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黑色是我所能拥有的羽毛,我宁愿选择当只黑乌鸦。
有则童话说,乌鸦想竞选世界上最美的鸟类。它聪明的收集了许多鸟羽毛。有来自黄莺的,有来自孔雀的,还有天鹅、鹦鹉等等各色的羽毛,它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绚丽羽毛往身上粘,装扮出一只前所未有的美丽乌鸦。它骄傲的一如灰姑娘换上新衣,站在台上选美。果然一举击败所有的参选鸟儿。
眼尖的孔雀认出自己的毛,一口咬走了它。接下来,鸟儿们纷纷夺回自己的毛。最后,美丽的羽毛脱落,只留下一身是黑色的乌鸦。
然而,我选择了当只黑色的乌鸦,心满意足的守着自己的黑羽毛。我保证我会十分爱惜的保护羽毛。不论风霜,我都会让这些黑色羽毛在花红灿烂的其他鸟儿间,散发我黑色光亮纯净的毛色。是的,我宁愿自满的守着我的黑羽毛。
黄莺的歌我不会吟唱,只能呀呀。孔雀的屏我无法展开,只懂得在电线杆上徘徊。天鹅的优雅我没有,只是偶尔挥挥翅膀在天空转转圈。
我也许是只雄的乌鸦,也许是只雌的乌鸦。不管我是雄的乌鸦或雌的乌鸦,因为我的不突出、不亮丽兼毫无色彩,所以我也只能吸引到乌鸦。
可是乌鸦配乌鸦就很好,因为我也是乌鸦。
天鹅骄傲没有慈悲。黄莺纤细没有韧性。孔雀虚华没有实心。
乌鸦该配的就是乌鸦。不论是老的乌鸦,小的乌鸦,胖的乌鸦,瘦的的乌鸦,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大不小的乌鸦,都来我身旁。听我呀呀,陪我飞飞,偶尔一起排排站在电线杆上。也许,我就是你这生的乌鸦,好吗?
有人讨厌乌鸦,因为它太黑太丑声音太哑。
可是乌鸦不黑不哑,会是什么乌鸦?当被那堆羽毛层层盖住后,它既不是乌鸦也不是其他的鸟儿,它该当自己是什么?
乌鸦也喜欢美,问题是羽毛太黑,声音太哑,所以你不懂我。
让我当我的快乐乌鸦,请看看我黑羽毛有多柔亮吧!
楔子
传说--恶魔住在地狱。那火烧一样的地方,终年不停的炼火烧炙着罪恶深重的人们。他挥动他骇人的披风,冷眼笑看人们的挣扎和苦痛,与死神为伍。以其邪恶俊美的面孔与千变万化的手法,诱人沉沦于地狱之火中,无法自拔。
*****
阎旭七岁。他走上阴森森的楼梯。七岁小男孩的心中,阴暗随之而来的恐惧,早巳深深的捉住他不放,扼住他的呼吸。
「妈妈?」他怯怯的往楼梯顶上呼喊着。
清晰可闻的叫骂声,仍然不停的灌注到他耳中。
「你疯了,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给你我的儿子?小旭不可能留在你的身边。」
「我是他的母亲,我当然要我的儿子。」
「我们阎家的子孙,要留在这间屋子里长大。」
「阎正清,你不要逼人太甚。你在外面养女人我不管你!你带回家里我也不管你。你还想怎么样?离婚,也就罢了。要我放弃我自己的儿子?你休想。」
「休想?休想的是妳。你真以为自己能养小旭吗?考虑一下你自己的身体状况。」
「呸,小旭是我儿子,他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否则我绝不离婚。」
「你以为这样能要胁得了我吗?」
「阎正清,是你逼我的。」
「我逼妳?是妳逼我吧!我已经容忍你很久了。」
接下来传出的是惊天动地的摔东西声。
阎旭那张清秀可爱的小脸上,圆圆的一双黑色大眼,泪水扑簌簌直流。「妈妈。」
「啊!」
尖叫声划破了天际。
阎旭惊惧的张大了眼。
「你该死!」
他听见母亲的声音拔尖捏高了说着,一点也不像平日那温柔细语的声音。他几乎都认不得了。
「去死!你该死!是你!是你的错!」
一片的静瑟。
只有母亲疯狂的笑声,在笑声之后是哭声。
门开了。门内的灯光,照亮了阴暗的楼梯,阎旭也看到了母亲。
恶魔。
浑身沾着血,红红的血,到处都是。她的手上、发上、甚至是脸上。母亲的衣服被撕破了一大块,乱糟糟的。
「小旭。」母亲又温柔的喊着。
「妈妈。」闾旭由趴伏的楼梯上,缓缓的抬起脸看着母亲。
「过来妈妈这里,小旭,快来啊!」
阎思湘蹲下身,抱住了冲到她怀中的小旭。「好乖!好乖!」
紧窒的拥抱,阎旭能感觉到母亲是不同的。他想要看看这究竟是不是母亲,但他挣不开母亲的手臂。
「小旭。」银光闪起。
痛,像一道烫人的火炙烧过肌肤。阎旭却吓得连哭都忘记了。母亲的脸,母亲的手,她手上的刀,血红的一片天,母亲最后温柔的笑。
「别怕,妈妈很快就来陪你了。」
第一章
岳可玟很习惯碰钉子了。
因为她的兴趣与众不同。
假如说,她喜欢音乐--录音带行多得是;喜欢画画--博物馆画廊里面都有;喜欢看电影看小说看帅哥--市场上应有尽有。
可是她喜欢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见得到的。
她喜欢什么?
她喜欢考古--不是去挖死人骨头的那一类。
她做的是中古时代的文学考究。
通常这种东西,大概在台湾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她也不打算要在台湾找到什么东西供她研究。她会出国去搜集一堆的资料,然后带回来,像是只回家过冬的熊一样,慢慢的消化完她三季辛勤的工作。
台湾对她来说,像个藏冬的地方。
不像她的天才老哥,这里是他准备一展鸿图的地方。
不晓得她家那栋被火烧的房子怎么样了?
可是新闻照片上的大哥大嫂脸上的表情挺愉快的,所以她猜一切已经圆满大结局了。
既然如此,那他们的事也不再重要了。可玟把有关岳邦樵的思绪推到一旁去。
话说回来,刚才提到碰钉子。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明知道会碰钉子,可是她还是照样站在这里等着那根钉子敲到她的鼻头上。
因为当她听到自家后院有珍宝的时候,就顾不得冬藏的规矩,兴匆匆的跑来了。
要她打消主意?想都别想。
自家后院?喔!就是指台湾嘛!
她一位要好的朋友兼死党传真来函说,在台湾南部的一个氏族拥有珍贵的中古世纪文献,而且是他们最有兴趣的「魔鬼」典章,问问可玟有没有听说过。
天吶!要是她听说过,她还会坐在家里管兄嫂的闲事吗?!
可玟当下捆好包袱,直下台南,来到这荒僻的地方。以她现代的眼光来看,这种三十分钟找不到一辆计程车的地方,称呼荒僻还不够完美。
她按下门上的对讲机,并且连按了数声。因为这样才会有人回答。
「请你离开,小姐。你若是再不走,我们只好请警车来了。」门内的声音,恭敬而有礼的说。
「离开?我连辆牛车都招不到。」可玟半笑不笑的说:「也许警车正是我需要的。」
「很好。」那人竟说。
「喂!等等。」可玟不希望邦樵得花上四、五个小时的车程来保她出警察局。
「你还有事吗?」
「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里面有没有电话,可以让我叫一辆计程车吗?我真的等不到计程车也不是我的错。」
要是真以为她是要乖乖离开,那就太不了解岳可玟了。
她那是障眼法,只要他们让她进了门……嘿嘿!她的爸妈常说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可以说动死神放下他手中的猎物。
「抱歉。这点我们无能为力。」
「你们不会这么无情吧!」
「小姐,请你向前走个五、六百公尺左右,有几处农家,你可以向他们借电话。」
噢!气死她了。岳可玟生气的瞪着那扇起码足足有两公尺半的高大铁门。她猛踢一下墙角,这家人可能都是吃「钉子」长大的,这么会给人钉钉子。
哼!她不会善罢干休的。她一定要见到那批文献不可。不然,艾琳一来,准有她笑的。
岳可玟伸伸腰,举目四望,她提起背袋,准备朝那五、六百公尺的长途跋涉迈去。
她不懂为什么拥有珍宝的人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在她的研究生涯中,碰到这类人的钉子已是不计其数,她知道怎么应付他们。她明天再来、后天再来,只要她有耐心,总会敲开这扇门的。
很恐怖喔!这么有死缠烂打精神的人。
幸好,可玟对自己说一声,只有对于她的兴趣她才能这么坚持,其他的……就青青菜菜放水流了。
*****
「她来了。」欧阳烈看着监视器,语气轻快的说。
这代表他又有事做了。
「哔哔。」门前的通话器响起。
「阎宅,请问你是哪位?」
「嗨!老兄。又是我,别说你不认得我,我现在作恶梦都会梦到你的声音。下次你要拒绝我的时候,能不能稍稍放一点温暖,你那种冷冰冰的声音--」
「小姐。」欧阳烈唇边带笑,但语气仍是寒冷的说:「请说出你的来意。」
她大声的朝对讲机叹了口气,「请问一下,我何年何月何日有幸能见到阎先生?」
「请到台北的阎氏五号大楼的三十二楼--」
「去向他的秘书接洽是吗?」她也不客气的说:「我打过电话去了。你们公司生产皮球吗?」
「据我所知,有运动器材部。」这和她的约会有关吗?欧阳烈纳闷。
「你们的皮球一定卖的不错,个个都练得好本领。」
「抱歉?」
「她是指你很会踢皮球。」在欧阳烈身后的阎旭,冷冷的说。这点才让欧阳烈差点跌下椅子,奇迹出现了吗?阎旭竟然出现在这里?
「只要请你转达一声,给那位神秘的阎先生。我不是什么小报的记者,我也没兴趣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样的私生活。我是规规矩矩的研究员,只要让我看一眼那些文献,我马上就离开。请他考虑一下,帮助文学研究也对他的名声有所提升。」
欧阳烈一边听着,一边回头看阎旭依旧莫测高深的脸。他扬起一眉,无声的询问着阎旭。阎旭缓缓的朝他摇了摇头,可是双眼则专注的看着萤幕上那张热切等待回答的脸。
那是一张充满热切的脸,也是具有亮眼生命力的。那耀眼的生命力闪耀在她猫般微扬的大眼里,在她弯成极佳弧度的两瓣丰满的唇上,也在她小而坚定的下巴上。
这个女孩子,整个人都在发光。那不是因为他们的萤幕效果好,而是她的气息连机器也抵挡不住。耀眼而夺目,像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天使。
天使?
阎旭望着她,「拒绝她,不要让她再出现在这里。」接着,他扭头走出了警卫室。
欧阳烈伤脑筋的搔搔头,他在阎家管大门当看门犬也有一段日子了,从没看到这 伤脑筋的状况,说要拒绝这小妮子简单,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别再出现在这里呢?
她可以天天走到这里,每天按门铃,问一声无伤大雅的话:「我能进来吗?」
他们能因为这样告她吗?就算能,也不值得对一个小女生这样动气嘛!
「小姐。很抱歉,阎先生还是无法见你。你说的文献不在这里。」
「我要见到阎先生,让他当面和我确定。」她不放弃的态度,让欧阳烈很头痛。
「呃……阎先生嘛……他这两天就要出国一趟,很久才会回来。所以,你还是去向台北的秘书小姐约时间吧!」
欧阳烈知道绣红不会让他的谎话穿帮,所以放心的说。
「是吗?」
虽然萤幕是黑白的,但欧阳烈揉揉眼皮,他发誓他看到那女子的眼中闪过些什么。
「请回吧!小姐。」
她又大大的叹声气。可是他的鼻子嗅到不对劲,说不上是哪一点。
「很遗憾,看来我这小小的拜访,必须到此为止了。」她说:「谢谢你的耐心,希望你是个好人。」
「啊?」
「拜了。」她扬扬手,在各个不同角度的萤幕上,只见到她转身离开的模样。
欧阳烈只好把这当成是她的最后一次拜访。
*****
他站在三楼阳台的阴暗中。不远处,可见到路上她修长匀称的身影骑上自行车,随风在奔跑的发丝扬在身后。
「奇怪的女人。」背后,一个柔细的声音说。
阎旭没有费神回头。
「可是起码她得到你的注意力了。那是我花了三年的时间都没法办到的。」她站起来,站在他的身后,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画着他的背脊。
「也许,」她闷闷的说:「我该学学她,每天在你家门口按按铃,说点俏皮话。」
他还是没有开口。
楚云那张艳丽的娇颜换上一抹怨怼,「你就是不肯多在乎我一点。」
「我告诉过你。」
他的冷淡更让她火气上升。「阎旭,你不要表现得那么难以相处,说不定我们会有未来的。难道你打算一辈子这样?」
阎旭挺起肩,「我让老烈送你出去。」
「我没说我要离开。」楚云很懂得他的拒绝手段。
「再见。」这是他仅说的话。
楚云干脆将自己摆到他身前去,挡着他说:「你就这么希望我不要来?你知不知道你的朋友已经不多了,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怀疑你会有多少朋友。你听我专家的劝,把自己放松一点,我会很高兴见到你爱上某个人,即使那个人不是我。」
爱情?阎旭低头看着楚云,「下次要来之前先通知我。」
他轻轻松松的移开楚云,往他自己私人的领域中迈步而去。楚云诅咒着,知道他会做的不过是把他自己锁在那封闭的空间中。
她应该叫永树一起来的,有永树在,他们之间就不会这么僵硬。永树总是有办法让阎旭稍稍表现得像人类一点,而不是像大家私底下取的绰号「恶魔」。
今天注定她是不可能留下来了。楚云走回客房收拾她的行李,自己走下了楼梯,没有和吴嫂、江哥及老烈说一声就离开了。
*****
「搞不懂你一个女孩子家,为什么硬要到那鬼地方去咧?」杨妈妈是镇上唯一一家小旅馆的老板娘,今天她又看到可玟风尘仆仆的回来了,知道她又去过阎家的地盘。
「是工作。」
「什么工作要去找那怪物?」
「怪物?」可玟对这称呼抬了抬眉。
「怪物还算好听。有人叫他魔头、魔鬼、恶魔,反正和什么鬼、怪有关的都少不了他。」杨妈妈挥挥手说:「我说他是大怪物一个。」
「你见过他?」
「谁见过啊!」杨妈妈惊叫着,「听说他长得很丑、脸上有一道很恶心的长疤。你知道的,因为他的妈妈疯了,所以--」
「所以怎么样?」
「你没听说过啊?那件案子在十几二十年前很轰动的。」
「十几二十年?我那时……不知道出生没有,就算出生也才两、三岁吧!」
「喔!」杨妈妈点点头,「那就难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