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云烟轻叹了口气。「这件事怪不得你。」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这麽说了。只怪造化弄人,否则以表少爷的人品,足可匹配小姐。
「云姨,我想休息了。」
新晴无力地靠在云烟身上,让她扶自己回到锦床上。
「小姐,你睡一下。肚子饿了就喊雪香,我替你炖了燕窝。」
云烟离去後,新晴躺在床上发呆,一直到月至中天,她依然无法入眠。
她悄悄起身离开莲园,双腿彷佛有自己的意志般,顺著花径朝清音雅舍行去。
这半个月来,她一直不敢去探望玉笙。一来怕会引人议论,二则怕再见到玉笙凄怨的眼光。可是枯守在房里等消息,日日听到的却是他的病情更加沉重,让她的心情越加沉痛,她知道自已再也不能忍耐下去,她一定要亲自看看他才行。
所以她来到了清音雅舍。
院子里悄无人,她偷偷地溜进屋里,发现伺候的小厮趴在外间的小厅圆桌上打盹。
她蹑手蹑脚地绕过山水屏风,进入玉笙的寝室。屋子里有浓重的药味,她的身躯微微颤抖著,走到床边,掀起帘帐,凝神注视床上那瘦削苍白的人儿。
她的泪再度滚落下来,一只手弯曲成拳地堵住抽噎著的樱唇。
他竟然病成这个样子,她的心好痛,好痛。
你怎麽可以为我折磨成这样,不值得呀,玉笙。不值得……
新晴在心里苦苦呐喊著,眼泪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伸出纤指温柔地抚上他愁结的眉宇,塌陷的双颊,还有苍白的嘴唇。
玉笙,不要,不要死呀!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她无声地喊著,泪珠滚落脸颊,一不小心滴落在他枯瘦的俊脸上。玉笙无力地张开眼睑,映入视线之中的人儿教他欣喜若狂。
她终於来看他了。
这是梦,还是真?
梦里的她总是背著身不理他,可是现在她却好温柔地抚著他的脸,甚至还为他哭泣!
他就知道她不是那麽狠心的,她终究还是来看他了。
玉笙惊喜地抓住她放在自己唇边的手,用力一扯,新晴跌在他的胸膛上。
「晴姊……」他勉强起身抱住她,温香软玉的滋味教他全身热血沸腾。新晴在他怀里挣扎,却教他越搂越紧。
「晴姊,不要再拒绝我。」他哭喊著说,眼中的泪和新晴颊上的泪交织在一块。他的唇接触到嫩软得不可思议的玉肤,咸咸的泪珠像甘霖般被吮入他苦涩的口中。
「别这样。」新晴轻声抗议,她不敢大喊,深怕吵醒外间的小厮。
「我要,别拒绝我。」他的唇堵住了她的抗议,四片唇一接触,两人都被震住了。痴迷的眼光对上深情的凝眸,在模糊的视线下两颗心沦落得更深了。
玉笙顺著本能吮吻著唇下香甜的小嘴,他的舌滑进她微张的口中,怯怯地探索。由於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接吻,动作显得笨拙而可爱。
玉笙一手紧抱著新晴的腰,另一手则顺著地柔软的背抚向她的颈项,固定她的头颅。他一个翻身,将新晴压在床上,吻著她精致的脸蛋和细软的耳垂。
玉笙压在她身上的沉重压力,令新晴的心慌乱了起来。那在他唇齿肆虐下引起的酥麻感觉,让她惊觉到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是不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抚住体内的燥热感,然後用力将玉笙推开,顺势滚落床下。
「晴姊……」玉笙抓向她,新晴不敢留下来面对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他的房间。
玉笙怅然地望著她消失的背影发呆,过了片刻,他的眼中出现一抹坚决。
从刚才发生的事,他敢断定晴姊对他并非全无情意,甚至也是爱著他的。
这个想法令他勇气大增。他下定决心要赶快好起来,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新晴。
她是他的,谁也别想把她从他身边抢走!
☆ ☆ ☆
行云受好友飞白之托,准备前往杭州拜访红叶山庄。
临行前,他到金刀山庄辞别。飞白本来想陪他下杭州,却被贺梦依给阻止了。
那小妮子还为那天的事耿耿於怀,深怕无耻的兄长会玷污行云的清白,所以在贺老夫人面前力阻飞白同行。
「飞白,你已经订亲了,还是留在家里收收心,顺便帮你爹的忙。」贺老夫人一声令下,飞白只好乖乖的留在家中。他将行云拉到一边,在妹妹虎视眈眈的监视下,匆匆叮咛他一定要办成这件事。
行云苦笑地点头,告别贺家人,顺著大运河到达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能跟苏州景致相比的杭州,自然是不同凡响。
行云不是第一次来杭州城,却是首次到红叶山庄拜访。
玉剑山庄少主楚行云的来访,替久经沉郁的红叶山庄带来一股生气。杜飞篷殷勤地接待,杜老夫人对这位才貌双全的佳公子更是赞不绝口。
「行云,你和飞白并称江南双秀,两人又常常连袂行走江湖,怎么这回却不见飞白跟你同行呢?」杜飞蓬讶异地问。
机会来了。
行云清了清喉咙,有满肚子准备要编派好友是非的话,然而事到临头却全卡在喉中,只能乾涩地冒出:「他不太舒服,所以贺奶奶不让他出门。」
「不舒服?病了吗?」杜老夫人关心地问。
行云僵硬地点点头,汗珠自他滚烫的皮肤滴落,双颊涨得通红。
飞白,你真是害苦我了。
他暗白埋怨著,勉强露出笑容道:「现在不要紧了,他在四川受了点伤。」
「飞白在四川受伤?」杜飞蓬迷惑地问。
从行云尴尬的表情中,他看出这件事必有内情,否则行云为何一副有口难言的神色?
行云硬著头皮点头。
「是谁伤他的?」
「是……」行云迟疑地抬头看著杜飞蓬,随即又红著脸垂下头,讷讷地开不了口。可是一想起好友的交代,他只好咬著牙……
「行云,你直说无妨。」杜飞蓬再次催促道。
我自然是非说不可。行云自嘲地想。
「他被天魔宫主给打伤了。」
「好端端的,飞白怎麽会惹上那个女魔头?」杜老夫人焦急地问。
「他……」行云深吸了一口气。「他跟天魔宫的少宫主在一起。」
「什麽?」杜氏母子异口同声地喝道,让行云觉得头皮发麻。
「飞白怎麽会跟对方在一起?」杜飞蓬神色严厉地追问。
「这……」行云避开杜飞蓬凌厉的眼光,表情困窘。
虽然他说的话都是事实,不过他一生中从未道过别人长短,现在却为了好友而道人是非,实在是难以启齿。
「你不说我也明白。」杜飞蓬寒著声说,他不悦地瞥了母亲一眼,彷佛是在怪罪母亲不该答应贺家的亲事。
杜老夫人心里气苦,天知道她早就後悔这桩婚事了,尤其是在玉笙落水之後。虽然玉笙的病势已在五天前转好,可是她的外孙女儿新晴却突然病倒。
被两个孩子这麽一折腾,杜老夫人觉得她又苍老了许多。
「杜世伯,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飞白……」
「你不用替他解释了!」杜飞蓬沉痛地说。「他是个什麽样的人,我早有耳闻。看来这桩婚事我必须好好琢磨,我不能让晴儿步她娘的後尘。」
行云松了口气,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麽顺利,他还以为得再加油添醋地多说些飞白的坏话。
现在他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
不能吧,这不就显得他是特意为说飞白的坏话而来的?
虽然这是事实,但行云不愿落人话柄。
「对了,奶奶曾提过玉笙贤弟儒雅俊秀,世伯可否替小侄引见?」
他话锋一转,原有的凝重气氛缓和了下来。
杜老夫人慈祥地笑道:「行云,你来得正好。玉笙前些日子病了,这几天正闷得慌呢,你刚好可以开导他。」
「玉笙生的什麽病?不要紧吧?」
杜飞蓬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不慎落水,受了风寒,现在没事了。」
行云虽非贺飞白那样善於交际,可是从杜飞蓬欲言又止的神色中,他多少看出了事情并非落水那麽简单而已。不过他只淡淡的笑了一下,在杜老夫人的带领下,到玉笙所住的清音雅舍探望。
玉笙虽是第一次见到行云,却早已风闻他仗剑江湖的英雄事迹,对他神交已久。两人相谈甚欢,行云顺势客居在清音雅舍内。
「楚大哥,贺飞白是个怎麽样的人?」祖母离开後,玉笙立刻开口问道。
行云注视著玉笙那张略显消瘦的儒雅俊容,发现才十五岁的他,神色之中似乎少了一丝年少的稚气,而多了份感情的沧桑。
「飞白为人慷慨任侠,热情助人。」
「听起来像个热血的男儿,只是,他会是个好丈夫吗?」
面对玉笙坦率的直问,行云不由得苦笑。
他还要再编派一次飞白的错处吗?
「我不晓得,我还没见过他当人家的丈夫。」
「听说他很风流,是吗?」
行云轻叹了口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配不上晴姊。」玉笙别过脸,望著屋外的菊花发呆。过了良久,他才又转回头注视正在发愣的行云。
「你没见过晴姊吧?」他绽出像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眼中现出一抹柔情。「她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
「是吗?」行云扬了扬眉。「只可惜还无缘相见。」
「我带你去见她。明天。」玉笙朝他热烈地点著头,但是表情随即变得暗淡起来。「她一直不肯见我。明知道她生病,她却不肯让我去探病,我心里著急死了。现在你来了,」他再度笑得像个无忧的孩子,「你是客人,如果你去看她,她不好意思拒绝的,这样我就可以顺便看见她。」
行云望著玉笙,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难道,他竟然爱上了自己的表姊?
这个想法令他微蹙眉头。
跟杜玉笙见过面後,他立刻发觉这个少年是跟自己同类的人,同样为感情执著而无悔。一旦爱上了一个女子,就很难忘情而再去喜欢另一个女子。
如果杜玉笙真的爱上了郁新晴,那他妹妹怎么办?
青黛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呀。
不,不能这样。他绝不能让妹妹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
「你愿意去看晴姊的,对不对?」玉笙见他蹙紧眉心、陷入苦思,连忙追问。
玉笙恳求的眼神让行云张口欲说的拒绝梗在喉中。他怎麽忍心拒绝一个如此痴情的少年的恳求?他僵硬地点点头,带著一抹轻愁的眼光移向院子里正盛开的菊花。
第八章
急拨的琴弦在她一抬头见到玉笙自花径间狂奔向她时刺耳地响在空气中,新晴无法动弹地停在原处瞪视著他。她想起身奔回房间躲避他,却发现双脚根本没力气站起来。
「晴姊……」玉笙著急地喊著,身後跟了一个人,大跨步地走进亭内,云烟急忙拦住他。
「云姨,别这样。我带了客人来见晴姊。」
云烟听了後,才发现眼前站了个长身玉立的美男子。他风度翩翩,气质出众,而且正以一双痴狂若梦的眼睛呆望著新晴。
是她!
行云在心里狂喜地喊著。
他在岷山上寻寻觅觅了二十天,没想到她竟然在江南!早知如此,他就听了飞白的话到红叶山庄来寻她。
他的眼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苍白消瘦的玉容上。
她似乎少了一份活活泼泼的生命力,略微红肿的眼睛仍惊愕地瞪在玉笙身上,微张的红唇,尖瘦的下巴,蹙紧的眉心,在在惹人怜爱。
她依然美得惊人,而且还多了份空灵的柔美气质。
「晴姊……」玉笙调皮地眨著眼,一脸笑容。「这几日你都不让我来看你,我知道你是惦著我的病,可是你生病同样令我挂心。现在我病好了,楚大哥又来了,所以我拉著他来看你。」
新晴神情恍惚地点点头,眼光移到行云脸上。
她朝他温柔地一笑,行云的心微微揪紧,嘴角轻扬。
「楚大哥是苏州玉剑山庄的少庄主。楚大哥,这位就是我的晴姊。」玉笙骄傲的表情,引得新晴心中泛起一阵阵甜蜜的涟漪。
「久仰郁小姐兰心蕙质,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尚未及小姐的十万分之一。」
「公子过奖了。」新晴娇羞地低下头,轻声地说:「公子一个人来的吗?」
行云神色一凛,这才惊觉到新晴还是飞白的未婚妻。他高兴得太早了吧?虽然找到了意中人,可惜她已匹配他人。
「楚大哥是一个人来的没错,而且还给爹跟奶奶捎来一个消息。楚大哥,快把你昨天告诉我爹和奶奶的事告诉晴姊。」玉笙早上去向祖母和母亲请安时,意外地听到有关贺飞白的劣迹,所以一大早便拉著行云来见新晴。
他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打击情敌的机会!
新晴好奇的眼光探询地扬起,然而她什麽都没问,只是殷勤地招待贵客入座。
云烟命人奉上香茗和点心。
「楚大哥,你快说呀!」玉笙没耐心地催促著。
行云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虽然飞白拜托他诋毁他的名誉,可是面对新晴冰清玉洁的秀容,他却开不了口。
只因为他对她一见锺情,不愿怀著这样一种自私的心态,来说好友的坏话。
新晴望见行云为难的表情,也感不忍,连忙投给表弟谴责的一瞥。
「玉笙,楚公子不想说,你就别逼他了。」
「不行的,晴姊。」玉笙著急了,恼怒地转向行云说:「楚大哥,既然你不说,就由我来说。」
行云轻叹了口气,默许了玉笙的任性。
「晴姊,那个贺飞白跟天魔官的少宫主夹缠不清,结果被天魔宫主给打伤了。」
「什麽?」新晴还未有反应,一旁的云烟已惊呼出声。十五年半前悲惨的往事在她脑中闪过,她眼中出现一抹惊恐,神色愤慨。
「楚公子,这是真的吗?」她慌乱地向行云求证。
「这……是的。」行云避开云烟谴责的眼光,转向新晴,发现她正望著莲池发愣。
「郁小姐,飞白和天魔宫少宫主交往的事,是发生在和你订亲之前。他并不是……我是说,如果他早知道会和你订亲,他绝不会和那位白姑娘来往的。」
「楚大哥,你不用替他解释了!贺飞白向来风流放荡,就算没有天魔官少宫主,也会有别的女人!」玉笙在一旁加油添醋。
「事实不是这样!」对好友的忠诚心,让行云不顾一切地替飞白辩护。「飞白的个性是热情了些,可是他并不是那种玩弄女性的风流大少。他是真心喜欢白无情,他原本也有意娶她为妻,谁料到回家後才发觉贺伯父已向杜庄主提出婚事。为了这件事,他跟贺伯父吵了一架。郁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飞白心里也觉得对不住你,可是……他真的不能娶你,因为你是无情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不能要了姊姊,却娶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