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情款款地抚摸她的脸庞,一双盈满忧伤痛苦的眼凝望着不断溢出泪水的她。
“别哭了……”他的声音低哑惑人,布满脸庞的净是浓浓的不舍与怜惜,“不是你的错,错的人是我……”
“不!”她忽地逸出声否认,小手急急抓住他急于撤离的大手,任由挡不住的泪水恣意宣泄出来,“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逃避、如果没有发生车祸,我不会……我不会忘记你这么久……”
他的指轻轻点住她的唇,“别说了。一切皆是命运弄人,现在的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不!”她无法接受的猛烈摇头,“不要!我不要再一次与你分离,我受不了……”
“你们在干什么?”突地,一句爆喝划破空气朝他们劈来。
他们吃惊的回过头,只见一个脸色铁青的男人立在不远处,额上的青筋隐现,双拳紧握垂于身侧,浑身被团团怒火所包围。
霎时,三人六眼无言相对,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混乱气氛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当电视画面打上未完待续的字眼时,电视台内的娱乐电波小组办公室内冒出了抗议声浪,一群女性同胞看不过瘾的直接开骂。
“搞什么啊!又要等下礼拜。”化妆师尖锐的怨怼声率先在办公室内扬起。
“气死人了!人家看得正感动……”制作人助理小娟把微微沾湿的面纸揉成一团,气愤的往电视机扔过去。
“没看过这么可怜的男女主角,老是分分合合,最后女主角还因为一场车祸而丧失记忆,跟另一个男人谈了恋爱、还订了婚……结果,男主角出现了,再一次撩拨她的心,然后……女主角恢复记忆了……”简单把剧情说明后,娱乐记者艾妮已经受不了的连抽几张面纸按压眼角,“受不了!为什么编剧要这样捉弄男女主角?”
“就是嘛,为什么编剧要这么过分?”企划助理小美出声附和。
“听说还有两集就完结篇了,我希望编剧会安排男女主角在一起啦!”化妆师气恼的直跺脚。
“我比较喜欢那个深情的男配角耶!但想也知道他是不会跟女主角在一起的,谁叫他是男配角呢。”文字记者小小单手托腮,惋惜的道出想法。
盛夏以指按压着隐隐作疼的额角,每次一到星期三下午的重播时段,小小的办公室内就会出现大小不一的批判声,伴随着片尾曲,同事们的讨论声只有越演越烈的情况。
她无力的往电视屏幕瞟去,瞧见了工作人员的名单,制作人孟玠的大名就这么窜入她的眼。
嘴一撇,盛夏受不了的频翻白眼,小声碎念:“真搞不懂电视圈的金童为什么老爱搞这种狗血偶像剧?他是嫌全台湾的狗太多了,需要宰一宰好增加收视率吗?”
“小夏,这部戏现在可热门呢,你居然对它一点欣赏之意也没有?”坐在她对座,与她同是娱乐线记者的汪晴显得讶异不已。
“我为什么要欣赏这部狗血剧?”盛夏暂且停下手中的撰稿工作,不以为然的挑挑眉,“所谓的偶像剧不就是靠金童制作人孟玠、王牌编剧云楚楚的名声所打造出来的?只不过多了分噱头跟话题性罢了!”
“你说什么?”正被剧情高潮所左右的一群娘子军,目光锐利的往她身上扫来。
盛夏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几位小姐,你们该清醒了!我都可以猜想得出结局了,男女主角其中一个会因为某种细故而翘辫子,画面很有可能停在还活着的那一位身上或脸上,定格,完——”
汪晴听了不禁皱起眉头,“好好一部戏被你说成这样,不怕咱们小组的娘子军拿刀砍杀你啊?”“就是嘛!”被她这么一破坏,艾妮眼中早已无一滴泪。
“我才不要有人挂掉!”化妆师瘪起小嘴,大声抱怨,“如果所谓的王牌编剧也给我来这种三流戏码的话,我就要到电视台举牌抗议!”
“你们再不给我安分工作,我才要去劳工局举牌抗议!”一记清冷的女声出现在办公室大门边,伴随出现的是一张皮笑肉不笑的干练面容。
“李姐,”大伙儿一见到她冷冷的扯开脸,莫不恭敬的大喊一声,异口同声的回答:“我们现在就去工作!”
“快快快!”被唤李姐的李怡双手拍击,吆喝一声,“还剩两个小时就要现场直播了,该发稿的快发稿,该就位的赶快就位!”
盛夏递送了一记“你看吧”的眼神给对座的汪晴后,耸了下肩,双手飞快地在笔记型电脑键盘上打着,将脑中的片段文字串成一篇丰富报道。
李怡瞧了眼各自归位的伙伴们,举步来到盛夏的桌旁,“小夏,先暂停一下手边的工作。”
“暂停?”盛夏眼未离开电脑屏幕,“李姐,不行喔!我这篇是要赶给艾妮的,等一下她还要跟汪晴录配音。”
“汪晴。”李怡指示一声,“你先接一下小夏的工作,等你手边的事务告一段落后,来办公室找我。”
“喔,好。”上级交代下来,汪晴顺从应声,疑惑的视线扫向盛夏,无言地低问有何事?
盛夏的回应是一个莫名耸肩,丝毫不知制作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调派工作。
“小夏,你跟我来。”调度好工作后,李怡领着盛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有一张陌生的男性面孔,一见到她随着李怡踏入室内,斯文秀气的面容漾出一抹和善的笑。
下意识的,盛夏也回以一笑,小声的向身旁的李怡询问:“老大,你朋友吗?”
李怡点了下头,“嗯,他是我一个老朋友,有件企划案我想请他帮忙,所以特地把他这个大忙人请来办公室喝茶兼打屁。”
“学姐都频频急call了,我这个做学弟的不赶快来报到,那岂不是太没有同学爱了?”他优雅的调整了个姿势,一派悠然自得模样。
“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还记得我这个学姐,我就该偷笑了。”李怡掩嘴一笑,随手指示盛夏在空余的椅中落座。
“李姐,你找我有什么事?”盛夏从中打断了两人的叙旧,“如果是你先前提过的新企划,很抱歉!我现在实在找不到什么题材报道。”
每天一个半小时的娱乐电波,是属现场直播的热门节目,主持人是由当今热门的作家兼任,妙趣横生的谈吐及诙谐举态,搞节目打下了一片傲然江山。
然而整整九十分钟的节目,他们这些跑娱乐线的记者,还是得要挖空心思,制作一段三至五分钟的深入报道,配合最近的娱乐时事及新闻。
李姐交代她做一个长段的深入性报道,直到今天她仍未有一个新颖的念头,也让她为迟迟未交稿的企划伤透脑筋。
李怡神情平静,一双充满睿智的眼悄悄地移至坐于身侧的学弟身上。
“小夏,一系列的偶像剧报道如何?现在是偶像剧当道,瞧瞧我们自己的Team也为偶像剧疯狂不已,我想做一次深入的报道不但符合时势,也可以好好剖析一下现在的演艺圈生态。”
听到李怡的提议,盛夏皱了下眉,“嗯……可以考虑一下。”
“你好像不太赞同我的提议。”李怡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为难。
“嗯……”思忖了下,盛夏坦诚以对,“我对现今走红的狗血……嗯哼!偶像剧没什么好感,剧情似乎都绕着俊男美女打转,失去了戏剧要传达给大众的意义。”
“哦?”听闻她坦率的批评,俊秀男子仅扯扯唇,感兴趣的质询:“那么你认为现在的戏剧需要传达什么给大众?再者,偶像剧顾名思义便是要满足观众的视觉享受,起用俊男美女有何失当?”
盛夏盯看着他一会儿,双眉不自觉地皱起。“你说的没错,偶像剧顾名思义就是要满足观众的视觉享受,所以就不需要传达一些正确的信息给观众,于是无知的青少年便会模仿剧情,搞出令人匪夷所思的社会新闻来。”
“我可不以为我制作出的戏剧,会对观众造成不良影响。”他严正声明。
“那么,你一定很少看社会新闻。”未细听清楚,盛夏已冲动的反驳回嘴。
李怡则端坐一旁,神情闲适的举杯轻啜,俨然未将他们之间的争执激辩看在眼里。
“等等。”盛夏察觉有异,带着疑惑的眼看向抿唇不语的俊秀男子,“你刚刚说你制作的戏……难不成你是个戏剧制作人?”
男子思忖了一下,大方点头承认。
李怡缓缓放下杯子,一脸讶异,“咦?难道我没有帮你们互相介绍吗?”
盛夏忍住赏她白眼的火气,“李姐,你的确没有介绍过你这位学弟的来历,不过你这位学弟已经充分表达出他对戏剧的‘热诚’。”
“小姐,我想你才是对戏剧存有狂热因子的人吧!这年头已经没有人想去追究戏剧的背后意义。”他很实在的说出现今利益当道的市场。
“难道我就不是人吗?”盛夏牙尖嘴利的迅速回应。
看着两人再度一来一往的辩论,李怡转了转略为酸痛的颈子,一不小心打了个小呵欠。
当李怡伸指揩去眼角的湿润,满室沉静已然,她看着皆抿唇不语的学弟及下属,“你们终于不想吵了啊?好吧!就让我来为你们郑重介绍一下。”
“李姐,我知道他是你的学弟,不过你有这种事事以利益为前提的学弟,我怀疑他能制作出什么好戏来。”盛夏双手环胸,脸色不善的说道。
“学姐,我知道她是你的下属,不过像她这种有话直说、坦率过头的下属,一定常常为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让你伤透脑筋是吧?”他依旧保有好风度,但言辞犀利的回道。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激撞出丝丝光点,不难看出他们正在暗地较劲。
李怡左看学弟、右瞧下属,然后露出会心的一笑,手势与指令并行的要求道:“两位,请起立一下。”
不知李怡意欲何为的两人依言照办,两人离座分占一方。
李怡见状,也随之起身,假咳几声,郑重其事的介绍起两方来。
“我的好学弟,首先在我左手边这位,是我手下制作小组的一员——盛夏小姐。她的个性,不用我多加说明,你已经明确感受到,犀利、明快、果决且富正义感,正是身为新闻从业人员的最佳典范。”
“最佳典范?”他嗤之以鼻,温文面容含笑低声反问:“像她这种直到不知转弯的个性,的确是得罪所有人的最佳典范。”
盛夏耳尖地捕捉到他的低语,不悦且愤然的睨他一眼,却无从反驳他的讽刺。
谁教他该死的说得对极了!
拜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耿直性子所赐,每每出去采访新闻老是与人起冲突,与她同行的摄影师佩服她不畏强权的勇气,殊不知她有多讨厌自己有话直说的个性,直到今天她仍能存活于影视界,还真是个奇迹。
“学弟,平日你的话不多,今天却像个紧咬人家尾巴不放的小气巴拉男。”
不等学弟发作,李怡的目光已落在盛夏身上,“小夏,我这位学弟是个戏剧制作人,制作的戏剧不是太多,只是很凑巧地每一部都可以得到不错的成绩;他为人也不是很嚣张,只是很刚好的业界都称他一声金童而已。”
她的介绍让孟玠稍有怨辞的抿直唇,连忙出声纠正:“学姐,你介绍了一堆,我的名字呢?”
“这么心急做什么?现在有谁不知金童制作人这个称号?你看小夏一副撞鬼的表情,不就表示她知道你是谁吗?”
盛夏朝孟玠伸出颤巍巍的纤指,“你……你就是孟玠?”
孟玠朝她颔首,“我是孟玠。”
接下来他应该会看见一双崇拜的眼神,然后紧接着就是激动的尖叫,毕竟以他的翩翩风采及浑身挡不住的洋溢才华,女人想不爱慕他、崇拜他也难。
“你混账!”
嗯嗯!是应该说他好神,毕竟他打造出了一出出浪漫偶像剧,也捧红了一批批偶像演员,他简直是电视圈的偶像剧教父。
“你神经病!”
“什么?”孟玠从自我沉醉中猛地惊醒过来,眯起眼瞪着矮他一个头、大放厥词的小小文字记者,“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但混账又神经!”
原来金童是长这副模样,瞧电视及杂志绘声绘影的说他行事低调,不愿意曝光,当时她还以为金童是因为自己生得太吓人,所以才不愿出来破坏一干姐姐妹妹的幻想。
如今一看,以金童斯文俊秀的外表,不怕吓跑崇拜他的女性同胞,却让她找到了可以发泄的正确管道。
“盛小姐,我哪里得罪你?你有必要挑衅我吗?”
先前的争执可以归咎于她的无知,但从她冒着怨气的双瞳,他不以为她口出恶言是因为太过天真的缘故。
“谁挑衅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这几个月来她真是受够了!
“我洗耳恭听。”他倒想知道她又在发哪门子的疯。
“你制作的偶像剧老套到极点!”首先,盛夏指出最让她垢病的重点。
“观众喜欢老套。”孟玠耸肩,实事以对。
“狗血到令人作呕!”她继续发难。
“收视率可不这么认为。”他不疾不徐地提出证据。
“你究竟还要残害多少无辜观众的心灵?”太气人了,为什么他有问有答,风度好得不像话?
“无辜观众可以选择关上电视。”孟玠直接做了个结尾。
“你的烂剧已经荼毒我好几个月了,何时才会有下档的一天?”一档接着一档上,她就不信“呕像剧”有这么抢手。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在办公室听姐姐妹妹此起彼落的探讨声,当她一出声即惹来讨伐声浪,把办公室内的浪漫气氛全部赶光光。
“只要观众支持度不减,我会继续制作下去,毕竟这是开创戏剧的新潮流,一反先前的乡土伦理大悲剧。”他也不讳言的表示。
“我的天!”盛夏拍了记额,“意思是……我还得继续忍受那种谈情说爱的肉麻戏就是了?”
孟玠大方的一摆手,模棱两可的回应:“应该是。”
“我拒绝忍受!”那种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的戏码,她真是受够了,“孟制作,你就不能制作一些有警世意味、或是有点气质营养的戏剧吗?”
“我觉得偶像剧突破了过去戏剧上的局限,开创出一片崭新戏剧天地,我倒想问问你对现今流行的偶像剧有何不满?”
盛夏直接伸出五指,一项一项的数落给他听:第一、故事老套到让人一猜就知;第二、台词肉麻得让人不想看下去;第三、我不想看那些光有脸孔没有演技的偶像演员!”
“你这些话让编剧跟演员听了,会让他们失望又伤心,没想到受欢迎的一部偶像剧竟会被你贬低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