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大言不惭地说,公私不能混和,可是她才是那个先把公私混为一谈的大笨蛋。已经无法挽回地,把情感的围篱给打破了。
“我需要时间,把自己找回来。”这是个最差劲的理由、逃避的借口,可是她只能这么说。
“什么时候把你自己搞丢了?”
五年以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或者是三个月前?或者是一分钟前?那都没有差别,也不重要。子京没有开口回答他。
“你眼前就有位现成的侦探,要不要雇用我,帮你寻找呢?”
子京皱了下眉,想挤出笑脸,还是失败了。“对你而言,这也许只是个笑话,可是迷失的人却不觉得好笑。”
“抱歉,我太不正经了。就当我老毛病又犯了吧!”
她摇摇头,无意再谈论下去。
“好吧,我知道了。那,也不用麻烦你登报寻找助手了,我不想再找其他助手了。”
他的这句话,让子京从自己困惑的思绪中转而一变,地张大嘴巴看着他,“你……为什么……”
轻柔地用指尖帮她把嘴阉上,他温和地望着她说:“没那个必要,我想不论你找来什么样厉害的助手,都不能让我满意的。我们合作了五年的默契,岂是一个陌生人能够随便替换的?我也没心思再去习惯别人的行事作风。”
“那怎么可以,你一个人……事务所一定会忙不过来的。当你出去查案的时候,没有人接听电话,没有人整理那些文书,没有人帮你处理会计上的事务,你打算怎么办?”
他利落地耸耸肩,“应付不过来就应付不过来,顶多少赚点钱、少接些case就是了。不管怎么样都能撑下去,要是真的撑不下去,那就把事务所结束也没关系。”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事务所是你的全部,把它结束掉,你要做什么?”
黎迅羽像是开玩笑地摸摸鼻尖说:“嗯,说的也是,到时候就变成了无业游民了。可能得找人收留我也不一定。”
“你认真一点,好吗?”如此地为他担心,他自己却毫不在乎的样子。
扬起半边眉毛,他转头看看这间事务所,“当初我从死去的老爸手里接过来的时候,心里头想的并不是要继承这间事务所,把它遗留给子孙这样子的事。对我来说,这间事务所就像是我老爹一样,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在家里好好陪我玩过一天的老爹,总是一天到晚泡在这间事务所里忙进忙出,忙得连我老妈都受不了而和他离婚。小时候我还曾经为此而自暴自弃过,觉得老爹心里头只有这间事务所,而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可是当我老爹去世后,我才发现我们父子之间,什么都没有。我怨怪我老爹忙于工作,自己却从没有好好地想过……他为什么要为这间事务所如此付出,他真的是爱工作胜过爱自己的子女吗?如果我老爹有错,那我也有错,因为我也没有主动地了解他,只是一味地抱怨与痛恨,永远停留在原地不动地悔恨,谁都没有跨出那一步的勇气。
“所以,我把公职给辞了,接下这间事务所。每当我坐在这张皮椅上,就会感觉到我老爹的气息也依然存在这里,看着过去累积出来的成千上万的档案,在我老爹生前曾经帮人解决过的困难……我就会了解他在我童年生活中缺席的理由。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透过这间事务所,我和老爹就好像依然有所联系似的……”
子京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件事,她知道事务所对他的重要性,却从来不知道原来背后藏有如此的理由。
“不过,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呀!黎迅羽转回视线正视着她,明朗的笑脸一如往常爽快,“事情顺其自然,结束在该结束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对的。所以,万一靠我一个人事务所撑不下去,我就把它结束,然后到美国去。”
“到美国?”
“我大哥在美国开了间保全公司,生意还挺不错的。他一直嚷着要我过去帮忙,我总是推说这边的事务所不能结束,放不下。如果事务所结束,我想他决不会放过我,一定会把我捉到美国去帮他的忙的。”
到美国去?那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他了……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同一个城市中,还有着些许微渺的希望,在某处能不期而遇。可是生活在截然不同的国度,即使是同一个地球,见面的机会却接近于零吧!
“子京,我知道你并不想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昨天你所看到的,并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我素行不良,所以这么解释也许你不相信,不过,我每句话都是真心的,也希望你能好好地听。”
她一点都不想听他提到那位“紫”,一说起这件事,她不由得想逃!黎迅羽敏锐地察觉到,伸手把她拉住。
“她是我一见钟情的对象……”
为什么要这么残酷,逼她非听不可呢?
“不,应该说她和我一见钟情的对象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她并不是那个‘她’。她们相似的只是外貌,可是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子京想逃的欲望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他居然知道那女子并不是“紫”。即使外表一模一样,他还是能判断得出来,那并不是“紫”——不是她化身的“紫”?
“我是在一间PUB里遇到她的,对于她我也仅知道她名叫‘紫’。说起来很不可思议,我对她有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当然啦,她是个美女,可是她给我的感觉除了漂亮之外,还有些我不曾在其他人身上所感受的……一种熟悉的、不需要用言语就能沟通的……反正我不会形容,就是很特别的感觉。”
原来那天,自己给他的感觉是这样的……你口中正在谈论的人,与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同一人,你知道吗?迅羽。那种熟悉的感觉不是平空而来的,你那敏锐的嗅觉为什么不再更敏锐一点,是我呀!站在你面前、与你相处了五年、熟悉得不能再更熟悉的人,就是我呀!
“那天她有急事匆忙地离开,没有机会多认识她,让我扼腕。努力地找了好几天,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她就这样子消失了,没有再出现在那间PUB里,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那只是一夜的梦幻,一场不像是真的魔术,一夜就好,让我尝尝被你的目光拥抱的滋味的傻瓜梦想。
“昨天乍见到那名女子,以为她就是我要找的紫。很快我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那个吻……”黎迅羽难得地微红着脸说:“我只是想拿她代替一下,因为她实在长得太像紫了……所以我没有拒绝。我也知道这样子很差劲,可是……
我真的找她找得好苦。”
苦的人并不是只有你而已。子京想到昨夜的场面,心里依然有着尚未平复的……醋意。
“你与‘紫’,其实有点像。”
扑通,子京乍然间听到这句评论,乱了心跳。
“当然,外貌上是不大一样的啦。可是你们……怎么说呢?有些举止间,会有种类似的感觉。啊……就是这种有一点点羞涩最像的了!不过,紫比较大方主动一点就是了。我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觉得,而是近来的你给我的感觉会突然地和我脑中的‘紫’连在一起。”
苦恼而皱着眉的黎迅羽,流露出无法正确形容而沮丧的表情,像极了生自己气的大孩子。子京差点心软地想告诉他,自己就是紫。
他会相信吗?
“对不起,扯了一长篇跟你没有关系的事。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才是主题。小京,我也很喜欢你哟。”
第七章
什么?她猛然地抬起头。
黎迅羽不经意地拨开眼前碍眼的发,微歪着头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那表情好像我刚刚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似的。难道你觉得我讨厌你吗?小京。我可没那个耐性和我讨厌的人共事五年,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话不投机三句多,我不喜欢的人我是没意思奉陪的。这五年来,你真的认为我只把你当成一台超级电脑那样利用吗?”
“不……不是这样子。”子京慢慢地摇摇头,想从紊乱的思绪中理出头绪。
“可是你很吃惊,这点我没说错吧!”挑起眉头,他反问。
“这……我当然很吃惊呀!你突然说很喜欢我……但你不是一直说你只把我当助手看,从来就没有想追过我?这不是你一直在强调的吗?那天你和端强哥也是这么说,还有我跟你告白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又改口了呢?”
唇角漾起无奈的笑容,他双手抱胸地望着她,“你呀……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我不是一再地说了吗?我之所以对你保持距离,完全是因为我一直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两个天南地北的个性,你的中规中矩与我的叛经离道,根本就搭不在一块儿。从你刚到事务所之后,不是一直都很坚持地称我‘黎先生’吗?我以为那就是你在暗示我,你希望与我之间一直保持着公事上的关系。像我这样一个四处游荡的人,也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是可以碰,什么样的女孩子是我不该去惹的。”
“你怕我会缠住你吗?”被死心眼的女人缠上,不是大多数的男人害怕的?只要玩乐不要责任?
“我还认为是你怕我把你弄脏了。我还不至于不识趣到面对着刺猥般保护自己的纯真女孩子,硬是要把人家弄上手不可。”
从头到尾,都是她的态度出了问题吗?她该怎么做?表现得亲切一点、随和一点,还是说表现出一副“我很好骗”的样子?
“瞧你,心里想的,马上就写在脸上了。”他突然以两手固定在她左右耳上,“停!不要再往下想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觉得这场景有丝熟悉的感觉。
“你从来都不照镜子的吗?”他几乎是捧着她的脸在说话,“平常总是一副没表情的样子,想不到现在倒是表情丰富,只要看你的眉眼之间,就晓得你八成在想些很荒谬又让人生气的事。不过,我宁可你有表情,胜过面无表情让人不知你在想些什么。我喜欢现在的小京。”
这个人真是超级过分的,为什么“喜欢”这种字眼可以说得那么自然,她却要花那么多的勇气才能说出口?而且不说则已,一说再说地……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令人难堪吗?
“哈,你现在是不是在骂我、生我的气?嘿嘿,眉毛皱起来哕,小京。”他故意用指头在她眉宇间压了压,“这么会生气,真看不出来。嗯,不可以皱眉头,会变老变丑的。”
“反正我本来也不漂亮。”
“谁说的?小京很有自己的味道呀!可爱极了,怎么会不漂亮?”
嗯……果然是个花花公子呐!赞美女人的话说得这么顺口。能被他赞美是很高兴,但她知道他不是真心想那么说的。子京不知不觉地嘟起嘴来。
“我是真心的,别怀疑我的话。”他突然间就直击她的脆弱自信,“不只说你漂亮这句话是真心的,就连刚刚说我喜欢你的事也是真心的。不过……”
瞧吧,果然后面还有但书。子京在心中一叹。
“我忘不了‘紫’也是事实!现在我心里头全都是她的影子,这么说实在很傻,我大概是不可能再见到她了。所以,我才说我需要一点时间理清一下我对你感情;还有我对她……”
这意思是要告诉她,她还有机会?好狡猾的男人。
“刚刚你说,你无意用这份感情来勒索我,可是我和你不一样,小京。我很狡猾没错,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希望你继续留在事务所里,留在我的身边。你要把我现在的行为冠上‘公私不分’也好,冠上任何一切你想冠的名义都可以。可是我真的很不愿意失去你。辞职的事,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呢?”
这么光明正大的狡猾实在是……太过分了。子京拼命地摇着头,她想要相信他说的一切,相信自己在他心中也不是没有地位、没有空间,或许他终于看到一直默默守在他身边的自己了。可是……这样模棱两可的情境,已经没办法再回到从前,只做个专业的助手,而不表现出内心真正的情感。
压抑不下去是一个问题,地怀疑自己能在这种情况下,撑多久而不崩溃也是一个问题。
“不要摇头,不要拒绝我。”他伸手把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让你留下,我是真的不想失去你。”
“可是我……可是我……”捉紧了他胸口衣襟,伏在他宽阔的怀抱中,子京语带哽咽地说:“我怕我再也受不了。你说你需要时间去想,我也需要时间找回我自己呀!万一你找到你的‘紫’,那我又算什么呢?你太自私了,怎么只想到你自己,太自私了!”
这是他无法回答的问题。“对不起……对不起……你说得没错,我太自私了。”抱紧了怀中颤抖而啜泣的人儿,他惟一能说的却只有这样一句“对不起”。
“狡猾、自私又花言巧语的……太过分了。”她啜泣中喃喃地骂道:“一点都不了解我的痛苦……过分……好过分……”
温柔的大手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滑过那细致的脸庞,徘徊在玫瑰色的唇瓣旁边,以拇指来回地描绘着那菱型的唇型,“我明白了,你不要再哭了,我不说,什么都不说了,随你高兴去做吧。你觉得怎么样才高兴,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好了。”
不管怎么做,都不会高兴的。离开他,自己根本快乐不起来,但是不离开却会更加倍难过……
睁着一双浸淫水色光灿灿的汨眸,子京抬眸望着他,望着自己百看不厌的鹰扬的眉宇及黑黝深邃的眼,俊秀的鼻梁与性感豪爽地唇。“吻我……”
“嗯?”他疑问地看着她。
泪水止息后,取而代之的是薄雾般泛起的红晕,子京咬咬牙,提出了心中许久的渴望,“请你……吻我,就当是最初也是最后的一次。”
黎迅羽沉默了那么久,她以为他将会拒绝她,所以当他低下头时,她还傻愣愣地睁大双眼。
“傻瓜,眼睛睁这么大,我要怎么吻你?”
反射地把眼闭上,抬起自己的下巴。
率先落在唇上的并不是温暖柔软的唇瓣,而是他的指尖,微硬的皮质触摸的感觉,反而鲜明地勾动着她内心的火焰,不知不觉随着他的指尖微微开启了自己的双唇……在等待的过程中,背脊处升起异样的紧张与期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