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心眩努力压下几乎从喉咙跳出来的心脏。“请问一下,这投资案值多少钱?”
“不多,两亿而已。”
“台币?”
“法郎。”
蓝心眩白眼一翻,差点昏倒。救命啊!两亿法郎多少台币了?他们竟要一个哲学系才毕业的女孩子来下这么重大的决定?!
尹非得意地睨著她。“怎么?代理总裁有决定了?”凭她也想跟他斗,再等十年吧!
她拍桌怒吼。“你疯了是不是,这样就要我做决定?事关两亿法郎的投资案耶!”
“你既是代理总裁,当然得由你做决定。”而他会非常高兴等著看她出丑。
“万一我做错决定呢?公司倒了怎么办?”
“两亿法郎‘尹氏财团’还不放在眼里。”他的恶劣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他那种狂傲无礼的态度彻底将蓝心眩给激怒了。“你的意思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我可能会害你们赔掉两亿法郎?”他敢点一下头,她发誓要他好看。
“你就算将‘尹氏财团’全赔光了,我也不在乎。”会伤心的是尹老夫人吧?而如果能够扳倒她,他这一生也无憾了。
“你——”蓝心眩气得全身发抖。
“倘若你不敢下这决定,不如趁早投降,躲回我那高贵的母亲怀里。”他恶意地摊泼她的怒气。
她听到了脑中“理智”那条线断掉的声音。“给我那三个地方的资料。”
尹非冷笑著抽出三张纸递给她,不信她看得懂。
蓝心眩将它们一一贴在墙壁上。
“你想干什么?”他知道她看不懂法文,是决计做不出决定的;可难道法文上了墙就会变成中文?
她瞪了他一眼,默然取出一张卫生纸,揉成一团,沾了些许桌上的印泥,退后几步,转过身,闭上眼,将纸团朝墙上的三份文件丢出。
纸团击中其中一份文件,留下淡淡的红印;她走过去撕下那张纸,用力丢向尹非。“我决定了,就是这个地方。”
惊讶在尹非眼中一闪而过,她居然用这种方法决定一笔价值两亿法郎的投资案 !到底是他眼花了,还是她傻了?
“干么?不服我的决定啊?”蓝心眩纤指逼近他的鼻尖。既然他们都不在乎自己的财产了,她何苦为他们挂心?要玩大家一起玩,她不把这场豪门游戏搅得鸡飞狗跳,她就跟他姓。
“不!”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十足的奸臣相。“只是有点讶异你会用这种方法做决定。”而且她的运气该死的好到极点,她丢中的那个地方,与他和整个企划部开了三个月的会议所决定出来的位置一模一样。
“有何不可?”就算她本来有一些些愧疚,一见著他目中无人的狂妄模样,也全消失无踪了。“在你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游戏,而我只是依著你的游戏规则玩,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她将所有的文件塞回他怀中准备赶人。“况且你根本不在乎那些钱,我又何必多事为你担心?”
“的确,你是不需要担心那些钱。”他抱著文件,深邃的眼里、两道森冷的寒光冻得她僵在办公桌后。“‘尹氏财团’有的是钱,赔个两亿法郎并不算什么,不过那些拿钱办事的小厂商就惨了,别说两亿法郎,只要一百万法郎的工程出了岔子,大概就有不少人要自杀了。”
霎时,蓝心眩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
尹非将身子横过大半个桌面,严峻如石雕木砌的脸庞由上而下迫近她,带来无限压迫感。“当然,你也不必为这种小事担心,反正要自杀的又不是你。”
她的心脏紧紧地一抽。这家伙是恶魔,他一定是!
“那么我这就去执行你的命令了,代理总裁。”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像冰一样的冷。“也或者我们可以来打个赌,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件案子而倒大楣?”
她背脊窜过一阵恶寒。“等……等一下……”
“哎,身为在上位者不能朝令夕改哦!”给了她—抹恶劣的鄙笑,他转身出了总裁办公室。
蓝心眩瘫在大皮椅上,好半晌动都无法动一下。
那个男人……好恐怖!他的笑容是冷的、呼吸是冷的……心脏和血液八成也都是冷的。她怎么会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他?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刚才他说著「自杀”的事时,眉头部没撩一下,好像看著那些因她决策失误而赔钱死亡的人是件快乐的事。
他没有心,怎么会有情?自然更不会懂得去爱了。
这场豪门游戏她绝不能再玩下去,有关人命的大事岂可轻忽?她要回去告诉尹夫人,她要辞职,再也不干这劳什子“代理总裁”了,宁可回去做个饱受欺负的小看护。
第三章
穿过庭院,对面是一长条回廊,晕黄夕阳透过罗马石柱在鹅卵石步道上洒下艳艳红彩。
迷离的景色像仙境,超凡脱俗得教人目眩;然而它唯一的欣赏者——蓝心眩,却抱著肚子蹲在地上。“这些有钱人都是神经病!”一个没血没泪的尹非,还有用一亩地来建造这幢豪宅的尹老夫人都一样,一个主人、十来个佣人,居然要住这么大的地方!干么?训练大家的体力吗?可恶——
“蓝小姐,你蹲在这里干什么?”一名路过的仆妇好奇地停下脚步问道。
“我要去花房找老夫人。”虽然已经休息五分钟了,但她的呼吸依然有些急促。
“老夫人不在花房哦!”
蓝心眩瞪大眼。“刚才我问巡逻的警卫,他们告诉我老夫人在花房啊!”
“那已经是半小时前的事啦!”
原来当她在庭院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人家老夫人早移驾他处了!蓝心眩气得浑身发抖。“那请问老夫人现在哪里?”
仆妇望了眼手表。“这时间老夫人应该在房里休息,等著晚饭开出。”
“喔!谢谢。”蓝心眩忙道声谢,转回头,往大屋方向奔去。
“哇!”还不到门口,一声啜泣传入耳畔。
“搞什么鬼?”她步上玄关、打开了大门。“这情节好生熟悉,我在哪里见过……”一句话未完,只见一条娇小的身影掩面哭泣著朝她跑来。“喂、喂,等一下 !”她才想躲,那人已一股脑儿冲进她怀里,撞得她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
“对……对不起!”梨花带泪的小女人满脸的鼻涕和眼泪全糊在她衬衫上了。
蓝心眩痛苦地摆摆手,暂时说不出话来。
“你们在这里搞什么鬼?”严肃的声音插入这一团乱绪中,可不正是让蓝心眩找了个半死的尹老夫人。
小女人手忙脚乱地自蓝心眩身上爬起来,泪痕未退的小脸上还残留著过度的惊惧。“对……对不起……”
“对……对不起……”尹老夫人轻蔑地撇著削薄的嘴唇。“我你会说这句话吗 ?我对看护的要求是不高,可我也不想请一个只会说“对不起’,其他事都不会做的笨蛋。”
“呜……”小看护掩著脸,泪水一滴滴往下掉。“对不起……”
“哼!比笨蛋还不如。”尹老夫人低斥了声。“你是只脑震荡的猪吗?”
“哇!”小看护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不干了,再也不干了……我要辞职啦……”
“闭嘴!”不意发怒的竟不是尹老夫人,而是被撞得差点断气的蓝心眩。“你又没有错,道什么歉?该说‘对不起’的是她!”她指著尹老夫人,一脸愤慨。“尹老夫人,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事,她已经道歉了,你凭啥儿还骂人?”
面对她的指责,尹老夫人居然不动怒,只是无趣地耸耸肩。“是她自己笨,爱来找骂挨,怪得了谁?”而她,只不过是个坐在轮椅上、成天无聊到只能拿小看护来玩的可怜病人,她有什么错?
“喝!”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蓝心眩狠狠倒抽了口气。“那是因为她太温柔,又尊重你年纪一大把才不敢顶嘴,怎么?对你太好,你还不满啊?”
“只会唯唯应诺的,一点儿乐趣都没有,谁会喜欢?”尹老夫人这辈子给人奉承够了,这让她学得了一项经验:只会奉承的人往往没有真心。
蓝心眩咬牙给了她一记白果子,复转向小看护。“你听见啦?这人是贱骨头,不爱人家对她太好,以后你就尽量虐待她,她自然不敢欺负你了。”
小看护眨眨水雾氤氲的朦胧大眼,不解的神采在其问流窜。
“不明白?”蓝心眩问了句。
小看护憨厚地摇了摇头。
“笨蛋!”尹老夫人低啐了声。
“不许再骂人。”蓝心眩吼了尹老夫人一句后,轻轻执起小看护的手。“你有没有受过正统的医疗训练?”
小看护害羞地微颔首。
蓝心眩在心底暗叹。造孽喔!将这样纯情的小女孩放在如虎穴般的尹家里,这不是摆明了在糟蹋人家吗?
“喏,你叫什么名字?”
“湘玲,夏湘玲。”
“好,湘玲,我问你,当你在照顾一个病人时,你确定她得打针才会好,但她却顽固地不肯接受,这时你是要看著她病死?还是强逼她接受治疗?”蓝心眩问道。
夏湘玲歪著可爱的小脑袋想了会儿。“我还是会给他打针。”
“这不就得了。”蓝心眩用力拍著她的肩。“对面这位老夫人正是全天底下最不合作的病人,你要顺著她的脾气让她乱来吗?当然不是,你是学有专精的医护人员,自当教会她听你的话,以期尽快将身子养好,是不?”
一顶大帽子扣下,夏湘玲突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羞涩的神情尽去,只余一抹固执与坚毅。
“没错,我是一个专业看护,怎么能让病人耍得团团转?我要努力将她的身体顾好才行。”她猛地转向尹老夫人,笔直的目光射向她。“老夫人,从现在起你要听我的话,不能再乱来了。”
尹老夫人怔仲了会儿。想不到姓蓝的小妮子这么机灵,不愧是她选中的游戏对象,有一套!
“你做得到就来吧!”再对夏湘玲撂下一句挑衅,她转动轮椅滑向书房。
“等一下。”蓝心眩追在她身后。“老夫人,我有事要跟你说。”
“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尹老夫人猜得出她想谈什么。尹非是个冷酷又难缠的男人,自然不会善待蓝心眩这空降部队,她在公司里铁定被刁得很惨,心里难免有打退堂鼓的想法。不过她是不会让蓝心眩退缩的,等了十几年才找到一个这么特别又有骨气的女孩,她绝对要趁此机会一举挽回她失去已久的家庭幸福。
进到书房,蓝心眩焦躁地在室内来回踱著方步。“老夫人,我不得不说尹先生……他真的是个恶魔。”她将今日在公司里发生的一切悉数告知。“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蛋相处,我想关于这趟任务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好个尹非!果然又毒又狠。虽非自个儿所出,但尹老夫人却打心底欣赏这儿子。不过她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尹非确实是个混帐,你知道吗?他正准备将自己的儿子送到英国的寄宿学校去,他不要儿子在身边,不想看到儿子,觉得儿子会妨碍到他。唉!我可怜的孙子,小错才十岁,就得承受如此不人道的待遇;想当年我虽恨尹非,但起码还将他留在身边仔细教养他到成年才放他单飞,而小错……我真不知道那孩子要怎么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熬过一个如此无情的人生?”
尹老夫人还没说完,蓝心眩已听得泪盈于眶,待老夫人话一落,她更是抽噎得不能自已。“好过分,这实在是太过分了;世上怎会有如此无情的父亲?”
尹老夫人低垂螓首,状似自责地叹息道:“这全是我的错,是我将尹非教坏的。”
“不!是尹非太坏了,他根本是个没血没泪的大坏蛋。”蓝心眩义愤填膺。
尹老夫人语气凄然,但眼里却闪着狡狯的光芒。“所以我才需要有人去将他导回正轨。我相信人性本善,只要辅导得宜,即便是尹非,也会改过向善的。”
“那种连心都没有的坏人,怎么可能会变好?”蓝心眩皱著眉头,早下定决心要厌恶尹非到底。
“就算救不回尹非,我也要救到小错啊!他才十岁!”
“没错,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尹错,不管大人怎么样,小孩子总是无辜的。”激情再度掌控蓝心眩的言行,此刻她早忘了要拒绝这趟任务,一心想著要救尹错这可怜的孩子出苦海。
“蓝小姐,你是我孙子最后一点希望了啊!”纵横商场二十余载,论到“说服能力”谁能比得上尹老夫人?
“老夫人,你放心好了,不管怎样我都会救出尹错的。”蓝心眩意气昂扬地走出了书房,没注意到身后尹老夫人那一脸计谋得逞的诡笑。“尹非,走著瞧,我不会让你再作恶下去了。”她边走、边在心里诅咒著尹非,同时思考救出尹错的方法。
那小男孩既与父亲同住,要接近尹错,势必无法远离尹非,而尹非……这严峻可怕的男人是她今生最大的梦魇,靠近他只有“危险”二字可以形容;如果可能,她情愿躲到天边去,再也见不著他最好。
但偏偏她无法不去记挂尹错,她也有一个小侄女,想像小若遭遇到尹错那样的不幸……她心都揪成一团了。
“不管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终同情心依然战胜了理智,她决定要搬进尹非家,不救出尹错誓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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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新庄的这栋两层楼居家别墅正是尹非的家。
没有老家的宽广、华美,三十几坪的别墅布置得温馨宜人;这曾经是尹非最大的梦。
他自幼生长在一处没有亲情、只充满恨意的地方,尝够了悲伤和陷害,因此当他成年后,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美满家庭。
十八岁那年,他在酒店里认识大他四岁的安娜,她青春活泼、满怀理想,出卖身体是为了实现到法国学画的愿望。她的努力与乐观给他晦涩的人生带来光明。因为他们都有梦,也知道要实现梦想有多么地辛苦,所以他们特别投契,爱情很快便像一把燎原的野火,将他两人一起卷烧了进去。
那时他以为安娜便是他梦想的归依了,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梦如此脆弱,只消尹老夫人动一动手指,随即轻易地灰飞烟灭。
安娜离开了他,只留下尹错,他的儿子,也是他最宝贵的亲人,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