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一大作响,王蔚晴顾不得老师还在,揪住为敏的胳膊,“嘿!我瞧得出来你有心事,老实招喔!”
为敏一面回头朝她扮了个无奈的鬼脸,一面往教室门口去,突然,她撞上了一堵墙,肩膀臂箝扶住。
她猛然一望,叶耘就站在她跟前,虽然昨夜约定了,但他近在眼前,仍不免令她几分讷讷。
“走路不看路的毛病,仍没改!”叶耘淡淡的说,一手接过了她的大背包。
“啊!”叫出声的是王蔚晴,为敏有点局促,也许是王蔚晴的惊呼,附近有几个同学好奇的投去一瞥,看得为敏更是惶惶。
“蔚晴,我有事先走了!”为敏对身旁的好友说,叶耘亦向王蔚晴点头致意。
望着两人行去的背影,王蔚晴心里浮上一个大问号:“小妮子最近在走桃花运吗?”
她的眼里出现了一抹深思的神色,望着为敏和那个不知名的高瘦男孩,背影渐渐的消失在她的眼界,吐了一口气,她也迎向阳光里。
阳光纷坠的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都散发着属于青春的馨香,絮絮白云,悠然地挂在浅蓝色的天空中。
“刚才那是我们中文系的系花。”为敏主动开口闲话家常,视线透过眼帘,落在叶耘身上,他似乎又瘦了,原本就沉静的他,更显得几分深沉。
“真的呀!真后悔刚才没清楚欣赏。”叶耘浅浅的一勾嘴角。
什么话?没注意到?王蔚晴就像一颗熠熠发光的星星,搁在哪儿,都会引起骚动的,没看见?简直是对系花的不敬。
“该看的没看到,那你看到了什么?”为敏不经大脑就冲口而出。
一瞬间,只看到叶耘有意无意的扫了她一眼,她的心脏无端的加速奔跳起来。
“去学校后的‘浅留轩’吧!那儿的咖啡不错。”为敏急忙转移话题。
叶耘只是笑笑的应允。
“浅留轩”的装璜是模仿英国古堡的布置,颓圮失修的韵味,加上墙延蔓生而下的黄金葛以及昏黄淡淡的灯光,都令人有种错置的感觉。他们仿佛从阳光底下,迅速坠入夜里。
“昨天妈妈才告诉我你的事。”侍者送来香郁的维也纳咖啡后,为敏说。对于自己能和叶耘坐在这里开诚布公道谈话,她自己也有几分惊奇,自从昨天中午看了信后,原本以为自己更加不能面对叶耘的,哪知事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她竟然有种窃喜的愉悦!
“你跟二伯谈论吗?”为敏又问。
叶耘摇摇头,望着为敏那张坦挚加上询问的脸,他如何能把心中那份卑微的奢想说出来?恢复本姓后,他就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等待她的回音!虽然在繁叶山庄中,她不曾接受他,但爱情岂容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他心中一直有个不敢戳破又无力实现的梦想。
“你爸爸……我是说亲生爸爸怎么说?他的太太……又怎么说?”为敏企图让自己的措辞不要太尖锐,可是,她又有那么多的事想问他呀。
叶耘又再度摇摇头,“他始终没有再娶……没有太太!”
“啊!”为敏意外的轻呼。
“家中虽然强迫他和我妈分开,在他的坚持下,却也始终再没有论及婚嫁。”叶耘简洁的说着。
“那么你是他唯一点子嗣了?”为敏对他所说道一切,是那么意外而震惊。
叶耘望着她,原本以为她是来做说客,坚决反对这档子事的,然而她的表情却告诉他,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的心里陡然泛起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那么你是必定要跟生父姓罗!”为什么她的声音竟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喜悦?
“你那么希望我不姓叶?那么希望和我断绝所有的关系?”叶耘忍不住一口气的说,心情的苦涩自不在话下。“没想到我竟有这么惹你生气,为敏,经过了那样一次事件,我们心中都有疙瘩,叶耘不会再是叶耘,叶为敏也不会再是叶为敏!”他推开椅子,有夺门而逃到冲动。
“叶耘!”叶为敏睁大了大眼,她从没见过他那样激烈猛动。
“为敏——”叶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抱歉我的自私弄拧了我们原本美好的情谊。”说毕,他殷红了双眼,走了出去。
为敏不发一言的怔坐在位置上,天哪!她是要跟叶耘谈他的身世,怎么又转回他们的问题!他又以为她恨不得他远离她的生活,从此不再出现。
可是——不是这样啊!不是这样啊!
她说错了什么吗?还是态度不对?
不行,她得跟他把话说清楚!为敏赶忙付了帐,冲出“浅留轩”,白花花的太阳下,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她失神的站在街口。
“为敏!”隔着街道,她竟然又遇到王蔚晴,她兴冲冲地跑到她身边,“真巧!咦?白马王子呢?”她的眼光溜了溜她身边。
为敏木然的伫立着。
“别告诉我不是!我看到你看他的眼神了,你这家伙,一个暑假下来,可干了不少好事哇!”王蔚晴逮到小辫子般的,指了指为敏道鼻子道:“好好的跟我说说,这个神秘人物,还有那么张常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哇!”为敏陡然哭了起来,眼泪坠地的那瞬间,她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爱上了叶耘,一直。
“去跟他把话说清楚!”王蔚晴看着泪眼婆娑的为敏终于将整个事件告诉她后,给了她一个结论。
“他一定是以为你很讨厌他啦!打从心里抗拒他的。”王蔚晴分析着她所听到的“故事”,郑重的点点头,肯定的说:“一定是的,他千方百计,辗转写了那么多封信给你,你都没反应,他当然以为你不接受!何况你们之间的关系特殊,对他而言,更是破釜沉舟的冒险。”王蔚晴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是被人追求的经验,倒不计其数,深谙其中三昧。
“你知道吗?虽然男追女始终是爱情游戏中的常数,但大部分的男孩子,并不如我们想象的勇敢,女孩子的拒绝,对他们而言,也是很打击自尊的,很令人沮丧的。我想你或许已经给他太多的挫折了。”
为敏苦恼而无助的抬起头,“我一直不知道,一直不知道他的身世。”
“是呀,没有人怪你!可是,在这样不知道情形下,你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他的感情。”
“我一直认为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这同时也曾是她的挣扎呀!
“所有你始终躲避着他嘛!好啦!现在你知道你和叶耘并没有实质的血缘关系,他的感情是正常的,没有离经叛道,而你呢?”王蔚晴的声音轻柔起来,缓慢而稳定的说:“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该去告诉他,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呢!”
为敏抬起雾蒙蒙的眸子,不确定的问,“我可以吗?”毕竟名义上,叶耘还是她的堂哥呢!
“爱情什么不可以的。”王蔚晴开玩笑的接续道:“你不知道它有石破天惊道非凡神力吗?如果有困难,也能有解决的勇气的!”王蔚晴拍拍为敏的肩,“我相信你不是个怯懦的人。”
是吗?
是的,是的!她心底有簇小小的火焰在热切都跳动着,叶耘不是时常说她胆大包天?
她叶为敏道勇气和胆子多着呢!
望着好友鼓励而温暖的微笑,为敏陡然觉得自己坚强了许多,最起码她还有王蔚晴的友谊呢!
她的耳边骤地响起王蔚晴的话:“爱情不靠缘分,不靠天注定,靠的是你的心和勇气。”
可不是?
每个深陷恋情的人儿,都是一名伟大的勇士。
叶为敏——也是一名勇士。
“为敏,你可得好好的劝劝叶耘。”
当为敏告诉母亲她要去找叶耘时,母亲又在一旁殷殷切切的叮咛着,嘱咐她要和叶耘沟通!
“喔!”她漫声应着,心里想的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她才巴望叶耘不要姓叶呢!这么一想,她的脸蓦然添了几分潮红,天哪!她到底喜欢叶耘多久了?这种要命的感觉,居然潜伏在她生命中那么久,久到她始终认为那是理所当然,是应当地!
是她太迟钝吗?到现在才发现?不!不是的,早在叶耘吻了她的时候,她就爱上他了,她当时的害怕疑惧与逃避,全都只是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罢了!她要告诉叶耘!如今回想起来,当初的紊乱,全都化成叶耘温柔的面目,一举一动,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原来都是其来有的!哦!她要告诉叶耘!她早就陷溺在他无边无际,宽广恻怛的柔情中,不可自拔了!
她要去向他坦露她的感觉!
披上外衣,她匆匆向父母交代了一声,便出门了,夜凉如水,虽然白日被充斥着夏季的热闹喧哗,太阳骄骄的赤晒着,入夜后,初秋的行迹,却不自觉的沾染了夜晚的霞色,没披件外套,还真有些微凉。为敏骑着自己的轻型机车,噗噗地发动引擎往目的地去:叶耘的实验室。那地址还是母亲向二伯母打听来的呢!
当车子停在静谧校园的停车棚里,她摘下安全帽,环顾四周一眼,叶耘的学校座落在繁嚣的市区里,仿若一处净土,她走在校园中,校园没有因夜晚的到来而添上几分的沉静,校园中有着是另一批在月光下行走的夜间部学生,生活一样是忙碌而迅速的。
按照地址,她找到了实验室位处的大楼,毫不犹豫地推开厚厚的玻璃门,走了进去。实验室位于六楼,按了电梯,往六楼攀升,电梯门一打开,走廊上静悄悄,大部分的房间是寂静而黑暗的,只有尽头的两间房间是明亮而透着灯光的。
离明亮的房间距离越近,她的心竟开始有些紧张,突然,一阵刺耳的大笑声爆裂出来,为敏一愣,那肆无忌惮的敞朗笑声,好像是——为禹?除了他以外,谁有那种本事,制造出那种夸张的大笑!
可是,为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还在纳闷的同时,室内又爆出另一阵大叫:“为禹,你饶了我吧,别帮倒忙!”
是杨恬如?
她也在这儿?可真热闹,为敏脑筋一转,猛然记起杨恬如是叶耘的同学,她当然在这儿的!一时间,她伫立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隔着薄薄的一层门板,叶耘就在里面吧?她反而害怕怯懦起来,垂下的手臂,就是聚集不起足够的力量,扣一扣门!
在繁叶山庄中和为禹、杨恬如冲突的场面,再次浮现叶为敏的脑中,她的心中真是百味杂陈,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霍地一声被拉开,她毫无防备,毫无预警的杵在门口,动弹不得。
“为敏——”为禹首先大叫起来,“你不出声地站在这儿想吓死人哪!”他往后面跳了一步。
为敏瞪大眼睛,望着面前剃个大平头,头上稀稀长着像堆“韩国草”头发,兼又晒得如黑炭般的为禹,这……这是谁吓谁啊?
杨恬如从为禹的肩后探出头来,见到站在门口的为敏,不觉也一愣,但只消一秒钟,她疑惑的表情,马上转换成一个了解的微笑。
“啊!糟了,我发誓不跟你说话了,除非你为自己在繁叶山庄野蛮的行为道歉。”为禹赫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气乎乎地瞪视着为敏。
为敏乍听一下,一抹尴尬的神色涌上她的脸颊。
“哎呀!你在说什么?饿昏头啦!为敏哪有对不起你!一见到人就凶巴巴的!”出来打圆场的竟然是杨恬如,她一把推开为禹,急忙岔开话题,她还没跟叶耘提过那回在繁叶山庄和为敏的冲突。
叶耘见到门外的为敏,一阵心痛强烈的席卷上他的胸坎,他的脸色蓦然白了!他勉强勾起一抹微笑,避开为敏望着他的眼光,难以承受!
“大家正要去吃点东西,为敏一起去吧?”杨恬如笑眯眯地对大伙说,征求大家的意见。
“只怕人家见着我会影响食欲!”为禹对于为敏伤害了杨恬如一事,犹有愤怒,为敏那可恶的家伙,真是被大伙宠坏了,简直无法无天之至。没给她一些教训,实在不甘心!
“为禹——”杨恬如发声抗议,她才不介意繁叶山庄那档子事,今天为敏来,当然不是找为禹抬杠的,她灵敏的直觉告诉她,前阵子她努力凑合她和叶耘的事,或许即将有转机,她才不容许为禹这个浑人,破坏了这个契机呢!
“闭嘴啦!”杨恬如似嗔似怒的眼神,只消一秒就令心有不甘的为禹安安静静。
“走!”杨恬如一手拉着叶耘,一手挽着为敏,大方的向前迈步。
“喂!”为禹吃味地抗议,“恬如,你拉错人啦!”说着便用力挤开叶耘,挽住了杨恬如的手臂。
为敏的嘴角浮起一丝悄悄的笑容,为禹的粗枝大叶和杨恬如的纤巧解人,简直是上帝的绝配!
四个人锁了实验室,叫辆计程车,扬长离去。
“想吃什么?”杨恬如率先发言。“西餐还是中餐?”
“别虐待我吧?好不容易部队休假,每天在军中吃大锅菜,吃的我苦不堪言,想死那些美味的台湾小吃……”说着,为禹咕噜了口口水,仿佛那些香喷喷的美食,就在眼前勾引着他空空的胃囊。
“好呀,看你这么勤奋的跑来看我,就好好的慰劳你一番吧!我英勇的大头兵。”杨恬如把为禹那套逗趣的幽默,学了个十成十,为敏不禁侧目,爱情的力量可真强大呀!潜移默化的功力,不容小觑。
车不久就到了人潮杂繁的夜市,四个人走在人群中,只见为禹不停地大呼小叫:“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哇!人间美吃,吃一碗吧?”只见为禹一摊一摊的大块朵颐,左右手各拎了好几袋零食,和杨恬如嘻嘻哈哈的走在前头,而叶耘则只是默默地走在她身旁,还生分的保持了“安全距离”!她偷偷瞄一眼,叶耘脸色深沉,看不出表情的。
他又把自己真正的情绪压抑下去!为敏心忖着。叶耘一向含蓄内敛的,就是这种害死人的温吞,所有的事才会一波三折!害苦了自己,连他自己也遭殃,谁教她竟然喜欢上他呢?
她再次偷偷瞟了叶耘一眼,一抹恶作剧的调侃念头,跳进她的意识——陡然,她双手挽住叶耘的右臂。
“我要吃这个!”她用力扯住叶耘,往旁边的一摊子一拐,她也学起为禹的行径。
摊子上的老板热情的招呼着,“好吃咧!小姐,你要吃什么?”是个卖炭烤的摊子,为敏自顾自的挑了一只肥嫩多汁的鸡腿,双手攒住叶耘的手膀,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她随意和摊子老板闲聊着,大半个身子靠在叶耘身上,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却机灵地觉察到叶耘的身子僵了僵,他没有挣开,叶为敏在心中的笑容更嚣肆了。