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换你来试试这双。」尹崇生把水蓝色凉鞋推到他面前。
果然,尹崇生此举马上引来专柜小姐的侧目,纷纷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身旁的宣秩耀。
「妳试就好。」他尴尬的笑。
「有啥关系,试给我瞧瞧。」她固执又坚持。
宣秩耀天生就少了霸气,怎是她的对手,推辞的结果他还是只得乖乖套上那双凉鞋。
她马上摇摇头,「不好,这款式设计有瑕疵,下回我到纽约,帮你带一双订制鞋,保证让你满意。」毫不理睬专柜小姐的臭脸,她挽着宣秩耀离开,而沉云骢提着一袋又一袋的战利品,赶忙快步跟上去。
看着沉云骢一脸郁闷,「老公,需不需要我帮忙?」宣秩耀用充满歉意的口吻问,然而眼神却带着挑衅。
「不用,你跟崇生好好逛。」他的挑衅沉云骢心知肚明,虽然咬牙切齿,但还是忍为上策。
其实他早想把宣秩耀这颗超级电灯泡谋杀了,只要他提议要去哪儿,这颗电灯泡就会准时出现杵在他跟尹崇生之间,甚至是完全霸占住她,简直比中原标准时间还要准时,若不是不想惹毛她,他铁会一脚踹上他的屁股,让宣秩耀跌个狗吃屎。
「宣,上回你说要买眉笔,趁今天出来,我陪你去买。」行动力甚强的尹崇生马上转了个方向,往化妆品专柜走去。
回过头,宣秩耀明明笑得灿烂,还故作抱歉状朝沉云骢眨眨眼,希望他多多包涵。沉云骢忍住气,只有挥手点头的份儿,摸摸鼻子,还是乖乖的跟着。
等着,总有一天他会想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不但要将宣秩耀这颗五百瓦的大灯泡斩草除根,还要独霸尹祟生这个直率又美丽的女孩,别说他心眼小,宣秩耀这仇,他一定会报。
虽然一个下午走来,他感觉比打橄榄球还累,但是为了尹崇生,只得咬牙苦撑,肩膀垂了下来,头发散在额上,温文的贵公子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知道自己已经顺利激发他的敌意,但是生性怕死的宣秩耀又不希望太早被身后的利刀劈死,只得早早提出解散的建议,以明哲保身,反正捉弄的效果达到就好,不需要赶尽杀绝,这点好生之德他还是有的。
「崇生,我看我们也该回去了,都逛了一下午。」他说。
猫逗老鼠也不是一次就玩到死,多逗弄个几次才有趣,谁叫他瞎眼看不到他,这只是小小回报他的眼拙。
「这么早就要回去?可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好做。」尹崇生显得意犹未尽。
「崇生,上回妳说想看一部电影,我陪妳去。」沉云骤对他露出一个警告的眼光,暗示他识相快走。
「看电影?好啊,宣,一起来,我要看的那部片子听说很不赖喔!」
一时之间,两大群的乌鸦分别盘旋在沉云骢和宣秩耀的头顶,两人不约而同的互看一眼,宣秩耀耸耸肩满是无奈,那眼神似乎在说,不是我爱跟,实在是逼不得已,而沉云骢除了苦笑之外,还是苦笑。
「你们去吧,我爸命令我今天得回家吃晚餐。」最后宣秩耀十分上道说。
灵光一闪,尹崇生央求。「宣,你说过你厨艺很棒,择期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到你家玩,好下好?」
说央求还是客气,这丫头分明是命令。
宣秩耀憋着满肚子的笑看向一旁脸色铁青的沉云骢,继而看看尹崇生一脸的企盼,「好……好啊!」转过身,他差点要巴在柱子上狂笑起来。
行动力十足的尹崇生一手挽着宣秩耀,一手拉着沉云骢,三个人强行挤上捷运,摇摇晃晃的前往宣秩耀的家。
第四章
「爸,我回来了,还带了两位同学。」宣秩耀一回到家就中气十足的报告,一点都不像他在外头那般文弱。
「伯父,打扰了。」尹崇生和沈云骢齐声说着。
只见客厅一旁的长桌上,一名身穿深蓝色长袍的男人,浑身学者风范,手提硕大的毛笔浅蘸笔墨,正在雪白的宣纸上笔走游龙,他是宣秩耀的令尊大人--宣召。
「嗯,好好招待人家。」宣召淡然应道,兀自专心在面前的书画中。
尹崇生睁着眼睛,开始打量起整个屋子,一脸的新鲜。
整屋子都是书法、国画,随处可见史记、论语、左传这些古老的书籍,墨香浮散在空间里,形成一股自然的熏陶气味。
「这是什么?迷你油漆刷吗?」打小在国外生活的尹崇生,愣问着宣召手中的黑笔。
剎那间,三只乌鸦分别以高速撞击屋内的三名男性,其中又以宣召的脸色最为难看。
「爸,崇生打小生长在国外,没见过毛笔、没写过书法。」宣秩耀赶紧解释。
要以父亲那种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的中国文人严谨标准来看,尹崇生铁定不合格,连中国文化精髓的书法都不知道,还张冠李戴说那是迷你油漆刷,呿!这种背恩忘祖的小丫头,真是当杀勿纵。
宣召重重吐出一口气,放缓语气说:「嗯,想学吗?」音调沉缓如钟。
「好呀!」好奇心驱使,尹崇生马上欣然答应,冲向那张长桌。
宣秩耀摇头叹息,他是打小被父亲的书法给吓坏了,打从三岁开始,父亲每天叫他提腕书写,练不好就跪算盘吃板子,日日非写完十大张才准上床睡觉,现在他是能躲多远是多远。
「我去准备晚餐。」拋下一句话,他赶紧撤退。
沈云骢呆在原处,不知道该进厨房还是该靠向长桌,最终,他选择厨房。
他倚在门上,「你们家人口很简单。」
「嗯,是啊!」宣秩耀忙着洗菜,不大理睬他。
「令尊很严谨。」
「嗯,你看到啦!」三两下便开启炉火,准备大显身手。
「令尊大人知道你的性向吗?」他冷不防问。
果不其然,宣秩耀马上拋下锅铲,迅速掩住他的嘴巴,难得凶狠的瞪着他,「闭嘴,这件事情绝对不要在这屋子让我听见第二次。」
原来宣秩耀也是有死穴的,看他惊惶失措的模样,沉云骢总算一吐近日来的鸟气。
他从容的拉下他的手,「别呛死我,你的手上有蒜头味。」见激恼了他,他扯笑揶揄,「瞧不出你力气还挺大的,差点把我闷得窒息。
宣秩耀压低音量,「沉云骢,就算我是同性恋又怎样,性别上我还是个男人,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
「喔,你刚刚还警告我不准说的,这回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沉云骢摇头轻叹将了他一军,难掩内心窃喜,「怎么,你下老爱叫我老公,现在又不叫了?有种你叫啊!我还挺怀念的欸。」
一时语塞,睨了他一眼,「呿,真不知道当初喜欢你这家伙哪一点,阴险小人。」宣秩耀警告的瞪着他,半晌,讪然转身用大火炒着青菜泄恨,「喏,拿去餐桌上放好。」他把热腾腾的一盘炒青菜交给他。
沉云骢闷不吭声的看着他,在学校的宣秩耀让人感觉很文弱纤细,简而言之就是娘娘腔啦!但是在这个驮着传统包袱的家庭里,他必须佯装成铁铮铮的汉子,只有在厨房,他才能显露他细腻的一面。
其实同性恋也是很辛苦的,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要他面对自己的真实,又要对抗社会舆论,乃至于家庭的认同与否,虽然宣秩耀很可恶,蓄意的霸占了尹崇生,但是,沉云骢还是同情他。
「干么?」宣秩耀被看得心虚,脸颊无端发红。
在他还没有完全对他撇下欲念前,沉云骢最好别这样看他,要不然他会更加积极的追求他。
「没有。」他捧着第一道菜出去,往桌上一搁,然后又踅回厨房。「欸,崇生该还给我了吧?」
「啥?」没敢多看他一眼,宣秩耀故作无知,专注的剁着碎姜末儿。
「你懂我说什么,不要逼我要贱招。」他警告。
「你敢?」宣秩耀转身睨着他,要不是严肃的老爸就在外头,他真想拿着菜刀追杀这个让他暗恋无疾而终的祸首。
「我为什么不敢?」瞧他得意的,活像中了乐透彩。
「亲爱的老公,你最好有为你的声带投保意外险,因为待会我会让你完全说不出话来。」宣秩耀愤恨的转身,抓来一把朝天椒,准备让沉云骢见识他话里的意思。
他就是怕,怕他抖出他的性向,那铁定会为这个人丁单薄的家庭埋下一颗灭亡的炸弹。
一时间,菜刀在砧板上咚咚咚的响,似是在宣泄什么似的,半晌,宣秩耀凝着脸转头瞪向他,咬牙道:「好啦,好啦!算我怕了你,要我让步可以,看你诚意,只要你有办法转移我的注意力,你就有机会完全独霸崇生的每一分、每一秒。」
「行。」沈云骢允诺。
宣家的这顿晚餐吃得热络畅怀,连生性严谨的宣召在尹崇生的无心捣蛋下,都只有弃械投降的份,把严肃暂时收到书柜上藏起来。
快乐的夜晚,沉云骢正庆幸回家的路上可以挽着尹崇生,恬静的散步而归,然而天空却在归途中突然下起了大雨。
「快躲进来!」沈云骢撑着薄外套,让娇小的尹崇生可以躲到他的庇护下,「数到三,我们一块儿冲到对面的公车候车亭。」
「嗯,一、二、三--」鸣枪彷佛就在耳际,只见两人迈开步伐,拚了命的冲越马路,躲入候车亭。
雨势来得突然又磅礡,才几步路,外套抵挡不了强大的雨势,两人宛如溺水的玩偶,站在候车亭里浑身不住的淌水。
外头雨势未歇,大雨依旧,候车亭里,发梢下着小雨,尹崇生仰头一瞧,噗哧的倩笑起来。
黑夜中,她晶灿的眼眸像钻石,让沉云骢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生日宴会,他举起食指勾去她脸上的湿发,「冷不冷?」
挨靠着他的尹崇生摇摇头,开心的说:「不冷,今天的晚餐丰盛得叫人温暖。」
看着她笑如弯月的眸,他温柔的摩挲着她的脸,抹去脸上的雨水,「嗯,这是个令人开心的夜晚。」
她让他瞅得脸蛋直发烫,正想要避开,他却一把扳住她的肩膀,瞬间在她的唇边落下一枚蜻蜓点水的触碰。
「你……」她怔然抚上唇边的余温,无言凝睇,反倒是把唇咬得更紧了。
候车亭里摒除了一旁的车水马龙,两人相互凝视的当下,她感觉他温热的鼻息越来越靠近,连呼吸的频率都加快了,须臾,带着凉意的唇试探的碰上她的唇,然后又匆匆退去。
尹崇生带着迷惑的神态颦起了眉,然而这样的迷惑并未持续太久,沉云骢再次贴近,这一回,他大胆的撷住她的气息,夹带他狂猾的态势准备征服她的柔美。
在微冷的夜雨中,一股温暖轰然在体内漫开,抵在胸前的手不再抗拒,顺着他结实的上臂,往宽阔的肩膀攀去。
他吻着心爱的人,脑中想着早先与宣秩耀的对话,他彷佛看见未来一切美好,电灯泡的恶梦即将画上句点。
这厢,奉父命拿着雨伞出门送爱心的宣秩耀,隔着马路看见候车亭里激吻的两人,看来热情如火的他们是不需要这碍事的伞了,淋点小雨算什么。他露出会意的笑容,然后摇摇头瞪着手中的伞,索性转身回家。
他敢说,他要真固执的送伞过去,只怕人家还不领情呢!说不定,沉云骢还会拿雨伞追杀他,做人嘛,不需要这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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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个屁!对沉云骢来说,事情根本没有转好的迹象,一点都不美好。
举凡他认为好的事情,只要一遇到宣秩耀,就一点也不好,电灯泡依然强力破坏他的爱情,这跟他原先所设想的美好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情人节,沈云骢买了一大束玫瑰花送给尹崇生,校园里的景色恬静又写意,很适合谈情说爱。
「崇生,晚上我们到妳最爱的法国餐厅共进晚餐,好不好?」他十指紧勾着她的手说。
「你有订位子吗?」她没把他推开,任他亲昵的勾着手,还把头倚在他肩上,让他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当然有。」他心花怒放。
「太好了,」她翩然而笑,霍然站起身,朝远方而来的宣秩耀猛招手大嚷,「宣,快来,云骢说晚上去吃大餐。」
「太好了,真叫人期待,」该死的宣秩耀乐得跑来会合,「谢谢老公。」
闻言,沉云骢心口一窒,差点缺氧而亡,他敢再胡乱叫,非杀了他不可。
那顿三人的情人节大餐,沉云骢一直是食不知味,至于那束玫瑰花,最后还难逃恶运葬送在宣秩耀的恶嘴里,成了一时兴起的人工花瓣雨。
好大的一场花瓣雨,让他都要伤风感冒了。
天杀的宣秩耀!
而圣诞节前夕,沉云骢订了一份海外限量的神秘礼物,准备晚上吃耶诞大餐的时候让尹崇生强烈感受他为她准备的惊喜。
「晚上带妳去一个好地方。」他的手横揽着她的腰。
枕在他腿上的尹崇生搁下面前的书,仰头问:「要做什么?」
「秘密。」他甜蜜的在她脸上一啄。
忽地,她起身推开他,「不行,宣说晚上要去东海大学的路思义教堂做弥撒,我才要麻烦你开车送我们到台中去的。」
「台中?妳今天要到台中?」幸亏他眼明手快的扶住下颚,要不然这一次又不知道得到哪儿寻去了。
「对啊,云骢,好不好?人家很想去东海的路思义教堂,你知道一群人一块唱圣歌的感觉有多么棒吗?我好期待喔!」她好声的央求。
与沉云骢相识越久,她就越会利用他吃软不吃硬的弱点,拚命的鼓吹他改变心意,投入她与宣秩耀的活动,每每,沉云骢只有咬牙允诺,然后再私下兀自扼腕叹息。
他点点头,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容,然后别过脸去,拚命的咒骂宣秩耀那颗惹人厌的电灯泡。
「云骢你最好了,就知道你疼我。」她扑进他的怀里,将他抱了个满怀。
「笨蛋,不宠妳宠谁?」
一股馨香来袭,沉云骢眼中欲念深沉,托起她的脸,霸气的落上一吻,吻得缠绵悱恻,尹崇生再怎么骄任推却,也只能接受。
她的顺从稍稍平复他受创的心。
然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沉云骢决定找个时间,再次跟天杀的宣秩耀好好的沟通。
趁着她陪同双亲出国过新年,他把宣秩耀找了出来。
推开Starbucks的门,一眼瞧见角落的沉云骢,宣秩耀走向他然后一屁股坐下,浑然不知死期将至。
「唔,亲爱的老公,怎么只有你,我以为崇生度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