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斯?不记得。”达妮不耐烦地摇摇头。“要问我什——?”
“三年前。他们曾和你—同飞往迈阿密。”他又打断了她的话, 就是那个排除了发动机故障的人。”
“他们请求杰斯去看望那个男孩,并且也要你陪著一起去,亲爱的。”鲍勃终于说了出来。
“为什么要我去?”她有点莫名其妙,于是问道,“我可不像杰斯·佛通那样赫赫有名。”
“你在危境中所表现出的那种临险危不惧泰然若定,给简宁斯夫妇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就这么一点使得他们面临人源危机时想到了你。
“噢,我猜想我已经明白了。”达妮恐怕一辈子也无法从这请求之中悟出什么道道来,听起来对她确有些许道理,但她又知道什么?也许孩子的病情使简宁斯夫妇承受的压力太重,让他们没法往正处想而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这些人住在加拿大,嗯?”迭妮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的,住在加尔加利。”格兰肯定了她的猜测。
“嗯,只是杰斯·佛通怎么到儿?”她—时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乘有执照的飞机,好了——”
“抱歉,”这次这妮打断了格兰·米歇尔的
话。“请把我的遗憾转告简宁斯夫妇。”
“你是不是在对我说你拒绝前往?”格兰问道。他极不相信似的提高了嗓门。
“那么……”他十分自信地开言,但又被打断。
“我跟你说我不喜欢空中飞行。”达妮总结性地说道,然后站起来,向这位有名的经纪人
伸出手。既然对方不是为了将饱勃拐走,她也愿意表现出一点诚心诚意来。“非常高兴能见到,米歇尔先生。”
“我已经告知简宁斯夫妇,你会和杰斯一起来的。”格兰不理她伸过来的手,锐声说道。
“你真不该那样做,至少得先和我商量一下。”她的声音中藏著刻薄与讥讽。仁慈谦和是需要,但违背她的意愿而强制她去坐上飞机则又另当别论了。
“但我已经和他们说定了。”格兰现道,好像是说应该这样似的。
“那是你的问题。”她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喜欢空中飞行,”她有些激动,便慢慢向门口走去。她无法再淡论飞行,她只有脱身离开。谈到飞机,她就控制不住
自己的情绪。乃至从头顶上—晃而过的飞机的轰鸣声也会让她心惊肉跳。一想到真的要坐上飞机离开安全的地面,她就恶心得想吐。
“害怕了,达妮?”格兰.米歇尔嘲弄道。
“就算你说对了,我是害怕了。”达妮愤怒地吼道。“如果你亲眼看到一只发动机在三万英 尺高度的上空突然起火,你也会的……”
“但你并不恐慌。”格兰拦住她,不让她向
门口走去。
“那只是看法不同。”她嘟哝著。
“只是拿起吉它,边弹边唱,你。”他用食指不停的点著,意在加重他的语气。“你分散了 乘客的注意力,不让他们去想坠毁的可能。你才是个真正的女中丈夫。”
“吹牛!”
“这就是简宁斯夫妇想再见你的原因。
他们希望你的些许鼓励能让他们摆脱痛苦。”
达妮盯著他,极不相信地睁大眼睛。
“他们希望你能去。”他还在坚持。
“给他们回电,就说我不能来。”
“我到底该怎么说?”他追问道:“杰斯·佛通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而达妮·爱尔华斯却不能。我怎么解释?难道我能说你被你的恐惧吓破了胆而无法去关心他们?”
“随你怎么说,我反正不管。即使你说得比中国的茶叶还要多,我也不可能再去乘飞机。”
“那么你还还债不好吗?”
“你说什么?我可没欠谁什么呀。”
“你不欠?”格兰·米歇尔顿了顿,让达妮想
一会儿。“你难道说不欠那个勇敢的小男孩?他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帮助过你。那孩子感染了你的情绪,他请你弹起吉它而让你忘记自己已被吓瘫了。你难道不欠那个小男孩?他给你留下的是真正的赞美。你难道真的不欠史蒂夫·简宁斯的债?”
达妮厌恶已极。她盯着这个给她带来苦恼与折磨的家伙。他巧设机关,把她逼进死角。史蒂夫!那个漂亮的小男孩!那个热切的小男孩!那么活蹦乱跳!而史蒂夫在加尔加利病倒了。 她应该去。她要去。她的腹中因想到飞行而被引得想吐。格兰·米歇尔一层一层揭开了她的面纱。就是因为她不能去而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自私无比的婊子一样。但她并不自私呀!真的不自私!她只是害怕。
“怎么样?”她的对手又在追问。
“鲍勃,”她转向了他。她给彻底地打趴下了。只好无声地请求援助。
“自己定吧,亲爱的。”鲍勃的声音中也充满了同情。
“让我再想想。”她应承道。
“最好快一点。杰斯明天就走。”格兰说道。
“这么快?”达妮猛地咽下一口积在喉咙中的唾液。
“如果你决定去了,明天6点就赶到汤堡·虎克机场的汉克·史密斯空勤服务中心。”他清脆地说道:“是早上,不是晚上。”
第二章
德克萨斯,斯卜林
4月9日,晨5:45
达妮紧张地咬着下嘴唇,她盯着车窗外那金光四射的晨曦。“我改变主意了,”她焦躁地说道。“我不想去。”
“达妮,”鲍勃哼道,“如果你要我一大早就爬起来把你一路送到汤堡,只在最后一分钟又改变主意打退堂鼓的话——你也太要命了。”
她盯着鲍勃,“我还没弄清我怎么会卷到这里面去了。”
“别看着我,”他粗声瓮气地说道,“我可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达妮懊悔不已地笑了,“你一声不吭,却让我的良心来干你这种下作的活。”
鲍勃拐上了斯卜林——赛普勒斯大道,关上了I一45的引擎。”你决定去了,达妮?”他边问边吞下一个哈欠,“怎么越走越觉得太早跑这么多路,却又漫无目的似的。”
“嗯——”达妮顽皮地一笑,懒洋洋地答道:“关于杰斯·佛通倒真有许多女人都想了解呢,而我却得到了这么一个从无先例的大好时机来发掘他的真实内涵!诸如他的眼睛是否真是那种清澈透明的浅灰色?他的音色真的就如唱片上那样富于磁性?更重要的是,他在现实生活中是否也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很性感?还是只是一种摄影技巧?只是想想而已。”她目光闪烁,脸上留下抑制不住的笑意。“我要发财了——可不是俏皮话——我要把这一切都倒给自由市场上那些下作的女人。”
“哦,亲爱的。”鲍勃笑道。
“我敢肯定,任何一个女人如果不抓住这个大好时机和杰斯在一起呆三天的话,那她肯定是神经不正常。”达妮期待地说。
“那是。但到底为什么?”
“真正的原因,”她又说了一遍,突然间严肃起来。“加尔加利有个甜甜的小男孩身在病中,如果我不去看他,我真的成了乡巴佬了。”
“达妮。”鲍勃加重语气。
“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清楚。”
“试试看吧。”他轻柔地说道。
“我可能给你说过许多大话,但现在又紧缩成了二件事,格兰·米歇尔揭穿了我的真面目,我自己所不喜欢的一部分。”
“那个讨厌的蠢猪,”鲍勃咕哝道,“我会把他劈了。”
“别,鲍勃,倒挺好的,真的。”达妮咬着下唇,梳理着她的心绪,希望能把思路组织得顺一些,让她的朋友听个明白。“我曾欺骗过我自己。我一直觉得我自己能驾驭我自己的生活。格兰·米歇尔让我看到我原来不能。”
“我想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吧,宝贝:”
“也许是,那是别人的标准,还不懂吗,鲍勃?”她解释着,“我知道:我能够战胜自己的脆弱,这样我就可以不受制于他人。”
“如果你担心也会像你老爷子一样嗜酒如命,就别再想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不会的。”
“那倒是,因为我从不喝酒但那不说明什么问题。我宁愿避开那些有潜在危险的东西,但还有别的什么,如果你不小心,它们还是会控制你。比如恐惧,这就是我答应再上飞机的原因。”
鲍勃宠爱地膘了达妮一眼:只有他们两
人。他什么人也没有,她也没有;他们曾在一起享过许多快乐的好时光,也一同渡过许多艰辛的日子。
鲍勃一直为他的这位“小妹妹”感到自豪,但从未像现在这样。最近五年的生活已经将他们的毛边磨平了。他关掉FM2920,开进了汤堡·虎克纪念机场的入口处。在他内心深处,她仍是那个他最初见到的被吓坏了的,易发怒的流浪街头的小女孩。
他心下明白她走进那架飞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明白谁都不会知道她心中的那种恐惧感。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我爱你,亲爱的。我真为你骄傲。”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这是她知道的唯一给人以安全感的地方。“我也爱你,鲍勃。我们是千家人,是不是?”她期待地问道。
“你太对了,我们是一家人。”他笑得喉咙都哽住了。
杰斯·佛通交叉着双臂,坐在那辆灰色的奔驰380SL汽车上。他从他的车队中专门挑了这辆不显眼的车将他们送往机场。他深吸了一口气,享受着清晨空气的清韵。他穿得非常随便,一条已穿旧的牛仔裤,跑鞋,一件白色的棉毛运动衫,袖子一直卷到胳膊上。和他那精心雕琢的公众形象正好相反。
我应该时常这样的。他寻思着。真是疯了,我那种生活方式多不真实,你都忘记还有日出及树丛中鸟鸣等诸如此类的事。
他那起茧的大手指了一把脸,不耐烦地将所有的想法一扫而空。多少年前他就选择了这条道路,他没必要觉得后悔。只是因为他的私生活现在被固定死了,所以他一直想干点平常的琐事。
当他走过去的时候,格兰的画外音在他耳畔回响,接着又一次响起了他到加拿大旅行的计划。杰斯清楚,格兰太谨小慎微了——看看他找寻那个姓爱尔华斯的女孩的方式——但他并未抱怨。经纪人详细的关照使得他能按部就班,毫不费事。
杰斯用指头有节奏地敲击着车顶;不自觉地敲出了刚发行的音乐的节奏。他的心思集中到昨天深夜与格兰的谈话之中。
“那姑娘像只小母狗,不过基本上对你没什么伤害。”格兰说道,“她不会搭着你的后衣摆来惹你。以前她和鲍勃·史蒂芬斯搭档,买下了威德玛那块地方。他们倒很知足。”
“没人会那么甘心的。”杰斯评论道,“他们怎么了?没能耐?没抱负?”
“都不是,”格兰简短地答道,“你知道史蒂芬斯的声誉。他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吉它手呢!”
“难道我没听说过以前他老爱酗酒?”
“对,无论他醉着还是没醉,鲍勃·史蒂芬斯总比别人弹得一手好琴。至于那姑娘,她的音色倒不同一般……她的高音相当完美。他们按自己的要求每天演两场轻松剧,大概这就是他们的要求。”
格兰对演员也不是天生就有评价能力的。杰斯抬起眼瞳,请他继续谈下去。
“我猜想他们不想折腾,鲍勃……”格兰顿了一下,想了想,“嗯,鲍勃曾有过点小麻烦,不知道那姑娘怎样,谁知道。”他耸耸肩,“他们拥有一个非常合适的歌剧场来展现天才,还有一个生意兴隆的俱乐部,非常有保障。我能怎么说?”格兰双手一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们很快乐!”
杰斯游移不定的目光在清晨的沉寂中发现了一点动静。—辆苹果红的翻篷莱巴伦慢慢地滑到机场机库门前。车门打开,走下两个人。他们伸了伸胳膊,就像那些坐车时间太长的人所做的动作一样。
他眼角一瞥,看到托尼走向前拦住他们。杰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别动。哪怕那女人不带吉它,他也知道这就是他出行的伴侣。她那高挑苗条的身材及棕黑色的头发正是格兰向他描述的达妮·爱尔华斯的形象。简宁斯请求他带去的,就是这位晚餐夜总会的歌手。
和这位爱尔华斯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一定有五十五岁了。一开始,杰斯就认出了鲍勃·史蒂芬斯。他正走向后行李箱,从中取出一只旧斯比多包来。天哪,他可真是个彪形大汉。他寻思着。他第一次看到他童年时代所祟拜的偶像的那副样子。
那两人转身向飞机走去。杰斯眯缝着眼看着他们躇躇而行,同时,这几年他所听到的有关史蒂芬斯的点点滴滴的闲言碎语聚拢在他的脑海中,有酗酒的……还有关于开枪伤人的?他皱皱眉,努力回忆着,但最终只好摇头作罢。
谁能想到史蒂芬斯这样的老混蛋会安分下来并和一个年纪只有他一半大的女人在威德玛开起了晚餐夜总会?他有些费解。他断定也有可能并望着史蒂芬斯呵护着他的同伴走过混凝土地面。
他有些愤愤然,便将注意力从那两人身上移开。他们如何选择他们的生活与他无关。他与他们中任何一人的接触也仅限于此次出行期间,他看得淡而又淡。他是去帮简宁斯夫妇的忙的,而不是出去和那个高挑苗条的女人建立—生中的某种联系。那女人像个寄生虫似的紧紧倚偎着那个饱经风霜的老酒鬼。
鲍勃将斯比多包扔到混凝土地面上。达妮将吉它箱小心翼翼地放在脚边,凶巴巴地瞪着那架“航空指挥官”飞机.
“达妮……”鲍勃感到她在颤抖,就用胳膊搂着她的肩。“你行吗?”
她挺直身子又抻抻肩膀,回头看看,然后紧紧抓住她肩上背着的帆布包,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绳头一样。她手指抽筋了,那手便从背带 上滑下,抓住了鲍勃的手。“我还行。”她低声道。
“你当然行。鲍勃笑嘻嘻地说。“这就是你老用指甲抠我手背的原因。”
“噢,不!”达妮把鲍勃的手翻过来,看看有没有伤痕。“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先问你的,记得不?”鲍勃轻柔地说。
“我没事的,不会留下永远的伤痕的,亲爱的!”他看着她疑问的神情,说道。
等她确信了,她便将注意力转向停在她面前的那架“航空指挥官”飞机。“鲍勃,你瞧,”达妮朝飞机指了指,“这么小,天哪,我从上面都能看过去呢:”
“不过还挺可靠的,亲爱的。”鲍勃实事求是地说。“他们早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