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凤悦仁嗤笑。“你拿什么管她?论心机、论手段、论残忍,咱们谁也比不过她,你叫我怎么管她?”
凤书怒哼一声。“那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咱们卷了银两走人,让她自个儿留下来跟凤蝶吟拼吧!”
凤悦仁双眼发亮,本来他就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也讨厌经商的辛苦,能够不必做事就有钱花是他人生的目标与宗旨。如今凤书的话正敲中了他的心坎。
“你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也不必等她回来了,咱们各自回房收拾东西,银票、珠宝、古董,能带多少是多少。收拾好了,把房子一烧,不留半点儿痕迹,她就算想找我们也没办法了。”
“不愧是我老爹,够狡猾。”两父子交换过一记不须言喻的邪恶眼神后,凤书走到凤悦仁身后大掌往他背后一拍。“那我这就去收拾罗,爹——”
凤悦仁只觉背心一阵刺疼,喉头立刻涌出无数鲜血。“你……”
“对不起罗!爹,剩下的银两实在不多,若咱们两父子一起用,恐怕撑不了多久,所以……你就成全儿子多过几年好日子吧!”凤书狠心将他一推,凤悦仁整个人滚出了库房,在地上渲染出一道红艳的血痕。
“你竟敢……杀父……”凤悦仁翻着白眼瞪向凤书。他不甘心啊!这浑小子,养他这么大,居然只为了几百万两就杀了他,他死不瞑目。
凤书狞笑地走了出来。“别说得这么难听嘛!爹,我这招可也是向你学来的,你不也用同样的方法害了大伯,咱们是彼此彼此。”
闻言,凤悦仁大张的眼瞳中流下两行泪水,这就是报应吗?他夺大哥的家产,儿子则杀他谋财,一切的一切全是他自作自受,但现在再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头一偏,带着无尽的怨恨咽下最后一口气。
“哈哈哈……”凤书仰头大笑。“所有的银两都是我的……呃!”笑声突断,从他大张的嘴里喷出一道血箭。
“你没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阴冷如冰的女声吹拂在他耳畔,瞬间冻僵了他体内的血液。
凤书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艳姨?”怎么可能,石艳应该没那么快回来啊!
“你很讶异?”石艳一掌击向他的背心,将他的身子击飞到半空中,再落下与凤悦仁的尸体交叠。“你们以为我是谁,这么简单就被你们父子给出卖了?”
凤书不甘心的眼圆圆地大睁着,与死不瞑目的凤悦仁对望。两父子都被人利用了,可是石艳到底是谁?竟有如此好本事?
“来人啊!”石艳轻轻地拍了拍手。
两条人影像凭空冒出似地出现在她面前。“属下在。”
“给我把他们的头割下来送去给凤蝶吟当礼物。”石艳莲步轻移,款款袅袅转回了屋里。
“谨遵教主圣谕。”两名黑衣大汉恭身领命。
没错!石艳正是称霸西域百年的冥教教主。为了图谋中原武林,她不惜委身凤悦仁,企图借他之手夺得凤家首富之财,以遂行她称霸天下的野心。
可惜在她缜密的计划下,偏是漏算了凤蝶吟一份。原以为一个双十年华的小姑娘再厉害也有限,想不到她却在短短几个月内,先后灭了冥教所属地狱堂与阎罗殿。
但凤蝶吟的好运也只到此为止了。从今以后,她不会再轻敌了。这场战争孰胜孰败还是未知数呢!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阳光像是神人的恩赐,均匀地遍洒大地,带来温暖,也带来光明。
不愿浪费这样的好日子,段飞云一大早就拖着凤蝶吟去赶集。
“拜托!”她掩嘴压下一个哈欠,明明昨晚两人一起看帐簿看到天亮,怎么他还有如此好兴致出来玩?“你不累吗?留在家里睡觉不是很好!这种集市每个月都有,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他拉着她走到一处卖玉饰的摊贩前。“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再平凡的东西都会变得十分美妙。”
她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顺道送他一记大白眼。“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回家去看那‘十分美妙’的床铺,你觉得如何?”真是该死透顶了,他一个文弱书生,熬了一夜依然生龙活虎,她这杀手组织的领导人怎么却累得几乎要趴下呢?
“你每天就待在楼里,不是看帐薄,就是拟计划,不累吗?”他看中了一支玉钗,拿起来在她头上比划着。“我记得小时候你曾经对我说过,天天关在房里是不健康的行为,偶尔出来跑跑跳跳、晒晒太阳,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揉着爱困的眼,这回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些话我已经不记得了,麻烦你也一同将它们丢进大海里好吗?”
“不好。”他丢下一锭银两,买了那支玉钗簪到她发上。青翠的玉质更衬出她青丝的乌黑柔亮,将她的清秀更添上几分娇艳。“你说过的话早深深刻印进我的心里了,就算是你叫我忘,我也忘不掉。”
抚着被太阳晒到晕眩的脑袋,凤蝶吟长叹一声。“随便你吧!不过你再不找个地方让我坐下来歇口气,恐怕下一回你就要对着我的墓碑说那些恶心话了。”
“永远不会有这种事的。”他扶着她往最近的酒楼走去。
“你确定?”凤蝶吟无力地瘫在他的臂弯里。
“我当然确定。”一进酒楼,段飞云便寻了个靠窗的位子让她坐下。“你忘了,我们说过要生死与共的。既然都生同生、死同死了,又怎会出现我在你墓碑前说话那种蠢事呢?”
“是是是!”换作平常,她会很感动他的深情厚爱,但不是现在。这会儿,在她的眼皮已经垂下一半,脑子里一片浑沌的时候,她只想闭上双眼,小睡片刻。
段飞云怜惜地望着她眼圈下逐渐加深的黑影,他实在不该在她累成这副模样的时候,硬拖她外出逛街。
但他又不愿见她镇日沉迷于复仇雪恨、血腥打杀中,那对她纯良的天性造成太大的压力了。难保有一天,她不会在身子垮掉前,先崩溃了精神。
“哎!蝶吟,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他温柔地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这位就是让你不惜辞官、以命相护的姑娘吧?”温润带笑的低嗓,听似无害,但每一个抑扬顿挫都充满了危险。
段飞云猛地跳了起来,转过身去。“皇上!”
“出门在外,请叫我冷夏文或冷公子。”折扇移开后,露出一张常年带笑的斯文面容,果真是当今圣上。
“您您您……”段飞云指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上瞥了沉睡中的凤蝶吟一眼。“长得也很普通嘛!你居然为了她抛弃朕,太没眼光了。”
喘了半天,段飞云终于缓过一口气。“您又偷溜出宫,那朝事该由谁负责?”
“叭”一声,一柄折扇直指着段飞云的头。
“我已经辞官了!”段飞云跳脚。
“问题是朕尚未批准啊!所以你依然是朕的爱卿,百官之首,段丞相。”反正皇上就是打定主意赖定他就是了。开玩笑,放眼朝堂,论尽忠职守、才干能力,段飞云称了第二,没人敢居第一。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很听话。
皇上私自出游,只要一个口令交代下去,三司六部,段飞云全处理得妥妥当当。皇上简直不可一日无他了,少了段飞云,以后他还怎么游遍天下?
“小声一点儿。”段飞云推着他往外走。“我们去外面谈,别吵了蝶吟休息。”
“你不想让她知道你为她辞官的事啊?”偏偏皇上却像故意似的,越说越大声。
“这您就别管了。”虽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习武的事,但皇帝实在太无赖,逼不得已段飞云还是只能以武力治他。
段飞云居然拖得动他!皇上甚感讶异。他因幼承名师,武功不比一名一流高手差,而段飞云不过一介书生,理应动不了他分毫才是,但眼下他却被硬拖着走了。这是什么情况?
三月不见、“挖”目相看?
“朕了解你为何非辞官不可,你不想日后有办她的一天嘛!但朕可以跟你保证……”吃惊归吃惊,但皇上的大嘴巴一点合上的迹象也没有。
段飞云从不知道皇上这么长舌,他受不了地一手捂住皇上的嘴。“冒犯了。”
皇上摇头,笑眯了一双黝黑深邃的眸。无所谓罗,反正他目的已达,段飞云现在才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段飞云和皇上前脚一离酒楼,一双哀伤的水眸紧跟着流露出凄楚的波光,投向段飞云后背。
休憩中的凤蝶吟缓缓坐直身子,颊边挂着两行澄澈的珠泪。她就是皇上的那个“目的”了。
第八章
原来段飞云的官位这么高,百官之首的丞相爷呢!却为了她……一个满手血腥、浑身罪孽的女人,放弃了大好前程。
不值得啊!她不值得他如此的对待。
一颗颗珍珠也似的泪水滚落凤蝶吟苍白的粉颊,打今晨在酒楼里偶然听见段飞云与微服出游的皇上的对话后,她眼中的泪水就没有干过。
早知会伤害到他,她宁可当初不相识。或者在他寻上凤府时,她装作不认识他,别拿他来挡凤悦仁的阴谋诡计。再不然当他找到栖凤楼里,要求她屡行婚约时,她可以严辞拒绝他,也许……
千万般的后悔,只源自一个念头——她不要他为她牺牲这么多,她不要因为自己而毁掉他光明灿烂的人生啊!
“飞云,我要怎么还你这份情,我该怎么办?”撕心裂肺的痛楚胜过当初发现爹亲冤死的怒恨。如今才知,在她心中,他的地位早已胜过她最爱的爹爹。
倘若上天垂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会凡事以保护他为优先。就算要为父报仇,也一定要在不伤害到段飞云的情况下,由她独自一人去了断自己的仇恨。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楼主。”门外传来呼唤声。
凤蝶吟急忙背过头去,不让属下看见她软弱的泪。“什么事?”
门“吱呀”一声被敞了开来,一名矮小汉子躬身走进。“外头来了两个人,自称冥教使者,给楼主送了一份礼物过来。”
“冥教使者?”在两造人马对阵最紧张的时刻,冥教派使者来做什么?
“楼主,要接见他们吗?”
“让他们先在大厅里候着,我一会儿就过去。”她得彻底清除脸上的泪痕才能出去见人。
“是。”来报者躬身退下了。
凤蝶吟连忙梳洗、更衣,并抹上一层淡淡的粉妆以掩饰哭泣过度的憔悴。
当她整理完毕,匆匆走进大厅,却发现一条不该存在于此的身影。“飞云,你怎么……”她最不希望被他瞧见自己残酷的一面。
“我是你的未婚夫啊!在你处理重要大事时,我怎能不在场?”段飞云笑嘻嘻地给了她一记轻拥。他在冥教两名使者身上闻到浓厚的血腥味儿。这场拜访摆明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儿,他怎能不小心防备!
“可是……”凤蝶吟略显无措。
“哎!”段飞云推着她坐上主位。“你只管处理事情就好,不必理会我的。”
“但……”谁晓得冥教此次来访安的是什么心?她怕他一介书生在这诡谲难测的环境里,会受到伤害啊!
段飞云打定主意不接受驱离。“你快办事吧!别让客人等太久。”
他的坚持她早见识过了,天崩地裂也改变不了。她只得放弃说服他离开的念头,专心应付两名冥教使者。
“两位想见我?”
“奉教主之命,给楼主您送来一份大礼。”随着话落,一只木箱被扛了进来。“请楼主笑纳。”
使者之一将木箱送到了凤蝶吟面前。
一旁的段飞云两道剑眉立刻紧蹙了起来。该死的,这是什么东西?血腥与腐臭味这么重?
“让我来帮你开。”不顾厅里众人吃惊的表情,他一把抢过木箱。作势打开,却在手指轻触到箱盖时,抖手将木箱丢了出去。“天哪,血——”
凤蝶吟脸色一变,眼见木箱滚落阶梯。
段飞云在见到木箱摔裂的瞬间,突然脚步一个踉跄,将凤蝶吟连人带椅推倒在地。并在同时,屈指弹出一缕指风,洞穿了送木箱过来的那位冥教使者的胸膛,让他同木箱一起滚下,见阎王去。
木箱在青石地板上碎成片片,两颗发黑的人头滚了出来,同时射出一篷牛毛似细小的毒针。
“有机关……”反应慢一步的其余人等,这才慌慌张张地各自寻求掩避。
但他们其实多虑了。段飞云在发现木箱有问题时,便将木箱对准方位丢了出去,因此那些要命的毒针全射中了静候在阶梯下的另一位冥教使者,一根也没射歪。
他会将凤蝶吟推倒是怕木箱里除了毒针外,尚有其他机关。为防万一,他才以身护卫着她。
意外过后,凤蝶吟藏身在桌椅、廊柱之后的手下们纷纷走了出来。
“想不到冥教教主这么卑鄙,打不过我们就用暗杀这一招。”
“不过这是谁的人头啊?”
“不知道,没见过。”
此时,凤蝶吟也在段飞云的陪伴下走了过来,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两颗人头的主人。“凤悦仁、凤书。”
想当初,他父子俩财迷了心窍,不惜联合冥教中人谋害至亲,以夺取凤府家产。结果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只能说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凤蝶吟轻一挥袖。“叫人把大厅清一清吧!”她可无意为这些罪有应得的败类隆重治丧,随便挖个坑埋了就算了。
一名大胡子拱手领了命。“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人来整理。”
凤蝶吟晶亮的眸光转向段飞云。“我该谢谢你,你救了我一命。”不过他的反应也未免太快了吧!一点儿都不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喔!”段飞云皱皱眉。“只是刚好我怕血,一见血就发昏了,所以在发现木箱上有血时,便下意识将箱子丢了出去,一切纯属巧合。”
可是他丢箱子的角度和推倒她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凤蝶吟的心中满是疑惑。
“哇!”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你们过来看看,一记指风就洞穿了一个人的胸膛,这功力可不简单啊!是谁做的?”发问的人瞄了瞄周遭的同伴。
场中每一个人头上都罩了一片疑云。你看我,我看你,显然他们谁也没能耐干出这等事儿。
那会是谁呢?明知荒谬,但凤蝶吟怀疑的箭头就是忍不住射向段飞云。过多的巧合实在启人疑窦。
感受到她探寻的目光,段飞云忙将两只眼睛往上吊起,颀长的身子瑟瑟地发抖。“天哪,血……他胸口好多血,不行了,我快晕了,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