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臂膀揽住了她的腰,带领着她扑进宽阔的胸膛里。
「小心点,别摔伤了。」臂膀主人的声音醇厚得叫人心坎塌陷。
她怔然抬头的看向眼前的救命恩人,瞧他的身高颐长又挺拔,容貌温文儒雅的俊俏,尤其是他的嗓音,年轻中有着叫人心安的沉稳。
她彷佛是看到同类似的,一双企盼的眼睛下忍离去,这是今晚除了她自己之外,整个宴会场里的另一个年轻人。
说这是十八岁姑娘的生日宴谁会信,倒像是某大老的八十大寿,死气沉沉。
两人凝视半晌,直到尹父的笑声传来,尹崇生赶紧咬着唇拉开那横在她腰上的手,道谢是没有,白眼倒多得是。
「沈总裁,劳驾你拨冗来到小女的生日宴会,真是过意不去。」尹父客套的说,锐利的眼扫向打从刚刚就直瞅着他心爱独生女的年轻男子,不着痕迹的问:「这位是?」
「云骢,还不跟尹伯父问好。」沈总裁威严的提点,漾着商场的笑容,「这是小犬,云骢。」
「尹伯父、尹伯母你们好,打扰了。」男孩荡出一抹笑容,十分恭谦的问好。
「好、好、好,瞧这孩子长得多俊俏,想必是个青年才俊,还在念书吧?将来是打算从商还是从政?」尹父笑问。
「别说这臭小子,一说到他的前途,我又要气恼,念什么T大美术系,当画家能活吗?!真不知道明年毕业后要干啥。」沈总裁客套的摇头叹息。
这时,尹父的手冷不防的把尹崇生推上前,「崇生,来见见沈伯父。」
「沈伯父。」她僵着脸低唤。
她不喜欢这种僵硬的社交场面,这些父执辈的亲朋好友个个城府深沉,比事业还要比家庭,她好想脱离这个空间,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耶!
眼一瞟,她把坏主意打到这男孩身上,但不免又揣测着,这家伙会跟她一样尽情疯狂吗?抑或,他只不过又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宾客?他太温文了。
尹父扯着笑容,「我这丫头可不是也叫人担心,今年要升大一,这回我是铁了心的把她召回台湾,非让她念个企管学位不可,要不我尹氏集团将来真不知该交给谁呢!」
「打算念哪所学校?」沉云骢问。
今晚,他的眼中只有这个又娇又怒的寿星,粉色的礼服衬得她白皙美丽,看似柔弱,然而她的眉宇之间又蕴藏着一股气势,叫人很难忽视。
「T大企管。」她意兴阑珊的说。
「那不正好跟云骢同一所学校?太好了,以后崇生要麻烦你多照顾了。」尹父拍拍沈云骢的肩,亲切热络的说。
「没问题的,伯父。」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眼前的女孩。
「来,我们里面聊,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说话聊天去。」尹母催促着扫兴的大人离去,让她的宝贝女儿能保有她自己的社交,毕竟沉云骢是今晚唯一的一位年轻人。
沈云骢与尹崇生愣站在原处凝视着彼此,时间久得让人几乎要以为两人快成了雕像。
瞧,身高是身高、脸孔是脸孔,尹崇生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可内心又不免反叛,这人该不会是空有好相貌的二世祖吧?倘若真是如此,真是糟蹋了他与生俱来的好条件。
沉云骢静静的看着她,这女孩是他所见过的最不安分的寿星,不过,却是最吸引人的女孩,瞧她眸光锐利,羞怯柔弱的成分少了些,独立勇敢的神态多了些,必是一个回然不同于一般名门千金的女孩。
「你喜欢画画?」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恍神,抢先问。
「这已经算是我人生中的一部分,分不清喜欢与否,倒是那种估量不出价值的心力吸引我多一些。」
呕心完成一幅画作是一种倾其所有的宣泄,那种估量不出价值的心力,在他心中远远超过父亲的一桩投资案。
「怪胎!」她直言不讳,毫不修饰词汇。
「妳也不赖,充其量我们不过是平分秋色。」他反过来揶揄她一回。
果不其然,那两道纤眉倏地高高拢起,早先对他的好感都散去了。
「我的礼物呢?是什么东西?」翻出手掌,她存心捣蛋的问。
「一条钻石手炼。」沉云骢从西装内的口袋取出一只锦盒。
「钻石手炼?这么俗气,我以为你念美术会有那么点不同呢!」
他看得出她存心刁难,但丝毫不以为意,「珠宝不见得都俗气,有趣的地方在它的设计与切工。」
「说得冠冕堂皇。」她嗤笑。
今晚的她够闷了,好不容易来个冤大头,也就怪不得她把自己受了一晚的鸟气,对着他一吐为快。
「给我几分钟来证明。」
「没问题,就给你几分钟。」她微仰着下颚,一口答应。
解开锦盒上的丝带,他在众目睽睽下,绅士的挽起她的手,将钻石手炼绕在她的皓腕上,「一般珠宝辨识的几个要诀,不外是从冰质上看它的冰晶粉蜡,颜色是否正阳浓匀,杂质的液气固生,材况的厚薄角削,以及车工的棱线刻面。」
「然后呢?」她挑衅的问,还不忘佯装着不耐烦猛打哈欠。
将她这些举动看在眼底,他露出无声的笑,「一般,我们可以用分光光度计,或是观察持征来做鉴别,例如雨伞效应、不规则颜色分布、色带、表面凹洞、放射性是否残留,也可用紫外线可见光光谱仪、红外线光谱仪来鉴别。
「而妳手上这手炼的每一颗钻石,质地精纯,且完全没有进行雷射穿洞或残留其它的填充物质,品质绝对是一等一,Heart & Arrow的切割技术。另外,它的镶嵌手法十分新颖,妳摸摸,每一颗钻石都可以呈现三百六十度的旋转。」他由口袋里拿出一只高倍放大镜递给她,「瞧瞧,虽然没有精密的显微镜,不过妳可藉由这个放大镜看看每一颗钻石的车工。」
尹崇生凑上前从他手中的放大镜看向钻石,似乎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不过她还是想要刁难些什么,鸡蛋里挑骨头。
她猛地抬起手腕,「链子太长了,一个不小心就会从我的手腕飞脱,不合手。」说完,还睥睨的摇头叹息。
对于她的一切反应,沉云骢浅笑着照单全收,仔细掐算后默记在心,「我帮妳调整长度,至于多出的钻石,妳想改为耳环还是项链?」
「改?怎么,你家该不会长年住着一位珠宝设计师吧?」她暗自思忖,这家人该不会活得奢华无度吧?
他从容自信的点点头,「妳要这么称呼我,我也不反对,希望这条手炼的设计妳会喜欢,至于手工,我已经尽量做到完美。」
猛一抬头,她讶异的问:「这是你亲手制作的?!我以为念美术的人只会画画涂鸦呢!」揶揄话落,看到他带笑的脸,她不禁噗哧的跟着笑了。
转转手腕上的钻石手炼,没想到他精心打造的手炼竟然就这么送给素昧平生的她,「为什么舍得送给我?」
「十八岁的生日意义非凡,相对的,准备的礼物更不能寒酸,所以父亲委托我为今天的寿星挑选一份礼物的时候,我选了钻石,又因为家境富裕的妳应该什么都有,所以我想,这份礼物送的是心意,而不是钻石的价值。」
凝视着他,尹崇生觉得这男孩似乎不那么让人讨厌,而且他还是个好脾气的家伙,能够接受她的任性。
她想要将他变成同路人,一个能够跟她在台湾这个备受束缚的环境下,一同分享一切的人。既然如此,那么首先就是要带坏他!
「喂,你会跳舞吗?」她微仰着头问,蕴含着挑衅的意味。
沉云骢环看宴会四周,继而低头看着她仰起的脸孔,这丫头有嫌疑--捣蛋的嫌疑,她存心将这优雅的会场变成她专属的舞会。
「这似乎不是一场乐声震天的疯狂舞会。」
「但我是寿星,我想跳舞,而且我应该也有权利把这场生日宴会变成我想要的样子。」她认真又坚决的说,「放心,不是艳舞,我不会破坏宴会应有的品质,毕竟我是寿星。」
「那妳打算怎么样?」他发现,这女孩的确超乎他所想象,十分具有行动力。
「你看过阿根廷的音乐剧『探戈女郎』吗?为了它,我曾经在一个暑假疯狂的搭上飞机,只身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在那里看舞、学探戈。」她的眼睛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有一刻,沉云骢觉得自己快被她眼中的火炬所吞噬,这个十八岁的女孩究竟蕴含什么样的惊人力量,可以让他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完全的沉迷深陷而无法自拔。
「我对探戈不大熟练,不过,应该还可以跳一跳。」他被她眼中的光芒蛊惑,口中不自觉的如此回答。
「你等等我,我上去换一套衣服,那是我阿根廷的舞蹈老师送我的,一定要等我喔!」脸色阴沉了一晚的她突然开心的在他颊上一啄,随即像只蝴蝶似的翩然转身奔上楼。
那一啄,沉云骢年轻的心都暖了起来,因为他显赫的家世,身旁总有不少女孩盘旋流连,然而,从没有一个能像她这样轻易的掳获他的心,她的个性鲜明又可爱,不单是他,宴会里的每一位宾客都被她的朝勃生气,吸引了目光。
须臾,方才消失的蝴蝶换上一袭深色高雅的衣服,深色的裤袜包裹着她匀称的小腿,足下踩着一双复古的高跟鞋,看是严谨的打扮,却在裙襬撩人的剪裁下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整整衣裳,沉云骢风度翩翩的走上前,朝她伸出邀约的手,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尹崇生神情矜贵,然而嘴角却又不禁泄漏她开心的笑意,将手搭上了他的掌心,他猛地一握,两人都可以深刻的感觉彼此内心的澎湃。
大人们停下凡俗的交谈,纷纷把目光落向这宴会里唯一的一对年轻男女身上,连正在共商合作大计的尹父与沈总裁,也都因察觉会场骤静的异状,而停下交谈走向安静的大厅,看向场中的那对儿女。
管弦乐团十分机伶的改变旋律,缓缓的奏起了Por una cabeza探戈的曲调,挺拔俊逸的沉云骢手腕使劲一带,将两人的身躯猛然贴近,开始了这一支探戈双人舞。
衬着深沉、徐缓,时而带有浓重的忧伤倜怅,时而舒缓平和的曲调,一男一女随着乐曲的节拍,前后左右移动着脚步。
两人自始至终交臂而舞,情感自持而内敛,动作不疾不徐,有时,那舞步就像蕴含着生物界求偶的姿态,那样的渴切又自抑,一来一往间,明显的传达了爱、恨、惆怅、激情等复杂的情绪。
在两人蹁跶起舞的大厅里,顿时呈现四、五十年代布宜诺斯艾利斯那种独有的辉煌、奢华的韵味。
穿梭摆动的腿,宛如金蛇吐信一般的叫人眼花撩乱,探戈美的极致就在于它意味着与死亡的逼近,还包括了富含情欲的多重面貌,而不只是它的曼妙舞姿。
尽情的舞着,尹崇生的目光清澈如水;尽情的舞着,沉云骢的眼神深沉而陶醉,两人的嘴角都带着一抹含蓄的笑,这支舞,舞出了两人的契合。
不单是两人,现场所有的贵宾都受到感染似的,纷纷挽起了伴,一同漫舞了起来,虽离尹崇生的热舞狂欢还有一大截距离,但至少已经挣脱原先的死气,差强人意。
曲终舞尽,在众人如雷的掌声下,沉云骢牵起她的手,在洁白的手背上落下他炙热的一吻,然而性格直率的尹崇生则大胆的二度吻上他的颊,在他恍神之际,美丽的倩影随即像幻境般的消失在这一场生日宴会中。
不远处的尹父、沈总裁都看见这一幕,满意之余心里头还不忘各自打着如意算盘,最终两人心照不宣的露出会意的笑容,似是交情甚笃的握住彼此的手。
有别于两造父亲的心机,当事人只是单纯的沉溺在这一场美好的舞动中,沉云骢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暗自下了个决定,明天,他马上要从美术系降转到企管系,好能永远的守住这朵坚韧的幽兰,他甚至不在意自己只剩下这一年就要毕业了,满脑子只有她娇媚又带点任性的神态。
温文的外表下,争夺的欲望开始苏醒……
第三章
一开学,T大就因为素有美术系贵公子之称的沉云骢突然出现在商学院,而引发一阵热烈讨论,对尹崇生而言,那是一场荒谬的插曲。
经济学上课前的休息时间,因为感冒而趴在桌上小憩的尹崇生,实在是受不了教室里的吵杂,凝着一张臭脸正想叫一旁的同学安静些,却让身旁位子上的那张笑脸给愣住了。
「嗨!」沉云骢好整以暇,看来是等了许久。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哑声问道,她记得他是美术系四年级的学生,怎么会出现在这?且身旁还包围着成群的男女。
「好久不见,妳总算醒了,先喝口热茶,」他将保温杯中的热茶递过去,「听说妳病了,去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有没有吃药?」他问了一大串问题。
「等等,是我先发问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周遭的目光太刺眼,她没接过那杯茶,倒是很有耐性的等他回答。
状似无辜的看了她一眼,「当然是上课,从今天起,我跟妳是同班同学。」下一秒,他的眸光深情又温柔,「因为我有照顾妳的责任,生日宴会那天,我答应过妳父亲的,没忘记吧!」
一时间,所有的质疑目光全落向尹崇生,瞧,那些女孩充满敌意的眼神怕是想把她给撕碎,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让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连忙冷声惊喊,「我哪需要你照顾!」
他是不讨厌,但并不代表他很让人喜欢,非得时时刻刻见到他不可,她傲然蔑视的别过脸,一方面还有因为头昏而显得不耐烦。
不嚷还好,被她这么断然拒绝的嚷嚷后,顿时间身旁责难的目光炽烈得像火,让她差点当场被灼烧身亡。
沉云骢扳过她的脸,用一种再认真不过的态度开口说:「当然需要,我答应过妳父亲的,而且我喜欢妳,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努力的追求妳。」他直言不讳的说明来意。
追求?!
脑中有一段时间的空白,但是残存的理智逼着她赶紧醒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她红了脸低叱,没来得及欣喜这样的告白,因为她马上被汇集了全校的敌意给淹没。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今天病死在家,也不要出现在教室,生平第一次,她感觉被追求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因为她瞬间陷入被无数目光锁定的窘境,她敢说,往后走在校园铁定莫名遭受白眼,与其这样,她还是赶紧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