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热情地盯着她。 自从她失去知觉之后,他就一直记挂着她,直到她睁开双眼,他才算是舒了一口气。到此时,他才想起自己也已经虚弱无力。
但他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好了呢?他记得听人说过,如果头部受了伤,一时看不出有任何麻烦,但也许一眨眼就一命呜呼了。他感到这种恐惧一步一步爬进他的思绪。“算了,佛通,别找麻烦了,放轻松一点。”他告诫自己。
“我等着呢。 ”
“等什么……”她摄嚅着说道。
“等你问‘出什么事了’。”
“我知道出什么事了,谢谢!”她顶了一句。
“你醒来后,是不是脾气都那么坏?”他又咯咯笑了起来。
“这……”她喃喃着,“真是莫名其妙。”
“我也这么想。”
“我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她嗤之以鼻。
“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老是发觉自己处于这种境况之中?”他扬了扬眉毛,微笑了一下,说不出是一种什么表情。她审视着,好像是处于古怪的询问与痛苦的表情之间。
她抑扬顿挫而又严肃庄重地说道:“我这一辈子永远也不会再去坐飞机。”
“你好像不喜欢飞行?”
“是不自然。如果老天要人能飞的话。它可以给他装上翅膀。”
“‘人’?‘男人’?那‘女人’呢?” .
“真是头聪明的驴子!”
“啊!啊!啊:”他骂道.在孩子面前可要注意语言美哟。”杰斯指了指在他们脚边逗乐的一对花狸鼠。它们在晨曦之中蹦蹦跳跳,精神充沛。
她大笑起来,继而笑声因头痛而变成呻吟。“佛通,请你帮帮忙,闭嘴好吗?”
“睡一会儿吧,宝贝!”他轻柔地说。
“别叫我‘宝贝’。”她傲气地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她觉得寒气逼人。于是又钻进毛毯之中,“我冷,”她抱怨道。“佛通?”她又抬起头来,
向四周张望;“我们在雨中等在这儿干吗?”
“别动。这么爬起爬落的、你会头疼的。你真的还记得我们飞机失事了?”
“当然记得。”她在空中挥了挥手,“那跟我们呆在大雨申有什么相关啊?”
“耐心点,宝贝,我……”
“别叫我……”她又开始了。
“我知道,”他打断了她的话,“别叫我宝贝。我一张嘴就被你粗鲁地打断,宝贝,我们坠机了,飞机里面比较于一些,但里面还有一股汽油味。”
“噢,”她马上明白了。“汽油……爆炸……着火……” 她毛骨悚然。
“我第一次碰到.”他把她拉过来.让她的脑袋靠在他肩上。
“汉克在哪儿?”达妮的面颊倚在杰斯的胸脯上。她看不到他悲哀的表情。
“汉克……他挺好,别为他担心,宝贝。”
“好的。”她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眼睛。
“佛通?”
“什么,宝贝?”
“别叫我‘宝贝’!”
德克萨斯,休斯敦4月10 日,上午9:30
格兰·米歇尔正计划另一场杰斯的演出,这一场将是最好的……规模更大……更好……也更有利可图。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秘书告诉他是个紧急电话,需要他自己去处理。她的声音打断了他聚精会神的思路。他抓起话筒。夹在下巴底下。他的手指边敲着计算机边嚷着:“喂,什么事?”
他的手指慢了下来。听着对方的声音,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僵住了。他弯着手臂,纸张从桌上滑到地板上他都无暇顾及。
“是的……明白……有消息马上通知我好吗?谢谢!”他机械地答道,然后大骂了一句,将话筒重重地挂上。
“凯伦,”他大叫着秘书,“把鲍勃·史蒂芬斯叫过来,快!告诉他我有急事。不!等等!别告诉他!别跟他说……见鬼!就说我要见她,还有,凯伦;”他粗声粗气地加了一句,“别让任何人打扰我。”
说完,他就跌进他那只结实的用橡皮和黄铜做的软皮座椅中,目光茫然地盯着窗外。
过了许久,铃声响了。他机械地伸手,马上又想了起来,“我说道的,别让任何人打扰我”他骂道。
“是鲍勃·史蒂芬斯,格兰。”秘书的声音沉着冷静。
“我他妈的即便是他妈的美国总统也他妈,的给我……我告诉过你……史蒂芬斯?噢,见鬼!快让他进来。”
“有麻烦,格兰?”鲍勃走进办公室,轻声地问道。
格兰向后推了推座椅,走到酒柜前,他倒了一大杯布班酒,对着鲍勃晃晃酒瓶。
“我就算了,谢谢。”能不能告诉我半夜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事?”
格兰看了看.表,“才上午10点半……噢,对你说来是半夜了。”
“怎么啦,格兰?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焦灼不安,还忘了演员日夜颠倒的生活习性?”
格兰一口喝光杯子中的布班酒,又倒了一杯。“他们下来了。”他喘了一口气。
“你是说他们终于到了加尔加利??鲍勃试
探着问道。
“没有;真他妈的,”格兰重重地摔进椅子
中,“我是说,他们落下来了。他们根本就没到
爱尔博塔。他们坠机了。
“噢……天!”鲍勃痛苦地哭了。这是发自
他内心深处的痛苦。
失事现场
4月10日.下午1:OO
直到中午,达妮才醒过来。大雨清洗之后的世界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之中。耀眼的光芒刺激着她,让她感到脑袋仍是隐隐作痛。她呻吟着闭上眼睛,又将脸埋进枕头之中?
她静静地躺着,只靠她受伤的体内残剩的能量支撑着生命。。她周身酸痛,还不时地冒出 一阵阵的刺痛,也说不清痛在什么地方。但真正令她感到痛楚的是脑袋疼。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如果慢慢而小心地动作的话,她有可能坐起来。她想着就慢慢地动起来。但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让她脑袋乱糟糟地痛作一团。还有肚子,.那种可怕的胀痛。她呻吟不已把脑袋枕到膝盖上。
又过了几分钟,她鼓足勇气,很悲切似的抬起了头。展现在她面前的正是《国家地理杂志》上的图画。她的右侧是一条潺潺的小溪,她的毛毯铺在一片白杨叶上;她的左边;稀稀拉拉地点缀看见棵雪杉和黄松,而树缝之外,她举目所极,却是壁一般的山岩。达妮说不清这些山岩有多高,但这些坚硬的磐石直冲云霄,至少也有上千尺吧。
“你知道你都在于些什么吗?”一阵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达妮畏缩着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极不高兴的家饮。
“你最好自己当心;宝贝,躺下别动。”他从口袋中掏出一瓶阿斯匹林,往手心里倒出几片,递给她:“给。”
达妮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片呆呆的说不清的表情。
“噢,见鬼。”他把药片放进她手中,“吃了。”
“怎么吃?”’
“怎么吃?怎么吃?”杰斯发疯似地叫道。她是不是给撞了一下,就没感觉了呢?他一大早就为她担心。她睡着了,睡得跟猪似的。自从他们在黎明前说过几句话,他就没能再叫醒她。
这下好了。她就坐在那儿。就像你所希冀的那样,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他忍受得 太多了。对达妮的担心,对汉克死亡的悲愤,有离婚的压力,还有时飞机失事的恐惧,这一切一并向他压过来。就像父母看到丢失已久的孩子归来而失去控制一样,杰斯嚷道:“放进嘴 里,咽下去!”他咆哮如雷。
“你没必要那样大喊大叫,佛通先生。我不是聋子,况且我也很清楚如何服下阿斯匹
林。”
“只是服下阿斯匹林,是吗,爱尔华斯小姐?”杰斯低温地吼道!,他仍然感情冲动,因这一系列他无法控制的事件面苦恼万分。可是这个女人竟然这样和他说话。他感觉坏透了。
“我常用水来吞下去,你怎么吃药?”
杰斯盯着她,拿起一只保温杯向小溪走去。达妮望着他的背影,心想:黎明前的几小时内,这家伙还挺温柔的,这会儿怎么了…… 她是不是在做梦呀?
杰斯为她倒了一杯水,把药服下,然后只说了句“别乱走”就离开了。
“你知道你都在干些什么?”她酸溜溜地学着他的样子拿腔拿调地说。“服下去,别乱走, 哼——真别扭。”
“你去哪儿?”她在他背后叫道。杰斯未回答她。“她也并不希望他的回答。达妮看着他消失在丛林之中。她躺在毛毯上,闭上眼睛,努力遏制住不断袭来的头痛。“没错儿,”她咕哝着。“干脆走开,把我—个人扔在这儿。我才无所谓呢,我又不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
达妮再醒来时,阳光在西方已经拉得很长了。她小心地往两边动了动,摇摇头,发觉阿
斯胚林还真管事儿,脑袋里的刺痛没了,只是颅骨还有点疼痛。“我也没办法。”她自言自语。
她看到一束阳光从金属体上反射过采。她用手遮住眼睛,眯缝着,看到就在一层茂密的树丛后面躺着那架坠毁的飞机。
“我敢打赌。杰斯和汉克肯定在那儿。”她断定。男人,他俩只是一群长大的孩子。他们总爱围着那架飞机吵来吵去。无休止地争着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而不是到底会怎么发生的。
她一看到那反光的坠机金属体,就清清楚楚地想起了坠机的情形。“天哪,”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们真的坠机了……而且还幸存下来。”
一幕幕令人心悸的情节占据了她的思绪,她惊异地望着那架破损的飞机。最恐怖的噩梦已经 过去了。她还活着。
她站起来向坠毁的飞机走去。她猛然觉得她得找个人联系一下,她得找到杰斯和汉克。达妮刚步履轻松地走了几码,就觉得一阵虚弱向她袭来。她慢下了步子,然后更慢,更慢,最后是半坐半趴地跌在一块卵石上。过了一会儿,杰斯发现了她。她在喃喃地说着什么。
“你又想干什么?”他害怕她出什么事。所以追问得非常粗鲁。
“我想去找你和汉克。”她微弱地笑了笑,“我想看看你们都在干吗,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帮忙呢。我是说,我真的想做点什么……如果我行的话……我是说……如果你们在忙着……噢,见鬼!这到底跟你有何相干?”
杰斯用双臂夹着她,把她送回山下。
“你干什么呀?”
“把你送回你原来呆的地方。”
“可……为什么?”
“听着,宝贝,这儿可不是荷门公园。你
可不能这么到处溜达。你脑袋挨过一下。你想 想如果你突然昏过去,跌到卵石下面去或是倒在灌木丛中,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另外……”他跳过一段枯枝,“荷门公园最吸引人的是什么?”
“休斯敦动物园。”
“完全对,宝贝,这儿也可能有动物、野兽。 ”
“野兽?”她刺耳地叫着。
他本想只是吓吓她这也是必要的。“是的,有鹿、糜、海獭,更别提狗熊、山狮和蛇了。”
他来到毛毯前,跪下来,将她的头轻轻地放在枕头上面。“呆这儿别动。达妮,这时候我可真的没时间到处找你。”他站起来,拍拍膝盖。
一想到她会出什么问题,他又一次焦躁起来。他张着嘴,真想对她大嚷大吵。但是当他的眼睛碰到她的目光的时候,他软了下来。他看到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伤痛、恐惧和激愤。见鬼!她也是一样坠机的呀!她和他一样,也是同样焦灼,同样莫名其妙呀。他真为自己脸红,于是他赶紧闭上了嘴。
“给。”他冷冷地,边说边从衣袋内掏出一盒火柴,递给她,“如果你真想帮忙,就生火吧。”
“篝火?”她反问道,“在这儿?现在?”
“你知道什么是篝火,是吗?宝贝?”
“我可能算是城市里长大的,佛通。但尽管如此,我也知道这些潮湿的木条可点不着。”
“达妮,”他唾星四溅,激动地说着。然后一跺脚走开。他紧握的拳头放在屁股上,仰望着空中,好像是那种“赐我力量”的表情。他就是这样。他生在城市;长在城市,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生死之关。他从一数到十,以便时间能让他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最后数到了之十,他才放下心来。他踅回身,盯着她的脸。“你看到那边的枯树枝了吧?”
“是的。”
“总比没有强多了。里面已经干透了。那种木头能点着。你点的时候,慢慢地添小枝,一直添到火着大为止。然后再在火边堆上一些木头,让它们烤干,明白吗?” “明白。”
“好,去干吧!他回头又往山上走去。“别
把火柴都用完了。”他回头对她喊了一声。
几个小时过去了。达妮点着了火——只用了两根火柴,况且也只花了半个小时。她从河边捡了几块鹅卵石放在火边。又磨蹭了一会儿,找不出她能干的事儿,便在簧火上加上了几块木头,蹲在火边打盹。
她懒洋洋地用树枝拨弄着簧火.火苗呼地窜了上来。假如杰斯·佛通的臭脾气像这火一样能慢慢退下来,她寻思,那该多好.她搅着火炭,看着通红明亮的火苗蹿上迷檬的夜空。
“恼人而易怒的……男人”她咕哝着。黎明前的那种令人心驰的小插曲再也不会有了。那时杰斯表现得还有点理性。很明显,他回到了他那种正常的下流的自我,而她则变得有棱有角——她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把杰斯变得毫无礼貌,像个乡巴佬似的。
达妮鼓捣着那一小堆篝火。“噢,他妈的!”树枝折断了,扎进了她的指头。她抽噎着,吮了吮伤口,努力控制自己不让泪水流下来。她不会哭的!她不可能哭!杰斯在那边的坟包上又扔上一块石头。他边干边骂——一连串地骂着,汉克不该死呀,他骂着风暴,骂着一切。
他用他那磨出老茧的手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汗水和泪水通通擦去。他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才砌起了这座坟墓。他边干还得边想着达妮。她独自一人呆在山下。他不愿她一人那样呆着。可他妈的!他也没法分身同时呆在两个地方。他必须把坟弄好,防止那些食肉动物把汉克的尸体拖走呀!
他将最后的一块石头摆好。汉克可是一个好人,一个出色的飞行员,就是他良好的技术,才使他和达妮幸存下来。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握紧拳头在石家上猛擂,每每想到汉克的死,他就悲愤得想大吼。真他妈的损。他悲愤已极,茫然地望着这座坟墓,毫无意识地吮了吮被磨损的手指。
未亡者的悲伤总会平静,他这才感到周身的酸痛。他翻转着双手,惊奇地发现手指都磨出了血。什么时候磨破的,还算他妈的好,因为最近没什么演出计划。他十指肿胀,连碰下吉它都不可能,更别提弹那玩艺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