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请转达尊夫人,说我会准时赴约,我还有个电话要接,改天再联络了,拜拜!”
不给洪敬航说话的机会,王骆军马上挂上话筒,抬眼看向仍呆站一旁的何专员,颔首的吩咐:“还有三、四个小时才上班,你先回去补个眠吧!”
“是的,总裁。”何专员如获大赦般的离开办公室。
这边王骆军则起身拿起西装外套,走近妹妹王颖身边,一手揽过她微颤的肩膀,徐缓的走向门口:“走吧!该回家了。”
“哥……我……”她眼泛红潮,心酸的唤着。
“往事如风,就当是一场梦吧!”语罢,王骆军拥着王颖大步走出办公室。
走出大楼,抬头仰望天空,只见晨雾散尽,天色渐明,但是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
当王骆军看到父母及两位小妈等一干女性轮番上前,抱着王颖又哭又笑的激动画面时,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悦与满足感。
这趟美国行,还真是去对了。他心想道。
当年,王颖怀着理想赴美深造时,王骆军正忙着追求前妻姚嘉莉,可又怕惟一的妹妹只身在外,无人照应,偏偏追求前妻的对手众多,以致他无暇分身,只得托在美国某家汽车公司见习的好友洪敬航就近照顾妹妹。
谁料到,这一照顾倒发展出一段纠葛不清的情缘来,其中过程如何?王骆军无从得知。
直到他新婚不久,突然在报上看到洪敬航的结婚启事,才惊讶的去电探询,也才知道原来洪敬航早已返台,正准备接手继承家业。
不久,他又接到妹妹王颖自杀的消息,吓得他没敢通知父母、妻子,便拾专机飞往美国。
所幸王颖命大,在鬼门关前被救了回来,在王骆军悉心的照顾下,日渐恢复健康,也因为王骆军护妹心切,又怕父母担心,所以隐瞒了一切,并未告知新婚不久的妻子关于他滞留美国的原因,也因此引起前妻的不满而埋下心结……
回台湾后,王骆军还是没和前妻解释什么,因为那时他也极气愤的欲找洪敬航为妹妹讨回公道,结果洪敬航却避不见面,无奈之余,两人间的情谊也告中断,而王颖便从此滞美不归了。
两年后,洪敬航正式继承德通国产实业,也因为商业活动,才又和王骆军恢复了往来。事过境迁,洪敬航已经有了儿子,而他自己也离婚了,再去追究过去的种种已是惘然,何况王颖当时在美国亦过着平静规律的生活,为了大家好,王骆军只好保持缄默了。
毕竟王颖和洪敬航之间的感情如何,实在不是他这个局外人所能插手或过问的,何况他自己的感情和婚姻生活也都是一团糟,又有何能耐去过问别人的感情?
想起前妻姚嘉莉,他便觉一阵厌恶和烦躁。
“骆军,快过来吃饭了。”一声叫唤,拉回沉浸在回忆里的王骆军。
抬眼看去,喜气洋洋的母亲赖美英正坐在餐桌旁向他招手,转头再望,却不见妹妹王颖的踪影。
“妈,小妹呢?”他起身走到饭桌旁坐了下来。
“她回房梳洗去了。”二妈美代子接口答道。
“骆军,辛苦你了,来,这是妈犒赏你的。”赖美英喜孜孜的夹了块红烧狮子头到他碗里。
殷切期盼,终是教她把女儿给盼回来了,她怎能不开心呢?
“儿子,你是用什么法子让小颖点头,愿意跟你回来台湾的?”电脑巨子王景培眉开眼笑的询问儿子。
王骆军摇摇头:“说真的,我也很意外,我才开口,她二话不说的就拿出行李跟我上飞机了。”滞美多年的妹妹为什么会改变心意跟他回来?个中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那你有没有问她关于洪……”
“喂!女儿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边,你别拿那些有的没的来烦她,万一又把她逼回美国去,我就跟你没完没了!”紧皱双眉的赖美英没好气的打断丈夫的话。
“好好,我不问、我不问。”王景培双手直摇道。
“骆军,你脸上的伤要不要紧?”小妈的问题移转了大家的注意力。
摸摸眉际,王骆军简短的答:“没事了。”这时,心头竟莫名又浮现那双惊惧恐慌的眼眸,他的心隐隐一动。
这时,赖美英才把眼光放到他眉际上的纱布,可她关心的不是儿子的伤势,而是——
“儿子,你推出那个什么九芑乡的开发计划,非得拆掉慈佑寺不可吗?”
王骆军讶异的扬眉瞪视着母亲,“妈,您怎么会问起这个呢?”
他母亲从不过公司的事,怎么今天反常的关心起来了呢?
“儿子,你知不知道那个慈佑寺供奉的观音佛祖有多灵验?”望着儿子,赖美英认真无比的说道。
“当年就是你外婆带我上慈佑寺,抽了支灵签,得到佛祖的指示,你外婆才松口答应这门亲事的。”
此话一出,举座讶然,每个人都不敢相信的看着赖美英!婚姻这等终身大事,居然交给神佛做主?
王景培脸都绿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当年反对这门婚事的丈母娘会突然改变心意,连聘礼都不要便点头准了婚事,竟然不是被他的诚意感动,而是佛法无边的神佛给了指示?
天哪,这是什么世界呀?
“当年你老爸可是个苦哈哈的穷小子,若不是慈佑寺的庙公会算命,算出他会是个大富大贵的王爷命,我也不会轻易下嫁,跟着他吃苦打拚,还让他左拥右抱的,大享齐人之福。”说着,赖美英斜睨了下脸色青红不定的丈夫。
年轻时的王景培十分风流,经常借谈生意流连酒国花丛中,三天两头就有女人哭哭啼啼的找上门要他负责。
在生下儿子、女儿后,赖美英实在不堪其扰,干脆勒令老公去做结扎手术,永除后患,之后,任凭老公如何花天酒地,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不是赖美英心胸宽大,而是她非常清楚自己握在手上的是什么!
而王景培也不负所望,连娶两个小老婆进门,但赖美英依然老神在在,以宽容的胸襟和圆融的手段应对,不但两个小老婆服服贴贴的,就连老公也敬重她三分,元配地位牢固不摇。
而其中的秘诀就在于——
“就连她们两个也是有佛祖的指示,我才让她们进门的。”说着,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两个噤声不语的小老婆。
要不是佛祖明白的指示,这两个女人影响不了她在王家的地位,她怎可能让老公享尽齐人之福?
“妈,您实在是……是……”王骆军啼笑皆非的摇头。
他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句来形容这个天才老妈?
“这样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吧?”赖美英说道。
“我还是不明白,妈。”王骆军摇头。
“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懂慈佑寺里的神明有多灵验吗?”赖美英忍不住提高声音。
望着母亲,王骆军认真的开口说道:“妈,爸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和财富,完全是他努力多年奋斗来的,绝不是佛祖灵签所赐予的。”
“对。”一旁王景培立即附和。
“我知道。”
“那您还迷信?”他实在不懂。
“佛祖给我的灵签里早就写得一清二楚,那庙公也算出你爸爸是个有富贵财禄之命的人。”赖美英也认真的点头说道。
天呀!这是什么逻辑观念?他实在无法理解母亲似是而非的论调?王骆军轻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反正,不管你要建什么伟大的科技城,我就是不准你动慈佑寺一分一毫。”
“妈,您不能因为自己的迷信,而妨碍了公司的发展。”他忍耐的说。
“没错,美英,这个科技城的计划不但能带动国家的经济,更影响了公司的前途发展,一旦错失投资良机,就失掉拓展疆域的好机会了。”
王景培也苦口婆心的加入劝说的行列。
“我才不管什么经济不经济的,你敢拆庙,我就跟你脱离母子关系。”
最后,赖美英强横的威胁起儿子来了。
这庙要真拆了,她要上哪儿再替儿子求神算命的?上回就因为她忽略了,没到慈佑寺拜神求灵签,儿子才会讨到个红杏出墙的老婆,教她丢尽颜面,这次她说什么也要再走趟慈佑寺,祈求神明保佑,让她早日抱孙子才是真的。
“当初你要娶那个姓姚的女人,我就是没去慈佑宫跟佛祖求灵签,才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最后婚姻破裂……”
“妈,您别再说了。”王骆军烦躁得阻止母亲说下去。
是的,前妻的背叛是他心底莫大的痛。这痛没人知道,没人看见他的尊严被践踏得多彻底,他一向高傲、杰出,是个天之骄子、是个形象良好的企业二代接班人。
然而,却在一夜间,他成为全台传媒报章上的焦点乌龟人物——他的老婆公然和偶像明星约会,这教他情何以堪哪!为了保住最后一点尊严,他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暗地承受、独自疗伤……
时至今日,王骆军不知自己能不能再承受这些压力和背后的指指点点?而也只有他的母亲才敢当面揭他疮疤。地方上的激烈抗争,已够让他头痛的了,这会儿连他老妈也跳下来搅和,简直让他烦透了。
“不说就没事了吗?”不容儿子逃避,赖美英刻意再提那败坏门风的前儿媳妇。
然而,看见儿子一脸气极败坏的神色,她还是于心不忍的转开话题:“只要你不拆庙,其余的我没意见。”
“妈,您讲点道理好不好?”他此时只想逃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美英,你就不要为难儿子了,他……”
赖美英用力一瞪,王景培立刻又把话给吞回肚子里去了。
唉!自从两位小老婆相继进门后,他在家里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凡事都得看大老婆的脸色,谁教他不守夫道,有愧于心呢!
“骆军,我丑话都说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赖美英强硬的说道。
啪,用力的丢下饭碗,王骆军铁青着脸起身推开椅子,然后头也不回的疾步离开家门……
第二章
这天天气晴朗,是个郊游踏青的好天气,黄历上更是个诸事大吉的好日子。
可是,对翔翰集团而言,却是个不太妙的日子。
慈佑寺前的广场上,再次挂满抗议布条,挤满了当地乡民代表和居民,同时各大电子媒体记者也纷纷出笼,架起一架架的摄影机,更出动了SNG车准备现场连线。
所有的传媒焦点均对准讲台上的翔翰集团总裁王骆军。
此刻,他正凝神倾听一位环保专家侃侃高论,为现场民众解说所谓的零污染高科技建设。
“听你们在放屁,那个什么地方的核能发电厂,也是强调很安全,绝对没有污染,结果附近海滨里的角却死光光。”人群中一位欧里桑大声叫嚷。
“对嘛,你们都在骗人。”
“‘煞煞去’啦!没人会相信的。”
“你们这四天财团,只会欺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顾人死活……”
一时台底下人声鼓噪,你一言我一句的,叫嚣议论不休。
讲台上的几位翔翰集团的高阶主管立即出声制止:“安静,请各位乡亲安静……”叫了半天,仍无法平息遽起的骚动,一时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只见王骆军刷地起身往麦克风前一站,身上散发一股傲视群伦的慑人气势,顿时全场鸦雀无声,无数只眼睛只要接触到他如鹰隼般的锐利眸光,皆不由自主的避了开来。
梭巡过静默的全场,王骆军满意的准备开口说话了——
“曾筱昕,你在哪里?”倏地,一个紧张急促的叫声迭响。
“我在这里。”黑鸦鸦的人群中伸出一佳又纤白的小手用力挥舞着,清脆嗓音扬起。
“小郑,找到龙教授没?”
真小心?多么怪异的名字!王骆军失笑的循声看过去,登时轰然大震——
原来那双黑眸……那双日的亮的黑眸就是她!
“曾筱昕,龙教授被警政单位以违反集会游行法带去约谈了。”
“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她着急的穿过人群,走向站在台底下的同事小郑。
“怎么会这样?”
“老师被警察捉走了。”
顿时现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议论声不断。
“还有,你打伤翔翰集团总裁的事,也算到教授身上去了,曾筱昕,怎么办?”
原来眉际上的伤,真是她的杰作!王骆军暗想。
闻言,曾筱昕焦灼如焚,愧疚死了。
这几天她一直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里,生平头一回参加如此激烈的群众运动,亲眼见识到群众力量的可怕,尤其她又无故打伤人,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老是担心自己是不是闯下大祸,犯下过失杀人罪?
没想到反倒连累了这么有良知、古道热肠的龙教授。
“怎么办?怎么办?都是我害的……怎么办?”她一边喃语着,下意识的回过头望向讲台上……
轰!她浑身一颤,那道灼烈如火的眼光及那浑身强劲的力量,夹带着一股浓郁的男性魅力迎面扑来,莫名其妙的令她害怕惊慌,还有那眉际上的纱布,更让她惴惴不安……她该怎么办?她心悸的调开视线……
原来他就是被自己打伤的翔翰集团总裁——王骆军,曾筱昕惶惶地暗想。
“庙公旺,老师不在,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慈佑寺的前任理事长问道。
“我也不知道。”曾旺搔头的回答。
一向惟龙教授马首是瞻的抗议活动,突然没了发号施令的头头,顿时军心大乱,各个手足无措,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阿旺,还要不要抗议?”卖冰的阿灿伯也伸长脖子问。
“老苏(师)没来,我看煞(散)会啦!”一位欧巴桑也嚷道。
“他被警察捉去关了……”又有人插嘴大喊。
“庙公旺,我看等老师回来再打算啦!反正他们也不是马上就要拆庙,先回去再说啦!”一位管理监事提议道。
“好吧!大家先回去,等老苏(师)回来,偶(我)再通知大家来开会。”曾旺当机立断的宣布。
“好,走啦走啦—明天来企(去)台北看守所看老苏(师)。”
“唉!他不是关在看守所啦……”
“他只是被约谈而已,还没定罪……”就这样,一群抗议半天而又不懂法律的欧里桑、欧巴桑,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离开广场。
所有坐在讲台上的翔翰集团代表,和他们特地请来的环保专家全都傻眼……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来抗议的吗?
原本王骆军还以为会有一场硬仗要打,结果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散会?而且还走得一干二净,王骆军登时哑口无言,好半晌不能反应,直到——
“‘小心’哪!你还站在那儿做啥?回家了啦!”曾旺挥手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