了。
“管他的!”
去他的纽约、去他的遗嘱!眼前最重要的是讨回五年亏损惨重的成本,其他的事全不是当务之急。一千八百多个日子的非人生活,该是给自己放一段长假犒赏犒赏的时候了……
“这回你该点头了吧?”护理站前,向乙威兴冲冲地递上最新资料,眼巴巴地等佳人评阅。
“早说过不要常跑来这里找我,有事可以等回家再说的,受不了你……”钟应伶嘀嘀咕咕地,嗔他一眼才悻悻接过传真纸。
“怎么样?这会儿你没其他藉口拒绝了吧?”等她审阅的时间,向乙威忍不住兴奋地撑在台上频频追问。
简单瞄过传真资料,她慢条斯理地将纸张折妥,挑眉回道:“不简单,你们公司的情报网值得让我刮目相看。但是光确定这个人的下落,没亲眼应证他是姚家老三,遗产的继承人还是不能定案。”
“知道啦!我早就拟定等你放假时再带你一起去找他,但是这次的资料是千真万确,你没有理由再推拖。”
早摸准了她各种搪塞藉口,他一一拆招承接,就等她点头。
这妮子煞是会磨人,拖了将近三个月还不答应披婚纱,非得先对姚老头的遗嘱有所交代才肯点头。原来那姚世钦尚有一位流落在外不知圆扁的私生儿子,应届姚家老三。而说来话长的是:姚老二并非姚氏正统血脉。
那笔遗产算是寄放钟应伶名下,倘若追踪二十年后仍查不着姚老三的下落,那么遗产将无条件由钟应伶的子嗣传接,届时才可自由动用。
知道了遗嘱内容后向乙威恨得牙痒痒的,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早被别人觊觎了去!甚至将来还有可能跟姓姚的抢儿子来当继承人?这口气说什么都无法下咽,除非赶紧挖掘出姚老三的人影,要不就得努力增产报国,否则难保二十年后可怜的独生子——奇奇,将一人扛下“姚”、“向”两家子的重担!
“你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啦!”他频催促,如果她真跟他磨了二十年后给别人交代完毕才点头,那还得了!吓得他费尽全力、挖各种管道寻找姚老三的下落。如今总有一点点头绪了,就盼她尽快点头,要不别怪他发狠了!
“别急,确定了姚老三的身份后,等遗产手续过户妥当,没问题的话应该不会太久。”她一脸神秘兮兮,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跟他站在护理站前耗着。
“别忘了你还欠我两个条件,我现在决定要你兑现。”他眯起眼逼近。
“……唔?这么快就使出杀手锏啦?我以为你准备贿赂我咧!”她记得昨天有瞄见他偷订六箱果冻的订单,私下还为他这番举动偷偷感动呢!
“我干么贿赂你?一颗钻戒都诱不动你,还拿什么来贿赂?”他不解。
“别不好意思了,为了你这番心意,我特地从下个月中起——请了一段‘假’,怎样?那六箱果冻可以提早送来了吧?”她扬明慷慨赐假,仍是神秘兮兮地,涎着脸讨赏。
“果冻?!”他终于弄懂了,原来她以为那六箱果冻是他准备拿来讨好她的?这下惨了!看她这副期待的样子,总不能泼冷水地告诉她,那是爸爸开刀后配合软流质食物的点心啊!
“我的假可以请三个月喔——要不要猜猜看是什么假?”没注意向乙威明显的心虚,她绽开一脸幸福洋溢的微笑。
“你辞职了?”感染了她的快乐情绪,不禁让他也跟着雀跃起来,抱着希望猜测。
“不可能。”用脚尾指来猜也知道,她最不可能放弃当职业妇女的权利。
“不玩了。”既然不是他盼望的答案,再猜下去也没啥稀奇,顶多只是年假罢了!
“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耐心,看!从刚刚到现在,你有没有注意到我身上多了什么东西?”拉回他扫兴的身子,钟应伶缓缓地、慢慢地收拢纤纤玉手,不忘让灯光适时反射一道晶亮。
璀亮的光芒闪进他眼底,楞楞地,有几分钟之久他做不出任何情绪,直呆呆盯望她手上套稳无名指的——钻戒!!
“你——戴了?”脑中犹自消化不可思议的情绪,他傻傻问着,无法确定眼前的景况是真实或是幻象。
“你看见了!”她乐观他一脸滞疑,非常满意看见这番效果。
“什么时候?”渐渐吸收了这项意外的惊喜,大脑回复运作,记得昨晚他再拿出戒指求婚时她并没答应。
“早上,你现在是担心我偷了它吗?”她做势要拔下戒指。
“不是!你敢再给我拿掉试试看!”他冲进护理站,压下她塞动的手,狠狠搂住她。
她恶作剧地吐了吐舌,心满意足地偎着他,懒得注意众目睽睽了。“你的反应真慢,我还以为你会更兴奋呢!”她甜腻腻地抱怨。
“那戒指本来就该待在那里的。”他一脸理所当然,唯抑不住颤动的身子泄漏了他的心情。
“喂,喂,你还没猜出我请什么假!”她坚持她的猜谜游戏。
闪烁不定的喜悦渐渐扩大,向乙威咧开一嘴合不拢的笑,希望不断泛滥,柔情溢出心底。他目光灼灼、肯定回道:“婚假。”
“宾果!”
幸福一喝,她用力投入他怀中,开怀奉上奖励的香吻。
呵呵承受美人思,向乙威不忘暗自提醒:回家得尽快多订六箱果冻,免得开天窗之后连婚假都飞了,就怕她再来一次五年之久的——离婚假!
——全书完——
后记
历经台湾社会治安与天灾动荡的几个月,这本稿子终于在今天画下勾点。
现实的人生百态,走来让人感慨又唏嘘。回想写稿置身物外的日子,往往在听闻一段社会惨案后,久久提不起心情续笔;痛斥人性存有的狠劣、更无奈意料之外的天灾横祸造成免不了的生离死别,是天命不可违呢?抑或是人命真如此犯贱?
不谈大多仄色思想了,妹子我反正就当一名微不足道的市民小卒,随波逐流。
谈起写这本书的动机,没什么特别想铺陈的,原先只不过是想给我最爱的城市——亚特兰大,图留个纪念。后来一路写下来,可惜得很,没哈机会诉尽我对这个城市的依恋,抱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